我心疼地替他擦擦泪,然后扑到他怀里,他偶尔会脾气暴躁又怎样?他杀了宋雯又怎样?只要我们彼此相爱,什么都不重要。我在他怀里喃喃着说:“听说你父母去世的时候,你都没哭,我还以为你是个永远都不会哭的人。”
唐方愣了愣,轻轻推开我:“我姐找过你?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于是忐忑地说:“也没说什么……就是说,你打算结婚了,她希望,我们好好相处……”
唐方握住我的肩拼命摇晃着:“她不可能那么好心对你说这些话!她一定说了我好多坏话,你不要相信她!自从父母去世后,她就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她根本就不希望我幸福!”
我微微侧过头,看了看他握着我肩膀的手,然后漠然地望着他,他依旧在流泪,但不是因为悲伤——我在他的手上,闻到了芥末油的味道。

哭泣的隧道 8
唐圆意外出车祸死了,虽然那看起来确实像是意外,但我有太多的理由怀疑是唐方杀了她。
唐圆的葬礼上,唐方撕心裂肺地哭着,表情里透着真切的悲伤,但无论他怎么用力挤着眼睛,我却看不到一丝眼泪。等到吊唁的人渐渐聚多时,他便边哭边用手抹着眼睛,每一下都能抹出哗啦啦的眼泪来。看到他如此卖力的表演,我心中一阵阵作呕,这一刻,我才彻底相信了唐圆的话。
唐圆去世后,唐方整个人都变了。
他变得异常敏感,动不动就暴躁如雷,还时常打碎家里的东西,甚至有时候,他还会莫名其妙的用拳头捶着墙壁,直到指缝里渗出血来。但是每当我被他吓得不知所措时,他又仿若大梦初醒般紧紧抱住我,一边道歉一边低低地说:“我爱你,我爱你……”然而过不了多久,他就又会再次失去理智。
或许我真的应该离开他。
或许我真的应该报警。
唐方杀了宋雯,头颅就摆在收藏室,也许有一天,我的头会摆在她的旁边。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我坚信唐方是杀死宋雯的凶手,就在我下定决心要报警的时候,宋雯的头颅找到了,隧道碎尸案告破了。
宋雯的头颅确实在架子上——凶手家地下室的杂物架。
凶手是宋雯的邻居,他杀死她的理由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他和女友闹别扭,女友执意要分手,并且总也不肯接听他的电话。他突然想到,自己的邻居宋雯和女友认识,于是便将她请到家里,恳求她用自己的手机拨通女友的电话,以便给自己争取到挽回爱情的机会。可是宋雯那天也不知怎么了,或许是不想掺和到别人的家务事里,死活就是不肯打,两人就此起了争执,他情急之下将她误杀,然后分尸,身体就切成小块抛洒在隧道里。由于头颅不好切割,难以处理,于是他想等着那颗头变得腐烂干瘪面目不清时,再想办法扔掉。警方从宋雯的人际关系网里找不到任何线索,于是便从外围展开调查。当他们来到这个邻居家时,发现他家里异常干净,尤其是浴室更是一尘不染,所有的卫生死角都清扫的干干净净。警方认为,一个独身租住房子的男人,很少会对租住屋这么爱惜这么彻底的清扫,于是就重点检查了这个房子,终于在客厅的墙角和浴缸的下水道入口找到残留的血迹,经过检验,这些血迹和宋雯的完全匹配。这个骇人听闻轰动全城的杀人碎尸案就此告破。
杀人真凶被绳之于法,我想我应该比死者家属还要开心,因为我误会了唐方,误会了我深爱着的唐方。
而唐方在那段时间也几乎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他克制自己脾气的方式令人心疼。每当他感觉到自己快要失控时,就会偷偷用针扎自己的手臂。他极尽所能地对我好,用尽一切办法拯救着我们的爱情。
后来有一天,唐方温柔地说:“明天晚上,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哭泣的隧道 9
那天晚上,唐方将家里布置得像圣诞节一样,喜庆又浪漫。
他喜滋滋地将我拉到梳妆台前,从镜子里凝望着我:“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为你准备这件礼物。我要为你设计出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发型,让你成为全世界最美丽的新娘。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笑着:“那要看你设计的发型是不是真的很特别喽!”
唐方十分自信地从收藏室捧出一个头模,那个头模正是我那天见到的,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只不过脸上的着色已经完工,看起来不像当初那么可怕了。现在想来,当初我看到的一定是半成品。
我望着头模上那个令人惊叹的发型,嘟起嘴说:“你不是说不会制作我的头模么?你说你要活生生地收藏我一生一世。”
唐方附身轻轻吻了吻我的头发,边拿起梳子边说:“这不是你的头模啊,你看它哪都不像你。”
我嗔怒道:“糖糖你真赖皮!”
唐方笑笑,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替我梳头。我从镜子里望着他专注的样子,恍惚间仿若又回到了我们初遇的时候,那时他也是这样专注地梳着头,他梳头时的样子,那么赏心悦目。
唐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将刚刚挽起的发丝放下来,又重新挽起,又再次放下来。他紧紧皱着眉头,看了看桌上的头模,然后耐着性子小心翼翼地将那缕头发又一次挽起来,继而又一次放下来。他一次又一次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似乎怎么都找不到那缕头发合适的位置。
最终,他气急败坏地将梳子摔在地上,然后转身用针狠狠地扎了自己手臂一下。
“糖糖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唐方咬着牙说:“你坐着别动,我一会就好了。”
我不放心地站起来,转身担忧地望着他:“你到底怎么了?要不我们改天再梳好了。”
唐方突然大吼道:“我让你坐着别动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这个头今天必须梳!因为今天是我早就选好的日子,向你求婚的日子!”
望着他狰狞的面孔,我忐忑不安地重新坐了回去。
我从镜子里看到他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他一会儿紧紧攥起拳头,一会儿又用力地打自己耳光。突然,他满眼痛苦地瞪着我,然后猛地从工具箱里抽出一把剪刀,狠狠地扎入了我的后心,一下、两下、三下……
他哭了,是真的哭了,我确信他这次没有抹芥末油。
他边哭边说:“我必须要哭出来,我若再不哭出来,一定会疯的!你一定不相信,从出生到现在,我就没有哭过,我是个不会哭泣的人。每当我痛彻心扉的时候,无论我怎么努力,就是没有办法流出眼泪,为此,连我的父母、我的姐姐都认为我是个钢铁心肠装腔作势的人,没有人知道,想哭却怎么都哭不出来是多么痛苦,没有人知道,这么多年来经历的各种悲伤、难过、愤懑在我心里堆成了山,而我却无处宣泄。”
他将我紧紧拥在怀里,一边吻着我的额头,一边继续用剪刀刺着我的后心:“少年时,为了寻找哭泣的感觉,为了能够宣泄情绪,我不惜杀死自己的爹娘,可没想到,就算爹娘的离去,都不能令我哭泣。后来,我又杀死相依为命的姐姐,但我依旧哭不出来。我真的受不了了,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令我的哭泣的事,就是你的死的……我那么爱你,那么不想失去你,可偏偏就是因为我爱你至深,你的死才能令我心底积压多年的情绪彻底释放。你看……宝贝你看,我真的哭了……我真的哭了!你会怨我吗?你会因为我的爱,而怨恨我吗?”
我张张嘴,却早已没有了说话的力气。这个世界上,有无法听到的人,有无法看见的人,也有无法闻着气味的人,只是我没想到,竟然还有无法哭泣的人。或许,和瞎子聋子相比,无法哭泣是一种更为可怕更为痛苦的残疾,因为这个残疾,会把人生生憋得失去理智,失去一切。
唐方扑伏到我身上,号啕大哭,从那痛快淋漓的哭声里,我听到了爱情,也听到了快乐,只是这爱情这快乐对我来说,却又如此致命,如此悲凉。

哭泣的隧道 10
隧道又被封锁了,因为有人在那幽黑冗长的隧道里发现了一截已然变形的手指,那截手指仿佛蓄谋已久,生生跳进某辆开着天窗的车里,径直落在方向盘上。发现手指那天,发生了很严重的连续追尾事件,多人在这起追尾事故中受伤。
警方根据那截手指,很快查到死者身份。死者又是一名年轻的女子,生前曾在某家八卦杂志就职。因为她的工作性质,生前交际广泛,认识的人鱼龙混杂,也曾因为对某些明星的负面报道,而得罪过不少人,因此警方很难确定这起谋杀案的性质,从那一块块被压扁的尸块上,也得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虽然警方曾将其未婚夫唐方列为重要嫌疑人,但唐方似乎因为未婚妻的死而受到重大打击,变得神志不清,无论别人怎么阻拦,他每天都站在隧道的入口放声大哭,根本就无法从他口中得到任何线索。警方彻底搜查了他的家,又确定他没有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之后,立刻转移了视线,将目标放在那些死者曾经得罪过的小明星身上。
隧道解除封锁后,里面的无线电信号又遭到了干扰,和上次一样,司机们又在车载收音机里听到了刺耳的噪音。一些灵异爱好者再次将那些噪音分析整理,想不到翻译出来的话竟然和上次一样:“我的头……在架子上……”
唐方的收藏架上,多了一颗头模,无论是颅形还是脸庞亦或是五官的搭配,都是所有头模里最完美的,就连警方来搜查的时候,都没发现,那密封的、充满光泽的头模里面,藏着一颗正在因爱而腐烂的头颅。

情流感 1(1)
姜那雯最近遇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件事情给她造成的直接影响,就是她开始说谎,不由自主的、情不自禁的,就像切洋葱会流眼泪一样,几乎成为本能反应。
她在一所略有名气的大学读书,但她并不是这里的学生。她只是个在食堂打散工的外来妹。她曾经梦想光明正大地成为这里的学生,可惜高考时的3分之差,令她的梦想瞬间破灭。姜那雯没有放弃,她寻着梦想一路找来,好话说尽,亏得食堂老板刘大宝怜悯她,才能在这找到一份工作。每天上午和下午有两个小时空闲,她就装成学生的样子四处蹭课。
刘大宝看中了她的本分踏实,他喜欢她、信任她,将食堂里最容易生出猫腻的买菜进货的工作交给她,那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在她去买菜的路上。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姜那雯就开始变得莫名其妙起来。她莫名其妙地买了一个白色的口罩;莫名其妙地天天戴着;然后就开始莫名其妙的撒谎。
比如刘大宝问:“好生生戴个口罩干什么?”
姜那雯撒谎说:“哦,感冒了。”
比如刘大宝问她上午去蹭了什么课?明明是文学课,她却说是历史;
比如她晚上给母亲打电话,刘大宝说,是伯母吧?姜那雯听了,生生冒出一句:“是我爸。”
没来由的,就是莫名其妙。
也不是完全没来由,或许那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是这莫名其妙的缘由。
那是一个隐晦的中午,她骑着食堂的破三轮,拉着一车的圆土豆扁豆角,气喘吁吁往回赶。为了赶上下午的课,她抄了近路,一条冗长狭窄的小巷。屋漏偏逢雨,就在小巷的转角,她和一支庞大的送殡队伍狭路相逢,进退不得。
一个蒙着口罩的少年披麻戴孝抱着遗像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他低低地哭泣着,每眨一下眼就会眨出一串眼泪,那些眼泪很快钻入口罩的上方,殷湿了一片。姜那雯顿然手足无措,她和他胸前遗像里的老妇对视了一眼,心想他们一定是母子吧,眼睛长得一模一样,都那么好看。那少年定定地望着他,微微皱起眉头,然后缓缓摘下口罩。在他摘下口罩的一瞬间,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包括姜那雯的身子也莫名地向后倾了倾。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可能是他吓到她了。是的,他吓到她了了——除了年纪性别造成的些微差异,他竟和遗像上的人一模一样。他慢慢靠近她,然后猛地靠过去,像个疯子一样轻吻了她的唇。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深深地刺进了她的心里,酸酸的,疼疼的,她彻底呆住了。
少年轻薄地吻了她,然后在她耳边说:“哦咧,你身上有行尸的味道,留心你的身边的人。”说完,他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轻轻带好口罩,出殡的队伍停顿了几秒后,立刻在她身前分成两支又在她身后重新汇聚在一起,继续前行。白色的圆形纸钱在她身边扬起又飘落,它们连同那些白色的孝衣们,将她围成一座充满了柴米油盐味道的孤岛。送殡的队伍很长,各式各样悲切的哭声将姜那雯淹没在死亡的哀伤里,以至于送殡的队伍过去以后,她还呆呆地矗立在原地,脑子里不断冒出遗像里的脸和那少年的吻,待她回过神儿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是因为惊吓?是因为被羞辱?还是那句关于行尸的话?抑或是,因为感染他的悲伤?

情流感 1(2)
那天回来后,一股异样的潜流就在她周围蔓延开来,像春雨一般“润物细无声”。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耳朵里就响起那少年的话、嘴唇上就湿漉漉地飘着那少年的味道。她忍不住黯然忐忑,忍不住口是心非,就像中了死人的毒。
或许,姜那雯说谎只是出于内心深处的自我保护,她信了那少年的话,她开始怀疑周围的人。
行尸是什么?是会行走的尸体?或者看起来像活人一样的死人?她只在电影里见过行尸,可电影里也是形色各异的。因此,姜那雯不知道真正的行尸是像僵尸一样长着獠牙,还是像鬼魂一样面色阴冷。正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分辨,所以才觉得尤其害怕。
她开始观察身边的人。
是负责配菜的小张吗?他瘦瘦的,走路从来都没有声音;是和她一样打杂工的大头吗?他有一对虎牙,又黄又尖,一说话就满嘴腥气;难道是刘大宝?他感觉迟钝,剁排骨时不小心切破了手指,他竟然浑然不觉;或者,是那个目光空洞的书呆子?他每次打饭都神情恍惚,永远睡不醒的样子……
姜那雯开始变得一惊一乍、心事重重。她总是无法集中精神,且情绪低落,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刘大宝让她买菠菜她却拉了一车白菜回来;刘大宝让她剥蒜她却去切葱;刘大宝让她洗碗,她洗着洗着就发起呆来,任凭冰冷的水把她那纤细的手指冲成了胡萝卜。有好几次刘大宝将她唤醒后问她:“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是喜欢上了哪个臭小子?”刘大宝说到这里立刻紧张起来,于是那天很多学生抱怨食堂的菜放得醋太多了。
其实,在遭遇了那个诡异的少年之后,她又去过一次菜市场,并且鬼使神差地又走进了那条小巷,那小巷窄小、细长,就像充满腥气的猪大肠。
那次,她心事重重地蹬着三轮车,车轮碾过泥土,粘起脏脏的纸钱。车轮每转一圈,那纸钱就会如约而至出现在她的视线,仿若人生里枯燥的轮回。姜那雯重重地叹口气,未来也会这会这样轮回吧?就算在这里蹭课读一辈子的书又能如何呢?没有文凭又无权无势,梦想永远是那么遥不可及。或许她最终会被无情的现实打败,或许嫁给刘大宝在食堂里柴米油盐地一直耗到终老是她最好的结局,倘若这就是人生,那还不如现在死掉算了,免得历经那么多无趣的波折。
那天她差点就去寻死了,幸好买鱼时,她听到了一个很重要的八卦。
卖鱼的大婶说,自从石品品的妈妈死后,附近的人就跟中了邪似的,做什么都不顺心,一不顺心就想寻死,据说已经有个家庭主妇不明不白地自杀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姜那雯被自己刚才轻生的想法吓坏了,她忙问那个石品品的妈妈是谁?石品品是谁?卖鱼大婶一脸厌恶地望着她的大口罩,说,就是和你一样,整天带着口罩的男孩。
当时姜那雯的脸颊然变成鱼肚皮的颜色,又湿又冷的。
那天回来之后,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沉闷起来。
到底怎么了?
怎么食堂的大师傅们也开始唉声叹气情绪低落了?怎么整个学校都充满了某种怪异的情绪?更令人担忧的是,似乎所有人都开始说谎了,没有恶意、没有目的、顺口而出、天经地义,就像时间停留在了愚人节那天。
这一切和行尸有关系吗?是行尸操纵着众人在说谎?或是大家都知道关于行尸的传闻,用谎言来保护自己?
所有人都变了,唯有刘大宝依旧后知后觉地整日亮着粗嗓门骂骂咧咧。他就是这样一个粗俗又讨人喜欢的人,这个世界上好像就没有令他烦恼的事情,无论遇到什么,他都能所向披靡。
在姜那雯得知石品品姓名后的第五天,突然有很多学生打着喷嚏来打饭了;第六天,学校里逐渐开始出现戴口罩的人了;到了第七天,不带口罩的人成了异类。
流行感冒来势汹汹,势如破竹。

情流感 2(1)
百人的阶梯教室,只零零散散坐了十几个人。讲台靠窗的一角放了一个乳白色电磁炉,浓郁的醋香从不锈钢盆里袅袅地升起,飘散在教室的每个角落,就连走廊上也弥漫着醋味。姜那雯喜欢这种味道,在流感侵袭的季节里,浸身在这样的味道里,让人多多少少有些安全感。
薛教授的哲学课向来是座无虚席的,现在这寥寥的十几人就是他个人魅力的最好证明。要知道其他教授的课程来的人更少,一些无趣的公共课连授课的人都知趣地不来了,何况是学生呢。
薛教授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看了看教室里全副武装的学生,说:“难得有机会上一次小课,我们这节课改成课题讨论吧。”说完,他背过身在黑白上写下标题。薛教授受人欢迎不是没有道理的,不但课讲得好,亦很敬业。在所有人都捂着大口罩的非常时期,他一直坚持“素颜朝天”,这是一个老教授的操守。
姜那雯隔着口罩捏了捏鼻子,忍住了一个呼之欲出的喷嚏。一只黄蜂大小的苍蝇在玻璃窗上寻找着出路,初春的时节本不该有苍蝇的,它更不可能是在冬天“破蛆成蝇”的,想必是在秋天还未冷时生出翅膀,又在暖气充足的教室里过了冬。普通苍蝇的寿命只有一个月左右,算起来这只苍蝇怎么也活了小半年了,都快要熬成精了吧。最近的一切都很反常,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了一部灾难片,一切都被消毒水味、醋味和恐慌的情绪淹没了。每到晚上,整个教学楼和图书馆就变得黑漆漆的,校园里空荡荡的,仿若一座历经了末日浩劫的空城。
流感突袭,就像收割机一样,走到哪里,哪里就倒下一片。感冒、咳嗽、发烧、流鼻涕,有的还引起了肺炎。有些娇气的本地学生,早早地躲回了家里,事实证明这是明智之举。因为在流感一发而不可遏制之后,学生们开始传言这是禽流感。本来只是说说而已,谁也没当真。谣言的散播速度比流感病毒要快一百倍,大家越说越显得煞有其事,连学校的管理层都变得疑神疑鬼起来,为了安全起见将情况报到了上级。上面派了人来查,并没有发现真正的禽流感疫情。还是为了安全起见,上面建议学校暂时先将学生软封闭起来观察观察。于是一场流行感冒就这样演变成了所谓的“禽流感”, 看来人的嘴真的有毒,很多事情说着说着就被说成了真的。谣言和谎言一样,产生的初衷往往是因为恐惧,而且常常会弄假成真。
那只苍蝇依旧锲而不舍地撞着玻璃,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没有的。
姜那雯心事更重了,她隐约觉得,学校的一切,似乎都和行尸有着某种联系。
流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每个人都要戴上口罩,那么行尸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自己藏在口罩里。流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家的嗅觉都失灵了,那么行尸就可以将理所当然地藏起自己的味道。
可是,石品品是什么人?这一切又和他有什么关系?难道,他才是真正邪恶的行尸?或者他母亲是?或者他和他死去的母亲本来就是一个人?或者他利用吻将病毒传染给她,所以学校里才会流感么?这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联系,但又被什么神秘的力量紧紧串联在一起。
所有人都病了,所有人都戴上了口罩,就像石品品——除了刘大宝。
姜那雯也曾建议刘大宝戴上口罩,虽然不见得能有什么作用,起码心里舒服些。可刘大宝总是大大咧咧地说:“想当年我还在部队时……”每到这时,他就开始讲那些令人耳朵磨出老茧的老故事,说起来也算得上是丰功伟绩吧。几年前他还在部队服役时,有次休假,正好遇到几个人在打劫一个女孩,他一人不顾死活地冲上去,被捅了一身血窟窿,硬是活了下来。他总是说:“我就不信了,那样我都死不了,还能被个流感整死了?”

情流感 2(2)
日子就这样不死不活地持续着,病倒的人越来越多,所幸没有死亡的案例。直到那个晚上,某个宿舍四个女生集体割腕。第二天发现的时候,血已经从宿舍门缝里流出来,几乎铺了半个楼道。
姜那雯不安地挤在宿舍楼门口,看着警察和医护人员前前后后地忙碌着,周围很多女生都吓得大哭起来,她们说这些女生不是自杀,是被禽流感害死的。更多的学生开始聚到办公楼前闹事,他们觉得学校将他们封闭起来很不人道,可是面对这样的疫情,不小心谨慎些又能如何呢?据说事发后,学校已经积极联络了心理咨询方面的志愿者为大家做工作。他们觉得生病的人本来就脆弱,一群生病的人聚集在一起,难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死人不怕被感染,因此她们已经没有必要带着口罩。尸体被抬出来的时候,风吹开了白被单,虽然只有一刹那,但姜那雯还是看清了那张脸——和石品品几乎一模一样。
现在已经有三张这样的脸了,或者,是六张,其余三个女生的脸可能也是如此。不,不,应该比六张更多,很可能是无数张。姜那雯恍然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她惶恐地望着四周,那些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学生们。他们或许肤色不同、但裸露在外面的眼睛,多多少少都和传说中的石品品有几分相像,且病得越重的,像得越厉害。
姜那雯恍然大悟——不!并没有行尸!这一切都是石品品的阴谋,他那一吻,不是一见钟情,不是情不自禁,而是要将某种可怕的病毒传染给她,再利用她传给每个人。他要让每个人都戴着口罩,这样他就会混迹在人群中而不被认出,这样他就可以杀了人后轻松逃逸。或许他才是行尸,否则这些并不单纯的传染又如何解释?
想到这里,姜那雯疯了似的冲到食堂,拉住刘大宝神经质地问:“你看我还是以前的样子的吗?”
刘大宝捏捏她的脸,说道:“又中了什么魔障了?”
“这不是普通的流感……不是!”姜那雯喃喃着:“这是诅咒!你知道吗,自从我在小巷看到那个死人的遗像,一切就开始变了!是我!是我害大家的!”
刘大宝道:“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我没事?按理说我是和你接触最多的人!”
“我不知道……或许你有免疫力?你知道吗?”她颤抖着:“她们死了!自杀了!”
“谁?”
“就是她们啊,昨天中午……”说到这里,姜那雯愣住了。她想起昨天中午那四个女生来食堂闹事,说是饭里有个大苍蝇,还扬言说,就是食堂的饭不卫生在引发流感的。刘大宝觉得这纯粹是无理取闹,这种季节怎么会有苍蝇呢?还是那么大个的,她们简直就是无事生非!于是双方互不相让,吵了起来。
刘大宝骂她们是泼妇。
她们骂刘大宝是没有人性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