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那天傍晚,丁香妈妈刚刚洗完头从堂屋出来的时候,我观察到,厚老师前面的屁股部位,慢慢凸起了一块,在裤裆里支起了一个小帐篷,原来他果然像刘一哥哥的说的那样,对丁香妈妈没安好心,他果然想伺机吸丁香妈妈的血。

其实我也担心自己的猜测有误,因为我知道男生都有小鸡鸡,他们穿裤子的时候,有时候前面会鼓一点点也不奇怪。为此我偷偷问过刘一哥哥,刘一哥哥说,他的小鸡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主动在裤裆里撑起帐篷。由此可见,那天厚老师裤裆里的,一定不是小鸡鸡,而是可怕的僵尸牙。

我不能再这样懦弱下去了,我必须尽快揭发厚老师,打败厚老师,让他的帝国主义阴谋破产,我必须。

7.
最好的消灭敌人的办法,就是把敌人暴露在阳光下,让他成为全民公敌。
在这件事情上,爷爷的手记又帮了我的大忙。爷爷的手记里记载了一种“迷魂大法”,中了这种“迷魂大法”的人,施予者想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但是这种“迷魂大法”并不是什么人都试用。验证厚老师是不是能中“迷魂大法”的那种人,必须得通过一个实验。
当天晚上,厚老师辅导完我的功课以后,又温情脉脉地要和我谈心或者玩,对于他的这种无理要求,我已经有些习惯了。
我拿出爷爷的手记,却不给他看,只是撕下一片空白的纸,说:“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呀!”厚老师非常弱智地学着小孩子的语气。
“你知道我爷爷是巫师吧?”
厚老师又非常弱智地点点头。
“这是我爷爷的灵符哦,很管用的!”我用唾沫把纸条浸湿了,贴在他的胳膊上,“贴上去以后,你胳膊上被贴的地方会发热哦,你闭上眼睛!”
“一定要闭上眼睛吗?”
“当然啦!”
于是厚老师闭上眼睛。
“你千万不要睁开眼睛哦!你要用心感受温度的变化!”我边说边又趁机翻开爷爷的手记,检查自己的测试方法是否正确。
“怎么样?感觉到热了吗?”我小声问。
厚老师摇摇头,但马上又点点头。十几分钟后,我把那片纸拿下来,厚老师那块儿被纸贴过的手臂,果然红扑扑的。
“怎么样?厉害吧?被热红了吧?”我得意地说。
厚老师自己也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惊讶地说:“真的啊!丁厌!你怎么做到的?”
“都说那是灵符了呀!”我开心地大笑,实验证明,厚老师是非常适合被施“迷魂大法”的人。
当天晚上,我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施展“迷魂大法”。
厚老师刚搬来的时候曾经说过,他要做一个不设防的老师,每天晚上都不会锁门,如果我做了恶梦,可以随时去找他,可以扑到他宽阔的怀抱里大声哭泣。这话说得超级恶心,刘一哥哥背地里说:“谁知道他是对谁不设防呢?!”
不过,他的不设防给我施展“迷魂大法”提供了便利的条件,半夜,我点了一根白色的蜡烛,悄悄摸进厚老师的房间。他烛光下睡的七扭八歪的,打着奇怪的呼噜,一只手还伸到内裤了,估计是睡觉也怕僵尸牙漏出来吧?所以才不放心地用手捂着。
我蹲在厚老师的床边,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是吸血鬼……你的僵尸牙长在屁股里……你是吸血鬼……你的僵尸牙长在屁股里……”
厚老师流着拉丝口水笑了笑,支吾着应了一声,翻了个身,把手从内裤里拿开,接着我惊异地发现,他的内裤居然湿湿的。果然是吸血鬼,不但嘴里流口水,连屁股里也流!真是恶心。
我忍着对他湿内裤的恶心,又在他耳边念叨了几句同样的话,这才离开。
那晚的月色很好,小黑呆呆地坐在树枝上,从厚老师门口的角度看去,小黑是坐在月亮上的树枝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施展了“迷魂大法”心情很好的缘故,我特别想对着月亮大吼一声:“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
但是考虑到大局,我忍住了。
我回堂屋,偷偷喝了一瓶鸡血,这才睡去。
如果爸爸明天问起来,我就说是厚老师喝的。

8.
第二天上语文课的时候,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厚老师,期望他发生什么变化,比如突然变形什么的,就像变形金刚一样。

可是,厚老师没有丝毫的变化迹象,他讲课讲得有滋有味。

鼻涕虫一天到晚都不停地吸着鼻涕,嘴里还散发出略带苦涩的味道,令我胸闷不已。他修改了三八协议,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圆规,架在他的地盘上,就像一门大炮一样。只要我稍微越过三八线,他的大炮就气势汹汹地扎过来,圆规透过秋衣扎进去,就好像被蚂蚁咬了一样,尖疼尖疼的。由于我今天专注于观察厚老师,已经被扎了好几次了。

放学的时候,厚老师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后面,还恬不知耻地问我:“今天我们玩什么?”

如果那个时候我就会说“靠”这个字的话,我一定会酣畅淋漓地“靠”一下!

我没理他,很多同学在我后面指指点点的,让我觉得很丢人,可是厚老师依然是后知后觉厚脸皮,从路边买了两份糖稀,我一份儿他一份儿。那东西如果再黄一点的话,就和鼻涕虫的鼻涕一模一样,粘呼呼的,用两根木棍搅着吃,味道不差,我喜欢。

“丁厌……”厚老师的糖稀越搅越黄,“你有理想不?”

“那你有吗?”我把糖稀一口吞进嘴里。

“我啊,小时候有过……”厚老师舔了舔他的糖稀,递给我,我摆摆手,他舔过的东西我才不吃呢!恶心!

“那你理想是当老师吗?”

“不是!”

“那是什么?”幸亏他说不是,如果他小就立志当老师,我会很看不起他。老师是学生的全民公敌,很多学生之所以写作文《我的理想》的时候写当老师,那是为了得高分,这是刘一的原话。

厚老师看了看我,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他小时候,“我从小,就立志当一个妖怪!”

“啊?!”我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想不到我们的理想竟然有些类似,“那你的理想肯定没实现!”

“不,我实现了……”厚老师看着我,我一阵心惊胆战,他要在我面前显出原形了么?我不由脸色苍白,厚老师刮了我鼻子一下,继续说道:“我小时候想成为妖怪,是因为妖怪很强大,只有妖怪欺负别人,却没有人敢欺负妖怪,妖怪有着非同一般人的力量,我渴望得到妖怪的力量。”

“那你得到了?”

“我得到了。”厚老师回头看了看学校草场后面的水塔,全镇的自来水据说都是从那里来的,鼻涕虫有时候在课间厕所人满的时候就跑到水塔后面撒尿,那水塔很高,十里镇几乎没有比它更高的建筑了。至于厚老师为什么会看那座水塔,我暗自揣测,可能他的妖力来源于水塔吧?

“那你现在是妖怪吗?”我问。

“不是,人怎么会变成妖怪呢?世界上也没有妖怪呀,我说我得到了,是因为我得到了那种力量,那种力量不但可以不让我被人欺负,还可以让我保护别人……”

“哦……”一点都不好玩儿,绕这么大圈子,无非是想说他力气大了。

我没心没肺地继续向家走,厚老师快走几步走到我前面,然后边倒着走边说:“你还没说你的理想呢?”

我吐吐舌头,大笑:“我没有理想!”

我笑着的时候,鼻头却莫名酸酸的。

我真的没有理想么?不,我有,我的理想是成为一个真正的吸血鬼,有着美丽的尖利的牙齿。

如果我有牙,我就可以保护你。

这句话很熟悉,似曾相识。

9.
其实,在和厚老师探讨了关于理想的问题以后,我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讨厌他了,虽然他比较弱智,但还是有那么一点可爱的,我想如果他表现得再好一点的话,我就不对他施“迷魂大法”了。

可是,这个白痴偏偏那么不争气。晚上他看到丁香妈妈换衣服的时候映在窗帘上的影子,僵尸牙就又把裤裆支起来了。

虽然丁香妈妈不是我亲妈妈,但是我也不能胳膊肘向外拐呀,万一他把丁香妈妈杀死了,陈豪天再给我找个恶毒后妈,我可就更惨了。
于是,到了半夜,我依旧点了蜡烛摸进厚老师的卧室。

厚老师照例捂着裤裆里的僵尸牙。

我爬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是吸血鬼……你的僵尸牙长在屁股里……你是吸血鬼……你的僵尸牙长在屁股里……你是吸血鬼……你的僵尸牙长在屁股里……你是吸血鬼……你的僵尸牙长在屁股里……”如此也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直到自己都觉得累了,才回房去睡。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和厚老师都显得有些萎靡不振,我们各自拿了一瓶鸡血,一干而尽,我发现我们还挺有默契的。

丁香妈妈笑着说:“侯老师都被丁厌带坏了,你现在好像也习惯喝鸡血了。”

厚老师擦了擦嘴唇,笑得挺羞赧:“你还别说,我今天发现鸡血还真好喝,难道我也具有成为吸血鬼的潜质?”

爸爸大笑:“这下可完了,侯老师没有把丁厌纠正过来,反而还被丁厌传染了呀!哈哈哈哈……”

刘一哥哥一直没有说话,他显得很沉默,似乎有点不高兴,默默吃完自己那份儿早饭,背上书包就出了门,我急匆匆地跟在后面,追着问:“刘一哥哥,你怎么了?刘一哥哥,你等等我!”

刘一停下来,转过身,握住我的肩膀,说:“丁厌,你是不是喜欢上厚老师了?”

“那个白痴弱智老师,我怎么会喜欢他?”我大大地摇头,心里却说,我喜欢的人是刘一哥哥。

“你千万不要喜欢他,你们不合适,他太老了!”刘一哥哥一本正经地说,整得我还挺感动的。

等我让厚老师显出原形的那一天,你就知道我并不喜欢他了。我现在是地下党,我现在是打入敌人内部。

我扯住刘一的衣角,一起向学校走去,我喜欢这样扯着他的衣角,这让我感觉安全和踏实。刘一哥哥转身挽住我的胳膊,我急忙捂着胳膊躲开,那是鼻涕虫扎过的地方。

“怎么了你?”刘一哥哥挽开我的袖子,看到胳膊肘上细细的扎痕,怒道:“谁干的?”

“鼻涕虫……”我委屈地说。其实我一点都不委屈,因为鼻涕虫过线的时候,我也扎他了,我是用钉子扎的,比他扎我还扎得用力。可是,刘一哥哥这种既疼爱又愤怒的表情,让我不由自主想表现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这种感觉,很幸福。

“谁是鼻涕虫?”刘一哥哥大声问。

“那个……就是我同桌,他老流鼻涕……”我幸福地委屈着。

“好!你到了班里告诉他,让他大课间给我等着!”刘一哥哥愤愤地。我心里笑开了花。

到了教室,我看到鼻涕虫在擤鼻涕。我得意洋洋的坐到座位上,故意把胳膊越过三八线,占据了课桌的大半,我发现,侵占别人地盘的姿势,其实也并不舒服,但是那种快感,是源自于内心。

“你过线了!”鼻涕虫把卫生纸丢进桌兜,他的桌兜里每天都堆积着很多被揉成各种形状的卫生纸。

“我就过了线了,怎么着?”我理直气壮。

鼻涕虫一下子愣了,对于我今天的反常他十分不理解。

“我刘一哥哥说了,这个大课间他让你等着!哼!”

鼻涕虫拿出圆规,我急忙把胳膊缩回去。鼻涕虫举着圆规,一脸的莫名其妙:“你刘一哥哥是哪个?他为什么让我大课间等着?我在哪里等他?”

10.
大课间的时候,整个学校就仿若一个巨大的马蜂窝,学生们从各个蜂巢里涌出来,一部分学生大吼着去抢厕所,有些女生则抓紧这宝贵的时间跳皮筋或者丢沙包或者抓石子儿,学校里一片唧唧喳喳。

然后,喇叭广播开始做广播操的时候,学生们就纷纷找到自己班的位置,排好队。排队很重要,自己前后左右分别是谁一定要记清楚。小时侯排错队要被老师揪耳朵以及被同学鄙视,长大以后排错队那可是十分要命的事情。听说教导处米主任就是因为去年排错了队被流放到了小镇,并将在这里了此一生。好象他以前在城里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吧?具体如何厉害,我们就不不是很清楚了。

由于米主任深受排队的迫害,所以他对我们大课间排队要求十分严格。发现排错的学生,就要被关到黑屋子里自我反省。

今天我排队的时候,发现自己如何也排不对了。我的后面本来是鼻涕虫,可是他不见了,我的左边本来是二年级二班的刘一哥哥,他也不在。这样我的后面和左面都是错的人,我无论怎么排都不对。这令我十分忐忑不安,我看到米主任在主席台,他的眼镜在阳光下闪耀着阴森森的光芒,我连忙低下头,以防他发现我的错误。

还好,米主任今天有点心不在焉,直到我回到教室,都没有被发现。
第三节课是语文课,不知道厚老师今天会不会在课堂上现出原形,我对此期待不已。临近上课的时候,鼻涕虫才回到教室,他的鼻涕蹭了一脸,就好象脸上缠绕了几根蜘蛛丝一样,他看了看我,眼神中有一种愤怒和恐惧。

鼻涕虫坐下来后,他的鼻涕就又重新出洞了,不过粘稠度好象不如第二节课的时候。他把胳膊缩在课桌的另一侧,身子也向另一边倾斜,仿佛我是个怪物似的。我闻了闻自己身上,并无异味,疑惑地看者他。

厚老师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一走进教室就露出并不白皙的牙齿,我观察到他走向讲台的时候,把手伸到裤兜里,很技巧地摸了摸僵尸牙,看来“迷魂大法”初见成效了。

鼻涕虫一直坐立不安的,他和我一样,都在第一排,这种小动作太扎眼了。

“洪雨,你站起来!”洪雨其实是鼻涕虫的名字。

于是鼻涕虫怯生生地站起来,摸着自己的屁股。

“你怎么了?上课的时候不要动来动去,会影响其他同学的!”

鼻涕虫低下头,还是摸着自己的屁股。后排同学小声说:“估计鼻涕虫长痔疮了……”于是教室里一阵窃笑。

鼻涕虫扭捏地蹭蹭腿,咬着牙,脸色紫红紫红的。终于,他忍不住大叫一声,脱下裤子,班里的女生见叫着从指头缝里偷看。厚老师冲下讲台,从鼻涕虫屁股的部位抓起一只蚂蚱,踩在地上,于是他的脚下就有了一片乱七八糟的绿。

“谁干的?”鼻涕虫摇摇头,不吭声。

刘晓明站起来:“大课间的时候,我看到二年纪的刘一把他叫到水塔后面了!”

我想起来了,刘一哥哥该不会用这种方式警告鼻涕虫吧?我心里一阵难过,想不到我喜爱的刘一哥哥竟然是这种卑鄙的人。

厚老师严肃地说:“我知道了,我们先上课,下课后我会找二年级二班的班主任谈谈的。”

鼻涕虫坐下的时候,我发现他在偷偷的笑。

11.
在十里镇小学,男生打架是常有的事情,大家凭的是拳头,谁的拳头硬谁就厉害,就连使用棍子或者其它武器,都是可耻的。刘一哥哥用这么下流的手段来对付鼻涕虫,我觉得很伤心,那比我砸学校玻璃还要丢脸。

中午的时候,刘一哥哥没有和我一起回家,听说他被米主任关黑屋子了,我又是担心,又是内疚,又是恨铁不成钢,我觉得刘一哥哥不是那种没水准的人,我想起鼻涕虫的偷笑,不由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下午,爸爸做为刘一哥哥的临时监护人被叫到学校,我从窗户外面看到,魁梧的爸爸对小个子米主任低头哈腰的,气不打一处来。

后面有人拍了拍我肩膀,是伍金英,她红着脸:“刘一是被冤枉的……”我刘一哥哥被冤枉她脸红什么?!

“大课间本来刘一是打算去打鼻涕虫的,可是后来我的头卡到桌兜里了,他就没去……”

“啊?你的头怎么会卡到桌兜里?”这太好笑了。

“我和同学比赛钻桌兜啊……”伍金英脸更红了。

我扬起手,给了伍金英一记耳光,一打她知情不报,二打他对刘一哥哥还不死心。

我冲回教室,一把把鼻涕虫按到课桌上,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就把他的头塞到桌兜里,他痛得大叫:“我的耳朵——”

“你说,那蚂蚱到底是不是我刘一哥哥放的?”

“是!”鼻涕虫还嘴硬。

“你再说!你再说!”我踢着他的屁股,我们的课桌一直被顶在了讲台边上。

“我的耳朵——”鼻涕虫大叫。

“到底是谁放的?”我不依不饶。

“就是刘一!”鼻涕虫的屁股是铁做的?还是嘴是铁做的?好!我倒要看看!我一把脱下鼻涕虫的裤子,鼻涕虫在桌兜里大哭起来,教室里尖叫声一片。

终于,鼻涕虫承认了那蚂蚱是他自己放的。原来他大课间偷偷去逮蚂蚱,那个时候刚刚过完秋收,学校又在农田边上,因此常常有不知死活的蚂蚱跳到学校里,给我们带来不少乐子。他逮了蚂蚱放在自己的裤兜里,不想他裤兜里有个洞,蚂蚱就顺着那个洞钻出去了。

大课间不出操在学校是个极大的错误,正好有刘一哥哥替他顶嘴,他成了无辜的受害者,顺着台阶下来可以不受到惩罚,这么好的机会,要是我,我也不会放过。

刘一哥哥被释放了,而我被关进了黑屋子。听说,鼻涕虫的半个耳朵给掉了,缝了好几针,听说,我可能要被退学。

所谓黑屋子其实也并不怎么黑,就是学校里一个杂货间,里面堆积着缺胳膊少腿的桌子,那些残废的桌子上布满了灰尘,上面写满了两个字“丁厌”。

如果一个人在百无聊赖的时候,重复写一个人的名字,那么这个人不是十分爱这个名字,就是十分恨这个名字。

显然,刘一哥哥是不恨我的,我眼睛含满泪花,目光抚过自己的名字。第一次,我是如此喜欢这个名字。

下午的时候,厚老师来了。他站在门口,夕阳把他的背影拉的很长,他在影子在对面走廊的墙壁上拐了个弯,他的眼镜被夕阳染成了七彩的颜色,我看不清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他是在生气,还是在失望。

他叹口气,坐在地上,点了一根烟,这是我第一次看他抽烟。他似乎不太会抽,烟刚刚点着,就被自己呛得咳嗽起来。

“丁厌,你一定要这样吗?你怎么样才能变成乖小孩?”

我低下头,不说话,我觉得自己本来就是乖小孩。

12.
“今天,老师们都笑话我了……”厚老师说。

“因为我吗?”我有点内疚。

“不,是因为我。”厚老师喷出一口烟,皱着眉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非同寻常的老师,我觉得自己可以感化最顽劣的小孩,就像当年我的老师感化我一样。别的老师们都觉得我神经病,他们觉得好小孩就是管教出来的,因此,当他们知道我住到你家后,都等着看我的笑话。现在连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

他又咳嗽了一下,“但是我决定再试一次,我跟米主任下了军令状,如果你再惹事,我就和你一起离开学校?然后,我就再也不当老师了……”

“什么?”我张大了嘴巴,要走你自己走好了,我可不走,干嘛要连累我呀?

“丁厌,我真的想知道,你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他把烟头按在地上,站起来,背对者我,说“来,我背你回去吧!”他的样子就像一只大公鸡一样,我爬上的背,依依不舍地看了看满桌子的“丁厌”。

“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当老师的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

“其实,我小时侯跟你一样,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我,后来我一年级的时候,一个老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改变了我。”

“生命的代价?她难产吗?”

厚老师叹了气,不再说话。

快到家的时候,我问他,“老师,你是吸血鬼吗?”

厚老师停下来,楞了楞,说:“你还别说,这两天我老梦到自己是吸血鬼呢!”

我偷笑。

我其实真的想放过厚老师的,因为他晚上极力替我说好话,这才免去了爸爸的毒打。但是到了半夜,我又自动醒来,鬼使神差的拿了蜡烛,继续给厚老师施“迷魂大法”,仿佛我自己也被迷了魂一样。
第二天,我扯着刘一哥哥的衣角走到学校,同学们见了我都远远地绕开,仿佛我是魔鬼一样。我昨天的事迹已经传遍了小镇,王晓峰他们早就嫉妒我比他们先上一年级了,于是借着这次机会又开始散布我是吸血鬼的传言。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变得怪怪,那目光里,有恐惧,也有鄙视。

在我进教师的时候,刘一哥哥站在教室门口,握住我的肩膀,目光坚定:“丁厌加油!”

我点点头,丁厌加油!

鼻涕虫的一只耳朵包着纱布,看起来特别像黑猫警长里的一只耳,有些滑稽。

他见我进来,急忙抓起书包,站到一边,跟厚老师说:“老师,我不要跟吸血鬼一桌!”

厚老师无奈的摇摇头,让另外一个同学跟鼻涕虫调位置,可是那个同学也不愿意和我一桌,全班没有人愿意跟我一桌。最后,厚老师重新找来一张课桌,给大家调整了座位,我还是第一排,但,我没有同桌。

我看这课桌中间那条三八线,它寂寞地看这我,无比落寞,一如我。
大课间的时候,我的前后右都离我远远的,惟有刘一哥哥错出队列,向我这边靠了靠,冲我眨眨眼睛,用口型说:“丁厌加油!”

我笑笑,很勉强。

小黑的影子影在操场的地面上,呱呱叫着。或许,只有它,才会对我不离不弃吧。迟早有一天,所有人都会抛弃我,而我,就变成了孤独的吸血鬼,和小黑寂寞在无尽的黑暗中。

那种黑暗,可能不小黑的羽毛还要黑。

我真的要变成真正的吸血鬼么?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理想。我原本以为吸血鬼是强大的,拥有无边的力量,现在我才觉得,力量只能带来恐惧,恐惧带来孤独,吸血鬼并不快乐。

13.
在对厚老师施展“迷魂大法”的第七天晚上,正好是满月。

我刚刚从他卧室出来要继续睡觉,却发现厚老师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房间门口,他对着月亮,仰起头,大吼一声,就象山里的狼一样,我吓得急忙逃回堂屋。爸爸和丁香妈妈迷迷糊糊走出来,愕然地望着厚老师。

厚老师站在院子里楞了楞,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大家,喃喃地:“我怎么了?梦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