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楠知道,自己很可能被操控了,就像杨森一样,她正在慢慢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她正在慢慢变得不属于她自己。
太可怕了。
楠楠咬着牙,躺在床上,拼命让自己不去想杨森,可是越是努力压制,这种思念越是强烈。她蜷缩在被子里,不时地拿出手电检视着自己的身体,想确认那些蛛丝的存在。事实上,自从那天以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些傀儡线,但她坚信那不是幻觉。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已经无法再继续压抑自己想和杨森和好的冲动,她已经无法再继续忍受这种折磨。她决定化被动为主动,在自己被完全操控前,在自己还没有完全丧失意志前,找出那个幕后黑手,揭发杨森那个老巫婆母亲,解救自己,也解救杨森。
因此,楠楠和杨森又重归于好了。
当时,她站在阳台上,对着等在楼下的杨森大喊:"杨森!我爱你!我们和好吧!"那一刻,她觉得内心无比轻松,无比畅快。
傀儡操控者的手机号码,竟然是空号-
6]
日子似乎回到了从前。
楠楠已经习惯了杨森的沉默寡言和木讷。他们每天默默地走路、学习、吃饭,很少说话,甚至有时候一连好几天都不说话。虽然不说话,却行动默契,语言在他们之间已经成了多余的东西。
舍友们都说楠楠是嫁鸡随鸡,因为楠楠变了。变得和杨森一样沉默,一样言简意赅,一样表情僵硬,一样棱角分明。
他们就像是一对被同一个人操控着的木偶,无需思考,无需语言,心意相通,配合默契。
当然,这依旧是事情的表面。事实上,楠楠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她想等杨森完全信赖的她的时候,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就顺着那些操控着他们的隐形丝线,揪出他的母亲。
机会终于来了。
本来杨森的手机是片刻不离身的,可是这天晚自习他突然拉肚子,急匆匆地奔向厕所,手机丢在了课桌上。
楠楠颤抖着拿出手机,翻出电话簿里"妈妈"这条号码,咬咬牙,按了拨出。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的女人的声音,如器械音一般:"您好,您拨打的电话的是空号,请查实后再拨。"
她愕然,又一遍一遍拨过去,系统都提示是空号。
这时,杨森回来了,眼神生冷而焦虑。
楠楠慌乱地解释:"我想看看几点了……"
杨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以后不要私自碰我的东西,尤其是手机!"
第三部分 第64节:NO.7 榆木疙瘩(6)
说完他翻了翻电话的最近拨出记录,恶狠狠地瞥了楠楠一眼,拨了出去:"妈,您不用打回来了。"
"哦。刚才是楠楠拨了您的电话。"
"……"
"嗯!好的。我知道。"
他挂了电话,看了楠楠一眼,说道:"妈妈说,有机会请你到家里吃饭。"
"哦!是么?"楠楠看着他手里的电话,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太好了!"她无法想象出,和一个电话号码是空号的人吃饭,会是怎样诡异的情景。
楠楠合上课本,故作轻松地说:"要见婆婆了呢!好紧张!"
杨森的脸色缓和了些:"没事,妈妈很喜欢你。"
楠楠望着他:"不如讲讲你家里的事情吧?我现在才发现我对你的家人一无所知呢!"
杨森微笑着:"好。"
杨森的这种反应在她的意料之外,她原本以为他的家庭是一个禁忌的话题。
神秘的操控者,要么是个鬼魂,要么就根本不存在-
7]
杨森说,他从未见过他的父亲,因为他是遗腹子。他的母亲很爱他,一直担心单亲家庭会影响他的成长,可又不敢贸然改嫁,怕他不喜欢,怕他受委屈。所以,母亲只好一个人,扮演两个角色,努力想把他培养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不让他依赖她,什么事情都让他自己做。
为了给他提供良好的生活环境,她几乎抛弃了自己的一切,只为他一个人活着。她努力奋斗,把一个十平方米的榆木家具店在十年的时间里发展成一家国际连锁公司。
"可是,后来……"杨森紧紧皱着眉头,"后来,一个分店失火了,那时我正好在那个店,再后来虽然痊愈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却把如日中天的公司转交给别人经营,她说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杨森的故事讲得还算不错,但是楠楠并不相信。因为杨森无论如何也不像一个被当作"男子汉"来养育的人,他甚至都没有独立的人格!
她想,一定是那老巫婆操控着他这么说的;或者,真正的杨森已经在那次大火中死去了,而眼前的杨森是老巫婆做出来的傀儡儿子,为了慰藉自己丧失爱子的心痛!
又或者……
楠楠的脑袋里又布满了蜘蛛网,她对他了解越多,疑惑越多。事情没有向着明朗的方向发展,反而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走向无尽的黑暗。
或许,真的到了拜访他母亲的那一天,就会真相大白吧?
在去杨森家的路上,楠楠又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发现这个秘密的途径,依旧是他的手机。
杨森的母亲住在另外一个城市,中途需要转机。转机过程中发生以外,那班飞机延误了,于是机场给乘客安排到机场旅馆暂时休息。当时杨森在洗手间,他的手机在床头充电。
楠楠毫不犹豫地翻开了手机,这次她没有拨电话,而是打开了短信记录。其中有一条短信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森森,明天祭日,你记得回去。别在意那些事情,她毕竟是你妈妈哪!还有,这个月的榆木家具订单又多了,是韩国的客户,我忙不过来,你考虑下休学吧。
第三部分 第65节:NO.7 榆木疙瘩(7)
短信的发件人显示是"二叔"。
听到洗手间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楠楠急忙把手机复位放好,假装看电视,心里却在不停地推演整个事件的经过。
原来,她以前完全想错了。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老巫婆",杨森的母亲大概因故去世了吧?所以杨森继承了母亲的事业。如若如此,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手机里他母亲的电话是空号了。
或许,他事事打电话询问母亲的行为,只是自导自演,只是他怀念母亲的一种方式而已。这虽然有些病态,但却令人同情,令人悲伤落泪。而他那僵硬的身体和恐惧的面孔,其实只是她的错觉。后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杨森的身体很正常,并无异样。
楠楠偷偷看了一眼杨森,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爱他。
操控者——在楠楠想象之外-
8]
一路上杨森对自己家庭的真相只字不提,表情从容自然,胸有成竹。楠楠以为在到家前,他一定会说出母亲其实已经过世的真相。难道,他要引荐一块墓碑和自己见面么?
迎接他们的不是墓碑,而是一个优雅的妇人,活生生的,脸上洋溢着与亲人重逢后的喜悦,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光彩。她看起来很年轻,似乎岁月从她身上经过的时候格外小心,并未留下任何痕迹。
妇人一见到他们,就急忙奔出来拉起杨森和楠楠的手:"快进来,饭都做好了。"
说实话,如果没有以前的坏印象,楠楠会很喜欢杨森的母亲,她就像所有爱情小说里描写的善良家母一样,美丽温婉,善解人意。
这一切都像童话。
正是因为这一切都像童话,楠楠才觉得更加迷惑,更加不解。杨森母亲的真实存在,推翻了她所有的假设。
她也曾怀疑那个温婉的女人根本不是杨森的母亲,可是看他们的神情和言谈举止又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她也曾假装不在意握了握他母亲的手,柔软而温暖,不是鬼;她甚至偷偷用自己手机拨了那个偷偷记下的"空号",电话里依然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这一切,到底是什么回事呢?
而且更令楠楠不解的是,杨森一回到家,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他和母亲谈笑风生,频频语出惊人,令餐桌上笑声不断。不仅如此,他似乎也不像在学校里那样依赖母亲了,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独立的性格和成熟的魅力。
杨森的改变,让楠楠产生了一种错觉。她怀疑学校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神经质的幻觉,她又怀疑杨森在回家的路上被调了包,现在这个充满活力的杨森和学校里的杨森只是外貌相同的两个人。
一切在这个晚上,都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那天晚上,楠楠躺在华丽的客房里,又开始怀疑自己不小心进入了异次元空间。
究竟是真相?还是被操控的真相?究竟是结局?还是被操控的结局?-
9]
凌晨,起风了。
客厅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继而是关窗户的声音。
第三部分 第66节:NO.7 榆木疙瘩(8)
然后,对面杨森卧室的门轻轻地开了,楠楠把耳朵贴在门口,努力想听清外面的对话。
"森森,身体最近没什么变化吧?"
"妈妈,我好多了!"
"要多注意啊!"
"嗯,您放心!"
"我们去给奶奶上香吧。"
"好!"
楠楠听着脚步声远去,瘫软在床上,看来,杨森真的有问题,那晚她看到的脸,不是幻觉,楠楠本来打算就这么一直自欺欺人地爱下去,可是……
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是那个"空号"。
楠楠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被提示为"空号"的号码的来电,无异于一个已经死去的灵魂突然来访,令人颤栗。
楠楠颤抖着,接听了电话。
"哪位晚上打我电话了?我家里来了客人,没听到电话响。"对方的声音语气,俨然就是杨森的母亲。
楠楠咬咬嘴唇,横下心:"我是楠楠。"
电话那头沉默了,之后,就挂断了。楠楠握着电话愣在房间里,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是杨森的母亲。
她穿着雪白的睡衣,长发随意披在肩上,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可以进来吗?"
楠楠闪开身,把她让进来。
杨妈妈温柔地望着她,轻轻拉过她的手:"楠楠!我大概也听森森说了,你心里一定有很多很多问号吧?甚至,一定很害怕,很恐惧吧?"
楠楠没说话,退到墙角,保持着戒备的姿势。
杨妈妈叹口气,慢慢走到窗前,猛地打开窗户。
秋风呼啸而入,卷起窗帘,也卷起她雪白的睡衣和凌乱的长发,然后,她慢慢地转过身。当时,楠楠脑子里冒出了无数种猜测,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比如杨妈妈突然变成长舌女鬼,或者脸上的五官都突然消失,又或者她转过身后,脸的正面依然是后脑勺。
杨妈妈当然没有变成楠楠想象里的样子,她变的是皮肤。她那光洁的皮肤在秋风里慢慢变得凹凸不平。那些凹凸的皮肤慢慢扩大,失去生命的颜色,显得生冷坚硬,就像阅览室里杨森的脸一样。楠楠吓得捂着嘴巴,眼泪蜂拥而出。
杨妈妈叹口气,关好窗户:"是病。遗传性寒冷性荨麻疹,皮肤一受到寒冷的刺激,便会过敏。我知道,我们对你隐瞒森森的病是不对的。可是——森森是个好孩子。而且,这个病只要注意保暖,对日常生活没有任何影响的,楠楠,希望你不要因此嫌弃森森。"
杨妈妈说着说着,哽咽地哭起来:"他真的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从小到大一直很懂事,很独立,很孝顺。几年前那场大火差点夺取他的生命,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森森对我有多重要。我很后悔,后悔小时候对他的严厉,后悔什么事情都逼着他自己去做。"
她嘤嘤地哭着:"于是我把公司交给他二叔经营,决定全力以赴照顾他,好好补偿他,关心他,尤其是在他离开我到别的城市读大学以后。楠楠……"她抬起头,"森森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其实知道你怀疑他有恋母情结,他知道你觉得他性格有缺陷,但是他为了我,不肯解释。宁愿你误会他,也不解释。他很喜欢你,因为你就算怀疑他的时候,仍然对他不离不弃。"
第三部分 第67节:NO.7 榆木疙瘩(9)
她说着又拉起楠楠的手:"楠楠,他所作的一切,他日日电话向我汇报自己的起居,他事事电话问我,其实只是为了安慰我,配合我,满足我。真正有性格缺陷的人是我啊!那场大火对我的打击太大了,从那以后,我只要片刻没有他的消息,就会觉得忐忑不安,就会担心他发生了意外,我知道,这样不对。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我都为自己病态的需求感到歉疚,可是他一离开我身边,我又马上会觉得不安。"
楠楠看着这个哭得一塌糊涂的母亲,心里酸酸的,忍不住轻轻抱住她,轻轻叹口气。
操控,或者被操控-
10]
楠楠在杨森家度过了愉快的两天。
离开的时候,她拍着杨妈妈的肩膀,像哄小孩一般笑着:"阿姨,你要加油好好配合医生的治疗哦!"
杨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唉!谁会想到当初叱咤商场的女强人,如今却沦落到让两个孩子来哄的地步。"
于是大家都笑。
杨森回到学校后,又恢复了木讷,恢复了沉默寡言。
大家还是常常说杨森是一堆木头,一堆榆木疙瘩。不过楠楠再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只是幸福的微笑。她知道,杨森并不是木讷,他只是把用来展现自己小聪明的那部分精力,用在了他的事业上。杨妈妈只知道她把公司转交给了她信赖的二叔经营,可她并不知道,二叔又把公司转交给了另外一个他信赖的人,那个人就是杨森。
某天,楠楠百无聊赖地在宿舍里翻阅自己的手机记录,突然发现有一条拨出记录是"老巫婆"——她之前给杨妈妈取的名字。这条电话记录让她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情:空号!
没错!杨妈妈的电话是空号!可是她却曾经用那个空号给她打过电话!楠楠突然觉得头脑清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破门而入——她被完全控制了!
她被完全控制了!所以她才会对杨森爱得至死不渝,所以她才会完全相信他们给她的解释!她尖叫着跳起来,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和皮肤,似乎那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线。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那个空号!
楠楠歇斯底里地把手机踢到阳台上,然后衣衫不整地冲出宿舍,边跑边喊:"别过来!别缠着我,别想控制我。"
另外一个城市,杨妈妈看着手中的电话,眼睛里充满了母爱:"这丫头,刚才一定是拨错了……"她放下电话,抬头看着对面的男人:"刘医生,您继续说吧。"
刘医生点点头,继续对她说:"所以,别把自己对儿子的焦虑看成特别严重的心理疾病,更不要强迫自己去控制内心的焦虑,否则你在焦虑之外,很可能会患上强迫症。人们啊,是很容易患上强迫症的,因为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想控制别人,又恐惧被别人控制。这种情绪如果因为外界刺激而扩大的话,就会成为严重的忧郁症。"
杨妈妈点点头,忐忑地问:"我的内心,多久才可以痊愈呢?"
刘医生笑着说:"很快。你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
杨妈妈娇笑:"您真会哄人开心。"
刘医生:"哎?我这可不是乱说哦,是有根据的,从你为自己设置的手机彩铃,就能看出来!"
杨妈妈不好意思地说:"是不是你第一次打我电话,也被这个彩铃给骗了吧?"
刘医生大笑。
杨妈妈的手机彩铃很搞蛊:"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实后再拨!"
确实有很多人都被她这个恶作剧给骗了,被送往精神诊疗所的楠楠就是其中一个。
第十一条校规-NO.8-别信小孩
[1]
楼下的喇叭聒噪地响个不停,几乎都要把窗户震下来,于是我愈加手忙脚乱了。
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然后手忙脚乱地下楼。刚刚跑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忘记在忙乱中是否锁好了家门,于是又拖着行李爬上楼,确认锁好了门,这才连滚带爬地下了楼。
当我看到那辆豪华大巴的时候,整座居民楼的叫骂声和汽车喇叭声正相应成歌,煞是热闹。李颖双臂抱胸靠在车门上,撇撇嘴:“你真是名副其实的‘出门难’哪!瞧你,不过是从四楼到一楼,整得跟翻越了十座大山一样狼狈!”
我边气喘吁吁地把行李放到车里,边不好意思地说:“还不是让你们催的!”
张涛从驾驶位探出头,没好气地说:“你不看看都几点了,能不催吗?”
我尴尬地看看表,辩解:“其实我早就起床了,而且昨天晚上就收拾好了行李,可是临出门的时候,我忘记是不是把孩子们的资料放进行李箱了,于是又翻出行李检查,然后重新打包。刚出门,又忘记自己是不是锁好了门,于是又上楼确认了一下,由于太着急了,上楼的时候跌了一跤,这才想起忘记拿创可贴,于是我又上去拿……”
“好了好了!”张涛不耐烦地摆摆手,“别唠叨了,赶紧上车!再不走就迟到了!”
“哦!”我吐吐舌头,灰溜溜地坐到前排,张涛瞪了我一眼,恶狠狠地按着喇叭,赶死似地冲入小区外的车流中。
李颖递给我一瓶矿泉水:“这次的9个小孩,多数都是有自闭症倾向,我们对待他们可得有足够的耐心哦。”
我微微皱起眉头:“不是8个吗?”
李颖仿若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哦!昨天晚上有个孩子的家长打电话,好说歹说非要把他们的孩子加进来。”
“他们的孩子有什么问题?也有自闭症倾向?”
“没有!他们说自己的孩子身心健康,没有任何问题。”李颖说。
“那他们的为什么让自己的孩子参加这种问题小孩的集训夏令营?不怕自己的孩子和问题小孩呆久了也变得有问题了吗?”
“我当时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可他们坚持要送。说是夫妻两人都要出国考察,孩子是在没地方去,放到寄宿制的幼儿园,又担心那种幼儿园的小孩太多,自己的孩子惹事。”
“小孩子能惹什么事情啊?”我嘟起嘴,“现在的父母实在太不负责任了,怪不得问题小孩这么多!”
这时,张涛突然转过头说:“不是现在的问题小孩多,是现在的注重孩子心理健康的父母越来越多了。咱们小时候,问题小孩更多,不过咱们的父辈都不懂这些罢了。”
张涛后面还嘟嚷了句什么,那句话淹没在喇叭声里,我没听清。
李颖好像听清了,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说:“9个就9个吧,多一个也累赘不到哪去,况且那孩子的父母答应给我们三倍的钱。”
三倍的钱——堵住了我和张涛的嘴。
谁跟钱有仇呢?我、李颖和张涛,是心理系的毕业生,对于儿童心理学,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三人合股做这个培训公司,不就是为了赚钱么?
随着尖利地刹车声,大巴满身杀气地停在了公司门口,家长们已经聚成了一堆,唠叨的话题无非是自己的孩子。
我略略扫了一眼那些怯怯躲在家长身后的孩子们,深深吸一口气,摆出最亲切最可爱的笑容:“好啦!各位家长,各位小朋友,我们要出发了哦!”
一些家长蹲下来,小声对孩子叮咛着什么。而另一些则帮着张涛把行李摆进车里。随着李颖清脆的点名声,一个个小孩和自己的爸爸妈妈撕扯着被塞进大巴。一时哭声震天,仿若生离死别。李颖点了最后一个孩子的名字,合上名册悄悄对我说:“下次你点名,我可再也不点了,瞧这些孩子们哭的,好像我这名册是死亡名单似地。”
我笑笑,开始数小脑袋:“少一个。”
李颖皱皱眉头,又打开名册:“石品品!石品品?石品品小朋友呢?”
“哦咧?老师!我在这里!我刚才帮着那个叔叔去放行李了!”一个穿着白衬衣背带裤的小男孩从车里冒出来,他微微笑着,脸上荡漾着可爱的小酒窝,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他挺着小胸脯走过来,伸出嫩嫩的小手,递给李颖一个信封:“哦咧!这是我的学费。”
“你爸爸妈妈呢?”我蹲下来,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发质柔软,绒绒的,手感很好。
“哦咧!爸爸妈妈现在估计已经登机了,他们来不及送我。我爸爸说,请你们好好照顾我的儿子!”石品品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十足的大人气,显得老气横秋的。
李颖抿着嘴唇望着石品品,嘀咕着:“学他爸爸说话学得还真像!”
我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嗯!品品真是个男子汉!”
[2]
直到大巴使出了市区,孩子们才止住了哭,或许是因为他们也明白,就算哭死也没用了;也或许是因为石品品的鬼脸。
石品品做鬼脸真有一套,十根小指头随便在脸上一捏,他那俊俏可爱的小脸就成了幻灯片,一会变城狐狸,一会变成小狗,一会又变成唐老鸭米老鼠和维尼熊,惟妙惟肖。
“好了!”我拍拍手掌,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老师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孙,大家可以叫我孙老师,负责照料大家的饮食起居;旁边这位漂亮的姐姐呢,是李老师,她会带大家唱歌跳舞做游戏;那位看起来很强壮的叔叔呢!姓张,他是我们的保镖和司机哦,大家晚上害怕的时候呢,可以找他,他可是一个特别会讲故事的叔叔哦!我们这次呢,是要带大家到盘龙山上一个特别漂亮的农庄里生活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我们就是一家人,大家要和睦相处哦!老师介绍完了,小朋友们是不是也要做下自我介绍呢?”我环顾了一下沉默地车厢,孩子们或者抱着洋娃娃,或者咬着衣角,都紧紧闭着嘴唇,沉默地望着我,仿若他们的名字,是关乎国家存亡的重大机密。
我微微叹口气,有自闭症倾向的孩子,你能指望着他们活跃到哪去?最后,我的目光落在石品品脸上,充满鼓励地望着他。这一刻,我庆幸车里有一个正常的、活泼的孩子。
石品品看到我的目光,舔舔嘴唇,勇敢地站到车厢中间,大声说:“哦咧!我叫石品品,今年六岁半!我是属狐狸的!”
这时,一个叫做柳嘉嘉的小女孩抱着洋娃娃站起来:“你骗人!十二生肖里没有狐狸这个动物!”
“哦咧!那你说12生肖里都有什么?”石品品不服气地说。
“子鼠丑牛……”柳嘉嘉就真的开始数了起来,可总也数不对。于是石品品得意地说,只要其余七个人能把十二生肖数完,证明里面没有狐狸这个属相,他就给大家表演节目。
于是所有的人都开始数了起来。还好,在李颖的帮助下终于数完了。
石品品的嘴角扬起一丝狡黠的微笑:“哦咧?算你们厉害,我表演节目好了!”他说着清了清嗓子,“我给大家讲个故事……”
故事说,有一个人养了一条金鱼,他每天都在家里教金鱼微笑。有一天,他有事要出门,就让邻居来他家里代替他一下。邻居诧异地问:“金鱼怎么可能会微笑呢?”那个人说:“只要你不停地堆它微笑,它就一定能学会微笑。”于是另据答应了他。等到他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邻居坐在鱼缸前,嘴巴一鼓一鼓的。原来,邻居不但没有教会金鱼微笑,反而跟着金鱼学会了嘟嘴。
“哦咧!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呢?”石品品最后问道,但没有小朋友能回答他。
到了目的地后,我悄悄对李颖说:“多留意石品品那个孩子,这孩子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李颖皱起眉头。
我紧张兮兮地咽了口吐沫说:“你不觉得,他不像个小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