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万穗儿小声问:“她关门了吗?”
高玄说:“关了。”
万穗儿又问:“她出来了吗?”
高玄说:“没有。”
高玄站在万穗儿的右侧。有人贴着万穗儿的左耳朵小声问:“她是谁啊?”
万穗儿“妈呀”叫了一声,一步就跳到了高玄旁边。高玄猛地回过身来。
黑暗中亮起一只手电筒,拿手电筒的人照了照自己的脸,是包阿姨,脸是青白色的,表情似笑非笑,随即她就把手电筒关掉了,在黑暗中说:“说啊,她是谁?”
万穗儿的声音像一张抖动的纸:“那个留寸头的人…”
包阿姨说:“我怎么感觉你们说的她是女字旁的她啊。”
万穗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剩下了哆嗦,高玄把话接了过去:“你的听力真好,我们就是在监视一个女人。”
包阿姨说:“多大岁数?”
高玄说:“40多。”
包阿姨说:“她姓什么?”
高玄说:“包。”
包阿姨说:“噢,跟我同姓。她是干什么的?”
高玄说:“开便利店的。”
包阿姨说:“也是开便利店?真巧啊…”
这种装疯卖傻的对话,让万穗儿感到阴森。高玄的心理素质好极了,他煞有介事地跟对方聊着,毫无退缩之意。
包阿姨突然说:“你们说的人是不是旁边那个爱民便利店的包阿姨啊?”
高玄说:“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知道你是谁?”
包阿姨说:“我啊,来自一千年前,你们就叫我祖爷爷吧。”
高玄有点沉不住气了:“你男的女的啊!”
包阿姨说:“当然是男的。你们看,我的脑门上有个月牙…”
这句话让万穗儿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感觉自己要昏厥了。接着,她真的看到一人高的黑暗中幽幽亮起了一枚戒指大的月牙!
高玄也说不出话了。
包阿姨说:“现在,你们知道我是谁了吧?——记着,别说见过我。”说完她转身就走了,脚步声越来越远,却看不见人。
过了好半天,万穗儿才挤出两个字:“回家。”
第三天夜里,高玄和万穗儿直接去了火葬场,在那里蹲守包阿姨。
通过前一天晚上的交锋,两个人更加坚信,这个包阿姨绝不寻常。如果火葬场是她的老巢,那么,她已经两天没回家了,今晚很可能回去。
两个人乘坐出租车来到北郊,停在了火葬场背后的草坪上。他们躲在车里,可以看见通往火葬场的那条大路。司机是个缄默的人,他用小指轻轻敲打方向盘,不说一句话。
卫城的老火葬场在南郊,一直使用烧煤的设备。1990年的时候,有人投资在北郊建起了这个火葬场,把老火葬场取缔了。那时候,万穗儿尚未出生。
沉沉黑夜,没人来这种地方,四周一片死寂,大山在夜幕中像一个臃肿的馒头。
万穗儿说:“她会来吗?”
高玄说:“不知道。”
万穗儿说:“如果今天等不到,明天我们还来吗?”
高玄说:“公安干这种事,一蹲往往就是十几天。”
万穗儿说:“人家是轮班。”
高玄说:“要不,咱俩也轮班?”
万穗儿说:“我一个人不吓死才怪。”
接近午夜的时候,通往火葬场的大路上出现了两束光,若隐若现,晃来晃去地移动着。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那两束光太孤独了,太渺小了,感觉像梦中场景。
万穗儿说:“有人来了!”
高玄立即下了车,沿着墙根绕到拐角处探视。那是车灯,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速度很慢,好像司机一边开车一边东张西望。高玄冲回出租车里,对万穗儿说:“她到了!”
万穗儿明明知道高玄在说谁,却还是问了句:“谁到了?”
高玄说:“那个姓包的!”
万穗儿瞪大了眼睛,半天没说出话。
过去,不管有多少证据表明这个包阿姨有问题,那都仅仅是怀疑,现在突然得到了确认,万穗儿一时有点不能接受。
真的是她?
万穗儿终于体验到了什么叫人心叵测,什么叫真正的恐怖。
如果,幕后操纵者是个五大三粗的黑道老大,万穗儿倒不会这么害怕,她见识过豹五的狠。可她害怕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包阿姨。此人一点都不强大,很弱小。不,她是把强大藏在了弱小里,不露一点痕迹。回想起那个便利店老板的包阿姨的样子,万穗儿不寒而栗,因为那一切表情都是假的,或者说,经营便利店的那个包阿姨根本不存在,那只是个偶人而已。
万穗儿说:“你…看到她了?”
高玄说:“没有,不过百分之百是她。”
他又对出租车司机说:“麻烦你,在这儿等我们一会儿。”
司机说:“这地方?我一个人?”
高玄说:“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进去。”
司机说:“要多久?”
高玄说:“不知道。我给你留个手机号码吧。”
他匆匆写了手机号码塞给了司机:“我会按包车给你车费。”
司机用小指继续敲打方向盘,没有再说什么。
高玄和万穗儿下车之后,高玄带着她朝火葬场背后走过去。看来,他已经对火葬场四周的环境很熟悉了,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缺口,两个人钻了进去。
午夜的火葬场显得更加阴森可怖。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过了寂静的千古堂,走过了已经下班的火化车间,走过了黑糊糊的冷藏室和美容室,走过了高大的悼念楼…最后,他们躲在了一座假山下。
包阿姨果然来了。
万穗儿和高玄都看到了那枚月牙,在黑暗中幽幽地亮着。真怪,白天在她的额头上看不到这枚月牙,一到了夜里它就发光了。
她下车之后,那辆黑色轿车就开走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在大门旁划了划,电动门就自动打开。她进来之后,电动门自动关闭。然后,她沿着甬道,像日本女子一样颠着碎步,朝火化车间走去。
万穗儿和高玄大气都不敢出,绕过路边一棵棵松树,远远尾随在她的身后。
走着走着,包阿姨突然停下来,回了一下头。万穗儿和高玄以为被发现了,不约而同地刹住了脚步。这时候,尽管没有松树遮挡,他们却不能再动了。在他们的视野中,包阿姨的身体只是个影影绰绰的轮廓,只有那枚月牙十分显眼。她只是回了一下头,然后就继续颠着碎步朝前走了。
万穗儿和高玄松了口气,继续跟着她。不过,两个人的脚步更轻了。
包阿姨走着走着,突然又一次停下来,接着,万穗儿和高玄就看到了那枚月牙。
他们赶紧停在了原地,一动不敢动。
跟刚才一样,包阿姨只是回了一下头,然后就继续颠着碎步朝前走了…
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是每走出几步,她都要回下头,那似乎是一种特殊的行走方式,或者说是一种古怪的舞蹈。
终于,包阿姨走到了火化车间附近,停在了那根大烟囱下。
万穗儿和高玄死死盯住了她。
那个黑影停在那里,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高玄的手机响了,在死寂的火葬场里显得极其刺耳。万穗儿一下就瞪大了眼睛。
那个黑影突然转过身来,那枚月牙就幽幽地亮起来。
毫无疑问,那个司机肯定等不及了,打来了电话。该死的铃声!竟然是侗族歌手吴虹飞的《你看到我了吗》:“你看到我了吗?你不要看不到我!你看到我了吗?你不要看不到我…”
高玄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直接关了机。
那枚月牙慢慢飘近了。
万穗儿紧张到了极点,不过,这时候她和高玄不能说话,也不敢移动,就那样傻站着。
月牙越来越近了…
后来,万穗儿问高玄,如果当时包阿姨真的发现了他们怎么办?高玄说:我会当场掐死她。
那枚月牙在离万穗儿和高玄大约三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突然回了一下头。
她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去,又颠着碎步朝那根烟囱走过去了。
万穗儿一下靠在了高玄的胳膊上。
高玄扶住她,继续盯着包阿姨。
她走到烟囱下,慢慢掏出了一个东西,好像是手机,在上面按了按。不一会儿,烟囱顶端突兀地冒出了一个类似升降机的东西,缓缓降落下来,最后停在了地面上。包阿姨踏上去,那个东西就缓缓升起来…
万穗儿目瞪口呆。
数不清多少人在火化炉中变成了黑烟,正是通过这根烟囱升了天。而此时,它成了地狱的入口!它是全世界最高的门!
包阿姨越来越高,越来越小,最后,她在烟囱口一闪,不见了,那个类似升降机的东西也收回去了。
万穗儿的脑袋突然昏眩了一下。
高玄摇了摇她,问:“你怎么了?”
万穗儿使劲揉了揉太阳穴,说:“没事儿,我可能太累了…”
高玄说:“我们怎么办?”
万穗儿说:“报警啊!”一边说一边掏出了手机。
她太紧张了,双手在剧烈地颤抖。朗玛很可能没有死,他正在这根烟囱的下面受着非人的折磨!也许,他已经疯了,也许他已经残废了,此时,万穗儿只能祈求上苍保佑他还活着!只要他活着,不管变成什么样,她都会和他一起继续建造梦想中那个“天堂”…
电话拨通了。
万穗儿心急火燎地说:“110吗?我报警!火葬场的地下是一个非法监狱!”
值班女警察说:“非法监狱?”
万穗儿说:“大红门广场的电子屏幕上不是出现过一段录像吗?那个地狱就在火葬场地下!”
女警察说:“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单位的?”
万穗儿说:“我叫万穗儿,卫城师范大学一年级学生!最近,卫城有很多人猝死,其实他们都被关在火葬场下面,这是个巨大的阴谋!我也不知道全部情况,你们赶快来搜查吧!至少,我看见一个人从火葬场大烟囱钻进去了,那就是地下监狱的入口!”
女警察说:“你现在在哪儿?”
万穗儿说:“我就在火葬场!你们快来!”
女警察说:“嗯,我们马上就会派人过去,请你不要离开,我们会随时跟你联系。”
万穗儿说:“他们的势力很大,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你们要多派一些人来,不然会吃亏的!”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十几分钟的工夫,一辆辆警车就出现了,它们停在火葬场大门口,跳下几十名威风凛凛的特警人员,个个头戴钢盔,手持微型冲锋枪,分别占领了作战位置,很快就把火葬场包围了。过去,万穗儿不太喜欢警察,现在她终于明白,到了危急关头,警察的身影一出现,确实令人感到安全和振奋。
她的心激动得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
一个穿便装的人举着喇叭喊话了:“我们是警察!里面的人立即打开大门!”
他喊了三遍,电动门才缓缓打开,特警们一拥而入,先冲进门卫室把值班人员控制住了。接着,他们节节逼近,迅速占领了整个火葬场。
火葬场依旧死气沉沉,好像除了那个门卫,所有人都不在。
万穗儿跑到那个穿便装的人跟前,大声说:“我就是报案人!”
穿便装的人看了看万穗儿,说:“请把你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说一下。”
登记之后,他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万穗儿说:“我的男朋友就被关在地下监牢里,我一直在跟踪一个可疑的女人,是她把我带到这儿来的。”
穿便装的人立即问:“那个女人叫什么?”
万穗儿说:“她在过江桥旁边开了一家便利店,姓包,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大家都叫她包阿姨。”
穿便装的人仰起头,看了看高玄那头乱蓬蓬的黄卷发:“他是谁?”
万穗儿说:“他叫高玄,是个学生,他陪我来的。”
特警们陆续跑过来,向穿便装的人报告——各个角落都没发现异常情况。
万穗儿说:“他们在那根大烟囱里!”
穿便装的人朝天空中看了看,皱起了眉头,显然,这根没有爬梯的烟囱也引起了他的怀疑。他举起喇叭,对着烟囱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出来接受调查!”
烟囱静静矗立,没有人露头。
穿便装的人连续喊了几遍,仍然没有人露头。
他带着几个人,围着这根早已废弃的烟囱转了几圈,终于没找到进入它的办法。几个人简单商量了一下,最后穿便装的人又举起了喇叭:“爆破组到位!”
很快就有人拿来了这根烟囱的图纸——高148米,底部直径8米,顶部直径5米。穿便装的人一边指挥爆破工作一边下达命令,让所有人撤离。
万穗儿和高玄也跟着一群特警跑出了火葬场大门。
高玄突然停下了,说:“我得给那个司机打个电话,他肯定还在那儿等我们呢!”
万穗儿说:“天哪,太危险了。”
高玄打开了手机,给那个司机拨了过去。竟然一直没人接。
万穗儿说:“没人接?”
高玄说:“估计他等不来我们,走了。”
万穗儿说:“我们去看看。”
说完,她拽着高玄绕向了火葬场的背后。那个倒霉的司机并没有离开,万穗儿看见他正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接受两名特警的询问。高玄憋不住笑出来。
万穗儿赶紧跑过去,对特警说:“大哥,他是送我们来的司机!”
特警看了看万穗儿,显然对她的称呼很不喜欢:“你是干什么的?”
万穗儿说:“我是报案人。”
特警这才对那个司机说:“好了,你起来吧。你们全部离开这儿,至少三百米开外。”
司机赶紧站起来去开车了。
万穗儿和高玄跑出了三百米左右,停下来,朝火葬场张望。夜幕辽阔,那根大烟囱就像老天的鼻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万穗儿已经急不可耐了,延长一秒钟,朗玛就多遭一点罪…
半个钟头过去了,防爆组成员终于撤出了厂区。几分钟之后,大烟囱底部升起一团刺眼的火光,接着才听到爆炸声,惊天动地。万穗儿一下捂住了耳朵。接着,那根神秘的大烟囱轰然倒塌,腾起的烟尘遮蔽了半个夜空。
特警们纷纷冲了过去。
万穗儿和高玄也跑了过去。推土机已经到了,正在清理废墟。万穗儿盯着它,身体绷得紧紧的。只要一露出洞口,她马上就会冲下去。
终于,烟囱底部的砖石、瓦砾、混凝土被清理干净了,露出了一片平地。
万穗儿傻了,高玄挠了挠那头黄卷发,也傻了。
特警们在那片平地上检查了半天,甚至动用了超宽带生命探测仪,它可以捕捉到地下几十米深处的人体运动、心跳、呼吸,可是没发现任何生命迹象。
穿便装的人走过来,停在了万穗儿面前。
万穗儿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终于说话了:“你们不把事情搞清楚,就这么草率地报案,知道后果吗?”
万穗儿结结巴巴地说:“可是,我们明明看见了…”
穿便装的人说:“你们是不是恐怖电影看多了?”
万穗儿低下头去。她的脑袋里有一万个不明白,不过暂时最好的办法是装乖。
穿便装的人又说:“我们动用了五十六名特警,十三辆警车,还炸了殡仪馆的烟囱,怎么跟人家解释?”
高玄说:“不仅仅是她看到了,还有我。她能不能在…烟囱里?”
穿便衣的人愣了下,马上说:“那样的话,你们的麻烦可就大了…”随后,他叫来了一个特警,小声说:“检查一下,看看废墟里有没有尸块…”
几分钟之后,那个特警跑过来报告——废墟中没有发现人体组织。
穿便装的人长长舒了口气:“看在你们是学生的份上,我就当你们是误报警情。如果是谎报警情,那你们就要负责任了!”说完,他嘀咕了一句:“殡仪馆一直想炸掉这根烟囱,却舍不得花钱,这下好了,我们警察免费替他们拆了…”
特警们撤离之后,万穗儿和高玄也坐着那辆出租车回家了。
在车上,万穗儿一直没说话。她在绞尽脑汁地想——那个包阿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究竟去哪儿了?
不管万穗儿和高玄看到了什么,最终他们都没有找到那座地下监狱。在万穗儿心里,好像朗玛死了第二次,她再次陷入悲痛、迷惑、绝望中。
难道,那个光盘中的地狱不在这个世界上?
高玄也一直没说话。
万穗儿转头看了看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高玄沉默了半晌才说话:“那个地狱肯定是存在的,不过,它并不在地下,如果我们朝地下挖掘,就算穿过了地壳、地幔、地核,也不可能找到它。我们太愚蠢了。”
万穗儿说:“那你说它在哪儿?”
高玄低声说:“我也不知道。”

第三十六章 故人重现

徐佑佑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一白一黑两个人为什么要救她。
她投江那天,妈妈把她从医院接回家,在她的卧室里哭到天亮。她紧紧抱着女儿,一刻都不松手,好像怕她突然消失似的。
徐佑佑靠在妈妈的怀里,心里生出深深的悔意。如果自己一走了之,把妈妈一个人留在人世上,她怎么办?
徐佑佑说:“妈妈,您放心吧,无论再遇到什么艰难险阻,我都不会离你而去了!”
妈妈使劲点着头,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好孩子,谢谢你,谢谢你!”
和死神擦肩而过之后,徐佑佑好像得了一场大病,变得倍加珍爱这个世界。她买了很多盆菊花,黄的,白的,紫的,摆在家中,生活顿时变得生机盎然。
几天之后,妈妈去上班了。每天她都要给徐佑佑打几个电话,担心她出事儿。实际上,徐佑佑一天比一天更乐观了,这让妈妈很欣慰。
徐佑佑仍然很少出门,她穿着自杀那天穿的白色连衣裙,一个人在家中和那些花儿聊天。在她眼中,这些花儿才是她的同类和朋友。
这天,阳光非常好。徐佑佑打开手机,给高玄发了一个短信:你能来我家见见面吗?
高玄马上就回复了:好!
不管眼皮里的那个人说什么,都无法再阻止徐佑佑跟高玄交往了。她觉得自己过去太懦弱了,她要学会反抗。
半个钟头之后,高玄到了。
好多天没见面,打开门之后,徐佑佑竟然有点害羞,她朝高玄微微一笑,她感觉她的笑像花儿一样美。
高玄拍了拍她的脸蛋,果然说:“你的笑像花儿一样美。”
徐佑佑幸福极了,说:“我买了好多菊花。”
高玄进门换了鞋,说:“我猜猜,有黄的,有白的,有紫的——对吗?”
徐佑佑关上门,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
高玄说:“我估计,你不喜欢复色的菊花。”
徐佑佑说:“是的,我喜欢纯粹。那你能不能猜出我为你泡了什么茶?”
高玄说:“菊花茶。”
徐佑佑:“我们真是一拍即合意会神通啊…”
两个人来到楼上的卧室,双双坐在蒲团上,一壶菊花茶,两盏南泥杯,边饮边聊。
徐佑佑说:“高玄,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自寻短见?”
高玄说:“因为你爸爸?”
徐佑佑说:“那是一方面。前些日子,我闭上眼睛之后,总能看到一个似真似幻的人,他不让我跟你交往…”
高玄说:“我知道他是谁。”
徐佑佑愣了愣:“真的?”
高玄说:“真的。”
徐佑佑深情地望着高玄,半晌才说:“他蚍蜉撼树,我根深蒂固,他奈何不了我。”
高玄点点头,说:“我信。”接着,他朝墙上的钟看了一眼,轻声问:“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徐佑佑说:“她下班还早呢。”
高玄突然扑过来捧起她的脸,疯狂地亲吻起来。
这是徐佑佑第一次和异性接吻,一股强烈的爱情气息让她晕眩。她呆住了,不知道该张嘴还是该闭嘴。就在她的错愕中,高玄停下来,气喘吁吁地问:“你家只有你一个人吗?”
徐佑佑喃喃地说:“除了我,还有那些菊花…”
高玄说:“那就是你妈妈回来了!”
徐佑佑说:“不可能。”
高玄说:“你听…”
徐佑佑听了听,楼下果然有脚步声。她慌乱地站起来,擦了擦嘴,小声说:“你等着,我去看看。”
她来到楼梯口,朝下看去,脑袋“轰隆”一声就炸了——爸爸在楼下!他站在客厅的地毯上,正朝上望着她。大热天,他却穿着一身黑西装,徐佑佑从来没见过这身衣服!
她很想冲下去,却迈不出双脚:“爸爸…”
爸爸笑吟吟地问:“宝贝,你在干什么呢?”
她想了想,突然反问他:“你从哪儿回来的?”
爸爸说:“八宝陵园啊!”
徐佑佑“呼啦”一下起来,这身黑西装是爸爸的寿衣!在追悼会上,爸爸穿着它,安静地躺在绿叶丛中,样子既熟悉又陌生。算起来,这身衣服只在爸爸身上穿了几个钟头,然后就推进了火化炉…
她愣愣地望着这个朝思暮想的人,不知所措了。
爸爸指了指徐佑佑的房间,说:“佑佑,咱家是不是来了一个男的?”
徐佑佑的脸一热,低声说:“是…我的朋友。”
爸爸收敛了笑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他是来害你的!”
徐佑佑愣了愣:“你为什么这么说?”
爸爸说:“我从那个世界来,我了解一切!”
那个世界?徐佑佑终于明白了,楼下的人是个亡灵,她见到了爸爸的亡灵!
她的心陡然变得比钢铁还硬:“如果我义无反顾继续跟他在一起会怎么样?”
爸爸咬牙切齿地说:“你会死!”
徐佑佑从来没见爸爸的表情这么凶残过,她使劲摇了摇脑袋,爸爸还在,正仰着脸等她表态。她返身跑进卧室,把高玄拉出来,小声说:“高玄,你看下面…”
爸爸似乎见到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双眼顿时喷出怒火,死死盯住了高玄。高玄也直勾勾地盯住了他。房间里一片瘆人的安静。
徐佑佑拽了拽高玄的袖子:“你怎么了?”
高玄低低地问:“他是谁?”
很显然,他也看到死去的爸爸了…
徐佑佑说:“他是…我爸爸!”
高玄依然盯着他,说:“他不是死了吗?”
徐佑佑赶紧看了看爸爸,她想看看他听了这话的反应。爸爸举起胳膊,像木棍一样指向高玄,大声喝道:“你,马上滚出我的家!”
高玄突然满脸痞气地笑了:“为什么?”
爸爸说:“不为什么!我女儿不会嫁给你!”
高玄还在笑:“徐局,你问问你女儿再表态好吗?”
爸爸把脸转向了徐佑佑:“佑佑,你听不听爸爸的?”
一边是噩梦般突然重现的爸爸,一边是徐佑佑深爱的高玄,她不知所措了。呆了一会儿,她结结巴巴地对高玄说:“你先…回去吧…”
高玄收敛了脸上那痞气的笑,愣住了。
爸爸对高玄说:“赶快滚,永远不要再踏进我家半步,不然,我让你不得好死!”说完,他怒气冲冲地走进书房,“啪”一声把门关上了,整个房子似乎都摇晃了一下。
高玄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低声说:“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