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穗儿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高玄什么意思,不过,这两个字就像晴天霹雳,在她的脑袋里炸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了周老师的话,她老公死后,她曾经看见他的皮鞋动了动,难道…那不是错觉?
她呆呆地问:“你是说,最近猝死的那些人都是…假死?”
高玄点点头。
万穗儿想了想,说:“假死应该是一种极其特殊的情况,不可能那么多人都假死!”
高玄又不说话了。
万穗儿继续说:“就算是假死,他们都被推进了火化炉,那也变成真死了!”
高玄看了看万穗儿,眼睛突然闪出异样的光:“问题就出在火葬场里!”
万穗儿怔了怔:“火葬场是民政局的单位,会有什么问题?”
高玄说:“佛教中的地狱在哪儿?”
万穗儿说:“阴间。”
高玄说:“大铁围山。”
万穗儿摇摇头:“我不知道。”
高玄说:“卫城火葬场位于铁围乡,大山村,拼接一下,正是大铁围山,光盘中的地狱很可能就在那里!当然,也许这些只是巧合…”
万穗儿想了想,突然说:“不是巧合!”
下午,万穗儿和高玄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殡仪馆。
天还阴着,街上的人很少。司机似乎是个很小心的人,他开得很慢很慢。
万穗儿和高玄都坐在后座上。
万穗儿说:“我现在彻底信任你了。”
高玄说:“你怀疑过我?”
万穗儿说:“是的。”
高玄说:“为什么?”
万穗儿说:“第一,佑佑总认为有人控制了她的大脑,你恰恰是研究大脑的;第二,最近卫城出了很多怪事儿,你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第三,你的身份和你的家庭背景相差悬殊,无论你怎么解释都令人费解——因此,我曾怀疑你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高玄淡淡地说:“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万穗儿瞪大了眼睛:“你…在开玩笑吧?”
高玄笑了笑,把脑袋转向车窗外,不再说什么了。
天阴得越来越重,雨一直没有掉下来。
旁边是田野,半空中有很多黑色的鸟在忙忙乱乱地飞来飞去,似乎在筹备什么仪式。
万穗儿巴不得立即飞到火葬场。
她此时的心情既兴奋又紧张,如果真像高玄说的那样,那么,朗玛很可能没有死!
终于到了。
殡仪馆大院里的人寥寥无几,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哪些是职工,哪些是丧户。每个家属的脸上都是悲伤的,疲惫的,肃穆的。而工作人员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悼念楼外面摆满了花圈、花篮和挽联。牌匾高高悬挂,写着“为某某某送行”的字样。牌匾下面挂着黑色的挽纱,纹丝不动。大厅内,伴着贝多芬的交响乐《悲怆》,男女老少哭成一团。
前面是冷藏室,里面有一排高大的不锈钢冷藏柜,存放着无主的尸体以及有争议的尸体,他们静静地躺在冷藏柜中,等待来人认领或裁决。
对面是美容室,一个中年女人穿着蓝制服,戴着蓝口罩,正在全神贯注地工作。一具中年女尸平平地躺在床上,脑袋缺了一半,活着的中年女人在给死去的中年女人画嘴唇。
继续朝前走就是火化车间了,里面有十二台火化炉,十二台捡灰炉。二楼是送别观化室,家属可以观看亲人被焚烧的全过程。
最后头是寂静的千古堂,里面有一万个格位,整齐地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骨灰盒,有玉质的,有木质的,上面画着山水、人文、神话、瑞兽等等,看上去极其古怪。
万穗儿和高玄在殡仪馆里慢慢转悠,一点点深入。
虽然万穗儿没见过另外的殡仪馆,但是,她感觉这里一切正常,只有死气,没有鬼气。
高玄停在了火化车间旁边,举头朝上望去。
一根大烟囱,绝对超过了100米。万穗儿也跟他一起看,看了一会儿就感到头晕了。高玄一直仰视它,不说话。
万穗儿问:“你在看什么?”
高玄说:“你不觉得这根烟囱有点怪吗?”
万穗儿说:“火葬场不是都有这样的烟囱吗?”
高玄说:“昨天我在网上查了一下,这家殡仪馆的火化设备早就升级了,烧尸体的烟从地下管道排放到空气中,大部分都是水蒸气,肉眼基本上看不到黑烟。按理说,这根大烟囱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为什么还不拆除呢?”
万穗儿说:“这么高的建筑,想拆除的话必须爆破,也许他们暂时没条件呗。”
高玄又说:“你发现了吗?这根烟囱少一样东西。”
万穗儿问:“什么?”
高玄说:“爬梯。”
万穗儿围着它转了一圈,心里真的发毛了——这根大烟囱的外部果然没有爬梯!建造这么高的烟囱,怎么可能没有爬梯!
就在这时候,有人在背后突然说话了:“你们在看什么?”
万穗儿猛地回过头,看见了一个穿蓝制服的人,戴着蓝口罩,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一双眼睛充满了敌意,好像在自家厨房里发现了小偷。
万穗儿有点慌乱,支支吾吾地说:“我们来找人…”
对方咄咄逼人地问:“你们找谁?”
万穗儿一时想不起什么名字来,就说:“朗玛。”
对方眨巴了一下眼睛:“朗玛?”
万穗儿很不坚定地小声说:“是,朗玛…”
对方说:“他不是死了吗?”
万穗儿心里一沉,他怎么知道朗玛死了?就算他是殡仪馆的火化工,每天要烧掉那么多尸体,他怎么可能记得朗玛这个名字?那仅仅是一具尸体的名字!
高玄把目光从天上收回来,慢悠悠地说:“万一他没死呢?”
那个人说:“你什么意思?”
高玄朝他笑了笑,拉起万穗儿的胳膊,小声说:“我们走吧。”
万穗儿赶紧跟着高玄离开了。从那个人身边经过的时候,万穗儿感觉到了一股阴森的冷气。
两个人走出很远之后,万穗儿回头看,那个人还在大烟囱下望着他们。

第三十四章 阳光罐

朗玛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四周一片漆黑。
他虚弱地动了动身子,感觉自己躺在一个硬邦邦的袋子里。
这时候,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他听见一个粗粗的男声说:“这具尸体是朗玛吗?”
另一个哑嗓子男声说:“是他。”
朗玛猛然想到,他已经死了,被人送到了火葬场!他扭动了一下身体,喊道:“我还活着!”
外面的两个人好像听不见,粗男声说:“包青天来了吗?”
哑嗓子说:“还没到。”
朗玛停止了扭动,傻住了,包青天?日判阳夜判阴的包青天?这是什么朝代?这是什么地方?
粗男声说:“他被判了什么罪?”
哑嗓子说:“株连罪。”
粗男声说:“那应该下到第几层地狱呢?”
哑嗓子说:“先把他放在这儿吧,等包青天来了再定。”
粗男声说:“好吧。”
两个人说完,一起离开了。
朗玛全身都软了,这里是地狱!
一个人死了之后,如果下了地狱,肯定是有知觉的,要不然怎么受苦受难?每个在地狱中睁开眼睛的人,第一个感觉肯定都以为自己还活着,实际上,他已经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存在。
这时候朗玛才明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万穗儿早就对他说过,有个人曾经告诉她,8月22号,他的阳寿就到头了…
还有那张地狱光盘,它不是假的,地狱确实存在!
此时此刻,他离美好的人间,离卫城那所私立大学,离他的万穗儿,离他的母亲,离他的紫罗兰小区,离他的普桑轿车…已经十万八千里了。不,完全是两个时空不同的世界,他再也回不去了。
他在黑暗中使劲蹬腿,希望挣脱这个袋子,看看四周的情形,可是,袋子非常结实,根本蹬不开。
目前,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包青天”了,如果他真是包拯死后化成的判官,那么,朗玛会跟他讨个公道。不管因为什么被株连,对他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可是,既然他被打入了地狱,就说明他的情况符合了某些地狱条文,基本没希望再回到阳间了…
突然,朗玛的手碰到了一个东西,摸了摸,他的口袋里竟然装着那只阳光罐,万穗儿送给他的那只阳光罐!
他想,肯定是在他死了之后,被送进火葬场的时候,万穗儿把这只阳光罐装进了他的口袋里,作为殉葬品一起火化了,于是,这只阳光罐跟着他一起来到了阴间。
在这个黑暗的地下世界里,这只阳光罐显得多么珍贵啊!
朗玛的眼泪扑簌簌地淌下来。
有人来了。
朗玛憋住了眼泪,竖耳聆听。
他不会在这里躺多久的,这里只是“看守所”,他马上就要接受审判,然后发落到某一层地狱中。听说,地狱的折磨都是以一亿年为单位的,此时,万分惊恐的朗玛只想死去,就像刚才一样,永远长眠不醒。不过,那种没有感觉的感觉已经是一种妄想了。
那双脚停在了朗玛跟前,接着,有只手轻轻拉开了袋子上的拉锁,一束幽暗的光照进来,朗玛使劲眨了眨湿乎乎的眼睛,吓得全身一抖——他看到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她蹲在朗玛的跟前,脸像纸一样白,头发稀疏,差不多是灰色的。不远处,点着一簇鬼火,闪闪跳跳,散发着一股毛发被烧焦的怪味。
无疑,这是一个小鬼儿。
她凝视着朗玛。
朗玛愣愣地看着她,不敢说话。
过了好久,他才小声问:“这里是…地狱?”
小女孩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一会儿那些鬼会把你带走,去另外的地方,那里可疼了。”
朗玛恐惧到了极点,他把眼前的小女孩当成了唯一的依靠,颤声说:“我该怎么办?”
小女孩想了想,说:“你跟我来。”
朗玛顾不上多想,艰难地坐了起来:“去哪儿?”
小女孩伸出冰凉的小手抓住了朗玛的大手:“别出声…”
朗玛站起来,扫视了一圈,这个地方不能称作房子,像个圆咕隆咚的洞穴,洞壁凹凸不平,颜色黑黢黢的,还在渗水。朗玛呼吸的时候感觉到无比潮湿,那是有重量的空气。
小女孩拽着朗玛,轻车熟路地走向了更黑暗的地方。他们拐来拐去,不知道走了多远,终于走进了一个像样的房子,只是举架很低,像人类的居室一半那么高。
房子里有一张小床,床头是个怪物雕像,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眼睛、鼻子、嘴巴,因此看不出任何表情。它的头发是黑的,跟人类的头发一模一样。旁边有个树桩小桌,上面呈现着古老的年轮。令朗玛惊异的是,小桌上有一只绿色的圆形灯罩,透出幽幽的光,好像是电灯。地狱里有电灯?——如果阳间使用电灯,阴间只有油灯,那才是不合理的。
小床对面有一只小柜子,柜门上画着丑陋的阿修罗。在梵文中,修罗的意思是“端正”,阿为否定冠词,组合在一起就是“不端正”。阿修罗亦神亦鬼,属于某种精灵,所以不能称为“正神”,只能称为“邪神”。
小女孩进屋之后就钻到了小床下,费力地掀开了一块木板,下面露出了一个黑糊糊的空间,像个地窖,小女孩说:“你藏到下面去吧,他们找不到你的。”
朗玛说:“你为什么帮助我?”
小女孩看了看朗玛的脸,笑了:“因为你长得好看。”
这句话让朗玛的心里陡然涌上了一股暖意。
接着,小女孩又说:“我在这里太寂寞了,没人跟我玩儿。每次有人被抓进来,我都要去看看他们的脸。我知道他们罪大恶极,不过我还是希望能从他们中间找到一个做朋友…”
朗玛突然问:“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小女孩说:“我一直都在这里呀。”
朗玛说:“你…是鬼?”
小女孩点了点头:“当然了。”
朗玛说:“那我呢?”
小女孩:“你是人。对了,现在你到了这儿就是鬼了。”
朗玛有些迷惑:“你妈妈是谁?”
小女孩说:“我没有妈妈,只有爸爸,他叫包青天。”原来,小女孩的爸爸就是这个地狱的判官!
朗玛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不理解,想了想,他又说:“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一个东西叫…太阳?”
小女孩环顾了一下四周,说:“这里就是世界呀。”
朗玛说:“我说的是人间。”
小女孩说:“噢,我听说过人间,但是从来没去过。爸爸说,去天堂的话,要从那里路过。”
朗玛说:“太阳是宇宙的一颗恒星,放射万丈光芒,照耀人类生活的地球。”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只阳光罐:“这个东西叫阳光罐,把它放在太阳底下,能把阳光收藏起来,到了黑暗的地方,它就亮了。这是我从人间带来的,送给你吧。”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阳光罐的开关。他并不确定,这个东西被火化之后还会不会亮起来,没想到,它真的亮了,在小女孩苍白的脸上照出了一丝红润的色彩。
小女孩接过去,显得特别特别高兴:“我好喜欢它!谢谢你!”
朗玛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说:“小灵。你呢?”
朗玛说:“我叫朗玛。你会写字吗?”
小女孩说:“会。每天晚上爸爸回来都教我写字。”
说着,小女孩打开了那只小柜子,里面装了很多书。朗玛翻了翻,都是关于刑罚方面的,不禁问:“你爸爸只教你学这些知识?”
小女孩说:“我不喜欢。”
接着,她把那只阳光罐小心地关上,塞到了枕头下,说:“你快下去吧,他们要是发现你不见了,肯定会四处找你的。”
朗玛想起了那两个恐怖的男声,心一下就揪紧了,立刻钻到了小床下,试探着爬进了那个“地窖”。里面的空间方方正正,就是太小了,几乎只能容下他的身体。
小女孩把木板费力地盖上,外面的光从缝隙挤进来。
朗玛大声说:“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用的?”
小女孩在外面说:“我挖的,嘻嘻。”
朗玛很吃惊:“你挖的?”
小女孩说:“我从5岁的时候就开始挖了,爸爸不在的时候,我没事做,就拿铲子挖。”
朗玛说:“你挖它干什么呢?”
小女孩想了想,说:“这个世界只有十八层,我想把它…变得大一些。”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小灵,你在跟谁说话呢?”

第三十五章 最高的门

夜深人静。
万穗儿一个人躺在卧室里,回想这一连串的怪事。
她是个马虎的人,最不擅长推理,只能使用从恐怖小说里学来的那些招数慢慢琢磨,后来她发现,那些恐怖小说都太弱智了,根本无法搬来对付恐怖的现实。
她不喜欢动脑,想着想着就累了。她推开大脑中那堆找不到根源的线头,坐起来打开灯,拿起床头柜上的画像端详起来。
这是朗玛的画像,用朗玛的骨灰制成的,今天刚刚取回来。
本来,万穗儿想用朗玛的骨灰做一枚钻戒,戴在手上,可是只有国外才有那种技术。万穗儿不在乎花钱,只担心路途太远,把朗玛寄丢了。那样的话,就算给她一百枚纯天然钻戒她也不乐意。于是,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把朗玛的骨灰制成画像。
看着看着,万穗儿的眼泪一颗颗掉下来。哭了一会儿,她把画像放在床头柜上,再次躺下来。
这两天,高玄让万穗儿留在家中,他单枪匹马一个人去火葬场调查了。他说他在民政局找到了一个同学关系,可以打入火葬场内部。
关了灯,万穗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她一下睁开了眼睛,最初她以为是爸爸,四下看了看,房间里黑糊糊的,不见一个人影儿。
谁在说话?
她嗅了嗅,感觉房间里多了一股陌生人的气息。难道是床头柜上的骨灰画像?虽然这是朗玛第一次出现在万穗儿的卧室中,可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感觉他陌生的。
那是谁?
刚才,她确实听到有人在对她说话,这个人好像戴着口罩,瓮声瓮气的。
万穗儿闭上眼睛,等待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过了好长时间,她果然又听到了那个弱弱的声音:“我要找我儿子…”
万穗儿打了个冷战——这绝不是朗玛的声音!他的儿子是谁?他又是谁?
万穗儿继续听。
那个声音又断断续续地说:“我儿子叫黄天成,我要找我儿子…”
万穗儿彻底醒过来了,她打开灯,朝床头柜上看了看,那幅骨灰画像静静立在那里,好像突然捂住了嘴巴。
万穗儿紧紧盯着这幅画像,眼神渐渐警觉起来。
这幅画像是在卫城一家专业公司制作而成的。他们把朗玛的骨灰混入油漆中,按照朗玛的遗照做成了这幅画像。万穗儿刚刚看到它的时候,感觉画像上的人跟朗玛不太像。她以为是那家公司的水平太低,不过已经做完了,她也不好让人家把骨灰从画像中抠出来,重新做一幅,于是就把画像拿回了家。不管像不像,那里面都融入了朗玛的身体。
现在,万穗儿在灯光下再次打量画像上的人,越看越觉得陌生,不是五官,而是眼神,那是一双苍老的眼睛!
难道,朗玛真的没有死,这只是一个陌生老人的骨灰?
这天晚上,万穗儿和高玄来到一家24小时粥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对面就是爱民便利店,这是万穗儿精心挑选的监控点。
万穗儿问高玄:“这几天你在火葬场有收获吗?”
高玄说:“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万穗儿说:“也许,这个包阿姨会把我们带到另一个地方…”
高玄说:“如果地狱在火葬场,那么肯定在地下。”
万穗儿瞪大了双眼:“地下?”
高玄笑了笑:“地狱不在地下,还在天上吗?”
万穗儿说:“入口在哪里呢?”
高玄说:“我把火葬场几乎转遍了,没发现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只有一个地方可疑…”
万穗儿盯住了他:“哪儿?”
高玄一直望着包阿姨的小店:“那根大烟囱。”
万穗儿抖了一下:“你是说,那根大烟囱是地狱的入口?”
高玄皱着眉头想了想,又说:“可是,它只能是出口,不可能是入口啊…”
万穗儿说:“是啊,它连爬梯都没有,怎么进得去?”
高玄说:“我正是觉得这一点奇怪。”
很快,粥店里就没有顾客了,只剩下了万穗儿和高玄两个人。
他们一碗接一碗地喝粥,眼睛始终没离开爱民便利店。小店的雨搭下挂着亮晃晃的灯泡,偶尔有人出入。
如果那个寸头男子没有说谎的话,打烊之后,包阿姨就会悄悄溜出来,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无非两种可能——会情人和下地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万穗儿百无聊赖,玩起了手机游戏。
十一点多钟的时候,高玄突然说:“万穗儿!”
万穗儿猛地朝外看去,包阿姨果然在便利店门口出现了!她四下看了看,然后退回店里,把门关上了,雨搭下的灯随后也灭了。
高玄和万穗儿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盯住便利店的门。又等了一阵子,始终不见包阿姨走出来。
高玄说:“她是不是从后门走了?”
万穗儿说:“这个便利店没有后门啊。”
高玄说:“那个密室里说不定有暗道!”
万穗儿说:“我们去敲门,假装买东西,看她在不在。”
高玄说:“好。”
两个人走出粥店,来到爱民便利店门口,高玄上前敲门,没人应。他使劲敲了敲,还是没人应。
万穗儿说:“她走了…”
高玄赶紧用手挡住了她的嘴巴,万穗儿就不说话了。
高玄继续敲。
里面终于传来了包阿姨的声音:“谁?”
万穗儿看了看高玄,高玄点了点头,万穗儿赶紧说:“是我。麻烦开下门,我买点东西,急用。”
包阿姨撩开门帘,隔着玻璃朝外看了看,这才把门打开:“我都睡啦。”
万穗儿不自然地笑了笑:“对不起啊。”
两个人走进便利店,万穗儿说:“你这儿有治胃疼的药吗?”
包阿姨说:“我家不卖药,没有许可。”
万穗儿说:“噢,附近没有一家药店,疼死我了…”
她们说话的时候,高玄走到了货架中间,慢悠悠地转来转去,观察着每一个角落。
万穗儿又说:“那你这儿有游戏卡吗?”
包阿姨说:“也没有。”
万穗儿故意拖延时间:“我记得过去有了啊。”
包阿姨说:“一直没有。”
这时候,高玄停在了靠墙的那个货架前,伸手推了推。包阿姨的眼睛一下射向了他。
万穗儿挡住了她的视线,突然问:“你这儿有书吗?”
包阿姨眨巴了一下眼睛,静静地问:“什么书?”
万穗儿盯着她的眼睛,说:“刑罚方面的。”
两个人对视了半天,包阿姨突然笑了:“我这儿只卖生活用品,又不是书店,哪来的书呢!”
万穗儿也笑了:“那就卖给我两瓶可乐吧。”
包阿姨从冰柜里拿出两瓶可乐,递给了万穗儿,眼睛却在看高玄:“他在找什么?”
万穗儿说:“他在找麻烦。高玄,我们走啦。”一边说一边把钱放在了柜台上。
高玄走过来,对包阿姨说:“靠墙那个货架不牢固了,小心倒了砸着顾客。”
包阿姨说:“是吗?”
高玄停在她面前,重重地说:“是的。”
这时候,万穗儿已经走出去了,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包阿姨,快步追了出去。
两个人离开便利店之后,快步走向过江桥,都没有说话。直到过了江,回头看不见便利店了,万穗儿才停下来,长长吐了口气:“紧张死我了!”
高玄说:“我看你刚才挺放松啊。”
万穗儿把一瓶可乐递给了高玄,自己拧开了另一瓶。高玄把可乐装进了口袋里,说:“我的肚子里装了四碗粥,实在喝不下了。”
万穗儿“咕咚咕咚”喝起来。
高玄说:“你觉得她可疑吗?”
万穗儿摇了摇头。
高玄说:“为什么?”
万穗儿说:“没有为什么。”
第二天晚上,万穗儿和高玄继续监视包阿姨。她是唯一的线索,哪怕最后是个笑话,万穗儿也不会提前放弃。
他们没有再进那家粥店,而是躲在了便利店旁边的胡同口。这里的视角不好,不过他们必须变换地点。
高玄在前面探头观察,万穗儿靠在墙上掩护。月亮和星星不知道哪去了,胡同里也没有灯,一片漆黑。这样的环境更利于监视。
蚊子在“嗡嗡”飞舞,寻找下口的目标。墙缝中很多蛐蛐儿在叫,高高低低。一个凉飕飕的活物突然从墙面上窜过去,刮着了万穗儿的脖颈,好像是一只蜥蜴,她抖了一下,憋着没有叫出声来。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黑衣男子的时候,他跟她打了个照面,然后就匆匆走进了这条胡同中。随后,那个白衣男子也走进了这条胡同中…
万穗儿害怕起来,他们会不会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和高玄呢?尽管这里很黑,她什么都看不到,他们却看得一清二楚,正在黑暗中无声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