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次比一次渺茫,好像飘在空中的一缕轻纱,被风刮得越来越远,在另一种黑暗中渐渐隐没…
第二天,周角和1号楼里的其他人说起这件事,很多人竟然都听到了。可见,那声音是真实的,绝不是幻觉。
从此,周角天天夜里不敢睡,等待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来。
它没有再响过。
这天夜里,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他爬起来,透过猫眼朝外看了看,看见光线暗淡的楼道里站着李径文,他穿着单薄的睡衣,冻得不停地抖。
李径文是电视台广告部策划,实际上主要工作是拉广告,他住在二层201室。
周角打开门,说:“你有事吗?”
李径文推了推鼻梁上的近视镜,不安地回头朝301室看了看,低声说:“你没听见?”
“什么呀?”
“就是那个声音!”
周角警觉地转了转脑袋,小声说:“没有哇。”
“刚才她又喊了!”
“我一直在看书,没听见有什么声音。你可能是做梦了。”
“我做梦了?”
“一定是。”
李径文迷惑地看了看周角的眼睛,转身慢慢地走了,走到楼梯前才想起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回去了。”
不久,周角搬到了一楼的101室,三楼就空了。
三年前(2)
“美人计”节目在全省收视率是最高的,这个节目从创办起,就是由米绢担任主持人,因此,她的相貌几乎成了这个节目的象征。
米绢死后,为了保持这个王牌节目的连贯性,避免广告客户流失,电视台领导决定紧急挑选一个相貌和米绢相像的女孩。
这个消息在电视和《三爻晚报》上登出之后,有三百多人报名,其中有一部分还是从外地赶来的。
周角也参加了招聘工作,做记录。
其中有一个女孩,她进入电视台的多功能大厅时,面试的几个人都愣住了——这世上竟然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周角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竟然抖了一下——他甚至以为就是已经死去的米绢走进来了!
只是,米绢一直是长发齐腰,而这个女孩却是短发。
她朝大家微微笑了笑,静静地坐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米环。”
几个面试的人互相看了一眼。
“你是哪里人?”
“三爻县。”
电视台的人都知道,米绢的老家就是三爻县的。人事部主任笑着问:“你是米绢的妹妹吧?”
“不是。”米环也笑了一下。停了停,她又说:“不过,大家都说我和她长得像。”
文艺部主任显得很兴奋:“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学过表演吗?”
米环安静地答道:“我在美国加州音乐学院读书,刚回国。没学过表演。”
这是一个遗憾。不过,在后来的小品考试中,米环表现得相当出色,绝不亚于一个专业学表演的人。
在试用期内,她录制了三期节目。尽管她是个新手,但是她在镜头前显得很老练。
她主持的风格和米绢十分接近,在观众中反响很好,甚至有人不知道换了主持人。
于是,她在电视台扎下根来。
米环和电视台签定试用合同的时候,按照规定的待遇,她应该在玫瑰小区分到一套房子。
这事归周角管。
这天,周角找米环谈了一次话,试探地问她:“你住1号楼301室…可以吗?”
米环淡淡地笑了笑,说:“可以啊。”
周角有些意外,他说:“你知道那套房子原来是谁的吗?”
“知道。”
周角还不放心,又问:“那你知不知道她…”
米环平静地说:“被杀了。”
周角一边观察她的眼睛,一边把钥匙拿出来递给她。
“那房子一直没打扫,你叫两个钟点工吧,办公室出钱。”
“不用,我自己收拾。”
就这样,米环住进了那套曾经发生过凶杀案的房子。
她是一个娴静的女子,平时很少和单位里的人来往,也很少跟社会上的人来往。除了在摄制棚录节目,她多数时间都呆在那个房子里,谁都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在那个房子里生活得似乎很平静,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有一个周末,办公室主任让周角走访一下招聘人员在玫瑰小区的居住情况,做一个登记。
他走访的最后一户是1号楼301室。
当时,天已经黑下来。
他站在301室门外,听见里面隐隐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有点熟悉。
他把耳朵贴在门外仔细听,终于确定那是米绢的声音!
他的心一下就缩紧了,努力想听清她在说什么,可是,怎么都听不清楚。
他转过身,慢慢下楼了,他回到自己家门口,站在那里想了一阵子,终于又返回来,按响了301室的门铃。
过了好半天,米环才打开门,“周先生,你有事吗?”
“我来看一看,这房子有没有什么问题。”
“请进吧。”
“谢谢。”
周角进了门,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一番,并做了记录。要离开时,他突然问米环:“我刚才怎么听见这房子里有人在说话?”
“只有我一个人在,你听错了。”
周角盯着她的眼睛,笑了笑:“不,我没有听错。”
米环似乎有些迷惑:“说什么?”
“我没听清。”
“不会是男人的声音吧?”
“是女人的声音——我说了你别害怕,好像是米绢…”
米环掠了掠头发,淡淡地说:“哦,是她的录像。”
周角在客厅里扫视了一圈,那台电视机放在一个黑色木柜上,木柜里摆着几瓶洋酒。现在,它被关掉了。
“什么录像?”周角问。
“因为做这个节目,我经常观摩一些过去的录像资料。”
“噢,是这样。”
米环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了。屏幕上果然出现了一年前的“美人计”,米绢正在主持节目。
可能是录像带保存的时间太久了,也可能是电视的颜色调得不对头,米绢的脸红红绿绿,显得有点古怪。
周角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米环:
她和米绢惟一的区别就是一个长发一个短发,而她到了电视台之后,好像从没有剪过头发,那头发越来越长了…
他打了个冷战。
“对不起,打扰你了。”他一边说一边快步走了出去。
米环在后面轻轻把门关上了。
周角一边朝下走一边忽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那柜子上好像只有电视机,并没有录像机。
从那以后,周角对301室越来越恐惧了。
他每次回家,特别是夜里,都要朝那扇门瞄几眼,他总觉得米绢好像又回来了似的。
变 态
汪瓜子被害的当晚,停电的原因就查出来了:
小区的高压电线杆被雷电击中,它就像汪瓜子一样,断成了两截,零线和火线碰到了一起。
第二天早上,雨还在稀稀拉拉地下。物业公司的一个大鼻子电工,穿着雨衣,逐门逐户调查电视机的损坏情况。
1号楼是最后一栋楼,302室是最后一个房间。它的门虚掩着,电工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出来。
他抽动了几下臃肿的大鼻子,嗅到一种异常的气味,于是,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房子里挡着窗帘,却没有开灯,很暗。
当他看到一分为二的汪瓜子之后,猛地摇晃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转身就跑…
小区内除了三家人不在,还有汪瓜子家的电视机是人为损坏,总共有八十四台电视机因电线短路被烧毁,只有一台因为没打开幸运地躲过了这场厄运。
公安局很快来了人。
两辆警车停在1号楼下,红蓝警灯在闪烁,几个表情肃穆的警察进入汪瓜子的房间,开始勘察现场。
邻居们聚集在楼下,不安地议论着。
很快,警方就开始逐个对1号楼里的人进行了调查,每个人都声称:昨夜他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下午,9号楼的一个老大妈找到了警方,她报告说:
昨晚,她在外面冒雨回来,从1号楼下走过,听到有个女人喊了两声:“救命啊!救命啊!”那声音很尖厉,很清晰。她停下来,等了半天,再没听见什么声音,想着可能是谁家夫妻在吵架,就赶紧回家了。
“那是几点钟?”警察问。
“就是停电的时候。”
停电的准确时间是晚上十点零二分,而法医鉴定汪瓜子的死亡时间是九点到十一点之间,这和老太太说的时间一致。
在汪瓜子被害的第四天,警方又一次来到玫瑰小区物业公司。
他们问那个大鼻子电工:“案发的那天夜里,有一户人家的电视机因为关着而没有被烧毁,是吗?”
“是的。”这个电工是凶杀现场的第一个目击者,他受了刺激,在家休息了两天,刚刚上班,脸色极其难看。
“那一家是谁?”
“1号楼201室。”
“户主叫什么?”
“李径文。”
敌 意
一年前,汪瓜子进入电视台之后,住进了三楼的302室。
她被害的那个雨夜,周角听到了那声呼救。
他在一层都听见了,那么,1号楼里的其他人应该听得更清楚。当时,他猜测,一定是这个女人引来了什么男人,两个人因为什么事打起来了。
他没有露面,他没那个胆量——和一个明星有染的男人不是大款就是大官,他一个小人物怎么敢插手?
他以为,不管汪瓜子被打了还是被杀了,那个男人接下来一定会从汪瓜子的房子走下来。可是,他等了一会儿,楼道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一片死寂。
他想打110报警,可是抓起电话之后,他又犹豫了——万一那个男人比110更有权势怎么办?或者,人家只是两个相好在打架,那个男人如果没有老婆还好说,万一是个有妇之夫,那他就捅娄子了…
最后,他心神不定地拨通了女朋友文豪儿的电话,和她聊了一阵子。文豪儿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头,就问他怎么了,他只说了一句:“今晚上可能出了大事…”
放下电话后,因为没有电,看不成电视,上不了网,他就睡了。
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来电了,他坐起来,打开了电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雨声铺天盖地。
本来,他要看“欢乐家家传”节目,可是,他找到那个频道之后,电视放的却是一部恐怖片——
雨夜,好像就是玫瑰小区的外景。
镜头摇摇晃晃地推近,从窗子伸进去,是一个宽阔而暗淡的客厅…
突然,他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没有头的女尸!
那个女尸慢腾腾地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电视就打开了,屏幕里就出现了一颗女人头。那个女人脸色纸白,双眼紧闭,嘴唇血红,一绺黑发从她的额角垂到嘴角。
沙发上的身子和电视里的脑袋对峙着,一动不动。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房间里十分安静。那颗脑袋上的眼睛缓缓睁开了,盯着那个无头的身子,突然喝道:“你笑什么?”
接着,他果然听到了一阵女人的笑声,那笑声令人不寒而栗。电视机后面的黑暗处,模模糊糊现出了一个女人,是她在笑。这时候,天上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她苍白的脸,是米绢!
不过,她齐腰的长发剪掉了,变成了米环的发型!
闪电过后,她就消失在了黑暗深处…
第二天早上,周角就听说汪瓜子真的被杀了,而且,杀人现场跟他梦见的几乎一模一样——他不由惊呆了。
但是,他将这件事深深地埋在了心底,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你摸的是一条蟒(1)
警察传唤了李径文。
那是一个很简陋的办公室,两个警察坐在长条桌后面,桌子上放着一副手铐和两根电棍。李径文坐在地中央的凳子上。
此时,他的脸显得更加苍白,两只干瘦的手呆板地放在膝盖上,像没有神经一样。
“昨天晚上十点钟你在哪里?”
“在家里。”李径文慢吞吞地答道。
“谁能证明?”
“…没有人证明。”
“你在干什么?”
“我在看电视。”
“胡说!别人的电视机都烧坏了,你的电视机怎么没事?”
“噢,那时候我已经把电视关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你在看?”
“我记不清具体的时间。”
“你关了电视后在干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
“什么也没干?”
“我在发呆。”
“你发什么呆?”
“我经常发呆。”
警察一拍桌子,震得那手铐都跳了起来:“你放老实点!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李径文蔫蔫地看着警察,不再说话了。
李径文被警察带走之后,玫瑰小区的很多人就傻了——他们相信,警方既然抓了他,说明他们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如果汪瓜子是李径文杀的,那么米绢也一定是他杀的。
可是,他太不像一个杀人犯了,如果搏斗起来,他恐怕都打不过汪瓜子。而且,平时这个人特别老实,极少说话,是一个被大家忽略的人。
有一次,闵四杰把私家车停在楼下,被人用利器划了一条道子,刚刚喝完酒的他查不出是谁干的,就砸开了李径文的门。
闵四杰住在二层202室,和李径文对门。
尽管李径文一直在低声下气地辩解,说不是他干的,可是醉醺醺的闵四杰还是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甚至还打了他一巴掌,几个邻居劝都劝不走。
后来,李径文就不说话了,静静地望着闵四杰,像一尊石雕,只是,他的脸越来越白,越来越白,最后看上去都有点吓人了…
难道真的是他?
这个谜底让大家感到极其恐惧。
就好像一个人站在一棵大树旁读书,他的手抚摸着树干,树干凉凉的。
他已经彻底钻进了书的内容里,忘记了外界的一切。
过了很长时间,他从书上抬起头来,感到有点不对劲,猛地转过头,发现他一直抚摸的是一条盘在树干上的巨蟒!而巨蟒那双诡异的眼珠正定定地逼视着他!
你摸的是一条蟒(2)
最感到后怕的是闵四杰。
他在电视台当编导。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被他骑在脖子上拉屎的窝囊废,竟然是一个变态杀人狂!
要是早知道,他是万万不敢打他那一巴掌的。
虽然闵四杰长得人高马大,其实他的胆子很小。
他的202室就在汪瓜子楼下,那天夜里,不但他听到了汪瓜子的呼救声,他的老婆和四岁的儿子也都听到了。
“哪来的声音?”老婆问。
闵四杰朝楼上指了指。老婆撇撇嘴,骂了一句:“鸡!”
闵四杰跑到抽屉前,抓出了一把剪子。老婆一下就挡住了他,嘲弄地说:“想英雄救美?心疼啦?”
闵四杰紧紧抓着剪子,死死盯着门,低声说:“不是,我担心歹徒会冲到咱家来…”
后来,楼上就没什么声音了,只剩下了满世界稀稀拉拉的雨声。
不过,那天夜里,闵四杰一直枕着那把剪子。在老婆和孩子都睡着之后,他渐渐产生了一种快意,他甚至隐隐地希望这个当红的女人遭遇什么惨祸。
三爻市电视台虽然没上卫星,但是覆盖了全省,汪瓜子在省里是个大名人。
闵四杰的心里不平衡。
他是在北京读的导演专业,毕业几年来,一直在电视台工作,可谓兢兢业业。可是,再怎么努力,他也只是个幕后工作者,拿的是死工资,丝毫没有飞黄腾达的迹象。
而台里的几个主持人就不一样了。
就说汪瓜子吧,她甚至没有读过大学,而且刚刚来电视台一年,可是,她迅速红了起来,走到哪里都有人找她签名,甚至她开车在大街上闯了红灯警察都放她一马。
最近,她还给一家药厂做了个广告,据说一次就进账二十万。二十万,差不多等于闵四杰十年的工资。
最初,他作为“欢乐家家传”的编导,还可以导一导汪瓜子,后来,随着这个节目的热播,汪瓜子火起来之后,她在电视台里的地位扶摇直上,渐渐地,闵四杰就成了摆设,只有围着她转的份了。最后,汪瓜子独揽了这个节目,一个人策划、导演、主持,他就靠边站了,连接近汪瓜子都不太容易了。
不只是闵四杰,整个1号楼里的人都对这个漂亮的女人有一种敌意。尽管,汪瓜子很少在玫瑰小区露面,她也没有勾引谁家的老公,更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是,大家似乎心照不宣:
这类吃青春饭的女明星都不正经,都有钱,都有深邃的内幕。
汪瓜子死了后,1号楼里的人都接受过警方的询问。
周角是三次。
幸运的是,在汪瓜子被害的那个时间,周角在自己的房间里给女朋友文豪儿打过电话,有间接的不在凶案现场证明。
闵四杰虽然是一家人互相证明,但是他家小孩的话取得了警方的信任。不过,警方从小孩口中也发现闵四杰撒了谎:他家听到了汪瓜子的呼救声。为此,警察把他狠狠训斥了一顿。
还有一层102室的衣小天。案发当晚,由于他九点钟就离开了玫瑰小区,和几个朋友在一起唱卡拉OK,这才被排除了嫌疑。
衣小天是电视台的化妆师。
像很多男性化妆师一样,衣小天说话有点女气,不过他歌唱得好。去年春节,他在单位举办的家庭联欢会上,出人意料地唱了一首付笛生和任静的《知心爱人》,一个人又唱男又唱女,简直达到了乱真的境界,获得了阵阵喝彩。
李径文被警察带走的第二天,衣小天到二楼给闵四杰理发。
闵四杰对发型很讲究,信不过任何一家发廊,理发只找衣小天一个人。
因为头发不好扫,所以他们是在闵四杰家门外理的,旁边就是李径文家的门,头发在两个门之间落了满地。
“你觉得李径文…”闵四杰试探地说。
你摸的是一条蟒(3)
衣小天说:“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不可能,后来,我越琢磨越肯定,就是他!”
“不可能吧?”
“你想想他那双眼睛…”
“眼睛?”
“对,你好好回忆一下。”
“没什么呀。”
“那双眼睛是玻璃的。”
“假眼?”闵四杰的身子一冷,“你开玩笑吧?”
“每个人的眼睛都有感情色彩,不管是善良,还是邪恶;不管是热情,还是冷酷;不管是敏感,还是麻木…可是,他的眼睛好像早就死了。”
“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到了!”
“我想,咱们这栋楼的恐怖刚刚开始…”
“什么意思?”
“因为,他一定还会回来的。”
“既然警察抓了他,怎么可能让他跑掉!”
衣小天压低声音说:“你记住我的话吧——恐怖刚刚开始!”他一边说一边摘下闵四杰身上的围巾,帮他吹脖子上的头发。
吹着吹着,他突然停下了。
闵四杰正纳闷,听见有个人慢慢地爬上楼来。他转头看去,竟然是李径文!
仿佛看见了一个恶魔死而复生,他猛地打了个冷战。
李径文静静地看着他们,一步步走上来。他的脸像纸一样白,一个眼角好像受了伤,青了一块,微微肿起来。
闵四杰的表情越来越不自然,他不安地瞟了瞟衣小天——衣小天比他镇定多了,正面无表情地抖搂那个围巾。
闵四杰把脸转向李径文,尴尬地说:“对不起,头发弄了满地…”
李径文没有说什么,只是谦卑地笑了一下,然后打开自家的门就走进去了。他脚上穿的是一双黑趟绒布鞋,走路像平时一样毫无声息。
闵四杰和衣小天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傻傻地望着李径文的那扇门。
那扇门又开了,李径文拿着笤帚和簸箕走出来。
“闵老师,我来扫吧。”
“不不不,这怎么行!”
“没关系。”李径文说着,已经开始扫了。
“你看,真不好意思…”
“您太客气了。”
李径文扫得十分干净,估计连一根头发都没剩下。
他慢慢直起腰,又谦卑地笑了笑,端着那个簸箕轻轻走回了房间里,把门关上了。
闵四杰和衣小天又互相看了一眼。
楼道里陡然有了一股阴森的杀气。
围 脖(1)
汪瓜子死后第七天夜里,文豪儿给周角打来了一个电话。
她是哈尔滨人,在北京读完大学,一直没有回来,在一家时尚类杂志当记者。
“汪瓜子的那个节目找到新主持人了吗?”
“还没有,这个星期断档了。”
“我怎么样?”
“你?”
“你帮我争取一下。”
周角冷笑了一下:“现在,这个人之所以还没有定下来,不是因为没有人,而是人太多了,大家都盯着呢。”
“试试呗,怎么说也是一次机会。”
周角想了想说:“那你回来一趟吧。”
放下电话,周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平时,他很少有失眠的时候。
天上没有月亮,房子里一片漆黑,一片死寂。
他开始琢磨,潜意识里到底有什么东西,牵扯着他不能入睡…终于想起,上次失眠是在米绢死后第三天,也就是米绢主持的“美人计”节目播出的日子,那天夜里,他听到了冤魂的哭喊声…
接着,他马上意识到,今天是星期五,正是“欢乐家家传”节目应该播出的日子,他又失眠了!
果然,一个凄厉、阴森的声音响起来:“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
他猛地哆嗦了一下。
是汪瓜子的声音,周角太熟悉了。
不但周角熟悉,成千上万的观众都熟悉,她每周都在电视里露面。
那声音好像是从三楼传下来,好像顺着窗外松花江的水面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好像从深深的地下冒出来,好像从电话的拨号键里挤出来,好像是从电视机的壳子里渗出来,好像是从床下钻出来…
他慢慢坐起来,竖起耳朵细听。
没错,那撕心裂肺的呼喊,拖得长长的,就像上吊被拉得失去正常比例的死尸。它隔几分钟就出现一次,忽近忽远,总是这一句,就像一段永远重复的录音。
汪瓜子回来了!
周角早就想到,这个鬼魂一定会回来的,因为她在掉脑袋之前,曾经拼命呼救,可是,1号楼里没有一个人管她。
他想跑出去,问问别人是不是也听到了,却不敢动身——万一敲所有的门都没有人,那他非吓死不可。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声音消失了。
周角在黑暗中慢慢躺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汪瓜子的声音一直没有再响,楼里没有任何声音,死寂中隐藏着更深邃的阴谋。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决定走出去,到三楼汪瓜子的那套房子看一看——好多人就是被这种忽然产生的莫名其妙的念头支配,最后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