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洪原一睁眼,就看见密密麻麻的冯君正在棚顶盯着他。
他顿时魂飞魄散。
过了一阵子,他终于回过神来,胆战心惊地开始数那些照片: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越数他的心攫得越紧。
三百零一,三百零二,三百零三,三百零四…
三百零五!
还差一张!
他慢慢转过头,看了看梁三丽。她蒙着被子,没有一点声息。被子外面只有一堆黑头发。
肆拾贰:诀别
洪原来到单位的时候,站在门口的保安毕恭毕敬地说:“洪总好!”
他没有搭理,径直走了进去。
他刚刚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下,就拿起电话拨文馨。拨了一遍又一遍,她一直关机。
最后,他把电话摔了。
早晨,他登着小梯子,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照片都撕了下来。
梁三丽的脑袋一直埋在被子里,似乎还在睡着。
洪原离开之前,盯住她那一堆头发,看了好半天。这堆头发跟冯君的一模一样,又粗又黑。
…还差一张。
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办公室的墙壁,又看了看棚顶,没有冯君的眼睛。
不过他明白,冯君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终于,他走出了办公室,跌跌撞撞地下了楼。
他驾车回到靠山别墅,带上存折和一些值钱的细软,回老家了。
接近中午的时候,他走进了家门。
退了休的父母刚刚把煮好的饺子端上桌,正要吃饭。他们看见儿子突然回来了,很惊讶。
“洪原啊,你怎么回来了?”母亲问。
“回来看看你们。”
母亲打量着他的脸,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没事儿,最近太忙了。”他敷衍道。
然后,他在餐桌前坐下,看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说:“我太有口福了。爸,今天我要跟你喝点酒。”
母亲说:“你爸心脏不好,你自己喝吧。”
然后,她到柜子里拎出一瓶当地白酒,给儿子倒上了。
洪原坚持给父亲倒了一杯,说:“爸,今天我必须和你喝一杯。”
父亲察觉了什么,说:“你到底怎么了?”
洪原端起酒,和父亲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老两口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盯住了儿子的脸。
“爸,妈,我最近可能…有点灾祸。”
“什么灾祸?”父亲问。
“我在广东的时候,曾经害死过一个人。”
胆小的母亲一下就靠在了父亲身上,“突突突”地抖起来。
“公安局抓你了?”父亲扶住母亲,颤抖地问。
“是。”
母亲的眼泪“哗哗”地淌下来:“你这个小王八羔子!你,你怎么能干那种事呢?”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洪原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喝下去:“公安局盯上了我,我打算逃走。”
“你能逃到哪里去?要是被人家抓住,那罪就更重了!”母亲哭着说:“还不如投案自首,那样,说不定能保住一条命…”
洪原木木地说:“我到美国去,护照都准备好了…以后,我也许几年回不来,也许几十年回不来。你们不要牵挂我,我肯定还活着。今天我回来,就是想让你们二老最后看我一眼。”
母亲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洪原跟前,搂住他的脑袋,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嘴里一边不停地骂着:“小王八蛋!你个小王八蛋啊!…”
父亲不会吸烟,但是他向洪原要了一支,点着,狠狠地抽起来。
“我马上就得走。”说着,他把几张存折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我这里有几张存折,你们收好了。”
父亲说:“你拿着,你到了哪儿都得花钱。”
洪原说:“钱我带足了。”
父亲坚决地说:“穷家富路,都拿着!家里还有一些,你也带上。”
母亲坐在了凳子上,还在瘪着嘴哭。
洪原站起身,朝着父母“扑通”跪下来,说:“爸,妈,以后,我再也不能照顾你们了,你们就留下这些钱吧!”
父亲叹了口气,说:“你在外面多保重吧。”
母亲抖了一下,紧紧抓住洪原,惊惶地说:“你让妈再看看!”
当天晚上,洪原就赶回了七河台市。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梁三丽那里,还是该回靠山别墅。
最后,他去了单位。
现在,他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不敢翻任何一本书,不敢掀开任何一个单子,不敢打开任何一个盒子…
他坐在转椅上,闭着眼睛在思前想后。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吓得一哆嗦。
是梁三丽,她叫他回去。
他不敢违抗,乖乖地说:“我马上回来。”
是保姆给他开的门,梁三丽已经睡了。他走进卧室,只看到了那一堆头发。
他轻轻轻轻地在她身旁躺下来。
夜静极了,似乎全世界都睡着了。
只有他一个人醒着。
不,他觉得还有一个人醒着——身边的梁三丽。
一直过了半夜,洪原都保持着最初躺下时的姿势,没有动一下。她也是,没有动一下,也没有任何声音。
不知道几点钟,洪原终于一点点迷糊了。
那群诡异的鲨鱼又来了。
冯君从它们黑洞洞的嘴里吐出来,渐渐组装成一个赤身裸体的人,然后从窗子飘进来,血淋淋地站在了他的床前。
洪原看见她一只手残缺着,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她嘶哑地说:“快了,你快来跟我结婚了,还有两天!那天,正是你害死我的日子,还记得吗?”
洪原傻傻地看着她。
“这两天之内,你将看到我最后一张照片。你知道它贴在哪里吗?我当然不会告诉你…”
说到这里,她“嘻嘻”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从窗子飘了出去…
早上,洪原醒过来,刚要睁开眼睛,马上紧紧闭住了。
他闭着眼睛爬起来,摸索着走出卧室。
“圆圆!”他喊道。
圆圆跑过来,说:“叔叔,你的眼睛怎么了?”
“你看看这房子里有没有照片?”
保姆四下看了看,说:“有。”
他一惊:“谁的?”
“阿姨的。”
“我问你有没有陌生人的照片!”
保姆又看了看,说:“没有。”
洪原睁开眼睛,不放心地巡视了一圈,说:“你去卧室看看有没有。”
保姆就走进了梁三丽的卧室。
过了一会儿,她走出来,说:“卧室里也没有。”
洪原松了一口气,说:“好了,你去做饭吧。”
保姆走到厨房门口,又回过头来,小声问:“叔叔,是不是谁受伤了?”
“没有啊,你看见什么了?”
“你们卧室的地板上怎么有一摊血?”
洪原愣了愣,转身走到卧室门口,朝里看去——床头的地板上果然有一摊血,在晨曦中,那血的颜色有点发黑,一看就不是从活人身上流出来的血。
梁三丽蒙在被子里,没有一点声息。洪原突然觉得,那堆头发似乎一夜之间变长了。
肆拾肆:昏昏噩噩的一天
梁三丽起床后,洪原对她说:“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不想上班了。”
梁三丽看了看他的眼睛,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胃病,老毛病了。”
“那你在家吧。我有一个老同学到七河台来了,今天我去见见她。”
吃完早饭,洪原给梁三丽拿了一些钱,她就出去了。
洪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开始想像他即将奔赴的那个世界。
那个地方,应该是一片黑暗,就像无星无月的黑夜,就像瞎子的视野,就像最深的海底,就像太阳照不到的星球…
在那个世界里,他不会摔跟头,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躯体,他可能是飘浮着前行…
在那个世界里,没有前后之分,没有上下之分,也没有快慢之分。只有一缕意识,忽聚忽散,就像梦中的状态。而这缕意识的环境是更庞大的意识…
对了,那里根本没有大小之分,无数的意识纠缠在一起,像黑暗中浓浓淡淡的烟雾。
他将见到冯君。
他将见到李作文。
他将见到祖父祖母,还有没见过面的外祖父外祖母。
还有数不尽的列祖列宗。
他们都穿着各个朝代的衣服?
他们或许没有衣服,没有五官,什么都没有。他和那些人是血脉关系,血肉都不存在了,就没有关系了。
在那个世界里,他和他们没有辈分的大小之分,没有年龄的长幼之分,很平等,都是同一种虚无的物质。
也许,他还会遇到蒋中天。尽管他的躯体还在阳世上奔走,可是他的魂儿却飘荡在阴间。
他不会再害怕。那里没有强弱之分。
那里不分。
那里混沌不分…
他越想越恐惧,越想越无助。
清晨的阳光静静地照进屋里来,照在他蜡白的脸上。
他就这样木木地坐着,忘记了时间。
保姆走过来,轻轻地说:“叔叔,吃午饭了。”
他抖了一下,睁开红红的眼睛,说:“你一个人吃吧。”
然后,他闭上眼睛继续想…
过很多年之后,他在那个世界里还将见到父母,见到文馨,见到文馨未来的老公,见到梁三丽,见到黄山,见到这个保姆…
不知道过了多久,保姆又走过来说:“叔叔,吃晚饭了。”
“你吃吧,我不吃了。”
很晚的时候,梁三丽才回来。
她一进门就说:“你怎么还不睡?”
他睁开病恹恹的双眼,说:“等你啊。”
梁三丽走过来,亲了他一下,然后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愿意看到我吗?”
洪原冷不丁地说:“不愿意。”
梁三丽笑了笑,转身去冲澡了。
那明明是冯君在笑,不过是借另一张脸呈现出来了而已!
洪原拖着铅重的步子走进卧室,慢慢脱掉衣服,躺下来。
…明天就是最后的日子了。他的心里涌上了漫漫的悲伤。
他拿起电话,拨到了家里。是母亲接的。
“洪原,你在哪儿?”她急切地问。
“我还在七河台,明天走。”
“走之前还能回来一趟吗?”
“…不能了。”
母亲抽噎起来:“洪原,那你不要挂电话啊,让妈听着你的声音,一直听到明天…”
“妈,你能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吗?”
母亲一边哭一边说:“你小时候可淘了。两岁零九天的时候,我在院子里洗衣服,你在旁边玩儿,好半天都不哭不闹。我转头一看,你蹲在地上,朝一块手绢上撒了一泡尿,也学着我的样子洗呢…”
听着听着,洪原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孩童一般的欢乐表情。
梁三丽来了。
洪原匆匆跟母亲说了声再见,急忙把电话挂了。
梁三丽走到他面前,突然从背后拿出了一张照片!他怵然一惊。
“今天,我那个同学给我带来了一张照片,是我们班的高中毕业合影,我的那张丢了,她来之前为我翻拍了一张。你…看看?”
洪原惊恐地说:“我不想看!”
他担心冯君那张脸在密匝匝的脑袋空隙中闪出来。
他担心冯君替换了照片上某一个学生的脸,混杂在众人当中,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担心这张照片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梁三丽,因为她只是一个虚假的影子,它其实就是冯君的高中毕业照…
肆拾伍:转机
上床之后,梁三丽抱住洪原,撩拨他的□。
洪原低声说:“我还是…干不成。”
梁三丽放开手,在黑暗中注视了他一会儿,突然说:“你快完蛋了。”
洪原抖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过,通过一个男人的□,就可以了解他的一切。明天你走吧,找你的文馨去。我的身边不需要躺一个女人。”
说完,她转过身去,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明天…
洪原瞪着双眼,看那个窗子。
今夜冯君也许不会来了。该说的,她都托梦说了,现在她只剩下在黑暗深处等他了。
有一条狗孤独地叫了起来,听声音那应该是一条很大的狗,它似乎发现了什么异物,叫得越来越凶。
它一直在叫,除了它之外,世间万物都保持着深不可测的缄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嘶哑的狗吠声才一点点小了,小了,小了,终于听不见了。黑夜一片死寂。过了一会儿,窗外就隐隐约约传来了那“咕咕唧唧”的水声。
接着,洪原听见很多女人在笑,好像窗外正走过一群鲜艳的粉黛裙钗。
过了一会儿,那笑声越走越远了。但是那些鲨鱼并没有离开,它们一直聚集在窗外,“哗啦啦”地游动着,忽远忽近。
他又等了很久,始终不见冯君从窗子飘进来。
越这样他越害怕。
突然,他感觉身边的梁三丽动了动。他蓦地转过头,看到梁三丽慢慢掀开被子,僵硬地坐了起来。
他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就坐起身,朝后退了退——哪里是什么梁三丽,是冯君!她血淋淋地坐在他身边,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具血淋淋的尸体一直挨着他躺着!
“想保命吗?”冯君嘶哑地说话了:“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变成女人。如果你变成了女人,我就不要你来跟我结婚了。”
洪原此时已经灵魂出窍了。
窗外的那群女子又走回来了,洪原再次听到了她们的笑声。好像谁讲了一个段子,那应该是关于男人的,逗得大家你推我搡地笑成一团。很快,这笑声又远了…
“明天是最后的日子,你必须做出选择,我在你头上三尺的地方,看着你。”
说完,她慢慢躺下去,缩进被窝,又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洪原从梦中惊醒了。
今夜有月亮,不过很细,淡淡的月光淌进窗子来,房间里的旮旯更黑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还蒙着脑袋睡着,只露出一堆头发。他不能确定她是谁。
他伸出手,想猛地掀开被子看一看,可是刚刚撩起被角又放下了,心已经狂跳起来。
最后,他哆哆嗦嗦地穿上衣服,悄悄溜出了门。
他刚刚走出楼,差点撞到一双眼睛上。他一下就凝固了。
这双眼睛长在一张毛烘烘的脸上。
就是它,刚才一直在叫。现在它端端正正地坐在楼门口,木木地望着他。
肆拾陆:秘密
那天一大早,她赌气离开了家,到单位取了机票就去机场了。其实她是下午的飞机。
在路上,她接到了一个电话。她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
“喂,哪位?”
对方静默了一下,说:“我是蒋中天。”
她的脑袋一下就炸了。
蒋中天!他果然没有疯!
“你…”
“我想约你谈谈。”
“对不起,我没有时间。”
“我要告诉你一个非常重大的秘密。”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的精神病是伪装的?”
“不是,跟我没关系,跟你和洪原有关系。”
文馨想了想,说:“好吧。不过,我现在就到顺天酒吧等你。”
“一会儿见。”
文馨让出租车调头,回到市区,直奔顺天酒吧。
她想,既然蒋中天伪装成了精神病,天天在黑夜里游荡,那么他很有可能真的看到了正常人无法看到的什么惊人秘密。
离开洪原,她万分痛苦和无奈。而蒋中天说,这个秘密跟她和洪原有关,她想知道的心情就更迫切了。
她到了顺天酒吧的时候,蒋中天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坐在一个角落里,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眼神也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文馨在他面前坐下来,看着他。
“我的疯并不是伪装的。”蒋中天说。
文馨仍然不说话,继续看着他。
“我的父母好长时间得不到我的消息,就从老家来了七河台,四处寻找我,最后在派出所的帮助下,在那条公路上把我找到了,并且送进了精神病院。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躺在精神病院的电疗室里,但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刚刚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噩梦。”
停了停,他继续说:“我回到密云公寓,发现梁三丽已经不见了,我的车和存款也都不见了。”
文馨冷冷地说:“我想听那个秘密。”
蒋中天说:“我想见你一次,就去了靠山别墅,却意外地看到了你和洪原同进同出,这才知道洪原并没有死。”
文馨的眼珠动了动,马上又自然了。
“我想弄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租了一辆车,经常在你家附近转悠。结果,有一天夜里,我看到了这个秘密…”
文馨紧紧盯着他。
“你家没有人,窗子都黑着,可是梁三丽出现了。我一眼就认出来,她开的是我的车,不过那车已经修补过了。她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上,从车里抱出两个塑料人,走到你家楼下,拿出钥匙,麻利地打开门,走进去,又把门关上了…”
文馨的眼睛瞪大了。
“她进去之后,一直没有出来,也一直没有开灯。我没有离开,一直藏在车里监视着。大约两个小时之后,你和洪原回来了。你们进了屋,灯就亮了,一直到半夜才灭。我不明白你们三个人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梁三丽在你们家里…”
蒋中天点着一支烟,连着抽了一口,继续说:“我想接近你家的小楼,听听里面的动静,结果被你和洪原发现了…”
“当时你为什么还要继续装疯呢?”
“我怕洪原不会放过我。”蒋中天低声说。
文馨不再说话,等他往下叙述。
“我被保安赶出来之后,一直没有离开靠山别墅,在附近转悠了一会儿,又翻墙跳了进去。我租的车还停在里面。当我钻进车里正要开走时,却看见梁三丽扛着一个女人快步从你家走出来。我猜那个女人就是你,我以为你死了,可能是洪原害死了你,可能是梁三丽害死了你,还可能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害死了你…”
文馨完全惊呆了。
“她扛着你踉踉跄跄走到车前,把你放进车里,开走了。这时候,我看到你家二楼的窗子扔下一个塑料人。过了一会儿,洪原满脸惊恐地跑出来,好像在找你。他绕到小楼另一侧的时候,我赶紧开车离开了。我一个人行驶在那条公路上,四周一片黑茫茫,我不知道梁三丽把你弄到哪里去了…”
文馨说:“也许,她太喜欢洪原了,她装神弄鬼只是想吓跑我,然后好跟洪原在一起。”
“我倒有一种感觉,她对洪原不是爱…”
“那是什么?”
“恨。”
“恨就是爱。”
“这不是和爱相对的那个恨。”
“…她为什么恨他呢?”
“我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是她在搞鬼!”
“我和她在一起时,总觉得这个女人好像哪里不对头。最近,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终于想起来了——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她的右手!”
文馨的脑筋一下转了一个弯:“她…不是人?”
蒋中天想了想,说:“我跟她同居过一段时间,她不像是鬼,也不像是人…”
“那她是什么东西?”
“我也说不清…”
文馨呆呆地想了一会儿,神情突然变得冷淡了,说:“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蒋中天急忙说,神态十分卑谦。
“那我走了,我好要赶飞机。”
“你去哪儿?”
“航州。”
蒋中天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梁三丽对我说过,她就是航州人,你应该试着找一找她的家,刺探一下她到底是什么根底。”
文馨的眼睛亮了一下,立即说:“可是,那么大的城市,我到哪里找她家呀?”
“她说过,她爸是个大夫,她家开了一个牙科诊所——我就知道这些。”
“好吧,我试试。”
文馨说完,转身就走了,连再见都没说。
蒋中天坐在那里一直眼巴巴地看着她走出门。
肆拾柒:寻根
在航州市,文馨只要忙完了工作就坐着出租车四处转,专门寻找牙科诊所。
她走访了十几家牙科诊所,都不对。
这天晚上,她在一家面馆吃完饭出来,很偶然地看见胡同里有一家牙科诊所。
那是一个很小的诊所。
她想试试运气,就走了进去。
一个老大夫正坐在桌前看医书。他戴着一副花镜,看起来年龄挺大了,但是头发却黑黑的。
“请问,这里有姓梁的大夫吗?”
老大夫抬起头,温和地说:“我就是。你是…”
“我是梁三丽的朋友,从七河台市来。”
“噢,你是三丽的朋友啊,快请坐。”老大夫一边说一边站起来,给文馨拉过一把椅子来。
“这孩子,一直在外面飘荡,常常几个月都不打个电话回来,我和她妈都特别惦念她!”
这时候,文馨的眼睛定在了老大夫的桌子上——玻璃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个人,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是梁三丽,另一个男孩她不认识。
两个人都幸福地笑着…
忽然,文馨感到这个男孩有几分面熟,接着她的全身一冷——他正是密密麻麻贴满她家各个角落的那张照片上的女人啊!
肆拾捌:目击
保姆是一个读过高中的女孩。
她睡觉很轻,只要有一点动静,就会醒来。
她刚刚走进这个雇主家,就觉得有几分不对头——第一天她就敏感地发现,这一对男女并不是一家人。
那天晚上,洪原喝醉了。临睡前,保姆听到梁三丽在卧室里尖叫了一声,她吓坏了。
后来,卧室里就没有动静了。
可是,她一直睡不着,琢磨着这一男一女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那个女人刚才为什么尖叫。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静。
她刚刚有点迷糊的时候,听到那个卧室里传出说话声。
她竖起猫一样灵敏的耳朵仔细听了半天,只听到那女人的声音,却一直听不到那男人的声音。
她突然意识到:那个卧室里并不是两个人在对话,而是那个女人一个人在说话!
这深更半夜的,她一个人在说什么?
说梦话?
不是。
她的语速很慢很慢,好像在叫魂儿,好像在叨念什么巫术咒语,好像在练什么邪功…
中间,她又听到那个男人两声惊怵的叫喊,好像在一个遥远、幽邃的地方呼救。
保姆害怕极了,紧紧抓住被子,一动不敢动。
后来,那怪兮兮的低语声终于一点点消失了…
女主人过生日的那一天,又出了一件怪事:蛋糕里冒出了一张照片。而那个男人的神态显得极其不正常。
三天后的半夜,保姆听见有个人蹑手蹑脚地从那个卧室里走出来。
她趴在门缝往外看,只见那个女主人轻轻抱着小梯子,朝卧室走去。
她壮着胆把门拉开,小声问:“阿姨,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