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大海里畅快地游了半个多钟头,最后,那个讨厌的身体又爬上岸,扭扭搭搭地朝他走过来…
返回时,洪原十分沮丧,一路上一言不发。
他意识到,借鲨鱼杀掉冯君的想法其实很不实际,他打算更改计划了。
没想到,冯君却喜欢上了那个地方,经常要洪原陪她去。
这一天,天气非常好,洪原第五次陪她来裸泳。她脱光衣服之后,笑着说:“你跟我一起下去吧?”
洪原立即摇头说:“不,我怕被鲨鱼吃掉。”
她在他的脸上捏了一下,说:“美容院那几个大工听我说了这个地方,都嚷着要来呢。”
然后,她一步步走进大海,又尽情地游起来。
洪原坐在车的阴影里观望。
这一次,他的神经放松了许多。
鬼知道这里有没有鲨鱼。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冯君在海水中一会儿仰游,一会儿俯游,越来越远了。她的面目已经看不清。
他厌恶地收回目光,望天。
天上的云静静地悬挂,又白又亮。他眯着眼,寻找形状像鲨鱼的云,终于找到了,他甚至看到了它们那参差不齐的很多排的牙齿…
很了一阵子,他又一次朝海里望了望。
冯君不见了。
突然,一只手拍了他的肩一下。他猛地回过头来,看到冯君满身湿淋淋地站在他的身后,正朝他笑着。
他突然又有了要呕吐的感觉。
“你发什么呆?”她笑嘻嘻地问。
“不游了?”
“我饿了,上来吃点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从车上取出一筒八宝粥,打开,“胡噜胡噜”地吃起来。
吃完了,她把那个空罐扔在了海滩上,晒了一会儿太阳,又下海了。
洪原拿起那个空罐,来到车后挡住身子,把中指插进喉管,终于吐了出来。
他小心地把那些呕吐物都收进了空罐里,然后从车后走出来。
冯君正在大海里畅游,她的脸正好朝着相反的方向。
他表情恶毒地把那个装着秽物的罐子朝她扔过去,好像投掷的是一颗手榴弹,要把她炸死。
那个罐子落在了离她不远的海水里。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在鲨鱼经常出没的海水里,一定不能排泄粪便,因为那种气味很容易招来鲨鱼。也不能呕吐。实在憋不住的话,只能把呕吐物含在口中,再咽回去…
可是,冯君却朝着深海游去了,离罐子落水的地方越来越远。
洪原低低骂了一声,坐下来,继续望天。
那朵像鲨鱼的云不见了,或者变化了,再也找不到。这时候,他看哪朵云都像冯君的身体了,不由又恶心起来…
当他再次朝海里眺望的时候,冯君又不见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没有她的影子。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他全身的血液“呼”一下涌上了头颅。
他忐忑不安地一直等了半个多钟头,海面一片平静,始终不见冯君的影子。
他“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他因为恶心杀了她。
他用恶心杀了她。
没想到,杀死一个人竟然如此容易!
她就这样消失了,安安静静,他连她刚才游泳的具体位置都找不到了,他甚至没听到一声喊叫…
当地公安局经过三番五次的调查,最后把冯君的死定性为意外事故,没有立案。
第二天,冯君的父母就千里迢迢地从内地赶来了。
他们在冯君的住所见到了洪原,脸上充满了敌意。
洪原悲伤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两个老人泪眼婆娑,清理冯君的遗物。
他们在写字台的第三个抽屉里,找到了一张存折,上面有二十万元的存款。

 


叁拾壹:铺天盖地的眼睛


洪原一张张地往下撕扯那些莫名其妙的照片。
二楼的墙上,厨房的墙上,卫生间的墙上…到处都是那张照片。
文馨站在他的身后,一边看着他撕一边小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洪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撕照片。他把撕下的照片都正面朝下放在地板上。
每一张照片的后面都写着那行字:
我,永远在你头上三尺,看着你。
每个字都很草。
洪原认得,这正是冯君的笔迹。
“可能是因为她太爱你了…”文馨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
洪原还是不说话。他的脸阴沉得就像窗外黑沉沉的夜空。
“现在,我成了第三者…”她又说。
这时候,洪原正撕天棚上的照片。他站在家用小梯子上,回过头,看了看她说:“你害怕吗?”
“你不怕?”
洪原突然有些阴森地笑了笑,说:“那你就离开我吧。”
然后他转过头去,继续干。他的动作狠狠的,好像在揭一片片痤疮。
文馨蹬上两级梯子,抱住了洪原的腰,说:“别说她在你头上,她就是在我们中间,也隔不开我们。”
洪原抬头看了看,说:“她是爱我的,不会害我,也不会害你。她只是想看着我们而已。”
“可是,她的照片为什么总出现?”
“她也许是怕我忘了她…”
接着,他拿起那些照片,到厕所去焚烧。
文馨像影子一样紧紧尾随在他后面。
洪原蹲在厕所里,掏出打火机,一张张地烧,让灰烬落在马桶里,再冲掉。
他始终把那些照片正面朝下拿着。他不敢看照片上那双阴森的眼睛。
烧到最后一张,蹊跷的是,打火机的气好像燃尽了,怎么都打不着了。
文馨不安地看了看他。
他也看了看文馨。
然后,他把剩下的这张照片撕得粉碎,扔进马桶,按下了水开关。
那破碎的眼珠、鼻子、嘴巴转眼就被冲进了九曲十八弯的黑暗的下水道,下落不明了。
洪原站起身,说:“好了,睡吧。”
文馨说:“洗漱。”
洪原说:“算了,我累了。”
文馨说:“那你等我一下,我得洗一洗。”
她走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刚刚拿起香皂,就叫了一声——那张脸在香皂下定定地看着她。
洪原一步跨过来,朝香皂盒里看了看,把它拿出来,几下就撕掉了。
文馨用双手按住狂跳的胸口,低声说:“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洪原说:“哪天我找个阴阳先生来驱驱邪。”
文馨打了个激灵,惊恐地朝他头上三尺高的地方看了看。然后,她把一个指头压在了洪原的嘴唇上,暗示他不要胡说。
洪原就不再说。
他牵着她走进卧室之后,一头就栽到了床上。
文馨瑟缩着躺在他身边,紧紧搂住他。
洪原洪原双眼直直地盯着天棚,缄默着。
过了好半天,他才说:“也许,我是个第三者…”
文馨抬脸看了看他:“什么意思?”
“也许,有个男人,他曾经和你相爱过,后来你们分手了,可是他一直疯狂地爱着你,没有你的日子,他肝肠寸断,于是,他躲在暗处制造了这一切…”
“你指谁?”
“你想一想。”
“没有这样的人啊。”
“再想想!”
“怎么想都没有…”
突然,文馨抖了一下:“你是说…蒋中天?”
洪原没有说话。
“怎么可能!他疯了!”
“也许,他的疯是个假像!他察觉到了我并没有死,察觉到了那些恐怖都是我制造的,于是,他将计就计,开始装疯卖傻。他一疯我肯定就不再追究了。他把自己保护起来之后,又反过来给我制造恐怖,我却不可能怀疑到他头上…”
“你疯了。”
“我没疯。”
“就算他的疯是伪装的,可是,他怎么会有冯君的照片?”
“我曾经对他讲过我和冯君的那段感情经历,说不定他专门去了一趟南方,搞到了她的照片,然后复制了无数张…”
文馨想了想,又说:“我们把他骗到坟地的那一次,那个鬼影就出现了,这怎么解释呢?”
“黄雀捕蝉,螳螂在后,那螳螂也许是蝉的同伙。我们用恐怖害他,他也用恐怖害我们。”
“他必须知道我们要把他引到坟地去,才可能提前在那里布置一个傀儡。他怎么知道我们的计划呢?”
“也许我们的一切谈话都在他的监听之中,正像我们在黑天鹅宾馆307房间监听他一样。”
“他怎么监听?”
“我怀疑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就在什么地方安放了窃听器。他破门逃跑只是一种表演。”
“如果他为了反击我们,而伪装成了一个疯子,日日夜夜忍受饥饿,在荒郊野外奔走…那他比鬼还可怕!”
“你再想想,我在他的住所和身上,没搜到一分钱,这是怎么回事?他早有准备!”
停了停,洪原又说:“他怀里揣着你的照片,那也是在作秀,你不必当真。”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他很可疑了!”文馨说。
“他一定还了解到了另一个秘密…”洪原木木地自语。
“什么秘密?”
洪原把话头岔开,说:“我想,我们斗不过他,因为我们都不如他…深邃。”
“可是,他总不会永远装疯卖傻吧?”
“当然不会。”
“那他什么时候捅破这层窗户纸呢?”
“把我整疯之后。”
文馨一下就抱紧了洪原,说:“我不许你疯!连装疯都不许!”
洪原冷冷地笑了笑,说:“你看我会疯吗?——把被子拉下来,睡吧。”
说着,他坐起来脱衣服。
文馨刚刚把被子抖开,又尖叫了一声。
被子里也有一张冯君的照片,它被文馨抖了出来。冯君的眼睛定定地朝上看着,不知是在看文馨,还是在看洪原。
洪原敏感地掀开褥子,下面竟然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冯君的照片!冯君层层叠叠地盯着他,那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叁拾贰:疯子


洪原没有力气再撕毁这些照片了,他打算把它们带到单位去,交给碎纸机。
两个人终于脱了衣服躺下了。
文馨说:“下礼拜,我要出一趟差,到航州去,拍个广告专题片。”
航州正巧是冯君的老家。
“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月左右。”
“那么长时间?”
“我走之后,你不要一个人住在家里,干脆到单位去住吧。”
“行,省得来回跑了。你开车去吗?”
“不,坐飞机。”
停了停,洪原说:“关灯吧。”
“别关。”
“为什么?”
“我害怕。”
“不关灯怎么睡?”
洪原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过去,把灯关了。房间里一下就黑了。
“航州挨着海,你可以大吃海鲜了。”
“对了,我走的时候,你别忘了提醒我带泳衣,新买的那个,嫩绿色的。”
“我也很想到大海里游泳…”
“我还真不知道,你会不会游泳?”
“我从小就玩水。在老家读初中的时候,我曾经一口气在江里泳了三个半小时…”
说到这里,洪原突然抖了一下,同时朝头上的黑暗中看了看。
“要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就好了。”
“以后我们一起去夏威夷。”
文馨突然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她小声说:“你听!”
“听什么?”
“好像有人在外面的楼梯上走动…”
洪原仔细听了听,说:“你又产生幻觉了!”
“还咳嗽了一声…”
洪原披衣起来,说:“我去看看。”
文馨说:“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
“我不敢一个人留在卧室里…”
洪原就牵着她,慢慢爬上了二楼。他走近侧面那扇门,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
果然有人!
那个人走得很慢很慢,爬上来,再走下去;过一会儿,又爬上来,再走下去…
“谁!”洪原脱口喊道。
文馨被他的声音吓得一哆嗦。
外面那双脚陡然停下了。过了一会儿,又继续朝上走来。
这一次,他(她)走得比刚才更慢了,好像拖动着两只金属假腿。他(她)一步一步地爬上来,停在门前,就没有声音了。
洪原和文馨都惊呆了,连粗气都不敢喘。
这个人和他们几乎是脸贴脸站着,中间只是隔着一层门板!
过了一会儿,洪原拉了拉文馨,然后两个人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这扇门,下到了一楼。
洪原抄起了一个高尔夫球杆,打开一楼的门,走出去,蹑手蹑脚地走到小楼的侧面,朝那个户外楼梯上看去,眼睛一下就瞪大了——果然是蒋中天!
他直撅撅地站在上面,冷冷地朝下望着。
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了一套崭新的西装,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头发也理了,胡子也刮了,看起来几乎像个正常人。
只是,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十分苍白,眼圈是黑的,像个鬼。
“洪原!”文馨在背后颤颤地叫了他一声。
洪原回头看了她一眼,立刻把头转回来,盯住高处的蒋中天。
蒋中天还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两个人对视了一阵子,蒋中天终于慢慢顺楼梯走下来。
洪原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到文馨身边。
蒋中天一步步走下来,并没有进攻的举动,而是像个死尸一样从洪原和文馨前面走了过去。
洪原和文馨对视了一眼,然后跟在了他后面。
蒋中天绕到楼前,木木地走进了房子。
文馨马上叫喊起来:“保安!——保安!——”
那个长相凶恶的保安立即出现了,快步跑过来。
“小姐,怎么了?”
“疯子!”
“疯子?在哪儿?”
“他钻进我们家啦!”
那个保安立即掏出对讲机呼叫其他保安赶快过来,然后,他对洪原和文馨说:“你们不用怕!”
很快,又跑来了两个保安。
洪原和文馨跟随三个保安走进房子之后,并没有看到蒋中天的影子。
“在哪儿?”第一个赶到的保安问。
文馨走到卧室门口,朝里看了看,蒋中天已经躺在了他们的床上。他佝偻着身子,盯着门口的文馨,眼睛里充满了惊恐。
“他在这儿!”文馨喊道。
三个保安立即冲进了卧室,把蒋中天从床上拽起来,朝外推搡。
蒋中天突然嚎叫起来,似乎坚决不同意离开那张温暖的床。
三个保安把他推出门之后,洪原怒冲冲地说:“你们是怎么把门的?竟然让一个疯子溜了进来!”
那个长相凶恶的保安回过头来,抱歉地笑了笑,说:“他这身打扮,谁能看出他是一个疯子呢?”
他们离开之后,洪原把门反锁了。
文馨惊魂未定地说:“真奇怪,他竟然还能找到我们家!”
洪原木木地说:“我说过,他没疯。”

 


叁拾叁:塑料人


文馨换了床单,两个人再次躺下的时候,已经一点半了。
在黑暗中,文馨说:“洪原,咱们把这房子卖了吧?”
“没人买。”洪原说。
“那你就把那几个衣柜拆了。每次我夜里上楼,看到它们就害怕。”
“拆了多可惜啊,留着用吧。”
“我们用不了那么多。”
“用不了就堆放杂物。”
“你至少要把最后那个衣柜拆掉。我总觉得,那声音,那气味,那黑影,就躲在最后那个衣柜里面…”
“鬼故事本来是我们两个人制造的,现在反而把你吓着了。”
“或者你把里面的那些画撕下来。”
“那是我亲手画的,你也怕?”
“怕。”
“好吧,明天我就把它们撕下来。”
过了一会儿,文馨又碰了碰洪原,问:“这些衣柜是谁做出来的?”
“木器厂啊,你不是知道吗?怎么了?”
“我觉得,它们的形状有些死板…”
“衣柜不都是这个样子吗,难道还能做出葫芦状来?”
文馨突然压低声音说:“你有没有感觉到,它们的样子很像…棺材?”
“不要再胡说了。”
文馨进入梦乡之后,洪原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急忙伸手在柜子上摸到它,看了看,是短消息。
他把它打开,一下就呆了。
那短消息的内容是十一个字:
阄 闯 闽 闲 间 闸 闵 问 闻 闷 闪
文馨被电话声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问:“谁呀?”
“短信。”
“是不是哪个女孩发来的?”
“是。”
“她写的什么?”
“段子。”
“我不信,让我看看。”
“你随便。”洪原一边说一边把手机递给她:“不过,我劝你还是不看好。”
“为什么?”
“不是黄段子,是鬼段子。”
“那我还是不看了。”
文馨再一次发出轻微的鼾声之后,洪原轻轻爬起来,披上睡衣,走出了卧室。卧室的门对着通向二楼的楼梯。
他摸黑爬了上去。
他光着脚,走得很轻很轻,没有一点声响。这样,他的耳朵可以灵敏地捕捉到这个小楼里任何一个角落发出的声响。
爬上二楼,他打开灯,朝那排衣柜望过去。
他的眼睛盯住了最后那扇门。
那扇门纹丝不动。
他慢慢走过去,猛地拉开它,一步就跳开了——那里面直直地站着一个人!
但是,他马上发现,这是一个塑料人。
不过,这个塑料人制作得十分逼真,它朝着洪原微微笑着,那双眼睛好像看着洪原,又好像看着洪原身后。
是个男人。
它穿着真人的衣服,蓝色西装,棕色皮鞋。
洪原认得出,这张脸是冯君的脸——那个跟他在南方一直同居,后来被鲨鱼吃掉的女人!
她变成了男人模样。
洪原呆了一阵子,试探着走向它,战战兢兢地停在了它的面前。
它没有扑上来。
洪原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那张塑料的脸,硬硬的,凉凉的。
他把它抱了出来,走到窗前,把它扔了出去。它轻飘飘的。
接着,他探头看了一眼,它落在楼下的草坪里,脸朝上躺着,在草坪灯弱弱的光线中,它朝着夜空微微笑着。它的一只皮鞋摔掉了,不知滚到了哪里,露出一只惨白的逼真的脚。
他收回脑袋,把窗子关死了。
走回来,木木地坐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可是,他摸了摸睡衣的口袋,没有火,最后就把那支烟扔在了小茶几上。
他在沙发上呆呆地坐了好长时间。
终于,他关了灯,顺楼梯朝楼下走去。
他轻轻走进卧室,挨着文馨平躺下来。
文馨还在静静地睡着,没有任何声息。
洪原轻轻翻了个身,背朝她,瞪着双眼使劲地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盯住了黑暗中的文馨。
文馨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洪原颤颤地伸出手,去摸她的脸,可是,他的手却像被针扎了一样猛缩回来。
同时,他一骨碌爬起来,伸手打开了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他的头皮“刷”一下炸了——那具塑料人平平地躺在他身边,朝着半空微微地笑着。
文馨不见了!
他一下跳到地上,死死盯住床上这具塑料人,脸变得像纸一样白。然后,他后退着走出卧室,哆哆嗦嗦地打开了所有的灯,房子里一片雪亮。
“文馨!”
四周死寂无声。
他把声音提高了几倍:“文馨!——”
还是没有人答应。这时,他似乎隐隐听到了卧室里那具塑料人的窃笑声。
他几步蹿到门口,打开门就跑了出去。
夜色很好。
月亮白白的,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远远近近的星星,却好像要揭露什么重大的秘密,可是因为太遥远,声音无法传过来,它们急得挤眉弄眼,无计可施。
所有的别墅都黑着,似乎一群人在沉睡中。只有他家小楼出奇的亮,亢奋异常,似乎一个人在梦魇中。
他呆呆地在一条水泥凳子上坐下来,苦苦地在想:
深更半夜,文馨怎么突然就蒸发了?

 


叁拾肆:帽子又换主了


李作文开始跟踪黄山了。
他相信,他一定会在黄山身边逮住梁三丽。
他的车上装着那瓶硫酸,还有那杆单筒猎枪。
可是,黄山上班下班总是一个人,他始终没见到梁三丽的影子。
这一天,他看到黄山身边出现了一个陌生女人,很年轻,很漂亮,两个人一起坐在“我和你的世界”里吃饭,十分亲热的样子。
她不可能是黄山的老婆,也不可能是他的女儿,那她就是他的新欢了。
李作文正躲在车里监视他们,电话响了。
是翟三打来的。
“李哥,我向你报告个情况。”
“说。”
“在我的说和下,黄山已经退步了。”
“他退到了哪一步?”李作文冷冰冰地逼问。
“他把梁三丽甩了,不再管她的事了。”
“她现在在哪儿?”
“她又跟黑天鹅宾馆一个副总经理混到了一起…”
“看来,我得准备两瓶硫酸了。”
“那个副总经理住在哪儿?”
“靠山别墅13号。”
李作文愣了愣。

 


叁拾伍:空中搬运


文馨沉沉地从睡梦中醒过来,打了个寒噤。
她感到有些冷。
抬起头,她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她躺在一个破败的土房子里!
她一下就坐了起来。
这里不是她的家!
她惊恐地转头看了看,发现有个人佝偻着身子挨着他躺着。她看不清这个人的脸。
她颤颤地叫了声:“洪原!”
那个人没有答应。
她慢慢凑近他的脸,顿时魂飞魄散——他是蒋中天!
他紧闭双眼,一张脸在月光下像死人一样白。
她爬下炕,踉踉跄跄地冲出门,顺着公路发疯地朝靠山别墅方向狂奔。
公路在明晃晃的月光下朝远方伸去。两旁的杨树静静站立,密匝匝的树叶一动不动,它们都在望着这个在深夜里奔跑的女人。
她光着脚,头发披散着,身上只穿着薄薄的白色睡衣——就像那个在坟地里跳来跳去的鬼影。
此时,她来不及推想,到底是什么东西把她从温暖的家里莫名其妙地搬运到了荒野上的那座土房子中。
她觉得这是在做梦。

 


拾陆:头上三尺


晚上,李作文开车直奔靠山别墅。
这一次,他没有带猎枪,而是拎着一个生了锈的二节棍,敲响了洪原家的门。
是文馨开的门。
她看见了李作文,愣住了。接着,她又朝他手上看了看,一下就紧张起来。
“你…有事吗?”
“我找洪原。”
“他不在。”
“他回来之后,你转告他,我正找他。”
“你找他干什么?”
“他欠我一顶帽子。”
文馨迷惑地问:“帽子?他欠你帽子?”
“是的,一顶很快就要被烧毁的帽子。”
说完,李作文转身就走了。
“你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