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窗帘没有拉上。

曲添竹拿过电视遥控器,想把电视关掉,突然停了手,电视里正在播一个关于多明镇的专题节目,屏幕左上角显示着“筒晃电视台”字样。两个播音员,一男一女,坐得端端正正,穿着也十分正式。一般说来,两个播音员应该你一句我一句地播音,这个节目却有点怪,一直是那个男播音员在说,而那个女播音员坐在他旁边,始终面带微笑,一言不发。

“…由于一张广为流传的冥婚照片,吸引了很多青年男女,从全国四面八方来到这个不知名的小镇,揭秘探幽。多明镇是个古老的小镇,据史料记载,最早这里是个自然村寨,人丁稀少,明朝宣德年间,也就是公元1428年五月初七,古播州的土司正式将该地设立为镇…”

又出现了那组神秘的数字——142857!

“如今,多明镇杂居着汉、苗、土家、蒙古、仡佬、彝六个民族。这里的汉族人有个传统,他们把故去的亲人埋在小镇四周,希望得到护佑。这种风俗在全国独一无二。上个世纪初,多明镇确实举行过一场冥婚,120岁高龄的周德东老人就是一个见证者,他也是那张冥婚照片的拍摄者…”

那个一直苟延残喘的老人叫周德东。这个曲添竹不害怕,她压根不知道有个作家叫周德东。我害怕!

“如今,这位老人依然健在,据他回忆,新娘叫叶子湄,家里牛马成群。新郎叫王海德,家境贫寒。两人均为汉族人。叶子湄尚未过门,就染上伤寒死了。在叶家的强迫下,王海德和叶子湄的尸体举行了冥婚。直到现在,在多明镇的南面,还能找到叶子湄和王海德的合墓。冥婚这种风俗在古代就被禁止过,不过,作为一种奇特的民间婚俗,周德东老人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图像资料…”

一直都是那个男播音员在说,那个女播音员坐在他旁边,始终面带微笑,一言不发。难道她忘了台词?不像。难道她是个实习生?不论是什么身份,既然不说话,就应该躲到幕后去,为什么坐在镜头前?

男播音员继续说:“据周德东老人猜测,叶子湄很可能不是死于伤寒,而是被王海德害死的。

他说,叶子湄虽然家里富庶,但是个子很矮,长得很丑;王海德却是个俊男,高个子,五官清秀。他和叶子湄的婚姻属于家庭包办,他喜欢的是邻家的小女儿姜春花。叶家觉得女儿死得可疑,才强迫举行那场冥婚。当时,叶子湄的尸体被绑在木架子上,立在王海德身旁。后来,王海德并没有娶到姜春花,在叶子湄死后不到一年,他就被怪病缠身,不久也亡故了。据说,在他死之前,夜夜梦见叶子湄,穿着新娘装,背着木架子,哭着喊着追赶他,嘴里一直在重复一句话——“就在这时候,男播音员旁边那个女播音员突然接过话来,对着镜头号啕大哭:”我死的冤哪!!!——“曲添竹吓得猛一哆嗦,一下就把电视关掉了。女播音员的哭喊声戛然而止,房间里一片死寂。

曲添竹就像丢了魂儿,过了好半天大脑才转动起来。电视中明明是一个正式的人文节目,女播音员的表现为什么如此异常?

想来想去,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只有一种可能——那不是什么探索类节目,而是一个恐怖片,那两个人是电影中的两个播音员…

她想打开电视看看接下来是什么画面,却怎么都没有勇气。

最后,她脱了衣服,关了灯,在床上躺下来。

多明镇的夜太安静了,黑暗中的空气散发着一股神秘的气息。她不知道今夜会不会发生什么,反正明天一早必须离开这里,赶到筒晃,乘坐1655次列车去贵阳,然后买机票返回京都。

宾馆的楼道没有任何声音,好像整个宾馆只住了他们两个人。

回想一下,这个地方确实不同寻常。它的邮政编码是142857,它建镇的年代和日期是142857,而曲添竹在胡思乱想赵靖死期的时候,大脑中冒出来的数字又是142857!回到京都之后,一定要查查这个小镇的细节,说不定,它总共有142户人家,857个居民,每次小镇周边多一个墓碑,接生婆保准接来一个新生儿;而只要接来一个新生儿,小镇周边保准多一个墓碑…永远维系着那组神秘的数字——142857.

想到此时此刻正被一片坟墓包围着,曲添竹一阵阵发冷。

今夜千万别梦游啊!她真怕自己半夜迷迷瞪瞪爬起来,一个人来到小镇南面,在数不清的墓碑中跌跌撞撞地行走,最终找到叶子湄和王海德合葬的坟,趴在荒草中听,地下隐隐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越想越怕。

别看他们死去一个世纪了,别看他们埋在了地下,别看他们只剩下了头发和指甲,从某个角度说,曲添竹是见过他们的,他们曾出现在她的电脑里,出现在她的手机里,甚至还双双对对去过她家,只是没进门。现在她来到了多明镇,也进不了他们家的门…

从这个角度说,你也见过他们。

不是吗?

曲添竹用被子蒙住脑袋,想赶紧睡着。太安静了反而睡不着,她仔细聆听赵靖的鼻息,这家伙今夜出奇消停,竟然没打呼噜。

她想数数,快点睡,可是一数就是142857,142857,142857,142857,142857,142857,142857…

不知道数了多少个142857,曲添竹终于睡着了。恍惚梦见自己走进了一个电梯,特别窄的电梯,太封闭了,让人窒息。她不知道要去哪儿,好像乘坐这个电梯就为了走出这个电梯,为什么进来她不知道,也没有去想。电梯在下降,尽管没有参照物,但是她能感觉到速度非常快,微微有些晕眩和恶心。电梯一直朝下降落,过了好半天,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害怕了,很希望赵靖在身边,可是不知道他在哪儿,好像又加班。她的心中充满了怨恨,如今加班已经成了偷情的代名词。电梯还在继续降落,降落,降落…她惊惶到了极点,一下醒过来。

准确地说,她是被一个声音弄醒的。她猛地睁开眼睛,以为是赵靖在叫她,很快就辨别出,那声音不是赵靖,而是一个略带东北口音的男子!

房间里进来人了!

她的头皮一下就炸了——防盗窗,防盗门,他怎么进来的!这肯定是黑店!

睡前,窗外隐隐有月光,现在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道是天阴了,还是窗帘被人拉上了,还是她的眼睛被人弄瞎了。她本能地四下摸了摸。

黑暗中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噢,醒了…”

曲添竹一下就叫了出来:“赵靖!——”旁边一片死寂。曲添竹猛然意识到,完了,赵靖肯定被杀了!现在,一切只能靠自己了!她哆哆嗦嗦地摸到电灯开关,使劲一按,“咔哒”一声,非常刺耳,房间里还是一片漆黑。

那个声音似乎在忍着笑,然后小声说:“我懂的。”

曲添竹慌乱地摸来摸去,想找到手机,可是怎么都找不到。

她彻底绝望了。她不确定那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她全身发抖,等他继续说下去。

安静了好半天,那个声音才响起来:“别怕,我只是跟你聊聊天。我不露脸,是怕吓着你。”

曲添竹不说话。

“你们想求个答案,谁先死,谁后死,对吧?”

曲添竹不说话。

“其实,你掌握的很多信息都是错误的,我来告诉你真相——”说到这儿,那个声音压低了:

“很多人以为,这个地方是因为举行过那场冥婚,所以通了阴阳两界,只要恋人一起来到这里照张相,就能得到关于生死的答案——你不觉得这种说法太幼稚了吗?”

曲添竹感觉自己扑了个空,一下跌入了深渊,“事实上,那张冥婚照片另有来历——照片上的新郎确实叫王海德,新娘确实叫叶子湄,他们青梅竹马,非常恩爱。他们是第一对来寻求那个答案的恋人,跟你们一样,他们并不知道这样做犯了大忌,必须死一个。结果,那个叶子湄死了。王海德悲痛欲绝,最后和叶子湄的尸体举行了冥婚——你看,事情是倒过来的。”

曲添竹缩在床上,在惊恐中聆听着对方的每一个话,快速地思索着。

对方继续说:“生死由天定,谁想提前得到答案,必遭天谴。从古至今,很多人自称通灵师、阴阳师、大神、半仙…吹嘘可以预测生死,那都是骗子。你会说,如果没有任何人能预测生死,就证明它没有定数,既然没有定数,预测也就没有意义了。我来告诉你,就像电脑一样,世间万物皆有漏洞,只看你能不能找到,关于生死的秘密也一样。上上世纪末,人类掌握了感光、冲洗、定影的方法,发明了照相机,没人知道,这个能够把人和物的影像留住的技术,恰恰是天机的一个漏洞,只要是一对恋人或者夫妻,找到一个阴阳交汇处——比如说多明镇的中心,就是我们现在聊天的地方,拍一张合影,关于生死的答案就会显现出来。”

曲添竹还是不说话。从对方的谈话中,她能感觉到此人异常聪明。

那个声音继续说:“你会问,王海德和叶子湄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老实说,我不知道。我怀疑是那个照相师告诉他们的。你会问,那个照相师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一直不死,你觉得他正常吗?你还会问,我是怎么知道所有这些秘密的,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曲添竹还是不说话,她在想,他说完这些话之后会干什么。

那个声音又说:“在你们之前,来过几对恋人寻求关于生死的答案。其实,你收到的那张冥婚照片不是最原始的,上面根本不是王海德和叶子湄,他们只是上一对来寻求那个答案的恋人。他们根本没想到,这样做会招来大祸,最后变成冥婚照片上的两个人。那张照片是谁寄给你的?就是游说你们来这里的人,他在害你们。不管怎么说,你们来了,现在轮到你们了…你是喜欢做冥婚中睁着眼睛的那个人,还是喜欢做闭着眼睛的那个人?”

曲添竹的呼吸骤然紧促,她怀疑自己随时可能突发心脏病,当场猝死。

对方继续说:“要么他死,要么你死。你选择一下。”

曲添竹这才知道,赵靖并没有死。可是,他被弄到哪儿去了?肯定不在这个房间里,不然他不可能一直不说话。

谁活?谁死?

曲添竹在紧急地思索着。

她没有勇气选择死,当然她也不希望赵靖死…

对方等了一会儿,用很淡的口气说:“如果你让他死,他会享受到安乐死。如果你不让他死,我们就会让你死——至于死法,总共有十八种,你想看看吗?”

怎么看?曲添竹说不出话来,只有傻傻地等待。

电视突然自己打开了,借着屏幕光,曲添竹本能地四下看了看,没看到说话的人,只看到两张床之间赫然出现了一堵墙!她和赵靖被分开了!

窗外,没有一丝光亮。

她慢慢转过头,把目光投向了电视,录像已经开始播放,每一个画面都令她终生难忘…

她跟狐小君不同,她把十八种杀戮都看完了,足足用了一个钟头。“千刀万剐”就割了半个多钟头。那只黑猩猩随着皮毛肉一块块掉落,竟然越来越像一个人,一个血淋淋的人。

看完之后,曲添竹身体僵直,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

过了很久,她的大脑才缓缓转动起来,本能地想到一个字——跑。

“你跑不了。”那个男声突然响起来,吓得曲添竹一哆嗦。对方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

停了停,他补充道:“我提示你一下,现在我们头上的天是盖着的,从这里到人间没有路。”

天是盖着的…这句话击碎了曲添竹所有的知识,所有的信仰,所有的支柱,所有的幻想。

对方继续说:“不信你试试。”

曲添竹万念俱灰。

她说话了,声音干得在掉渣:“让我…想想…好吗…”

对方立即说:“没问题,我告退了。你随时说话,我随时出现。”

房间变得一片死寂。

曲添竹继续在床上摸,终于在枕头下摸到了她的手机!她的心在嗓子眼乱跳着,颤巍巍地想给父母打电话,这才发现手机根本没信号!这地方和人间属于两个世界,就像不可能从梦中打通现实的电话!

她丢下手机,迷茫地朝窗户看了看,那是唯一的出口了…

她一定要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个声音说了,她可以试试。

她要试试。

这样想着,她就从床上爬下来,两条腿却抖得厉害,怎么都站不稳。她在床上坐下来,等了几分钟,心里一直在给自己打气:要坚强,要坚强,要坚强…

终于,她来到了窗前,双手抓住铁栏杆,使劲拽了拽。纹丝不动。她记得看过一部电影,有人越狱,先把衣服浸湿,缠在两根铁栏杆上,用力去搅,那两根铁栏杆就一点点弯了…

那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帮助你。”

曲添竹一哆嗦,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控之中!

她一时不知所措了。她不明白对方的意思是帮她逃走,还是帮她打开防盗窗。

接着,她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声音,防盗窗竟然升起来了!

在对方的注视和帮助下,你还有心情逃走吗?

曲添竹后退几步,跌坐在床上。防盗窗又“咯吱咯吱”降下来了。

可是现在看来,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两个人,必须得死一个。

那么…就让赵靖去吧。

好像为了给自己一个安慰,曲添竹马上想到了那个老女人,还有那股恶心的香奈儿香水味。

如果说必须有个人要得到报应,那么也应该是赵靖,尽管这种报应太狠了。至少,她在跟他同居之后,从没有背叛过他。

过了好半天,曲添竹才颤巍巍地问了一句:“前面那几对…”

对方直接回答了她:“死的都是女孩。”

曲添竹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说:“他吧…”

对方小声说:“我懂的。”

接着,对方又说:“你放心,他会安乐死,不会有任何痛苦——衣柜上面的横档上有一粒药,那是麻醉剂,一会儿他回到你身边的时候,你想办法让他吃下去,他就不会动了。那个横档上还有一个注射器,消过毒的,里面是氰化物,你给他注射进去,不用一分钟,他就会安详地走了…”

曲添竹突然叫起来:“我不要亲手害死他!”

对方的声调一下变得很冷酷:“你没有选择。”

曲添竹就不再说话了。

那个声音等了一会儿,很善解人意地说:“现在你很害怕,很难过,我懂的,稍微放松一下吧,我先离开,大约10分钟之后,他就会回到你身边。”

现在曲添竹最关心的是,假如她害死了赵靖,自己能活着出去吗?假如能活着出去,算不算杀人犯呢?她的大脑里一团乱麻。

进了这个房间之后,赵靖去洗了脸,梳了头;照相的时候,他又睁着双眼——难道那预示着他今天必死?由她亲手害死他,这是不是命定的呢?

时间过得太快了,10分钟已经到了吧?

她发了一会儿呆,举起手机,慢慢走到床边的衣柜前,拉开它,伸手朝上面的横档摸了摸,果然摸到了那些东西,她的心一沉。

接着,她把那粒药拿下来,从冰箱里取出一筒啤酒,“嘭”一下打开,把那粒药塞了进去,晃晃,又重新放进了冰箱,然后“扑通”一声坐在床上。

手机光灭了,地狱一般的静和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忽然她听到了一个嘶哑的声音:“添竹!”

是赵靖!

她再次按亮手机,转头看了看,那堵墙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赵靖穿着短裤,正眯着眼睛寻找她。

她轻轻应了一声:“哎。”

赵靖马上冲过来,一下搂住了她:“添竹,你知道吗!出事了!”

她平静地问:“怎么了?”

赵靖:“刚才,刚才我们被分开了!有个人对我说,我们必须要死一个!”

她不说话,听他说下去。

赵靖:“你听见没有!他说,我们必须要死一个!”

曲添竹:“然后呢?”

赵靖:“他说,要么我把你害死,要么我就会死…”

静默了一会儿,曲添竹才说:“你会让我死吗?”

赵靖把她抱得更紧了:“添竹,我不会,我不会让你死!…那个人说,我不害死你,我就活不到天亮…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我们?你得罪他们了?你说话啊!”

曲添竹也抱紧了他,嘴巴凑到他的耳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我…们…跑…吧…”

赵靖绝望地说:“不可能!”

曲添竹:“为什么?”

赵靖说:“刚才我跑出去了,想找到你,整个宾馆都不见了!就剩下了这个房间!外面一圈都是水泥墙!”

曲添竹:“说不定,这只是一场恶作剧…赵靖,你是男人啊,你要是放弃了,我依靠谁去?”

赵靖难过地说:“你让我怎么办!”

曲添竹:“带我走。”

说完,她牵起赵靖粗壮的胳膊,朝防盗门走过去。没人阻挠。他们来到门口,曲添竹扳了扳把手,发现门被反锁了。

赵靖紧张地问:“怎么了?”

曲添竹:“反锁了。”

赵靖:“刚才我怎么出去了…”

曲添竹朝黑暗的半空看了看,说:“不用问,这门这窗,都有人在暗中控制着。”

赵靖:“完了,变成大牢了…”

过了半天,曲添竹才小声说:“等吧,等天亮。”

赵靖摇了摇头:“我怕我等不到天亮了…”一边说一边紧紧抱住曲添竹,眼泪哗哗流下来:

“添竹,我爱你!你知道吗?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曲添竹的眼睛一湿,使劲点了点头。

赵靖哭得越来越厉害了:“添竹,假如我真死了,你一定要知道我是为你死的!我不想死啊,我想跟你结婚,跟你一起过日子!…”

藏在暗处的那个东西,操控这一切的那个东西,十分耐心,他不露面容,不出声音,静静等待着。

赵靖说来说去一直在重复那些话,而曲添竹始终静默着。过了大约半个钟头,曲添竹轻轻推开了他,小声说:“你的嗓子都哑了,喝点水吧。”

赵靖擦干了眼泪,在床上坐下来,声调变得有些悲壮:“我喝酒!”

曲添竹小声说:“别喝酒了,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你醉醺醺的怎么办啊!”

赵靖说:“求求你,添竹,给我拿啤酒!”

曲添竹叹了口气,然后说:“你等着。”

她摸黑走到赵靖那张床的旁边,停在衣柜前,把它轻轻拉开了。刚才,这个衣柜被隔在了墙的另一端。她伸手在上面的横档上摸了摸,心里一惊——这里也放着一粒药和一个注射器!就是说,如果赵靖也选择了求生,那么,那个声音就会指导他用这些东西害死自己…

如果两个人都选择了害死对方,那将很难成功,因为双方都有防备。

如果两个人都放弃了活下去的权利呢?那么,谁会死?

还没等曲添竹想明白,赵靖说话了:“你在干什么?酒呢?”

曲添竹说:“我看看衣柜里藏没藏人…”

接着,她走到冰箱前,“嘭!嘭!”两声,打开了两筒啤酒,左手拿起一筒,右手把另一筒放回了冰箱,又拿起了刚才下了药的那一筒,然后走到床前,把右手的啤酒递给了赵靖,轻声说:“我陪你喝。”

赵靖举起来,“咕咚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光了,接着,他又抢过曲添竹手中的啤酒,“咕咚咕咚咕咚”又喝光了。

曲添竹的心里一阵抽搐。

赵靖说:“他妈的,我不管他们是谁,今天晚上他们要是敢搞我,我就跟他们拼了!”

曲添竹没说话,她在黑暗中严密地关注着赵靖的反应。他只说了一句硬气的话,然后就软软地躺在了床上。

“赵靖?”

“完了…”赵靖含糊不清地吐出了两个字。

“赵靖!”

赵靖艰难地“哼”了一声,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曲添竹哆嗦起来,她按亮手机,借着屏幕光看了赵靖一眼,他脸色苍白,双眼迷蒙,透着绝望和恐惧。曲添竹的眼泪就淌下来了,她走到衣柜前,摸到那个注射器,一步步走回来,哭着说:“赵靖,我们不是要结婚了吗?你放心,计划不会变的!…”

然后,她就把注射器刺进了赵靖坚硬的三角肌里。氰化物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几乎刺进去就拔出来了。

曲添竹把注射器一扔就坐在了地板上。

黑暗中的赵靖一动不动,她隐约听见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突然就停了。

曲添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在黑暗中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这才想起那个逼他杀死赵靖的声音,于是对着半空问了一句:“你在哪儿?”

那个声音立即响起来:“我一直在。”

“他死了…”

“我看到了。”

“你现身吧。”

“你准备好了吗?”

曲添竹恍恍惚惚,努力把注意力从赵靖身上拉回来——对方在说什么?噢,他在问自己有没有准备好…

曲添竹突然不敢肯定了。

接着,她感到脑袋一阵昏眩,好像她置身的空间在移动。

过了大约半分钟,对方又说:“回答我,你准备好了吗?”

曲添竹依然晕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现在,她处于崩溃的边缘,她真怕看到对方的样子之后会当场精神错乱。

又过了半分钟,对方继续问她:“请你回答我,你准备好了吗?…既然你不说话,那就是准备好了,来,把门打开吧。”

“你,你不是一直在房间里吗?”

“我的声音在房间里,我的身体在房间外。”

突然来电了,房间里雪亮雪亮,曲添竹被刺得眯起了眼睛。

她朝床上看了一眼,赵靖在床上直挺挺地躺着,脸色像面粉一样白。她赶紧把视线移开,抓过衣服哆哆嗦嗦地穿上了,然后盯着那个防盗门,一步步走过去…

这个人长什么样?

也许,他面容俊朗,就是没有嘴…

曲添竹抓住门锁,犹豫了几十秒,猛地把门拉开了——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他的脸色也像面粉一样白。

曲添竹一步步后退,“哐”一声靠在了窗台上。她猛然意识到,整个宾馆里只剩下她一个是活人了!

44、周冲和绿绿

多明镇刮风了,路灯被吹得摇摇晃晃,恍若梦中。

一只猫从暗巷里走出来,沿着店铺的墙根,轻手轻脚朝前走。

它从路灯下经过的时候,光线比较亮,看上去又不像一只猫了。它唯一像猫的地方,就是走路无声无息。它也不像鸡,不像狗,更不像兔子——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接下来发生了一个情节,更证明它不是猫了:一只野猫从垃圾箱背后钻出来,一眼看到了它,立即凄厉地叫了一声,撒腿就跑,速度跟闪电一样,转眼就看不见了。那个东西并没有攻击猫的意思,它站在原处,很友好地望着那只野猫逃窜的身影,然后继续慢慢朝前走了。

现在说说它的相貌特征,你别害怕。

它没毛,长着四条腿,像个婴儿似的在地上爬,速度非常快。或者说,它前面用两只手拄地,后面也用两只手拄地。那绝不是一个婴儿,它的屁股后拖着一根肉色的尾巴,又细又长,摇来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