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花小鳄一愣:“你知道?”

季之末说:“那根钢筋就是我扳弯的。”

碎花小鳄看着这个体重不超过35公斤的女孩,感觉又被一种恐怖包围了。

季之末见碎花小鳄愣住了,哈哈大笑:“逗你玩儿。继续说。”

碎花小鳄半天才回过神:“昨天晚上我回来,看见一个长头发女人…”

饭饭的眼睛越瞪越大,在碎花小鳄讲完之后,她说:“那里没池塘啊!”

碎花小鳄一愣:“有啊,我亲眼看到的!”

饭饭观察着碎花小鳄的眼睛,摇了摇头,重复了一遍:“胡说八道,那里没池塘!”

碎花小鳄拉起她的手,说:“走,你跟我去看看!”

饭饭就跟她一起走出了寝室。

这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阳光正强烈。不远处,有人在树和树之间拉上了绳子,晒着各种颜色的被褥。三只鸟儿也来凑热闹,落在绳子上,绳子在晃动,它们也在晃动。

碎花小鳄和饭饭接近学校西南角之后,碎花小鳄的脚步越来越慢了。

饭饭说:“你怎么磨蹭起来了,快点啊。”

碎花小鳄说:“我有点儿害怕了…”

饭饭说:“光天化日,你怕什么!”

碎花小鳄说:“万一那个池塘真的不见了…”

饭饭说:“我再说一遍,那里没池塘!”

终于,她们拐了个弯儿,远远地看到了那个凉亭。

碎花小鳄傻住了。

凉亭下是一片平地!

饭饭停下来问她:“就是这儿吧?”

碎花小鳄喃喃道:“怪了…”

饭饭说:“池塘在哪儿?你看见的那个池塘在哪儿?”

碎花小鳄指了指那片平地,说:“就在那儿啊,怎么没了…”

饭饭忽然变得很严肃,说:“走,回去。”

碎花小鳄没有动,不甘心地朝凉亭那儿张望。

饭饭拉起她的手朝回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告诉你,这个凉亭有问题!”

碎花小鳄:“什么问题?”

饭饭:“我来报到之前,我表姐就对我说过——不要去学校那个凉亭玩儿。她也在这个学校上过学,早毕业了。当年,她本来想考北京的,可是…”

碎花小鳄打断了她:“为什么?”

饭饭:“她爸,也就是我二舅,死活不让她离开乘州。”

碎花小鳄:“我问你为什么你表姐不让你去那个凉亭玩儿?”

饭饭:“她没具体说,反正,看她的表情很严肃。这样吧,我们下午去找她问问,我也两年多没见过她了…”

碎花小鳄:“她在哪儿?”

饭饭:“她家就在清河。吃完午饭,我去搞假条,你等着就行了。”

下午,碎花小鳄和饭饭离开弗林学校,坐公交车来到了清河。

碎花小鳄恨不得马上见到饭饭的表姐,她必须了解那个凉亭的秘密,说不定,它是近期这些怪事的根源。

饭饭的表姐已经毕业十几年了,现在在一家涂料厂当出纳。她长着一张瓦刀脸,胸平臀瘪,给人一种干巴巴的感觉。她的办公室也很简陋,破旧的桌椅,墙上横七竖八地挂着几根电线,有个掉了漆的保险柜。

这个房间不向阳,光线有点儿暗。

饭饭的表姐讲起了那个凉亭的来历。

十多年前,弗林学校西南角只是一片草地,并没有那个凉亭。

当时的学校有个女生,姓李,非常安分。有一天晚上大家都去上课,不知道为什么,她却留在了寝室里。下课之后,她的室友发现,这个女生死在了床上,胸前被扎了一把剪刀。大家吓傻了,赶紧报警。后来,警察确认是他杀,不过,她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没遭到任何性侵犯,也没有丢失任何钱物。不为劫色,不为劫财,那只能是情杀或者仇杀了。可是,大家都知道,这个女生从来不和男生来往,更不是同性恋。要说仇人,她的交际圈非常小,除了父母就是同学,不可能有人对她产生杀机。

她的父母来到学校大哭大闹,只要抓不到凶手,他们就不领走尸体。

过了几天,依然没有破案。最后,学校只好出了一大笔钱平息此事。她的父母拿了钱,同意不再追究,但提出要把女儿葬在学校里。学校没办法,答应了,真的把这个女生埋在了校园的西南角。

这件事是偷偷进行的,并没有公开。不过,很多师生都这么猜测,因为没人看到尸体被运出学校。

一个月之后,学校在那个地方建起了一座凉亭。本来学校的经费就紧张,连个操场都没有,为什么要建个华而不实的凉亭呢?毫无疑问,学校把尸体埋在了那里,盖凉亭是为了掩人耳目,也防止有人把尸体挖出来。

离开了涂料厂,饭饭的嘴一直没闲着:“怎么样?我表姐了解咱们学校吧?她在这里读了三年书,而且,她跟教务处主任的关系特别好…”

碎花小鳄一直缄默着,突然说:“咱们走回去吧,阳光多好。”

饭饭说:“没问题啊。”

两个人沿着公路往学校走,鞋底蹭在路面上,“嚓嚓”地响。饭饭一边走一边说她表姐的事儿,最后甚至讲到了她表姐婚前曾经堕过两次胎。

这一刻,碎花小鳄感觉饭饭很亲,对季之末却有了一种深深的怀疑和怨恨。因为季之末的不冷不热?她说不清。

终于,饭饭的话题从Z绕回了A:“小鳄,你是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了。”

碎花小鳄没说话,她不想再说这件事了。

饭饭继续说:“你想想,为什么你看见那个女人有倒影?”

碎花小鳄摇了摇头:“不知道。”

饭饭说:“你看见凉亭里坐着的那个人,肯定是个鬼影,真正的她躺在地下。就是说,那个水里的倒影,其实是躺在地下的她!”

一阵热乎乎的风吹过来,碎花小鳄却打了个寒战。

第九章 一个足以把人吓醒的梦

这天夜里,窗外又轰隆隆地打雷了。

自从那瓶神秘兮兮的可乐出现之后,碎花小鳄时刻不忘把窗户锁死。另外,她把那根棒球棒塞在了枕头下。她的枕头是海绵的,很软,她的头骨能感觉到它的硬度,尽管不太舒服,但心里踏实多了。

她睡不着。

她又伸出了第六感的触角,在黑暗中缓缓搜索了。

自从来到这个弗林学校之后,为什么总是怪事连连?

她甚至怀疑,她已经死了。这个学校里都是死去的人,包括饭饭和季之末,包括胖胖的校长,包括那些老师,包括门口的保安,包括小卖店的老板…

她活着的时候,白天上课;死了之后,夜里上课。

也许,每个人刚刚离开人世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比如一个大夫,他会认为他调到了另一家医院,白天总是休假,只有到了夜里才去急诊室值班;比如一个售货员,她会认为她找到了一份新工作,这家商场只在夜里营业;比如一个司机,他会认为他不再跑白班,而是换成了夜班…

雷声渐渐消隐,寝室里一片寂静。

饭饭睡着了,她一旦变得无声无息,那就是睡着了。季之末没有说梦话,只是在磨牙,虽然很轻很轻,听起来却无比凶狠。

碎花小鳄又想到了楼上那个寝室:为什么从早到晚都听不到任何声音?

渐渐地,碎花小鳄也睡着了。她做梦了,她梦见她跟饭饭一起来到了那个凉亭里,四周黑乎乎的,刮着风。她们一起朝下看,那个池塘又出现了!碎花小鳄说:“你看!你看!”

饭饭坐在石凳上,探着脑袋朝水里张望,没说话。

她竟然没说话,这太少见了。

碎花小鳄说:“那天,我看见那个女人就坐在你现在坐的这个石凳上,头发特别特别长…”

饭饭还是没说话。

碎花小鳄继续说:“那头发太像季之末了!哎,我怀疑,季之末不是人,她就是那个姓李的女生。你想想她的姓!你再想想为什么她总是戴着帽子!”

饭饭依然不说话。她很笨,她肯定没听懂。

碎花小鳄说:“季就是戴着帽子的李啊!”

饭饭终于转过头来,安安静静地说:“小鳄,你错了。”

碎花小鳄说:“我怎么错了?”

饭饭说:“你知道那个姓李的女生叫什么吗?”

碎花小鳄说:“不知道…”

饭饭说:“她叫饭饭。”一边说一边笑。

碎花小鳄一步步后退:“饭饭,你别吓我!”

饭饭又说:“你知道我姓什么吗?我姓李!”

碎花小鳄说:“你怎么会姓李呢…”

饭饭的声调一下变得十分温柔:“你来。”

碎花小鳄说:“干什么?”

饭饭说:“你过来。”

碎花小鳄不敢过去。饭饭就走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过去。饭饭的手那么凉。

饭饭说:“你看水里。”

碎花小鳄朝下一看,脑袋“轰隆”一声——池塘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

第十章 逃之夭夭

第二天晚上,大家正在那个死气沉沉的教室上课,碎花小鳄又悄悄溜出来。

昨夜的梦再可怕,终究是个梦。虽然碎花小鳄不确定那个被害的女生是不是叫饭饭,但是她知道饭饭并不姓李。

现在,不管弗林学校正不正常,对于碎花小鳄来说都不重要了。今夜,她要逃离这个地方。至于退学手续,交给母亲来办吧。

本来她就不想读书了,被母亲送到这个变态的夜校之后,又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这么多怪事,她再也无法忍受了。现在不走,也许永远都走不了了。

走进寝室楼,碎花小鳄警惕地回头看了看,昏暗的楼道里不见半个人影。她用钥匙打开寝室门,快步走进去,匆匆写了一张便笺,留给饭饭和季之末,然后开始麻利地收拾东西,统统装进一个背包,迅速走出来。

她不能从校门走出去,那样太招摇了,说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导致她无法离开。

她再次来到了学校西南角,打算从那个豁口钻出去。

凉亭静静挺立,后面的绿草微微摇动。不见那个池塘。

记忆中的那个池塘就像一个白日梦,醒了,就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碎花小鳄顺利地爬出了学校的铁栅栏,胆子突然大起来,停下脚步,回头打量那个凉亭,越看越觉得它古怪。它是灰色的,灰是一种最特别的颜色,可以说是浅色的黑,也可以说是深色的白。那么,这个凉亭应该算是黑白色。另外,它不像其他凉亭那样翘起高高的飞檐,它的顶部圆圆的,像个馒头。看着看着,碎花小鳄倒吸一口凉气——它正是一座坟啊!六根石柱子把坟顶高高举起来,以便地下的冤魂自由出入…

她赶紧加快脚步,朝公路走去了。

再见了,弗林学校!

——事后想起来,她悔青了肠子,姥姥的,为什么要说“再见”呢?

好像专门为了接走碎花小鳄,她刚刚来到站牌下,就驶来了一辆公交车。

从车上下来了四个人,一男三女,看样子他们并不是弗林学校的老师或者学生。附近没有村庄,没有工厂,更没有店铺,碎花小鳄想不出他们是什么人,来弗林学校这一站干什么。

她一步就跨上了公交车。

车上空了。

公交车掉头之后,碎花小鳄从窗户看出去,那一男三女都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似乎消失在了沉沉夜色中。

司机是个虎背熊腰的人,碎花小鳄看不见他的脸。她有些戒备地坐在了车尾。

到了清河,上来了十来个人,都是女的,一个老太太,五六个中年妇女,两个跟碎花小鳄年龄相仿的女孩。其中一个母亲抱着个婴儿,婴儿的性别不详。

尽管车上空荡荡的,大家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座位前坐下来。“哐当”一声,车门关了,继续行驶。

碎花小鳄打量着这些人,心里想,她们中间有没有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呢?

她观察了一阵子,好像没人注意到她,打瞌睡的打瞌睡,玩游戏的玩游戏,哄孩子的哄孩子,看窗外的看窗外…

碎花小鳄不想回家。

如果母亲知道她退学了,肯定会故作关心地劝导,只要碎花小鳄不更改决定,她就不可能住嘴。她会口口声声地强调她只是建议,如果不容拒绝,那叫建议吗?那是命令!碎花小鳄不想跟她吵,没必要,她觉得两个人除了不可改变的血缘关系,基本形同路人。唯一的区别是,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恨一个路人,但是她恨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乘州不大,是个生态市,到处都是绿地。树一多,人就少。其实并不是人少,只是很多人被树挡住了。

尽管天还没有彻底黑下来,霓虹灯已经亮了。如果把乘州比喻成一个女孩,那么,她是个非常爱打扮的女孩,那些灯五颜六色,似乎专门为了吸引人的眼球。

碎花小鳄朝窗外看,一家三口在花草中间的甬道上散步,那个小孩的两只手被父母拽起来,身体悬空了,非常开心,“呵呵呵”地笑着;一对恋人走过来,男孩搂着女孩的肩,女孩的手中拿着一个鲜艳的大气球,上面画着俗气的喜羊羊和灰太狼;几个人骑着自行车,均速前行,看样子他们刚刚下班,正在回家。

孤独感在碎花小鳄的心中弥漫开来。她在这个小城中,没有家。

公交车驶过了长方街。

她的家,或者说她母亲的家,就在旁边一个小区里,这对她的孤独感没有丝毫改变。在她看来,那个小区跟这个城市里的其他小区没有任何两样,她甚至都记不得那个家的具体门牌号了。

她不知道在哪一站下车。

进城之后,公交车经过一站又一站,人越来越少了。

窗外出现了一家旅馆——八宝旅馆,看上去还挺正规的,就它了。本来碎花小鳄打算回到佳木斯的农场去,那里的房子至今没有卖,她觉得那个房子才是她的家,至少,那里有她和父亲的甜蜜回忆。后来,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汉哥,她决定在乘州留下来,今天晚上住进旅馆,明天早上出去租房子,然后,在汉哥的6S店附近找个工作,不计薪水高低,这样,她就能经常看到他了。

到站了,碎花小鳄下了车,朝回走了一段路,迈进了那家旅馆。

它外面的霓虹灯很亮,走进来却很暗。一个很小的窗口,里面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她的下巴非常尖,像把刀子。

她看了碎花小鳄一眼,又歪着脑袋朝她背后看了看,好像碎花小鳄不该一个人来似的。

碎花小鳄:“还有房间吗?”

中年妇女:“一个人?”

碎花小鳄:“嗯。”

然后,碎花小鳄递上身份证,登了记,交了钱。中年妇女给了她一个钥匙牌:“109”。

碎花小鳄接过来,说了声“谢谢”,转身去找房间。

走着走着,她又敏感起来——她的寝室就是109,住旅馆又是109!难道这是一个暗示?暗示她永远摆脱不了那个恐怖的学校?

还有个细节让她感到奇怪,不管宾馆还是旅馆,都要交押金的,可是这个中年妇女只收了她的房钱,这是不是暗示她随时可以离开?离开旅馆去哪儿?回弗林学校?

进了房间,里面和其他旅馆大同小异。只是通风不好,有一股霉味。碎花小鳄找了找,竟然没有窗户。

她放下背包,在床上坐下来,忽然很想哭。

这个世界对她太不公平了,目前,她只是没有机会,否则的话,她一定会发起反击。她够狠,只是没有凶器。

这时,她听到了一个很细微的声音,好像一颗扣子刮在了门板上。

她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口,贴在门上听。外面很安静,但是她能感觉到有人在呼吸。

她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外面再没有响起什么声音。也许是太疑神疑鬼了。

她低头看了看,门下有条缝儿,食指那么宽。她慢慢地趴下来,一只耳朵贴在地面上,用一只眼睛朝外看,脑袋“嗡”一下就大了——门口赫然出现了一双脚!那是一双蓝白色运动鞋,系着红鞋带,鞋子很长,一看就是男人的脚!

这是谁啊?

碎花小鳄想突然打开门,看看这个人的长相,却没有勇气。

她站起来,低低地问了句:“谁?”

外面还是没有声音,但是碎花小鳄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迅速飘远了。

等了几秒钟,碎花小鳄慢慢打开门,外面没有人,她探头看了看,一个男人的背影拐个弯儿就不见了,碎花小鳄甚至都没看清他穿什么衣服。

碎花小鳄追过去,看到了旅馆的门半敞着。她朝旁边的小窗子看去,那个老板娘正在立柜里翻找什么东西。

她迈出旅馆,朝街上看,人不多,步态悠闲,没有穿蓝白色运动鞋的人。

她慢慢走回来,心里开始打鼓,这个家伙是色魔,还是那个藏在暗处的人?

她回到房间,看了看门锁,螺丝都松动了,很不坚固,别说一个大男人,就是她,只要用力都可以把它拽开。

怎么办?

换个旅馆?

手机骤然响起来,是饭饭打来的。

碎花小鳄知道饭饭肯定要劝她回去,她迅速想了想该怎么说,这才把电话接起来。

饭饭:“小鳄,我们看到你留下的信了,你在哪儿?”

碎花小鳄:“回家了。”

饭饭:“你妈同意你退学了?”

碎花小鳄:“我还没见到她。”

饭饭:“你肯定没回家!赶快回来!”

碎花小鳄:“我不要你们管!我不会回去的!”

饭饭:“小鳄啊,我知道你害怕了,我跟你说实话吧,那瓶可乐是季之末给你买的!那根棒球棒是我捡回来的!那天晚上,在凉亭里的那个人是季之末!”

碎花小鳄愣了半天才说:“你们想干什么?”

饭饭:“故意吓你玩的!”

碎花小鳄:“你们有病吗?”

饭饭:“其实最早也没想吓你,那天快下课的时候,我和季之末出去了一趟,买冰淇淋,她花的钱,你没吃着,她就给你买了瓶可乐,直接放到寝室了,然后我们又去了教室。你问我们的时候,我看季之末不想说,我也就没说。”

碎花小鳄:“那根棒球棒呢?”

饭饭:“我在楼道里捡的,我和季之末都不想要,就放在你那儿了。”

碎花小鳄:“季之末为什么在凉亭里吓唬我?”

饭饭:“她没想吓唬你,她经常一个人去凉亭里坐坐,她那性格,你懂的。那天晚上,正巧碰见你从学校外回来。其实她也不确定那个人是你,她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第二天她对我说,她好像在凉亭那儿看到你了。我跟她说,要是碎花小鳄问起你,你别承认,吓吓她,省得她总一个人往外跑。”

碎花小鳄:“那个池塘是怎么回事儿?”

饭饭:“那里确实没有池塘。你之所以看到了,可能是前一天夜里下雨留下的积水。不过,我表姐讲的那件事是真的,我从来没对季之末说过,不然她肯定不敢去了。”

碎花小鳄犹豫起来。

她在这家旅馆的109里,忽然开始想念学校的那个109了。

饭饭说:“你现在在哪儿?我和季之末去接你。”

碎花小鳄说:“我在八宝旅馆。不用你们接,我打个车回去。”

饭饭说:“好的,我们去校门口等你。”

碎花小鳄说:“我还是从那个豁口钻进去吧。我警告你们,以后不许吓唬我玩了,我跟你们的关系没那么近!不然,你们会后悔的!”

饭饭说:“好了好了知道啦,小心眼儿!”

碎花小鳄“啪”地挂了电话。

她背起背包,来到门口,正要开门,又把手缩回来。她轻轻趴下来,从门缝儿朝外看,只看到了对面的门缝儿,不见那双鞋,这才站起身,打开门走出去。

她没有惊动旅馆老板娘,直接出去了。

这个地方不是城中心,街上车不多。等了一会儿,一辆红色出租车开过来,在夜色中,它的红有点儿像凝固了的血。

碎花小鳄拦住它,坐了上去。她还是坐在了后座上。

看了看司机的背影,三十多岁,很瘦。碎花小鳄感觉他的体态很眼熟,忽然想起他就是拉自己进城买MP3的那个194!他回过头来笑了笑,问:“去那个夜校?”

碎花小鳄说:“是。”

她在心里又嘀咕开了——就算乘州再小,怎么也有几百辆出租车吧,为什么她总遇到这个司机呢?

车开动了。

碎花小鳄说:“问你个事儿行吗?”

194表情不太正经地说:“问吧,我只回答你不知道的。”

碎花小鳄没弄懂他什么意思,接着说:“那天我下车的时候,你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司机皱了皱眉:“哪句话?”

碎花小鳄说:“凉亭。”

司机笑了:“我拉过你们学校的学生,很多都是从那个豁口溜出来的,我听他们说过。”

碎花小鳄松了口气。

生活就像一块橡皮泥,你把它捏成美好的形态,它就朝你微笑;你把它捏成恐怖的形态,它就朝你龇牙。

可是,她的心里依然残留着一些疙瘩,依然觉得哪里还有问题,并没有得到实际解决。她靠在了座位上,慢慢地想。

饭饭没问题,她在水中没倒影,那是梦。

季之末呢?她为什么总去那个凉亭?

碎花小鳄一直觉得这个女孩有点儿怪异,有点儿阴森,跟她一个寝室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不过,碎花小鳄刚入校,不可能换寝室,接下来,她还要跟这个女孩睡邻铺,她必须压制内心的反感和排斥。想想她人性化的一些细节吧,比如她有点儿小气,每次刷牙只用一点点牙膏;比如她跟家里人通电话的时候,口气总是那么冷硬,一看就是从小娇生惯养;比如她喜欢大眼睛的男生…

出了城之后,碎花小鳄的注意力从季之末转移到了这个司机身上。

前面没有一辆车,出租车却不加速,一直慢吞吞地朝前开,那不是正常的慢。碎花小鳄有了一种猜测,司机好像正在做着某种决定,他很犹豫。碎花小鳄还感觉到,他的决定并不光明,透着一股罪恶之气。

她后悔上车前没有把车号发给饭饭。上次她给她发过,鬼知道她是不是给删了。

碎花小鳄掏出电话,直接打给了饭饭:“你们现在就出来吧,到公路上等我。”

她没有说“饭饭”,因为一听那就是女孩的名字。而且,她用了“你们”一词,你们可以是两个人,也可以是一百个人。

饭饭说:“我们离开寝室了,去了凉亭那儿,那个豁口被堵上了,我们又来了校门口。你到哪儿了?”

真是奇怪了,晚上碎花小鳄出来的时候那个豁口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被堵上了。从今天起,再出来可不容易了。

碎花小鳄说:“快了,我坐的是一辆红色出租车,一会儿见。”

在碎花小鳄打完电话之后,出租车更慢了,好像在停车场寻找车位的那种速度。

碎花小鳄从反光镜里盯着194,194盯着正前方,并不和碎花小鳄对视。

碎花小鳄尽量友好地说:“您能开快点吗?我几个男同学在等我。”

194说:“两个女同学。”

碎花小鳄心头一冷:“你说什么?”

194从反光镜里看了看她,笑了:“我猜的。”

碎花小鳄本来坐在194的背后,现在,她移到了最右侧。这样,她可以看到194的半张脸,半个表情。如果他要侵害她,必须停下车来,只要他无故停车,她打开车门就跑,至少两个人之间隔着一辆车。

194见她换了位置,扭过头来看了看她,说:“你别怕,我从来不占便宜。”

碎花小鳄没明白他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