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花小鳄又问:“有没有人买过可口可乐?”
老板说:“昨天可口可乐卖光了,只剩下百事可乐了。我明天才去城里进货。”
碎花小鳄愣了愣,说:“哦,谢谢你。”然后就出来了。
这瓶可乐不是从小卖店买的。
哪里还有冰箱呢?
食堂?
碎花小鳄根本不认识食堂那些人,只记得打菜的那个胖子。有一天,碎花小鳄买了一份蘑菇鸡块,翻来翻去,居然没有一块肉,碎花小鳄很生气,和他争论起来。如果有机会,碎花小鳄很想给他的饭菜里下点药,至少让他上吐下泻。不过只是想想而已,她并没有付诸行动。但是她有意无意地记住了,他用的是一只青花瓷大碗。
难道可乐是他送来的?
碎花小鳄摸了摸肚子,没有什么异常。
没什么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
第四章 又一瓶可乐
碎花小鳄回到寝室,饭饭问她:“你干什么去了?”
季之末也看她。
碎花小鳄说:“没事啊,出去转了转。”
饭饭走过来,用那只胖乎乎的大手使劲儿搂了搂碎花小鳄的肩膀:“只要感觉肚子不舒服,马上说,我们立刻去医院。我们去第二医院,我爸有个熟人在那儿当大夫,他们的关系很铁的…”
碎花小鳄说:“不至于。”
说着,她又一次走近垃圾桶,弯腰找起来。
饭饭说:“你找什么?”
碎花小鳄没说话,翻出了那个瓶盖儿,走到床头柜前,把它轻轻放在了可乐瓶子旁边,这才说:“万一我真的中毒死了,这些都是物证,你们要交给警察,上面肯定有那个人的指纹。”
季之末突然笑起来。
她正躺在床上玩iPad,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饭饭说:“你别吓唬人!刚才你出去的时候,我还摸过这个瓶子呢。”
碎花小鳄低下脑袋,隐约看见瓶盖儿里有字,她把瓶盖儿举起来,使劲儿看,终于看清了,写的是——再来一瓶。
碎花小鳄喜欢喝可乐,可是,她从小到大都没中过一次奖,这瓶来历不明的可乐竟然中奖了。就算那个送可乐的人也肯定想不到。
碎花小鳄改变了思路,觉得自己太疑神疑鬼了,也许从今天起她就时来运转了,明天出门,说不定会捡到哪个老师掉的工资。想想,来到这个世界18年,她的命运够悲惨了,从小父母离婚,后来父亲横死,她高考又落了榜…
饭饭走过来,把瓶盖儿接过去:“中奖了?”
碎花小鳄有些得意地点了点头。
饭饭笑嘻嘻地说:“我去换吧,我渴了。”
碎花小鳄说:“小卖店只剩下百事可乐了。”
饭饭说:“百事可乐也行啊!”
碎花小鳄说:“那是两家公司!”
这时候灯一下灭了,寝室里变得一片漆黑。熄灯了。
饭饭摸黑把那个瓶盖儿放在了碎花小鳄的床头柜上,小声说:“命中注定,它还是你的。”
碎花小鳄躺在床上,一直留意着肠胃的反应,心里想了很多——假如可乐里真的有毒,校内的那个小诊所肯定救不了她,必须去城里。学校离城里五公里,三更半夜,校门口不会有出租车,必须把校车司机叫起来送她。不知道那个司机是不是住在学校里,万一他住在城里就麻烦了。如果是那样,还不如打电话叫急救车。弗林学校在东郊,急救中心在西郊,从急救中心开到弗林学校,不堵车也需要半个多钟头,如果可乐里是剧毒,她能挺过那么长时间吗?
碎花小鳄和季之末都隐藏在了黑暗中,中间隔着月光。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依然很亮。
碎花小鳄轻轻转头看了看季之末的床,她的视线穿过那个可乐瓶子,更看不清什么了。她隐约感觉到了一对黑亮的眼珠子。
她把脑袋转回来,朝了墙。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睡着了,竟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死掉了,脸变成了猪肝色,身上盖着一张白色的床单。警察来了,把那个可乐瓶子拿去化验,很快得出了结果——上面有三个人的指纹:碎花小鳄的,饭饭的,季之末的。
天亮之后,碎花小鳄醒过来。
天气好极了。几只鸟正在叽叽喳喳地谈论,它们也在说:“天气好极了。”
碎花小鳄没看到季之末那一头长长的黑发,她的床叠得整整齐齐,人不在了。这个女孩总是起得很早,至少碎花小鳄从没当面看她换过帽子。
在食堂吃过早饭,三个女孩回到了寝室,饭饭和季之末各自在iPad上玩游戏,碎花小鳄用笔记本电脑上网。白天没课,显得很漫长。
碎花小鳄期待在网上遇到汉哥,汉哥没在线。
她在汉哥那儿工作了23天,回想起来就像一天那么短。由于她不怎么敢看汉哥的眼睛,因此她印象最深的是他那双长长的白皮鞋,上面镶着三颗方形银扣,两只加起来总共六颗…
她打听过,汉哥半生风流,至今单身,他背后究竟藏着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或者说,究竟藏了多少女人,无人知晓。他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而女人就像铁屑,纷纷被他吸引,不由自主。迷上汉哥的女人对他又爱又恨,碎花小鳄倒觉得,这样的男人拥有多少女人都正常,他是情色世界里的王。
其实,碎花小鳄在6S店里没有任何具体工作,只是天天跟着汉哥到处玩儿。
第一天上班,汉哥就带她出去体验一款新型轿车。他们离开城区,进入高速公路岔道,汉哥问:“左边右边?”
碎花小鳄喜欢这种感觉,她朝左右看了看,不见一辆车,天蓝得太稠了,黑色路面上画着雪白的行车线,两旁是巍峨的花朵形状路灯,远处是碧绿的田野,还有浩浩荡荡的风。
她随便一指,说:“那边吧。”
汉哥就奔向了“那边”。
他们在高速公路上奔向远方。那车太平稳了,似乎不是车在动,而是外面的景色在动。几乎听不到引擎声,只有满耳的爵士乐。
碎花小鳄一直看着窗外,眼泪缓缓流下来。
汉哥敏感地转过头来看了看她,问:“哎,你怎么了?”
她没说话。
她想父亲了。
有一年夏天,她八九岁的时候,父亲为她买了两辆自行车,然后改装成了一辆四轮自行车,还造了一个彩色的棚。他整整干了半个月。完工之后,父亲蹬着它,她坐在他旁边,父女俩去野外捞鱼。一路上很多人都在看,别提多拉风了。父亲还专门制作了一个喇叭,安电池的,让她按,那声音跟汽车喇叭一样威风:“哒哒!哒哒!哒哒…”
汉哥从抽纸盒里拽出一张纸,递给她:“擦鼻涕。”
那纸经过了汉哥修长的手,立即散发出那股勾人的味道。
碎花小鳄哭得更凶了。
汉哥说:“我教你一个办法吧——不管你为什么哭,只要把眼泪吞进肚子里,超过三口之后,你就一点儿都不难过了。”
碎花小鳄抽抽搭搭地说:“真的?”
汉哥说:“科学家说的。”
碎花小鳄就把眼泪舔进嘴巴里,咽了三口,果然不怎么难过了。
她用纸擦了擦脸,嘀咕道:“真的很神奇。”
汉哥笑了:“傻姑娘,这只是心理转移法!”
后来,两个人驶出了高速公路,来到了田野旁。
在浩浩荡荡的风中,碎花小鳄问汉哥:“你是不是很擅长泡女孩?”
汉哥愣了愣:“很羞愧地说,我总是被泡。”
碎花小鳄笑了:“她们怎么泡你呀?”
汉哥认真地想了想,说:“就像很多男人泡女人的步骤一样,一般是先提出要喝酒,酒后提出去散步,散步时提出挽你的手,挽手之后渐渐靠在你的肩上,最后提出去房间里聊天,在房间里,她会以你累了为借口,让你脱了鞋,把脚放到床上去躺着…”
碎花小鳄打断了他:“都是中年妇女吧?”
汉哥答非所问地说:“其中一个非要嫁给我,我问她,你妈妈多大?她不知道我什么意思,愣了半天才说,40。我说,我跟你妈妈才般配。”
碎花小鳄憋不住笑了,说:“嗯,你比我爸小一岁。”
汉哥说:“看得出来,你特别爱他。”
碎花小鳄就讲起了父亲的四轮自行车。
汉哥说:“等不忙的时候,我给你造一辆两轮轿车。”
碎花小鳄说:“那叫摩托好不?”
汉哥说:“不一样。首先,它有驾驶室,球形的,封闭的。另外,它跟不倒翁一样,不会倒。”
碎花小鳄一下子就激动了,但是她不想被汉哥笑话,于是用欣喜掩饰激动,故意跳了几下:“好哇!好哇!”然后,她眨巴着眼睛很卖萌地问:“那能坐几个人啊?”
汉哥直视着她的眼睛,轻轻地说:“两个。”
碎花小鳄忽然感觉到:爱情来了。
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岔开了话题:“我听说你胆子很小。”
汉哥说:“不小。”
碎花小鳄说:“你怕黑。”
汉哥说:“哦,是的,我确实怕鬼。”
碎花小鳄说:“给你出道测试题吧——如果现在来一个猛男,他是个杀人狂,想要我们的命;又来一个美女,其实是个鬼,她也想要我们的命——你选择对付哪一个?”
汉哥说:“当然是那个猛男,我会打扁他。女鬼交给你。”
碎花小鳄说:“真傻。应该对换一下,我们分别色诱,那才是唯一的机会!”
汉哥猥琐地笑了:“不,我坚决不换。”
下午,碎花小鳄揣着那个瓶盖儿,去了小卖店。
她对老板说:“这瓶可乐不是在你家买的,可是它中奖了,能在你家兑换吗?”
老板把瓶盖儿接过去看了看,说:“没问题。”
他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可乐,递给碎花小鳄:“恭喜你啊。”
碎花小鳄说:“要不,我把它先放在你家冰箱里吧,喝的时候再来取,现在我不渴。谢谢了。”
老板说:“好的好的。”
接着,他又把那瓶可乐放进了冰箱。
碎花小鳄买了一包香辣牛肉干,乐颠颠地跑出来。
自从来到乘州之后,她的运气好像真的转变了,老天让她遇到了汉哥,这是最大的幸福。正在干渴难耐的时候,有人送来了一瓶冰镇可乐,喝完之后,又来了一瓶…
晚上上完课,碎花小鳄跑到小卖店,把那瓶可乐取了出来。
她回到寝室,饭饭和季之末都看她。饭饭说:“那个男生又给你送可乐了?”
碎花小鳄笑着说:“哪个男生啊?我拿那个瓶盖儿换的!”
饭饭很嫉妒地说:“唉,我从来就没有这么好的命。去年,我买过九十多张彩票,只有一张中了奖,你们猜是什么?”
碎花小鳄从柜子里掏出三个纸杯,给每人倒了一杯,随口问:“是什么呀?”
饭饭说:“一包纸巾!我买彩票之前,刚刚买了十包纸巾!哈哈哈哈哈哈!”
碎花小鳄把可乐递给季之末,她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喝可乐。”然后就继续玩iPad了。
饭饭不客气,“咕咚咕咚”喝光,抹了下嘴巴说:“想家了。在这儿,连个冰镇饮料都喝不着…小鳄,你想家吗?”
碎花小鳄说:“我没家。”
说完,她把空可乐瓶子扔进了垃圾桶,刚刚扔进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把它拿了出来,举起瓶盖儿看了看,愣了一下,大喊起来:“哎哎哎!我又中了一瓶!”
季之末再次突兀地笑起来。
碎花小鳄转头看她,她一边玩游戏一边笑,好像她的笑跟碎花小鳄没有任何关系。
饭饭满脸不相信:“不可能!我看看!我看看!”
碎花小鳄把瓶盖儿递给了她。
果然,瓶盖儿上写着——再来一瓶。
饭饭把目光从瓶盖儿上移开,惊讶地看着碎花小鳄,过了半天才说:“要是昨天我去换的话,肯定不会是这瓶儿。”
这话似乎很浅显,不过要是细细琢磨,又很深邃。
第五章 没完没了地繁殖
上午,碎花小鳄无所事事,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这个学校确实挺怪的——白天没课,却不允许随意外出;晚上有课,从六点半到十点,三个半钟头,中间休息十分钟;十点半,办公楼、教学楼、寝室楼统一熄灯,连路灯都灭了,整个校园一片黑暗,如果外地车从远处公路上驶过,都不会发现这所学校的存在。
碎花小鳄开始怀疑,母亲是出于无奈把自己接了来,她不愿意跟自己生活在一起,正像她也排斥母亲一样,于是,她专门找到这样一个学校,把碎花小鳄塞进来,实际上是把她逐出了家门。
如果她是碎花小鳄的继母,碎花小鳄不会怪她,可她是碎花小鳄的生母啊,她把碎花小鳄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管过她,动物界都没有这样的母亲。
她对父亲越思念,就对母亲越仇恨。
她试着把心思从母亲身上移开,想汉哥。
今天,她打算离开学校去找汉哥。同时,她也想试试,没有假条到底能不能走出校门。
下午两点多钟,碎花小鳄来到校门口,顺便去了小卖店。她掏出昨天那个中奖的瓶盖儿,对老板说:“老板,不好意思啊,我又中了一瓶。”
老板把瓶盖儿接过去,笑了笑,但是他明显有点起疑了,拿着那个瓶盖儿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好像在确认是不是伪造的。
碎花小鳄在一旁等着,很不自在。
终于,老板从冰箱里取出了一瓶可乐,递给她:“来,给你。”
碎花小鳄说了声“谢谢”就急匆匆地走开了。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讨饭的。
走出小卖店,她本能地朝寝室走去,忽然想起要去找汉哥,于是又转身朝校门口走去。大门关着,角门开着,没见到保安。碎花小鳄心中暗喜,加快了脚步,想溜出去。
她刚要走出角门,背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你站住!”
她愣了一下,停下来,回头看。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保安,很高,很瘦,深深的双眼皮就像刀刻的。他穿着一身灰色制服,大热天,竟然戴着一副白手套。碎花小鳄盯住了他的白手套,感觉它的作用是在遮藏什么。
保安说:“假条。”
碎花小鳄说:“没假条就不能出去吗?”
保安说:“不能。”然后侧身站立,给碎花小鳄让开了回去的路。
碎花小鳄有些恼怒,她说:“我就是要出去,怎么了?”一边说一边朝外走,她就不信那个保安还敢冲上来抓她。
保安喊道:“你在财经系三班,我会登记的!”
他竟然知道自己的班级!
碎花小鳄走出角门之后,一直没回头,只是竖起耳朵听背后的动静。那个保安没有追上来。
走出一段路,她回头看了看,那个保安还在原地站着,望着她的背影。
大门是铁的,上面竖着很多扎枪,刺向蔚蓝的天空。大门旁挂着一个老旧的木牌,白底黑字,写着——弗林学校。
她怎么都觉得这个校名有点儿怪。
为什么叫弗林呢?弗是“不”的意思,林是“很多树”的意思,两个字凑在一起,找不到任何意义。
她沿着坑坑洼洼的柏油路,来到公路上,有一个孤独的站牌斜斜地插着。这里只有一趟公交车,411路,终点站是弗林学校。站牌上有很多小广告,不是治早泄就是堕胎的,不知道贴多久了,风吹雨淋,上面的字已经模糊。幸好有这个站牌,不然碎花小鳄都怀疑这个弗林学校根本就不存在…
她等了一会儿,不见公交车的影子。
到底去不去呢?她有点儿犹豫了。
今天,她都没有好好打扮打扮,这样去见汉哥太仓促了。另外,她也不想刚入校就引来太多麻烦…
徘徊了一阵子,她又慢悠悠地返回学校了。
那个保安还在大门口站着,好像在等她。
碎花小鳄走过他的时候,挑衅地白了他一眼,他看着碎花小鳄,木然地眨着眼睛,没有任何表情。
不知道饭饭和季之末在不在寝室,碎花小鳄不想和她俩分享这瓶可乐,于是就把它拧开了,“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前面就是个垃圾桶,她一边走过去一边又看了看那个瓶盖儿,渐渐瞪大了眼睛——再来一瓶!
最初的那瓶可乐来历不明,却给她带来了这么好的运气!
这时候她已经走过了小卖店,立即转身返回去,笑呵呵地说:“老板,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又中奖了!”
老板看了看碎花小鳄手中的瓶盖儿,半信半疑地说:“又中奖了?太巧了吧…”
碎花小鳄把瓶盖儿递给他,他再次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然后讪讪地笑了,说:“没错儿,又中奖了。”
接着,他把瓶盖儿收好,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可乐,递给了碎花小鳄:“你应该去买彩票。”
碎花小鳄做出一个胜利的手势晃了晃,转身离开。
老板说:“等一下。”
碎花小鳄停下来,回头看他。
老板的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冰箱里还有很多可乐呢。”
碎花小鳄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老板说:“你应该打开它,看看是不是又中奖了。”
碎花小鳄说:“肯定不会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可乐打开了,刚刚举起瓶盖儿,手就停在了半空——她又看到了那行熟悉的字——再来一瓶!
她的心中忽然冒出了一股寒意。
老板说:“又中了?”
她低低地说:“没有…”然后快步走出了小卖店,跑到垃圾桶前,把手中的可乐和瓶盖儿统统扔了进去,接着快步离开。
她相信,如果她再去兑换一瓶可乐,依然会中奖。
第一瓶可乐是怎么来的?她至今都不知道。它不可能自己在窗台上生出来,肯定是哪个人送来的,这个人必须从窗户跳进来,再从窗户跳出去,他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目的最令人不安。
碎花小鳄粗心大意地喝下了那瓶可乐,接下来,她喝完一瓶又来一瓶,喝完一瓶又来一瓶,喝完一瓶又来一瓶…
换个角度来看这件事,那瓶神秘的可乐一直没有消失,它在自己生自己…
最后一句话把碎花小鳄吓得打了个寒战。
第六章 异常在生长
晚上下课之后,碎花小鳄没有回寝室,她需要安静的空间,继续思考那瓶可乐。
现在,它成了碎花小鳄心头的一个疙瘩。
四周的人声迅速散尽,大家各回各屋了,只有碎花小鳄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转悠。
走着走着,四周突然一片漆黑。
十点半,熄灯了。
碎花小鳄一直在低头想事儿,竟然不知道她走到哪儿了。四下看看,看不清任何参照物,她一时有点儿转向了。
寝室楼在哪个方向?
她忽然有点儿怕,凭着感觉朝一个方向走过去。
走着走着,背后传来了脚步声:嚓,嚓,嚓,嚓,嚓,嚓…
她本能地回过头,一片漆黑。
还好,这个人并没有突然停下,脚步声还在响着。
她不敢动了,打算等这个人走到跟前的时候,用手机照照他是谁。
等了一会儿,碎花小鳄的寒毛渐渐竖起来——脚步声一直在响,非常清晰,却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直没有人走过来!
难道这个人在围着碎花小鳄绕圈?
碎花小鳄肯定,脚步声来自同一个方位。
难道这个人一直在黑暗中原地踏步?
他为什么不前进?
故意躲着碎花小鳄?
她看不到他,他怎么能看到她?
碎花小鳄慢慢朝前走了。
走出一段路,依然能听见那个人的脚步声,还是不远不近。
碎花小鳄忽然有了一种直觉——其实,这么多天来背后一直有人跟随,此人扛着录像机,正在无声地拍她…想到这儿,碎花小鳄全身的神经都哆嗦了一下。怎么会有这种想象呢?哦,源自一个恐怖故事,讲的是某段山路很邪,有一对恋人夜里经过那个地方,果然不顺,车坏了,他们只好弃车步行。庆幸的是,他们没遇到什么阻挡。第二天,这对恋人收到了一段视频,打开,看到了他们昨夜在山路上行走的情形——走着走着,女的回头看了一眼,对男的说:“我怎么总感觉背后有人用摄像机在拍我们…”男的回头看了看,山路空荡荡,他说:“别疑神疑鬼了,哪有人!”
碎花小鳄再次停下来,这样才能保持听觉的灵敏。
那脚步声依然在跟随,听起来是个男的。碎花小鳄忽然奋不顾身了,她快步朝对方走过去,那脚步声终于停住了,这时候她看到了一个黑影。
此人很高大。
碎花小鳄死死盯着他。
两个人谁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就那样在黑暗中静静对峙着。
碎花小鳄的心里非常害怕,只能暗暗给自己打气——毕竟这里是学校,对方不敢把她怎么样。
黑影说话了:“你是财经系三班的?”
碎花小鳄很震惊,这么黑,他怎么能看出自己是谁?
黑影继续说:“回寝室,睡觉。”口气很严厉。
碎花小鳄想起来,他是管纪律的侯先赞老师。
她松了一口气,并没有说什么,转过身,继续朝寝室楼走去。
她没有再听到侯先赞的脚步声,这说明他一直在原地没动。
侯先赞没什么可怕的,但是,他的出现提醒了碎花小鳄,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她总感觉这所学校不对头,那是因为多出了一个人,此人藏在暗处,一直如影相随!碎花小鳄看不清他,因为这个人不停地变化形体,就像碎花小鳄在路灯下的影子,一会儿很长很长,一会儿很短很短。
这个人并不是侯先赞。为什么不是他?碎花小鳄说不出理由,但是她很肯定。
碎花小鳄怀疑,此时此刻,这个人依然跟在自己的身后。别看侯先赞在黑暗中能认出碎花小鳄,他却看不见这个人。
碎花小鳄不确定此人是男是女,也不确定此人到底想干什么。
她相信,最早的那瓶可乐,正是这个人送来的…
越想越怕,碎花小鳄用双手挡着眼睛,加快了脚步。要是有一根棒球棒就好了,抓在手中,遇到坏人就抡倒他。爸爸去世了,她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突然,碎花小鳄的脚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
路面平平展展,这是什么东西?不会是一根棒球棒吧?
想到这儿,她的心抖了一下。
她蹲下来,伸手在地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了那个东西,是一根很粗的树枝。
她放下心来,迅速跑回了寝室。
饭饭和季之末都睡了。
碎花小鳄轻轻走进去,把门锁上,靠在门板上喘气。过了好半天,她才慢慢朝床走过去。
季之末又在梦中说话了,依然含糊不清。
碎花小鳄走到床前,慢慢脱下校服,弯腰放在床头柜上,脚下却绊着了什么东西,“哐当”一声,吓得她一哆嗦。季之末一下就闭嘴了,饭饭说话了:“小鳄,你这是干什么呀?”
碎花小鳄没理她,心里说:“我又不是故意的!想安静,出去租公寓去!”
她的床下有个东西,被她踢着了。她蹲下身,在地上摸了摸,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拿起来,像盲人一样上上下下摸了半天,大吃一惊——这是一根铝合金棒球棒!
太离奇了!
她渴了,就出现了一瓶冰镇可乐。她怕了,就出现了一根棒球棒…这不像是人为的,更像是神做的!
这种幸运让碎花小鳄心头发冷!
她拎着这根棒球棒走到饭饭的床边,俯下身子说:“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