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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皇权社会里,必会存在利益的分裂,国家利益(或曰君王利益)与社会利益(或曰人民利益)大多时候南辕北辙,这样就会有不同乃至彼此抵触的是非判断和价值观念并存,可称官方立场和民间立场。前者虽然强大无比,占据表面上的绝对主导,却也遏制不了后者如野草般生长。可以判断说,宋江从其获得“及时雨”美誉,成为被下层敬慕的社会活动家的时候,不管其是否心甘情愿,已身不由己地注定了叛逆者的命运。
水浒乱弹之:“水寨大并火”
别怪王伦疑虑,晁盖等投奔梁山,正所谓“替天行道人将至,仗义疏财汉便来”,乃是涉及到了梁山的未来走向,是两条路线抉择的大事。
想那王伦,本就不是敢作敢为,可独当一面的豪杰,无非集合了一伙走投无路或生计无着者经营着一家非法私企,做点见不得人的打家劫舍勾当混口饭吃,和现代社会中的老鼠会、互助会等本质上有更多相近处,介于非法组织与黑社会之间,在夹缝中艰难求存。成为公开叫板官方政府的对手和敌手,那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晁盖等一伙前来投奔,王伦虽款待殷勤,但一听完他们的所作所为,“骇然了半晌;心内踌躇,做声不得;自己沉吟,虚作应答。”如果说当初排挤林冲,乃是私心作祟,可以理解为出自一种自卑感,即林冲的能力太强,昔日的名望地位也都是他一个落第秀才没法比的,那对晁盖等则更多了恐惧:你等上得山来,必惹来官府侧目,我这老鼠会不就办不下去了?你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还想牵连我梁山遭官军围剿?
看官多以为王伦心胸狭隘,忌贤妒能,实不知他从无举旗造反,公开与官方政府为敌的意愿,落草仅为谋一条生路。假如王伦昔日也如林冲一样蒙受奇冤,身负血海身仇,心中充满仇恨,没准他会闻之欣喜若狂,虚位以待,心想我终于有报仇雪恨的机会了。他会象林冲一样认为“今日山寨幸得众多豪杰到此相扶相助,似锦上添花,如旱苗得雨”。呵呵。
既王伦享受着梁山黑组织的当前既得利益,也满足于这等既得利益,晁盖等人的到来就是对这种稳态的严重冲击和动摇,意味着黑窝点的公开化,非法组织从此转成为土匪巢乃至造反基地。这样的转变不是他所情愿的。套当下的政治话语,从“农民革命运动”的政治高度,这可理解为保守派对激进派之争,是一个关系到梁山是体制外求存还是公开造反对抗体制,是姓“和”还是“战”的立场问题。
实际上,王伦礼送晁盖等时说过的那番话,“感蒙豪杰到此聚义,只恨敝山小寨是一洼之水,如何安得许多真龙?聊备些小薄礼,万望笑留,烦投大寨歇马,小可使人亲到麾下纳降。”在下以为实肺腑之言,那是在暗示立场:我王伦是一个保守派,是不主张暴力di,请别在我的地头上干这个。当然,假如你晁天王革命成功了,我也是乐意见到di。
这个时候,压抑已久,且早已沦为旗帜鲜明的激进派林冲拍案而起,“衣襟底下掣出一把明晃晃刀来”(这显然是早有准备的),“大并火”三下五除二即轻易完成。在下更以为这甚至都不叫“火并”,仅可称做“和平演变”。林冲推举晁盖所言,就是保守转激进的标志:“据着我胸襟胆气,焉敢拒敌官军,他日剪除君侧元凶首恶?今有晁兄仗义疏财,智勇足备;方今天下人闻其名无有不伏。我今日以义气为重,立他为山寨之主。”
从历史看,激进主义者通常都更能赢得人心,也暗合人性中的某种潜密意愿。所谓将相无种,草民亦有草民的尊严。既被掠取,何不夺回,既被禁锢,何不打破?别谈什么理性算计,屁股方决定脑袋,既失利益阶层选择激进该是最符合情理和逻辑的举动。
水浒乱弹之:“怒杀阎婆惜”
在当下的这个花花世界,包二奶或养情妇大约也是一种时尚,或者说,是财富地位的象征,成功男士之标志。在下与友闲谈,每论及某地某君挥金如土,妻妾成群时,友不禁面露羡慕之色,感叹:“好有钱,真大款也!”其实,又何止大款,衙门里的大吏能员,国私企之头头目目,凡事业有成,为社会敬慕的者,有包养之嫌的总有十之五六吧,何足为奇?
在下惭愧,年届而立却依旧为生计奔忙,事业亦是碌碌无为,对包养这类需大财力作后盾的事当然是有心无力了。故而总有一个疑问难释:万一有朝一日那二奶或情妇要闹将起来,不知该如何摆平?这种事首先于成功人士脸面上就不太好看,即便有什么私下协议,上法庭也是算不得数的。再假如,那二奶或情妇手中握有成功人士见不得光的甚么证据(一般而言多少都会有一点的),那事情岂不更加难办?即便花大价钱可以暂时摆平,亦难保今后会不出岔子。又假如这证据着实不比寻常,非同小可,在下揣度,一劳永逸的法子大约就是学宋江的“怒杀”一途吧。
《水浒》里面,宋江亦为当时颇有声望的慈善家、社会活动家,勉强可算作成功人士。虽谈不上大款,毕竟也是农场主的公子,何况那时的包养行情和成本比当下低了许多。故而“及时雨”先生一不小心就包上了一个也理所当然,“就在县西巷内讨了一楼房,置办些家伙什物,安顿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里居住。没半月之间,打扮得阎婆惜满头珠翠,遍体绫罗。又过了几日,连那婆子也有若干头面衣服。端的养的婆惜丰衣足食。”
可惜好景不长,“初时,宋江夜夜与婆惜一处歇卧,向后渐渐来得慢了。”因为宋江“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偏偏“这阎婆惜水也似后生,况兼十八九岁,正在妙龄之际,因此,宋江不中那婆娘意。”这红杏出墙就难免了。
按说宋江未有大奶先包二奶,未及娶亲先养情妇,即便他在“性”趣、“性”致方面“不十分要紧”,该也是没什么可顾虑的,大不了拍屁股走人,一蹬了之。他自己也认为:“又不是我父母匹配妻室。他若无心恋我,我没来由惹气做甚么?我只不上门便了。”
就此了结?恐没有这么简单。即便什么也没发生,要了结这事至少也得花些银子,算个“青春损失费”吧。偏偏那一晚宋江与婆惜一夜冷战,头晕脑涨之下竟然留下了通匪把柄,事情可不闹大了。
谈判不成,“只这一声,提起宋江这个念头来。”在下倒觉得,没那一声“黑三郎杀人也!”这事终归还得血腥收场,因带上了绿帽子的宋江,其憎恶怨恨之意难免早已蓄积,杀意已然潜伏,即便双方当时达成了协议,今后宋江也还得忍气吞声,得面对随时的讹诈和秘密泄露,得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这样的生活谁能熬多久?如古龙所言:“世上唯一能保守秘密的,就是——死人!” 灭口当是早晚的事,只不过那样的话宋江大约不用亲自出手,只暗示一声,就会有亡命兄弟出来做的天衣无缝。
在下的家乡出过这样一桩碎尸惨案:一位三十出头,仕途得意,身居衙门要害部门的李姓处长,因离婚后生活孤寂,一日与友去夜总会寻欢,与一小姐鱼水欢娱之下情投意合,遂购房将其包下,不久小姐怀孕,要求转正,想要个正式身份,这处长当然不会答应,于是二人日夜争执不休,乃至拳脚齐上,致恩断情绝。这小姐心有不甘,竟亲往处长所在衙门处投诉,并大哭大闹,不肯罢休,成了衙门里的一件奇闻笑柄。李处长眼见声望被毁,仕途受阻,不觉老羞成怒,杀意顿起,一夜约小姐出来谈判,一言不合即手起刀落,杀于郊野,事后更将其碎为数段,分别埋藏于多处。不巧有残肢不久就被人发现,此案遂立。经艰难发掘察访,李处长终于未能逍遥于法外。
“怒杀”留下了缺陷,没能成为一桩待查疑案,是因宋江还不够狠(毕竟是搞慈善的),没把阎老妈子一块做掉,好一了百了。在下也颇服那位阎老妈子,竟然反应如此敏捷,能面不改色,沉着应对,机智勇敢地与杀人犯周旋,硬是差点让宋江当场就落入法网。可怜这宋公明,包二奶没享到艳福,就由慈善家沦为杀人犯,从此开始了一段落魄亡命的坎坷生涯。正所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披麻救水,惹焰烧身。呵呵。
水浒乱弹之:“醉打蒋门神”
“醉打蒋门神”一回,关键词不是“打”,而是“醉”,值得回味处则不是“醉打”,而是为什么要打。
俗话说“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然这武松初到孟州便视牢狱潜规则如无物,对所谓“送人情”嗤之以鼻,“小人身边略有些东西。若是他好问我讨时,便送些与他;若是硬问我要时,一文也没!”上的大堂亦出言无状,一百杀威棒临身,竞不皱眉头,“要打便打毒些,不要人情棒儿,打我不快活!” 果真一条铁铮铮的硬汉子。
不过这条威武不能屈的好汉不多久被糖衣炮弹击倒,被富贵所“淫”了。杀威棒“寄下”之后,武松住进了单间,每日有专人伺候,好酒好肉款待着,没数日便软化了,态度立马改变,虽然他也明白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此举必有缘故,不过却已经认定对方“想他必是个好男子”。看起来,对武松而言“好男子”的标准很低,就是看不看的起洒家,给不给洒家面子。
这样一来,施恩出来“看着武松便拜”,灌几句花言巧语的黄汤,武松即刻醉倒,以身相许,承诺:“你要教人干事,不要这等儿女相!恁地不是干事的人了!便是一刀一割的勾当,武松也替你去干!”一条所谓好汉就这么简单地成了死心塌地的亡命徒,雄纠纠地为施恩卖命去了。
送几餐好酒好肉,灌一点奉承黄汤便收复了一位名震四方的“打虎英雄”,驱使其不问是非,不辨皂白,或仅信一面之词,二话不说就情愿两肋插刀。虽说快活林之争只不过是黑道上的地盘之争,里面没甚么正邪善恶可言。不过在下却甚为遗憾,因为比之当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职业杀手、专业保镖时价,堂堂打虎英雄是不是也太便宜,太廉价了?
一部《水浒》,主旨就是两个字:“忠义”。“忠”是宋江后来加进去的,而“义”却是贯穿始终。可惜这个“义”在很多时候就是如此廉价,其中没有原则,没有道义,甚至没有是非。所谓“有奶便是娘”,私德早已取代了公德,效忠卖命的驱动力仅为个人恩怨和利害得失。也难怪后来宋江每擒一将,只要使出“叱退左右,亲解其缚,扶于座上,纳头便拜”这十六字诀,就可以让对方心悦诚服,随即心甘情愿地归附,加入到“聚义”的行列中。这里的“义”无所谓道德、公义判断,是一种人的贬值出售,“士为知己者死”仅仅成为某种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就看你开不开得起价。
决斗蒋门神之时,武松当然没有真醉,那是惑敌之策,否则焉能施展出“玉环步,鸳鸯脚”这等非同小可的必杀技?不过在下又以为武松确实是在“醉打”,因此前他就已被黄汤灌醉,早丧失了自觉的理性判断与选择(也或许原本就没有),已成了一台纯粹的“打架机器”。
假如那蒋门神果真了得,连武松也非其敌,在下倒是相信武松这条汉子即便不敌也不会屈服的,即使蒋门神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决不会皱一皱眉头。可那又如何?白白一条性命枉送于黑道火并而已。再假如蒋门神方是监狱长的公子,对武松亦好生款待和尊重,武松转而“醉打”施恩,这基本100%肯定的事。就如“醉打”之后又有张都监格外“看重”,武松遂感激道:“小人是个牢城营内囚徒;若蒙恩相抬举,小人当以执鞭随镫,服侍恩相。”
曾有网友著妙文一篇《武松是个小人》,尽数武松之杀戮成性,不法枉为之举。在下觉得,武松之不法,盖因其眼中无法,不仅没有王法,或者连天法地法亦没有,不过在下倒也欣赏武松的敢作敢为,不违职业操守,起码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此表明他至少还有心法,还识得行规。即便可以被理解为小人,那至少还是人。比之连心法都丧失了的,只会依仗权势或官方,看风使舵、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之类的走狗或乏走狗强却又不知强多少了。
水浒乱弹之:“夜闹浔阳江”
《水浒》里面,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又有个说法,唤作“没本钱买卖”。照此说来,抢劫就是做生意,强盗也算商人了。
细想来,假如真的此山是我开,此树为我栽的话,收取一点买路钱也是应该的,因为既然投了资,至少要回收成本吧?想想当下,坐飞机要讨机场建设费,坐火车要讨空调茶水费,公路上更是层层设卡,甚至你走在街上,一时内急,欲找个厕所方便一下,也得至少有几角零钱吧?不然,嘿嘿……
所谓“没本钱”,自然是指此山非我开,此树非我栽,此山此树均乃公共资源,是为公有。不由分说据公为私,就是那强盗的逻辑,强行勒索路人财物,便是那“没本钱买卖”了。
虽说没本钱,可成本必不可少。占山为王,手下得养好几百号小喽罗,即便在那十字坡上开个黑店,蒙汗药也需下在酒菜里面,总之投资还是免不了的。成本最低的看来还数张横、张顺兄弟的买卖。
且说宋江在揭阳镇得罪了恶霸穆家兄弟,被一路追杀到江边,慌不择路就撞进了张横的水上黑店。以下的这一段对话就颇有玄机:
那梢公道:“有话明朝来说,趁船的要去得紧。”
那长汉道:“我弟兄两个正要捉这趁船的三个人!”
那梢公道:“趁船的三个都是我家亲眷,衣食父母。请他归去碗‘板刀面’了来!”
那长汉道:“你且摇拢来,和你商量。”
那梢公道:“我的衣饭,倒拢来把与你,倒乐意。”
那长汉道:“张大哥!不是这般说!我弟兄只要捉这囚徒!你且拢来!”
那梢公一头摇橹,一面说道:“我自好几日接得这个主顾,却是不摇拢来,倒你接了去!你两个只休怪,改日相见!”
在张横眼里,宋江等哪是什么渡人顾客,仅仅是有利可图的肥羊,是财物而已。
在下有幸参加过地方衙门的项目洽谈,耳闻过两家为利而争,其中的玄机和上面的对话简直如出一辙。再想想当下时时发生的收容之争、就业之争、抗税之争、坼迁之争,不觉感叹:“张横算什么,一小巫而已。”
事后,张横曾经论及其生财之道:“我弟兄两个,但赌输了时,我便先驾一只船,渡在江边静处做私渡。有那一等客人,贫省贯百钱的,又要快,便来下我船。等船里都坐满了,却教兄弟张顺,也扮做单身客人背着一个大包,也来趁船。我把船摇到半江里,歇了橹,抛了锚,插一把板刀,却讨船钱。本合五百足钱一个人,我便定要他三贯。却先问兄弟讨起,教他假意不肯还我。我便把他来起手,一手揪住他头,一手提定腰胯,扑通地撺下江里,排头儿定要三贯。一个个都惊得呆了,把出来不迭。都得足了,却送他到僻静处上岸。我那兄弟自从水底下走过对岸,等没了人,却与兄弟分钱去赌。”
这场抢劫里面,张顺的作为叫做示范效应或威慑作用,二人一唱一和,引得众人纷纷就范。这一招是如此常见,可谓千古流传。即便今天的的骗子或劫匪也得其真传,履试不爽。在下在长途公共汽车上就曾亲身经历过数次,有回是骗子在车上用甚么套铅笔的虚设赌局诈人钱财,还有回是司机与售票人半路借故刻意加价。推而广之,比方股市,券商就是张横,大户就张顺;又比方脑*金,厂家是张横,电视广告是张顺,再比方垄断市场,衙门是张横,经销商是张顺,等等等等。
水浒时代是农耕时代,不比当下之商业时代,但有两样并没有特别大的改变:一是人心,二是资源配置。银子万能的想法并非今人独有,可银子不是毛毛雨,不会自己从天而降,假如总量不能增加,或者说社会本质上并没有创造出更多的财富的话,为公为私,生财之道都得靠以明的暗的各种法子从其他人口袋里去取,取得走就是本事,呵呵。
水浒乱弹之:“义士尊晁盖”
上回的“乱弹”曾提及,即便是那“没本钱买卖”,成本开销亦必不可少,在下就倒回前面的第17回处,说说这买卖的运作和分配吧。
话说晁盖被林冲推为山寨之主,旋又大破来剿的官军,可谓喜事连连,好运不止。这日正在山寨中摆开筵席,大吃大喝,“正饮酒间,只见小喽罗报道:‘山下朱头领使人到寨。’ 晁盖唤来,问有甚事。小喽罗道:‘朱头领探听得一起客商,有数十人结联一处,今晚必从旱路经过,特来报知。’ 晁盖道:‘正没金帛使用。谁领人去走一遭?’ 三阮道:‘我弟兄们去!’晁盖道:‘好兄弟!小心在意,速去早来。’”
上山才不久,又有先前劫来的“生辰纲”,却也挡不住“一连吃了数日筵席”,才这么短的日子就“没金帛使用”了,由此可见,山寨头领们的日子着实逍遥快活,一有了钱就大吃大喝,先使劲花再说,所谓消费促进生产,所言当真不假。此等“今朝有酒今朝醉”比之李太白竟更有胜之,妙处就在于不必把甚么“五花马,千金裘”这等的好东西“将出换美酒”。只要一声令下,那位头领带一百小喽罗出去走一遭就OK了。这不,“亏得朱头领!得了二十馀辆车子金银财帛并四五十匹驴骡头口!”
财物到手,接下来就是分赃了:“晁盖等众头领都上山寨聚义厅上,簸箕掌,栲栳圈,坐定;叫小喽罗扛抬过许多财物,在厅上一包包打开,将彩帛衣服堆在一边,行货等物堆在一边,金银宝贝堆在正面;便叫掌库的小头目,每一样取一半收贮在库,听候支用;这一半分做两分,厅上十一位头领均分一分,山上山下众人均分一分”。
这里按当下的计量标准来说事,做个假定,此次抢到的财物共计10万元,那么,留下5万元归公,其余的5万分为两半各2.5万,十一位头领均分一份,也就是每份约2273元,剩下的最后一份方轮到喽罗们,再假定梁山寨中小喽罗共有五百,平分的话每人就分50元,这还未考虑喽罗们是不是也分等级,比如班长、排长之类是否会按级别分多一点?就统统忽略不计了。如此一来,分配上的差距超过45倍,十一人所得等于其余五百人所得,如此“均贫富”,是不是有点令人瞠目结舌?如果梁山始终是这种分配制度,呵呵,忠告诸位最好别上梁山,如果没法混进那108个席位中的话。
至于晁盖,当然就不用去趁热闹了。既为一寨之主,剩下的那50%还不由他自由支配?如把梁山视作一个小社会,一个小王朝的话,其与那个把他们逼到这儿落草为寇的大社会,大王朝并无政治制度上的不同。当然,体制上的改革还是有一些,比如象“集体领导”,几位领导核心象吴用,公孙胜、林冲都有一定的发言权,象山内头领的小民主,凡大事均由十二人会议商议决定(虽说实际上也就核心圈说了算)。当然了,山寨中晁盖的领袖地位和权威,那是不容窥觑,不能动摇di。
现下的学界有一时髦话题,就是“革命有害论”。其中不乏对中国历代动乱的反思。不过以在下看来,若以构架的根本变化而不是政权兴衰更替来定义政治意义上的“革命”的话,中国从古到今并无真正意义的革命,有的无非你方唱罢我登场,是非成败转头空的帝王戏而已,新兴的颠覆者也无非一个得志了的晁盖罢了。更何况,一旦晁盖真的得了志,大柄在手的话,放出去的那点权力和小民主也定会收回的,或以荣华富贵,封王进爵的方式,也或以鸟尽弓藏,斩尽杀绝的方式,视晁盖的性情喜恶以及昔日诸兄弟,众好汉此时可能会有的潜在威胁大小而定。
水浒乱弹之“宋江吟反诗”
刺配江州的社会活动家宋江,虽为囚徒,然金钱和人际关系这两桩立足社会之必备一样都不少,既得监狱长戴宗、狱警李逵的悉心照料和周到服侍,且手里亦不乏用于上下打点的银子。故即便身在狱中服刑,日子过得倒很也自在,时常还有渔霸张顺孝敬几条美味鲜鱼,直吃的拉肚子。正所谓“暖饱思淫欲”,生存权安稳之后,社会活动家果然有些不安分了,脑子里竟不由怀念起被剥夺的政治权,这就遭遇到飞来横祸,惹下了一场文字狱。
洵阳楼上,酒醉的宋江郁闷之余在墙上奋笔疾书,恣意发泄。其一为西江月,词曰:“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邱,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雠,血染浔阳江口!”写罢,宋江意犹未尽,“又饮了数杯酒,不觉欢喜,自狂荡起来,手舞足蹈”,来了首更猛的。这其二为绝句,诗曰:“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漫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果然反诗!这诗若放到那“康乾盛世”,别说死罪,铢族都没得商量,即便在当下,恐亦是难容,不信诸位换个背景,再改几个词试试看?
那么宋江果真要反?事实却并非如此。否则宋江半道被劫上梁山时就大可以入伙,根本犯不上到江州来做囚犯。宋江吟反诗,本意原无非出于自感身世:“我生在山东,长在郓城,学吏出身,结识了多少江湖好汉;虽留得一个虚名,目今三旬之上,名又不成,利又不就,倒被文了双颊,配来在这里!我家乡中老父和兄弟如何得相见!”古今的蓄意造反者,在下以为多为两类人:一是衣食无着,走投无路的弱势群体,这是主体;二是浪漫的理想主义者或野心勃勃的功利冒险家,这是精英。宋江并不位列这两种人之中,他没有谋反的主观企图和意愿,哪怕是在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为之后。
不过,宋江的诗里确有诸如“他年若得报雠”、“敢笑黄巢不丈夫”这样赤裸裸的反句,难怪蔡九知府一看之下就认定:“这是个反诗!通判那里得来?”这是不是说明宋江生有反骨或藏有二心?也未见得。一种情绪的发泄,对正常人而言一般不会转换为行动,更多时候仅为一种“精神胜利法”。在下7、8岁时候在学校打架,有一回敌不过了,曾放言威胁道:“我要杀了你!”当然了,那时在下虽幼却识得好歹,既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胆量,即使真的有刀在手也做不出来。那句话并不代表一种现实威胁,而是气急败坏之下的情绪宣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