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大凡眩晕眼黑惊风,颠狂抽搐,风湿痹痛和半身不遂可用天麻为‘君’药,此药味甘、性平入肝经。”
“那么七绝脉里心绝的‘鱼翔脉’,可用天麻来治么?”莫残记起《绝脉要略》里心气绝的对症“真药”便是天麻。
“七绝脉根本没得医。”夏巴山断然说道。
莫残寻思着,那大概是没有用上“真药”的缘故。
腊月里,大理城内过年的气氛渐浓。
杏林堂前聚集了一堆人,好像在议论着什么,夏巴山让莫残跑过去瞧瞧。
杏林堂石阶下停着一辆马车,车板上躺着一耆年老者,面色及皮肤呈青黑色,如烟熏一般,眼睛瞪着暗而无神,嘴巴张着不能言。
“若是杏林堂都不给医治,俺爹就更没指望啦……”有个中年汉子带着哭腔说道,莫残认得,此人是屠羊巷的胡屠户。
“赵先生说了,你老爹是七绝脉之鱼翔脉,心气已绝,难以活过明日,唉,还是回家去赶紧准备后事吧。”杏林堂的伙计好言劝慰道。
莫残听到七绝脉象心气绝,心中为之一动,何不按照《绝脉要略》里的方子,试试老天麻的功效呢,反正这老头不治也是等死。
“这杏林堂赵鸿儒乃是大理城内最有名的郎中,他若是治不了的病,那肯定就没得医啦。”有人道。
“唉,生死由天,还是认命吧。”也有人在劝慰。
胡屠户低头眼望老者,不住的跺脚流泪。
“何不去对门找夏老郎中,或许有的治呢。”人群中有苍老之声建议道,那是莫残偷偷用腹语模仿老人家口气说的,尽管只有八成相似,却也无人察觉。
“是街对面的那家小药铺么?”胡屠户问道。
“正是巴山医舍。”莫残以腹语答道。
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人道:“滇西第一儒医都治不了,一个药铺老板又如何能医?”众人附和着称是。也有人不同意道:“‘死马权当活马医’呗。”
此刻,车板上躺着的老者双眼中涌现出急切的目光。
“爹爹,我明白您的意思。”胡屠户拉起马缰,叫大伙让开路,牵着马车来到巴山医舍前,对正在门口张望着的夏巴山问道:“您就是夏老郎中么?”
夏巴山颌首道:“没错,老夫就是夏巴山。”
“在下胡大,是屠羊巷的屠户,想请您看看我爹的病。”
“嗯,待老夫先把把脉。”夏巴山手捻胡须,慢条斯理的随胡大来到了马车前,此刻杏林堂门口的那帮人又都围过来瞧热闹。
夏巴山手指搭在了车内老者的手腕上,须臾,失色说道:“令尊脉象在皮之上,似有似无,如鱼在水中游,此正是七绝脉之鱼翔脉,主心气绝。”
胡大闻言忙道:“夏老先生,杏林堂赵鸿儒先生也是如此说,不知眼下是否还有得救?”
夏巴山摇了摇头:“令尊病入膏肓,此刻为时已晚。”
莫残在人群后面赶紧以腹语说道:“杏林堂医不好的,巴山医舍未必不能治,‘死马权当活马医’即便治不好也不会怪夏老郎中的呀。”
“当然,当然,就是治不好,夏老郎中已经尽力了,我们是绝不会怪您的。”胡大连忙说。
马车上的老者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夏巴山,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胡大见状“噗通”一声当街跪倒:“求您救救我爹。”
夏巴山无奈道:“那好吧,若是医不好,切勿责怪,请随老夫入内开方抓药。”
莫残趁此时机,偷偷伸手搭上老者的手腕,心中默默记下了鱼翔脉的脉象。
“天麻五钱,羌活、人参、桂心、白术、麻黄、杏仁各一分,附子一枚,先用三付药,水煎服,若有好转,再来续药。”夏巴山开好了药方。
“多谢,多谢。”胡大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此刻,莫残已返回自己屋内,迅速的从梁上取下老天麻,用小刀切下了几片,藏于手中回到了前堂。
“莫残抓药。”夏巴山正在唤他。
莫残按方用戥子称好八味药,悄悄将老天麻片混入其中,分成三包包好交给了胡大。
胡大满怀希望的拎着药包告辞而去,药铺外面看热闹的人也都陆续的散了。
“哎,但愿别来找麻烦才好。”夏巴山望着胡大离去的背影,嘴里叹息着。
莫残心中暗道,《绝脉要略》是否管用,几天内就会有分晓了。
三日后,街上忽闻鼓乐之声,莫残跑出门一看,瞧见一帮人正吹吹打打的朝着巴山医舍而来,为首的正是那个屠户胡大。
“夏老郎中,真乃神医啊……”胡大老远便高声叫喊起来。
夏巴山站在门前不解地望着这些人。
“夏神医,家父的绝症已经被您给医好啦。”胡大满脸喜悦的躬身施礼。
“什么?医好了……”夏巴山闻言惊讶不已,怎么回事儿,那可是七绝脉啊。
“夏老神医,老夫今日特备薄礼前来登门道谢。”人群中走出一人,笑呵呵的说道。
夏巴山定睛细看,正是三天前马车上的那位鱼翔脉老者,如今面色红润,声音洪亮,哪里还像个绝症病人?
胡大在一旁道:“家父服药后,一日口能言,二日便可下床,今日神清气爽已经痊愈了。”
夏巴山忙上前搭住老者的脉搏,寸关尺三部有脉,不浮不沉,和缓有力,果然已无病象。他不由得心中暗自纳闷,那只不过是一剂普通补心气的古方呀,果真有此奇效?但此刻口中却谦虚的说道:“举手之劳而已,治病救人,乃医者之本分嘛。”
胡大把手一摆,粗声反驳道:“那可不一定,杏林堂的赵鸿儒枉称‘滇西第一儒医’,竟然见死不救,与先生您的崇高医德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就是嘛,那个杏林堂的医德也太差了。”人们纷纷议论起来。
“这个么,人的品德有上下之分,医术也有高低之别,老夫向来对杏林堂颇为不屑。”夏巴山终于可以一泄私愤,心情大悦。
后面有人抬着一口披着红布屠宰好的肥羊来到跟前,胡大说道:“夏老神医,为感谢您医好了家父,我们特意送上肥羊一口,略表心意。”
“呵呵,却之不恭啊,却之不恭,叫他们抬进厨房里去吧。”夏巴山开心的吩咐着。
此刻,莫残默默地站立在一旁,手脚冰凉,他终于知道了《绝脉要略》是真实的,“真药”果然能治世间绝症。
晚饭时,夏巴山端起酒壶,头一次没有再去抱怨杏林堂。
屠户胡大的父亲,连“滇西第一儒医”都医不了的心绝症,竟然被夏神医一剂药治愈的消息不胫而走,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大理城。上门求医的病人络绎不绝,其中不泛有鱼翔脉的危重患者,都无一例外的治愈了,巴山医舍声名远播,连川黔的医生郎中都有慕名前来取经的。
杏林堂的“滇西第一儒医”赵鸿儒听闻此事,设法取得了药方,看过之后,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始终不明白一剂明代方贤《奇效良方》中的普通天麻汤,又是如何医好心绝这种不治之症的。
数日下来,莫残的那块老天麻也所剩无几,为方便都切成了薄片,“真药”可遇不可求,这么久也只采到这一枚而已,以后该怎么办呢。
他通过此事意识到,既然世间所有疾病,最后无外乎死于心肝脾胃肺肾大肠这七绝,那么自己只需要找到《绝脉要略》中的七类“真药”,便都可以治愈。而对于一般普通常见病症,反正天下医生郎中多的是,自己则没必要耗费时间去学了。
《绝脉要略》中记载了四十九种真药的产地区域,大都是一些人烟罕至的崇山峻岭密林泽薮之地,毒虫猛兽横行,自已若是贸然踏入,必是有去无回。

第七章 江湖铃医

初春的滇西,细雨朦胧。
黄昏时分,莫残正要打烊关门,忽见雨中立着三个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腰悬长剑,牵着马一眼不发的盯着巴山医舍。
“你们是来瞧病的吗?”莫残问道。
那三人并未答话,拴好马便径直走进门,雨水滴落了一地。
夏巴山闻言自诊室内出来,疑惑的望着他们。
“夏巴山,还认得老夫么?”其中一青面老者道,年纪约有五十多岁,中原口音。
夏巴山闻言面色骤变:“你是苗堂主……”
老者冷笑道:“当年你害死了老帮主,没想到躲这滇西边远之地来了,害得帮中兄弟好找啊。”
“莫残,关门。”夏巴山吩咐道。
“不必了。”老者身子未动,右手无声无息的向后一拍,那两扇门“砰”的一声竟然自行合上了。
莫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老帮主患中风闭症,当时脉现鱼翔,心气已绝,并非夏某医死了他,而是根本就无药可治。”夏巴山匆匆辩解说道。
“那老夫问你,巴山医舍声名远播,夏老郎中治愈七绝脉是也不是?”
“这……”夏巴山语塞道,“只是碰巧而已,其实药理也不是十分明了。”
“不少的心绝症病人在夏老郎中手里都药到病除,唯独老帮主就无药可医么?”老者嘿嘿道。
夏巴山脸色胀得通红:“苗堂主倘若不信,那夏某也无话可说,要杀便杀好了。”
苗堂主瞥见莫残在一旁,不过是个孩子也就未加理会。
可此刻,莫残心中却是懊悔不已,若不是自己的那块老天麻,也不至于为夏先生引来杀身之祸,他盘算着要不要把真相说出去。
这时,苗堂主面色缓和了下来,微微一笑:“夏先生,老夫真要你的命,会啰嗦这些废话吗?现在少帮主也得了同样的病,若是能够医好他,前帐一笔勾消,还会有不菲的报酬,你意下如何?”
夏巴山闻言吃了一惊,这些年躲避巫山帮的追杀,时刻提心吊胆,方才面临绝望之际,又突然峰回路转有了生存的希望,自然大喜过望,连忙说:“当然,当然,夏某理应效力。”
苗堂主颌首道:“如此甚好,就请夏先生即刻动身前往巴东一行。”
“今晚就走?”夏巴山望了望外面的雨势。
“放心,自然不会让雨淋着夏先生,”苗堂主吩咐随从,“你们俩去雇一辆马车来。”那两人应声而去。
夏巴山招呼莫残近前,吩咐他:“你就在家里看着店铺等我回来。”
莫残心里寻思着,夏先生不带老天麻去,肯定医不好那位少帮主,结果仍是必死无疑。自己曾被杏林堂拒之门外,是巴山医舍收留了他,夏先生也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这次若不是老天麻惹出事端,苗堂主他们也找不到这里来。自己总不能见死不救,可这事儿要如何对他来解释呢。
“巴东在哪儿,远么?”莫残问。
“嗯,在鄂西神农架,往返需月余吧。”夏巴山答道。
神农架……莫残想起《绝脉要略》中提到过这个地方,那里是不下十余种真药的生长地,若是自己能够同行,保不准会遇上几种呢,这倒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想随您一起去,既方便伺候先生,也能出外长长见识,除了大理城,我哪儿都没去过。”莫残诚恳的要求道。
夏先生思忖着旅途中马车上有人陪伴倒不至于寂寞,再者让这孩子出外历练历练也是好事,于是便点头应允,让他去收拾行装。
莫残跑回到屋里,取下那包剩余的老天麻片和几件衣物打成包袱,再把那本《绝脉要略》包好藏回到梁上隐秘处,反正自已已经读了多遍,几乎都能背诵得下来。
马车雇来了,有避雨的油布车蓬,马夫是个沉默寡言的精瘦汉子。
夏先生亲自配好了数包天麻汤草药,交给莫残收好,然后锁好门背上药箱上了马车,一行人冒雨连夜离开了大理城。
自古出滇有两条道,东路经黔入鄂,山高路险且崎岖难行,北路可直接出滇入川,在叙州府换乘舟船沿川江而下,较为便捷,他们走的正是这条路。
莫残坐在马车里,一路的山川景致、市井集墟和风土人情与大理迥然不同,令他大开眼界。
途中,夏先生讲述了他与巫山帮结下梁子的过程。
当年,夏巴山是一名江湖铃医,在巴东行医时被请去为巫山帮闵老帮主治病。走方郎中大都能言善道,诸如“祖传秘方,药到病除”等等,通常话都说得比较满。但当他见到病人切脉之时便即刻傻了眼。那老帮主罹患中风闭症,面黑眼赤口不能言,且心气已绝,脉象呈七绝脉之鱼翔脉。唉,当时只怪自己一时糊涂,明知无可救治却仍给他服下了黄鹤丹,结果第二天还是气绝身亡,夏巴山则趁着帮中混乱之际赶紧溜走了。此后听闻巫山帮到处追查他的下落,认定是他害死了闵老帮主,夏巴山不敢再在川鄂一代行医,只得离开中原远避滇西。
“什么是‘黄鹤丹’?”莫残问。
“这是我们铃医祖方,名为‘截药’,意思是说把病给‘截住’,男用黄鹤丹,女用青囊丸,可截百病。”
“真的能治百病么。”莫残不太相信。
夏巴山苦笑道:“截药下药极重,为的是服下后即刻见效,令人惊诧信服,然后再售余药价钱自然就高,至于病患是否痊愈也就管不了了,所以铃医在每个地方最多只停留一两日。”
经夏巴山的讲述,莫残对江湖走方郎中这一行当有了大致的了解。
凡州府县城内都有诊所,看病抓药容易,而乡间交通不便,只能靠那些走村串巷的江湖铃医瞧病了。铃医,因行医时手摇铁铃而得名,也称作“走方郎中”,源于扁鹊,延续于华佗而流传至今。
走医三大法“顶、串、截”,顶指药物上行为吐药,串是药物下行为泻药,截是以发汗上吐下泄的方法截住疾病,共有九顶、十三串、七十二截秘法。总之服药见效要快,药物便宜价格低廉,而且随时方便就地可采摘。
当然最拿手的是拔牙、点痣、去翳和捉虫,如用离骨散点牙,半柱香时间即落,点痣一宿便脱,这些绝招向来都秘而不传,只是师徒间相授。
经过数日的颠簸,这一日傍晚时分,他们终于赶到了叙州城。
叙州,古称“僰州”,是川滇交界的水陆重镇。入得城来,市井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夏巴山鼻子嗅嗅,咂了咂嘴:“此乃宜宾陈氏‘杂粮酒’,以大豆、大米、高粱、糯米和荞子五种粮食酿制而成,端的是香气悠久,滋味醇厚,入口甘美清爽至极啊。”
前面大油樟树下探出酒幌,是一家老字号客栈。
苗堂主下马说道:“大家一路车马劳顿,在这里稍作歇息,就此换船沿川江下去便可直抵巴东了。”
打发走马车后,他吩咐随从前去城东江边码头雇船,顺便将马匹就地卖掉,自己则带着夏巴山和莫残走进了客栈大堂落座。
这时外面有摇铃声渐至,夏巴山指给莫残看:“这就是铃医的串铃声,又叫‘虎撑’,是走方郎中的招牌。”
那人是个布衣灰袍的清瘦老者,身背药箱手摇串铃,持黑字白旗招牌,招牌上写着“祖传秘方,祝由十三科”,旁边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铃医摇铃是有行规的,放在胸前摇动,是一般的郎中,与肩齐平的医术较高,举过头顶摇动,则表示医术非常高明。”夏巴山解释说。
莫残望过去,那老者摇铃过顶,于是说道:“他的医术一定是很高明了。”
“也不一定,江湖上滥竽充数者不乏其人。”夏巴山不屑道。
不多时,苗堂主派去的随从回来了,禀告说:“堂主,船已雇好,明天一早出发,可以直达巴东。”
“嗯,看来只有明早再动身了,去要两间上好的客房,今晚就住在这家客栈。”苗堂主吩咐道。
“是,堂主。”那人应道。
小二捧上两三坛子酒过来,殷勤地说道:“客官不是本地人吧,这是本地方有名的‘杂粮酒’,由五种粮食酿造而成,凡过往商客无不饮此酒,客官要不要尝尝?”
“久闻叙州‘杂粮酒’大名,今天便好好的痛饮一番,也不枉此行了。”苗堂主拍开泥封,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
“好酒。”众人皆口赞道。
夏巴山深吸一口气,迫不及待的端起碗一饮而尽,不住的咂嘴,闭上眼睛似在无穷回味一般。
莫残不会饮酒,独自吃饱了饭坐在一边,看着无趣,便起身说去外面街上转转,夏巴山叮嘱他别走远,早点回来。
暮色降临,街上人来人往,空气中飘来阵阵麻辣香气,那是本地有名小吃“叙府燃面”的摊子,面条色泽松散红亮、麻辣相间,油重无水,遇火即燃,故称“燃面”。
莫残无心赏景,目光四处望去,想寻找方才街上经过的老铃医。
大街拐角处,他看见了那老者和小女孩正坐在一面摊前吃面,桌旁立着布招牌,药箱搁在脚旁。
莫残一般不善与陌生人交往,走到跟前正踌躇着如何开口时,正巧老者放下碗筷抬起头,目光与莫残不期而遇。
老者凝视着莫残,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异,说道:“这位小兄弟的皮坎肩很是别致,是兔毛的么?”
“我也不晓得。”莫残摇了摇头。
“可否借老夫一观?”老者和善的微笑着。
莫残脱下坎肩递了过去。
老者捧着坎肩翻来覆去的看着,手扒拉着柔软的灰毛,又送至鼻子下闻了闻,面色越来越凝重,最后开口道:“你这坎肩是在哪儿买来的?”
“是我娘缝制的。”莫残感觉这老头很好笑。
老者疑惑的目光端详着莫残:“听口音,小兄弟是云南滇西那边的人吧。”
“大理。”莫残答道。
“哦,”老者接着问道,“那这毛皮从何而来?”
“家里的。”
老者点了点头,将坎肩交还给莫残,微微一笑说:“小兄弟,你好像是有事儿找我。”
莫残“嗯”了声,说道:“老伯,我见您串铃高举过顶,医术一定很高明了。”
老者闻言乐了:“医术马马虎虎,算是过得去吧,怎么,有人生病了吗?”
“不是,”莫残迟疑着说道,“老伯,您知道神农架么?”
老者一愣,道:“年轻时采药去过一次。”
莫残接着问起了有关神农架的情况,并说自己想去那儿采药。
“神农架方圆数千里,山高林密,人烟罕至,药材遍地都是,是从医之人梦寐以求的中药宝库。不但灵芝、三七、天麻、川贝以及金钗石斛等名贵中草药不少,另外,江边一碗水、七叶一枝花和长鞭红景天都是那儿独有的。总之,那地方好药材多不胜数,这么多年了,老夫还时常会梦见呢。”老者叹息道。
“那儿可以采到生长千年的药草么?”
老者诧异的望着莫残:“千年药草肯定有,不过绝非寻常人可得,且不说毒虫猛兽,万一遇到山鬼,必定尸骨无存。当年老夫也只是在神农架的边上转转,采些普通草药,绝不敢踏入深山老林。”
“‘山鬼’,那是什么?”莫残从未听说过。
“据说似人形,身材高大,披毛黑面,足反踵,凶猛异常喜欢食人。”老者解释给他听。
莫残听了心中不免有些胆怯,但转念一想,正因为采“真药”太过艰难,世间上才能得以留存,不管怎样去看了再说,兴许运气好遇上几棵也说不定,就像是在苍山上找到那株老天麻一样。
莫残坐下与老者攀谈起来,老者名叫施于鹤,蜀中阆州人士,小女孩是路边拾来的,天生失语,见其可怜便一直带在身边,取名雨儿,至今已有六七年了。施于鹤问起了家里情况,莫残也如实相告,两人谈得甚是投缘。
苗堂主的两名随从找到了莫残,叫他回客栈。
“我得走了,明天一早还要乘船去巴东。”莫残恋恋不舍的起身告别。
临别时,施于鹤压低声音说道:“莫残小兄弟,你的这件坎肩可不是普通皮毛,进山采药时穿着它千万别脱,可避毒虫瘴气,切记。”
看着莫残走远了,施于鹤抬眼望着夜空,沉思良久,低头对雨儿说道:“看来,要走趟滇西了。”

第八章 巫山帮

烟波浩渺,一艘快船顺江而下。
莫残站立在船头上,夔门绝壁千仞,江面最窄处仅十余丈,水流湍急,波涛汹涌,震耳欲聋,令人心悸。
一路自川江下来,正值初春时节,两岸柳暗花明,山歌声里,孩童嬉水,村姑捣衣,看得令人痴醉。而眼前的巴东三峡,又是另一番景致,中原风光竟是如此秀丽壮美,莫残心中感叹不已。
黄昏时分,船靠巴东官渡口,已有巫山帮的人牵马接船。沿着神农溪上行十余里,高大的冷杉林掩映着一座庄园,那便是巫山帮的总舵。
大堂之上灯火通明,正中太师椅上坐着一个青衣女子,年约三十出头,面容姣好,虽有些发福,仍不失风韵。两侧椅子上端坐着分舵的几位堂主,他们是接到传书后从分舵赶来的。
苗堂主走上前去拱手行礼:“禀闵夫人,夏巴山已经带到。”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苗叔叔一路辛苦了,快请坐下歇息。”
苗堂主挥挥手,随从领夏巴山和莫残进门来到堂下。
“夏先生,多年不见,一向可好啊?”闵夫人声音轻柔圆润,略带一丝妩媚。
夏巴山赶紧施礼,回答说:“尚好,劳夫人挂念。”
“听说你这些年医术大有长进,在滇西治愈了不少七绝症,可是真的?”
“不错,老夫不才,是有这么几例,一剂药即愈。”夏巴山心下寻思,此次若治不好少帮主必死无疑,倒不如索性大话说满,别让人小瞧了。
众堂主一听纷纷交头接耳,似有不信。
“那好,夏先生,如今少帮主得了与先夫同样的病,你若医得好,前帐不但一笔勾消,巫山帮还另有黄金百两相赠,”夫人说着脸色一沉,“若是治不好的话……”
“没有可能治不好,”夏巴山打断闵夫人的话,傲然说道,“夏某眼下腹中饥渴,可否请夫人先备好酒菜,待诊治完少帮主再行用餐。”
“果然爽快,酒菜早已安排妥当,劳烦夏先生现在就随妾身来吧。”闵夫人站起身来,夏巴山和莫残以及苗堂主三人跟随着走进了内堂。
撩起帐子,红木雕花床上躺着个骨瘦如柴的年轻人,面色焦黑,双目赤红,张着的嘴巴上流有口涎,见到有人进来,吃力的转动了一下眼珠。
夏巴山坐在床边,伸手搭上少帮主的手腕切下三关,果然与当年闵老帮主的脉象一样,脉搏浮在皮肤之上,似有似无,如鱼在水中游动,脉率极缓且紊乱。
“三阴寒极,阳亡于外,鱼翔心绝之脉象,少帮主勿惊,夏某这就为你医治。”夏巴山胸有成竹的说道。
莫残打量着有钱人家的卧房,眼角余光留意到闵夫人面如冰霜的在一旁冷眼斜视着,嘴角还鄙夷的微微挑动了两下。
“莫残,即刻去煎一副药来,”夏巴山将莫残拉过一边,小声叮咛道,“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药罐,江湖险恶,不可不防。”
伙房内,莫残解开包袱取出一包天麻汤和几片老天麻,一同倒入药罐加水开始熬煮。大约小半个时辰后,药煎好了盛入碗中端入内堂,有丫鬟伺候着将天麻汤一勺勺的喂给了少帮主。
“夫人请放心,少帮主多不过三五日便可痊愈了。”夏巴山保证道。
“有劳夏先生了,妾身不适,就请苗叔叔带二位前去偏厅用餐。”闵夫人由丫鬟搀扶着入内安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