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叔点点头,南方夏天气候炎热潮湿,尤其是广东深圳,患狐臭之人尤其多,其味儿刺鼻,远不如猪臊气好闻。
可儿蹲下身来,伸手摩挲着小巫的颈毛,似有不信的柔声说着:“你会是头有神通的小猪么?还从未见到过呢。”
邢书记爱怜的目光望着她,摇了摇头:“可儿,猪就是猪,天生被劳动人民驯化养肥后用来杀了吃肉的,不要听信那些毫无科学常识的鬼话。”
费叔瞪了邢书记一眼,这个蠕头蛮自己就是远古的大虫子附体,还批驳什么封建迷信,简直就是口是心非。回想起自己,八眉土猪也是来自远古的生物,血统纯正智商奇高,哪像现在引进的那些外国白毛蠢猪,除了傻吃乜睡长一身膘外,就等着被宰杀吃肉,毫无可取之处。
自从数百年前,自己在陕北黄土高原肤施县嘉岭山古塔下的一处龙眼得机缘而修炼成人形后,踏遍三山五岳遍访名师,终于修到了紫魔。原本想通过“鸡舍计划”控制中原政局,却未曾料到功亏一篑,竟然被了去这个家伙破了自己的法身打回原形,可恶啊,实在是可恶至极。
此刻,山下村庄里已闻鸡鸣之声。
“小巫,鸡鸣丑时,乃是合夜阴气最重之时,赶紧去寻找蛊人。”何哲人吩咐道。
费叔尾巴一甩,撅起湿漉漉的猪鼻,两只鼻孔张开,向山中跑去。自己虽然法力全失,但先天的功能仍在,牠现在已然嗅到了好几种不同的味息。有林中死亡鸟兽散发出来淡淡的臭味儿,地下白蚁洞穴的土腥气,山脚地底下还隐约透出臭咸鱼般的味道,牠知道那是死了一年左右的人类腐尸,若是三年后便只剩下骨骼,基本上便没什么特殊的气味了。
“呼哧,呼哧…”牠奋力的奔跑寻觅着,汗水津津,可是并没有嗅到一丝蛊人的“狐臭”味儿。
“怎么,还没有发现么?”何哲人上前焦急的询问。
费叔摇了摇脑袋,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唉…”何哲人连连跺脚,愁眉苦脸,若是巫猪都寻觅不到,恐怕自己此生与“蛊人”无缘了。
“怪老头,”可儿上前劝慰道,“我家相公见多识广,足智多谋,可请他指点一二。”
这番话在邢书记耳中听着十分受用,可儿真不愧是红颜知己:“嗯,老何,你先说说为什么要耗尽几十年的心血来寻找‘蛊人’,然后我可以用唯物辩证法来替你分析分析。”
何哲人默不作声,许久,方才幽幽说道:“孙思邈喂食李愔的尸虫,乃是取自僰族大洛莫(巫师)处,为天下最神奇的巫蛊。‘尸虫’其实便是中原道家所说来自远古的‘三尸九虫’,三尸即上尸彭琚,小名阿呵,中尸彭踬,小名作子,下尸彭跻,小名季细,九虫为伏、回、白、肉、肺、胃、鬲、赤、羌。当年大洛莫离开僰王山前往阆中与药王碰面后就再也没了音讯,一千多年来,他的下落始终是个谜,而有关饲养尸虫和蛊人之法也失传至今。僰族没有文字,此事世代秘密口传下来,若是能够寻觅到大洛莫的尸蛊秘术,当可令僰族复兴,所以老夫才隐居在这蟠龙山下,苦苦寻找‘蛊人’的坟墓。”
“哦,原来如此,”邢书记听罢何哲人的讲述,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唯物辩证法是对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发展辩证思维的最高形态,‘万物普遍联系’和‘事物按其自身规律永恒发展’是两个根本论点。你说当年大洛莫带着三尸九虫去和药王会面,然后就失踪了,从表面上看似乎音讯全无,但若是拿辩证法来分析,世界本身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万物之间都存在着联系,这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既不能被创造,也不能被消灭。世界上没有永恒的事物,有生必有灭,无灭必无生,旧事物灭亡的同时,就意味着新事物的产生。大洛莫的消失就代表着旧事物的灭亡…”
“相公好文采!”可儿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嘛?”何哲人似乎没听明白。
邢书记呵呵一笑,道:“换言之,就是大洛莫以及所谓的‘蛊人’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早已经变成了一种新生的事物。老何数十年费尽心力都找不到,究其原因,就是用孤立的、静止和片面的思维方式去看待世界,认为万物永远都是一层不变的,陷入了形而上学的泥沼。”
费叔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个蠕头蛮真能胡诌,怪不得能当县委书记呢。
可儿嘻嘻笑着插话道:“相公,你就直接告诉怪老头如何办就是了。”
邢书记点点头,说:“既然小巫闻不到‘蛊人’特有的狐臭,那么尸虫呢?但凡来自远古的虫类与普通的昆虫自然气味儿是不相同的…”他想起了自己,蠕头蛮不就是带有一丝来自蛮荒时的腥气么。
费叔一跃而起,不错,这个蠕头蛮说的很有道理,自己方才便已嗅到了一丝淡淡的奇特味道,与尘世间的诸种气味儿都毫无相似之处,难道那就是“尸虫”的气息么?
牠转身匆匆朝树林中奔去,众人随后跟在了后面。
在一片残垣断壁的古老废墟前,费叔止住了脚步,猪鼻子在地上拱来拱去,最后停在了一株虬枝盘绕的古松树下,猪鼻仰起发出一阵兴奋的“哼哼”声。
何哲人惊讶道:“小巫,你嗅到了‘尸虫’?”
费叔使劲儿的点了点头。
“这是一座废弃的古庙,难道蛊人墓就隐藏在这下面?这完全不合风水呀。”他流露出极度的困惑。
“怎么样,老何,终于见识到唯物辩证法的威力了吧?”邢书记得意洋洋的说道。
何哲人没有搭腔,往手掌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急切的操起铁锄便开始刨土。时间不长,他就已经气喘吁吁,毕竟年纪大了体力有限。
“让我来。”邢书记接过锄头,双臂抡圆了刨下,他本就生得人高马大,再加上体内寄生着“蠕头蛮”,力量果真惊人,不多时便已掘进地下两三米深。
“咣当”一声响,铁锄仿佛刨在了坚硬物体上。
“且慢!”何哲人赶紧叫道,站在土堆之上借着月光探头望去,浮土中露出黧黑色的棺木,“这是阴沉木,其质坚硬无比,乃世间极为罕见之物。”
他跳下墓坑,伸手轻轻拂去上面的浮土,此刻才发现棺盖并未严丝合缝,而是有着稍许的错位。何哲人脸色微变,口中喃喃自语道:“莫非‘蛊人’早已经破墓离开了?”
邢书记嘿嘿两声:“打开瞧瞧不就清楚了。”
两人合力缓缓掀起沉重的棺盖,月光下,一具只有三尺多长的褐色骨骸静静的躺在那里…


第四章 千年遗骸
迷离的月色里,那具如同孩子般大小的骨骸长有一颗硕大的头颅,光滑凸起的额骨,深陷的眼窝以及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显得怪异之极。
“难道这就是‘蛊人’,李世民第六个儿子李愔?”邢书记惊讶道。
“这还是个小孩子嘛。”可儿唏嘘不已。
何哲人跳入棺内跪在了骨骸旁,伸手轻轻扒开骷髅的嘴巴,从上颌侧取下一颗长长的牙齿,凑在月光下细瞧。须臾,他的面色蓦地突变,随即俯身拜伏在地,口中叽哩咕噜的念叨个不停。
“老何,你这是怎么了?”邢书记大惑不解。
何哲人幽幽说道:“这就是大洛莫,千百年来,他的下落始终是个迷,想不到却悄悄的死在了这里。”
“你怎么认定这就是大洛莫呢?”邢书记提出疑问。
“古时僰人有打牙的风俗,将上颌一颗侧牙凿穿,镶嵌上狗的犬齿,喏,这就是了,”何哲人摊开手掌,褐黄色牙齿上明显的套着一颗尖利的狗牙,“而且僰族传说中的大洛莫身材矮小,是一个侏儒。”
众人沉默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如果这具骸骨是唐代僰族大巫师的,那么“蛊人”哪儿去了?
何哲人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方才棺盖并未盖严,看来李愔早已经破墓而出遁入尘世了,所以小巫才嗅不到‘蛊人’的狐臭味儿,墓中只残留着大洛莫的‘尸虫’气息。”
一阵凉风吹来,可儿打个激灵儿。
“‘蛊人’是何时出去的呢?”她问。
“能够从深埋于地下的墓穴中轻易逃出,看来果真是有些神通啊。”邢书记啧啧赞道。
“棺材内除了大洛莫的遗骸之外并无他物,古僰族的尸虫秘技,看来是真的无法寻回了。”何哲人长叹一声,面容异常悲怆愁苦。
“相公,”可儿心地善良,眼望邢书记央求说,“你再用那个神奇的‘辩证法’帮帮怪老头吧。”
“可儿,”邢书记爱怜的看着她,口中说道,“辩证法是相当深奥的理论,简单地说吧,任何事物都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表面上来看,这古墓里面本应躺着‘蛊人’李愔,结果却是僰族的大洛莫,然而辩证法告诉我们,现象是个别、片面和多变的,有时甚至是假象,而本质却只有一个,你看这具棺木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可儿探头仔细瞧了瞧,疑惑的回答说:“好像比平常的棺材大一些,像是双人棺。”
“没错,”邢书记赞赏道,“这具棺材是按两个人特制的,如此说来,当年药王孙思邈是将‘蛊人’李愔和僰族大巫师同时下葬,可是大洛莫为何要以死相陪呢?”
“没人愿意以死相陪。”可儿摇了摇头。
“那么大洛莫很可能就是被谋杀的。”邢书记嘿嘿两声。
“僰人大洛莫法术高强,没人能害的了他。”何哲人嗫嚅着。
“那大洛莫就是自愿赴死的了,”邢书记断言道,“根据辩证法因果定律,因是唯有施术者的死,才可能有‘蛊人’新生的果,这就可以很好的解释僰族尸蛊之术为何没能流传下来。”
“好悲壮啊…”可儿低声说道。
静静的,唯有山风轻拂,远处已经鸡鸣三遍,天就快要亮了。
“大洛莫的遗骸决不能孤零零的扔在这儿,老夫要带他回僰王山。”何哲人说着取下褡裢,开始小心翼翼的殓骨,从脚趾开始,一根根的褐骨轻轻的收入袋里,最后是那颗硕大的骷髅头。
费叔仰靠在土堆上,心里寻思着这帮人真是不知好赖,单是这副阴沉木的棺材,就价值连城了。
收殓完骨殖,何哲人爬出墓穴,眼眶湿润的望着费叔,不由得怅然长叹:“小巫,今天你终于了了老夫几十年的夙愿。”
黎明时分,大伙儿下山回到了黑水潭边的老宅,何哲人心情看来不错,放好褡裢后便去厨房忙碌起来,他想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餐。
可儿则自报奋勇的为小巫洗澡,这头宠物猪真是越看越喜欢,牠竟然能轻而易举的找到千年古墓,果然有些神通呢。
费叔浸泡在木盆温水中,可儿柔软的手指在其身上抓挠着,这令牠回想起在深圳洗三温暖时的惬意时光,唉,还是人类懂得享受啊。
早饭时,何哲人告诉大家,他准备与小巫一同前往宜宾兴文县僰王山黑帽顶,让大洛莫的骨殖回归故里。昨晚能够顺利的寻找到‘蛊人墓’,邢书记功不可没,因此允许他俩在其远行的这段日子里住在老宅之中。
“相公,‘僰王山’听名字就很是吸引人,我们也一起去玩儿一趟好么?”可儿有点舍不得小巫。
“可儿,就依你。”邢书记向来对可儿呵护有加。
何哲人婉言谢绝道:“此去僰王山一千多里路,携带僰族先祖的骨殖若是乘车则为不敬,所以老夫和小巫要徒步前往,翻山越岭十分的辛苦,恐怕你们难以承受。”
“好啊,走着去最好了,沿途风景可以一览无余。”可儿拍起手来。
“是啊,老何,大家一路同行也不会感到寂寞。”邢书记呵呵说道。
何哲人苦笑了下,拿这俩神经病人真没办法,无奈只好同意了。
大家收拾了一天,准备次日清晨出发。
当晚,老何端上了铜火锅,热气腾腾,屋子里弥散着浓郁的麻辣香气。
“邢书记,”他的态度明显的热情了很多,“你们原先住在哪家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邢书记愣了一下。
可儿怀抱着小巫,闻言咯咯的笑了起来:“怪老头,什么精神病?你是说我们患了‘失心疯’么?”
何哲人面现尴尬之色,未置可否。
“精神病?”邢书记严肃的望着老何,正色道,“社会上的确有些人对我们共产党人不理解,但是真理往往是掌握在少数人的一边,就像是布鲁诺认为地球是绕着太阳旋转的,被世人认为是邪说,最后被烧死在罗马鲜花广场。五百年过去了,事实证明他的对的,真理在他一边。所以‘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无论采用何种方法,只要找出‘蛊人墓’就是好方法,难道不是这样吗?”
何哲人苦笑两声,夹起一片毛肚丢进锅中,左右涮了两下蘸着香油碟送入口中,岔开了话题:“涮毛肚时间要掌握得好,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数刚刚好,不老也不生,你们试试看。”
老何没想到邢书记竟然是海量,工夫不大,他已经喝干了好几瓶酒了。
费叔也不遑多让,‘咕嘟咕嘟’闷头畅饮,猪脸绯红。
是夜,月色迷离。
蟠龙山中,依稀得见一个身材矮肥臃肿的身影静静站立在土堆上,默默的望着新掘开的墓穴。许久,他抬头望了眼夜空,然后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老宅内,大家饮酒正酣,这时院子外传来“咚咚咚”的擂门声。
“这么晚了,又会是谁呢?”何哲人疑惑的将一块黄喉丢进嘴里,然后嘟囔着起身走出去。
“谁?”他站在院子里问道。
“借宿的。”门外低沉的嗓音,口音不像是外乡人。
“去别人家吧。”老何扭头便要回屋。
“咚咚咚…”木门敲的更响了。
“唉,什么人这么没礼貌?”老何气愤的拉开门闩。
月光里,一个矮胖身着灰黑色衣服之人站立在台阶上,佝偻着身子,颌下几缕稀疏的白胡子,看上去是个老人家。
“在下魏六禅,恳请兄台留宿一晚。”老者谈吐不凡,颇具古风。
何哲人素来对饱学之士有好感,可惜村里人大都文化程度较低,平日里不屑与他们交流。
“进来吧。”他引老者穿过院子,直接来到了客厅。
“哦,你们正在吃饭,多有打扰。”老者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众人,歉意的说道。
“魏兄应该还没吃晚饭吧,一起用餐如何?”老何邀请道。
“如此甚好。”魏六禅也不推脱,竟自坐下。
老何拿来酒杯,替老者斟满酒。
“敢问兄台如何称呼?”魏六禅拱手问道。
“老夫何哲人,阆中县政协文史委员,现退休闲赋在家。”
“那么这两位呢?”
“哦,他们也是途径此地来借宿的。”老何介绍说。
“咦,这猪在饮酒…”魏六禅不无惊讶的望着小巫。
费叔张开嘴巴打了个饱嗝,心中暗道,此人身上隐约散发出一股熟悉的气味儿,竟然与昨夜蟠龙山中嗅到的尸虫气味相同!


第五章 不速之客
魏六禅手持筷子探入沸腾的红油辣锅之中,熟练的搅动几下缠起一大卷鸭肠,飞速的送入口中,脖子一抻便囫囵个的吞了进去,嘴巴咂咂直响。
可儿惊讶的瞅着他的吃相。
此刻,邢书记才仔细的端详了下对方,此人身子肥胖,脖颈以及肚皮一层层的赘肉,皮色发暗且生有不少的赘疣,两只眼珠向外凸起,嘴巴奇大,外表像极了蛤蟆。
魏六禅旁若无人的伸筷捞起一大坨猪红,也不怕烫直接用舌头熟练的卷起吞食入腹,“吱溜”一声汁水四溅。
“同志,我们都是借宿在老何家里的客人,请注意一下文明用餐。”邢书记忍不住要批评几句。
“阁下何人?”魏六禅“吧嗒吧嗒”嘴唇问道。
“我是县委邢书记。”
“哦,原来是此地的父母官啊,失敬失敬,”魏六禅放下筷子拱手道,“在下魏六禅,僰州人士,自幼贪食成癖,饭桌上多有不雅,还望见谅。”
邢书记愣了愣神儿,这人言语谈吐怎么听着怪怪的。
“相公,这人面相如蟾,吃东西亦是如此,真像是一只虾蟆。”可儿鄙夷的说道。
“呵呵,小姑娘说对了,在下小名就叫‘蛙儿’。”魏六禅笑眯眯的望着她。
“不碍事儿,不碍事儿,”老何赶紧出来打圆场,“魏兄方才说是祖籍僰州,莫非是僰族人么?”
魏六禅意味深长的一笑,并未作答。
老何见状不便深究,将桌前的笋片盘子推过去,说:“此乃本地最有名的阆中酸笋,魏兄可以品尝一二。”
“呵呵,”魏六禅摇头晃脑道,“在下好血肉滋味之物,但凡生冷甜香来者不拒,唯不喜素食。”说罢,自顾自的伸筷在锅中翻动夹肉,风卷残云般旁若无人。
何哲人见状沉吟片刻,起身走进厨房内舀了一瓢生米出来,默默的倒在八仙桌上。
魏六禅望见这些生大米竟然喜不自禁,顿时将所谓宾主礼仪等抛诸脑后,直接伸手抓起一把便往嘴里填,仿佛是珍馐美味一般。
桌子上的气氛十分尴尬,可儿低声说:“相公,明日还要赶早启程,我们就去歇息如何?小巫,今晚也来同我们一道睡吧。”她抱着宠物猪不愿撒手。
老何未置可否,终于寻回了大洛莫的骨殖,按理说他的心情应该格外的好才对,但不知怎的却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回到西厢房,可儿悄悄耳语:“相公,妾身感到这个姓魏的老头好生奇怪,平常人哪有食生米和用舌头卷东西吃的?”
费叔在一旁点点头,还是女人心细,已经看出不对劲儿了。
“可儿,”邢书记则不以为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生活在底层的人民群众怪癖很多,譬如吃五毒的,你若见了会更加的吃惊呢。”
“五毒?”可儿不解。
“‘五毒’就是蝎子、蛇、蜘蛛、蜈蚣和蟾蜍,”邢书记回忆道,“当年在农安县搞四清蹲点的时候,有位同志回来晚了,锅里已经无菜。他说不打紧,随手抄起一张山东大煎饼跳进菜园,掰颗大葱抓了只癞蛤蟆卷在煎饼里一口咬下,‘咕’的一声满嘴里喷血。”
“好恶心啊。”可儿咯咯笑着。
哼,这脏东西连我们猪都不吃,费叔心道。
可儿随即严肃起来,悄声说道:“相公,本来外面水潭边蛙声不断,可自那魏老头来了之后就没了动静,甚至连蛐蛐螽斯也都不叫了。”
“是么?”邢书记的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哼哼…”费叔在可儿怀里突然急促的吭唧起来。
窗外,月色迷离,成百上千只浑身湿淋淋刚从黑水潭中爬出来的虾蟆蟾蜍蜂拥越过老宅墙头,一窝蜂似的跳进了院子里…
客厅内,就只剩下何哲人与魏六禅两个人了。
魏六禅放下筷子,抬起衣袖抹了下油腻腻的嘴巴,拍拍肥胖的肚皮一连打了几个饱嗝。然后突然间把脸拉下,冷酷的目光直视老何,口中缓缓说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兄台赐教。”
“魏兄请讲。”何哲人面无表情。
“兄台登蟠龙山掘坟盗墓所谓何故?”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老何面色微变,心道昨夜之事此人是怎么知道的。
魏六禅淡淡道:“在下是中国民间古墓保护委员会的工作人员。”
何哲人闻言先是愣了下,随即冷笑一声:“哼,老夫还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个机构。”
“兄台盗取墓中骨骸究竟意欲何为?”魏六禅凸起的蛤蟆眼紧紧瞪着对方。
“唉,老夫就知道此事绝不会善了的…”何哲人长叹一声,伸手入怀。
魏六禅四仰八叉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冷若冰霜,见对方自怀里抽出一把青灰色的桃木小剑不由得脸色骤变,口中说着:“原来兄台也是道中之人…”话未落音,嘴巴张开“噗”的声,一大块猪红疾射而出。
何哲人反应奇快,单手一推八仙桌身子侧移飘开,那块猪红裹挟着呼呼风声,“啪”的击在了后面的墙壁上爆裂开来,散落了一地碎末。
“咕”的一声,魏六禅的嘴里蓦地吐出根长长的鸭肠,蜿蜒着袭来,灵动如蛇。
何哲人此刻却再也避不开了,滑腻的鸭肠瞬间缠绕住了他的脖颈并逐渐收紧,那气味儿着实怪异。
但见青光闪动,那支小小的桃木剑竟然直接将鸭肠直接斩为两截,红油汁水溅了老何一脖领。
“嗯,果然有点道行。”魏六禅喉咙里咕噜两句,随即双手一按八仙桌,身子凌空跃起同时咧开嘴巴,粉红色的舌头闪电般飞出,隔空卷住那把桃木小剑劈手夺下,随即甩出“噗”的刺入木梁之中直没剑柄,其力道令人咂舌。
何哲人大骇,口中惊道:“你果然是尸虫!”
魏六禅哈哈狂笑不已,双臂振脱黑灰色的衣服,裸露出疙瘩瘤虬满是赘疣的上身,一脚踢翻八仙桌上的铜火锅,四肢趴伏在桌上,模样狰狞可怖。
何哲人倒退数步,急忙从怀中抽出一把折扇打开,扇叶上书满了红色的朱砂符箓。
“咕”的又是一声怪叫,魏六禅胸前的赘疣蓦地爆裂开来,十余股白色的浆汁径直射了过去…
何哲人把牙一咬,挥动折扇罩住自己,紧接着扇叶上面的符箓红光闪烁,听得“哔哔啵啵”一阵乱响,面前升腾起白色的烟霭,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味道。他虽然头脸前胸等要害部位保护住了,但还是有几股喷溅到了衣袖和裤子上。那剧毒的白浆瞬间蚀穿了棉布,皮破肉烂。
何哲人清楚自己的这点微末道术抵不过尸虫,于是忍着剧痛转身便逃,刚刚冲出房门便忽觉眼前一花,月光下,无数只蟾蜍黑压压的聚集在院子里,红红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着自己…
魏六禅冷笑道:“还想跑么?”
何哲人默默的转过身来,长叹一声道:“你究竟想要怎样?”
“凡盗蟠龙山古墓者,杀无赦!”魏六禅恶狠狠的说。
“岂有此理,”这时院子里传来愤怒的斥责之声,“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凡触犯国家法律者自有政法机关去处理,怎能擅自动用民间私刑?”
月光下,邢书记大义凛然的站立在院子中,尽管四周都站满了虾蟆蟾蜍,但其伟岸的身躯岿然不惧,颇具英雄气概。
西厢房窗内,可儿抱着宠物猪紧张的观望着。
“原来是县委邢书记,”魏六禅狂笑起来,“哈哈,正好让在下一网打尽。”
“邢书记,你们与此事无关,带着小巫速速离开此地。”何哲人忍痛绝望的叫道。
“老何,当人民群众遇到危险时,作为共产党员又岂能能临阵脱逃呢?”
“这家伙是千年尸虫,老夫已然不敌,你们又何苦白白的搭上性命?”何哲人顿足说道。
哦,原来是‘尸虫’,不知道和蠕头蛮相比,谁的道行更高?邢书记心里寻思着。
“咕咕咕…”魏六禅嘴巴咧开,发出了一长串的怪鸣。
院子里的虾蟆蟾蜍闻声而动,铺天盖地的朝邢书记的身上蹦,瞬间便爬满了一身,癞癞嘟嘟就像是个巨大臃肿的人形虾蟆。
这邢书记原本就是远古蠕头蛮寄生之宿主,这些乡下普通的癞蛤蟆又岂能奈何得了他?但见其身负层层叠叠摞起的蟾蜍却仍旧一步步的朝着大厅前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