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说来话长了,时间倒流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陈诺兰想起了路天峰对自己说过的计划,他要重返昨天,拯救因为这一次时间倒流而死去的无辜者,包括他的挚友余勇生。
昨晚他一度要选择放弃了,但正是因为觉得自己还能努力去挽回一切,才有信心和勇气继续前行。
假若现在告诉他,不可能再经历一次时间倒流的话,他还能撑得住吗?
“路天峰之前也经历过很多次时间循环,为什么说他没有这个能力?”
“因为长达数天的时间倒流和以二十四小时为单位的时间循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司徒康拿起陈诺兰刚才在看的旅游杂志,翻开其中一页,“你看,这是世界上最豪华的游轮,可以稳稳当当地横穿太平洋,那么如果是公园里的小船可以做到这点吗?”
“不行。”陈诺兰有点明白了。
“在时间波动的规则里头,单日循环是一种自然现象,就像海浪一样;而波及时间长达数天的时间倒流,是人为造成的巨型旋涡。路天峰虽然是感知者,但没有受过专业训练,能够承受一次长达三天的时间倒流,已经很不简单了。”
而陈诺兰敏锐地捕捉到司徒康话中的关键信息点:“这还能进行专业训练?”
“只要是能力,就可以通过练习进行强化。”司徒康看了一眼手机,说,“等会儿再聊吧,你的超人男朋友还有五分钟左右抵达。”
“你为什么那么清楚他的行踪?”陈诺兰觉得司徒康这人真是深不可测。
“因为我的手下给了他一张名片,名片里夹着一张微缩芯片,带有全球定位功能。”司徒康展示了一下他的手机屏幕,“现在的科技越来越先进,隐私这玩意儿已经形同虚设了。话说回来,陈小姐身为一位科学家,应该最能体会科技发展给人类社会带来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不是吗?”
“高科技要是被坏人滥用的话,那就太可怕了。”陈诺兰一语双关地说。
司徒康不怒反笑:“一项技术的滥用与否,谁说了算呢?比如现在核武器被世界各国一致反对,但原子弹终结二战的时候,为什么大家都齐声叫好呢?再说陈小姐目前从事的生物科技和基因疗法研究工作吧,这个领域被很多人称为‘富人的特权’,很多最新的药物和研究成果普通人根本消费不起,那么是否能够把你的工作定义为滥用科技资源,专为有钱人服务呢?”
陈诺兰明知道司徒康是在胡扯,一时间却又想不出如何反驳他的观点,只好气呼呼地把脸扭向一边。
“好了,我们一起去迎接路警官吧。”
“我们一起?”
“是的,你猜猜门外到底是什么地方?”司徒康向陈诺兰用力地挤了挤眼睛。
陈诺兰摇摇头,她不想去猜,她只知道这扇门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危险。
六月一日,下午两点四十分,城郊,东泥堂。
这地名虽然带着一点诡异的气息,但实际上就是D城水泥厂的旧址。当年水泥厂因为响应国家产业升级改造的号召,先是减产,再是停产,以外租仓库为生,最终还是无法支撑下去,只好就地解散,留下这一大片厂房和一屁股的外债。
几年前,有一家来历成谜,但自称资本实力雄厚的公司包下了水泥厂的地盘,挂出了“东泥堂”这个招牌,并在媒体上大肆宣传,号称要将这片荒废的厂区打造成“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在铺天盖地的宣传之下,东泥堂曾经火了一小段时间,但很快就因为经营者的后继无力而被大家所冷落遗忘,那家牛皮吹破天的公司也不得不收拾包袱走人。
如今的东泥堂弃置已久,大部分建筑物上都贴着“危险勿近”的标志,但即使没有这些标志,也不会有人接近。
路天峰看了看名片上的地址,再次确认自己并没有走错地方。他踏着开裂的水泥路信步前行,走到厂区的最深处,没想到在这一片断壁残垣之中,竟然还有一栋外观亮丽的小楼房,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显得非常诡异。
路天峰大步流星地朝着这栋奇怪的房子走过去,刚到楼下,眼前那扇桃木大门就缓缓地打开,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前,面带微笑地看向路天峰。
中年男子的身后,是两个身材健硕的年轻男人,他们一左一右地把陈诺兰夹持住,不过看陈诺兰的表情还算镇定。
“诺兰!你还好吗?”路天峰忍不住大喊起来。
陈诺兰终于绷不住了,眼眶一下子变得红红的:“我没事。”
“在下司徒康,初次见面,路警官请多多指教。”司徒康向路天峰伸出右手,看似要跟他握手,但同时也阻挡了他继续向前。
“你就是阿永的幕后老板?”路天峰停下脚步,直盯着司徒康。
“阿永是我的手下。”司徒康提到这个名字时,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死了。”
“我知道,我希望他的牺牲是有价值的。”司徒康上下打量着路天峰,“汪冬麟他人呢?”
“他已经被警方带走了,但你要的东西在这里。”路天峰从口袋里掏出U盘,高高举起,好让司徒康看清楚。
司徒康的目光顿时变得兴奋起来:“太好了,路警官,你果然没有没有令我失望!”
“但我有一个条件——”
“进来再说吧。”司徒康摆摆手,径直走回屋内,陈诺兰也被带了回去。
路天峰别无选择,只好跟着他们进屋。进门后只见屋子内部的装潢精美,配套设施应有尽有,让人完全无法跟屋外破落荒废的厂区联系在一起。
客厅里有一张长沙发,司徒康坐下来,又招呼陈诺兰在他身边坐下,然后向路天峰招招手:“来,把东西拿给我看一下。”
路天峰看了看四周,全是司徒康的手下,其中几个人看起来还带着武器。
“你先放了她。”
“别太心急嘛,刚才我已经向陈小姐发出正式邀请,请她担任我的科学顾问。”司徒康转头向陈诺兰笑了笑,“所以这里面的资料,还要她帮忙解读解读呢。”
路天峰愕然地看着陈诺兰,陈诺兰轻轻地摇摇头,他立即明白,她是被迫的。
然而路天峰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将U盘抛给司徒康,说:“我希望你不要食言。”
“我不会的……”司徒康将U盘插入电脑,注意力完全转移到屏幕上,“确实是林嘉芮的研究资料,太好了!”
陈诺兰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也瞄了两眼,没想到很快就被上面的内容吸引了。林嘉芮的研究方向其实和她之前在风腾基因的项目有相通之处,只不过林嘉芮另辟蹊径,提出了一些全新的想法,并且还有相应的基础实验数据。
这异想天开万一得到证实,将会是基因疗法的一大突破、更让人欣喜的是,一部分实验数据已经能够支持下一步的深入研究了。
“陈小姐,这份数据有价值吗?”
“有。”陈诺兰爽快地答道,“但还需要多花点时间去研究。”
“很好,那么让我们将这个成果跟全世界分享吧。”司徒康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敲打着键盘。
陈诺兰大吃一惊,因为她看见司徒康将这份价值连城,甚至不惜牺牲人命换到手中的珍贵数据,竟以完全免费的方式共享到各大基因技术讨论网站、论坛和一切与之相关的信息发布区!
短短几十秒之内,一项可能改变基因技术未来的全新科技核心机密,竟然成了每个人都能轻易获取的免费资源。
“为什么要把这些数据公开?”陈诺兰惊呆了,她本以为司徒康要借此盈利,没想到事态的发展居然是这样子的。
“越多人参与研究,就越有可能成功,我只希望这项技术能够真正实现,并不想通过它赚钱,是不是很伟大?”司徒康哈哈大笑起来。
路天峰终于开口了:“我明白了,你是在针对‘组织’。”
“组织”千方百计想要毁掉数据,但司徒康却偏偏要对着干,他甚至将数据到手后就第一时间分享到互联网上。这样一来,就算“组织”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把传遍整个网络的数据彻底删除。
“对啊,常言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长期合作?”
“合作?”
“是的,我可以把‘组织’的秘密告诉你,然后我们一起联手对抗它。”司徒康踌躇满志地说。
路天峰虽然极度反感跟眼前这个男人产生瓜葛,但对方开出来的条件实在是太具吸引力了,那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竟然没能说出口。
司徒康看穿了路天峰内心的纠结,脸上流露出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来。
“之前有人跟我说过类似的话,紧接着他就死掉了。”
“放心吧,我可没那么容易死。”司徒康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路天峰看了陈诺兰一眼,而她恰好也看向他。
——我只是想试探“组织”的底细。
——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
两人通过眼神完成了无声的交流,然后路天峰一字一顿地说:“告诉我,‘组织’到底是什么?”
7
司徒康的故事
“组织”到底存在了多少年,是个没有人能说清楚的事情,他们其实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叫“天时会”。他们成员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通过操控时间流来维护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
这样说可能太抽象,举个例子吧。比如第二次世界大战,按照原有的历史进程,原子弹被研发出来了,却没有正式投入使用,日军在东亚战场上负隅顽抗,将战事足足拖延了一年多,直到德国纳粹势力死灰复燃,欧洲大陆重新陷入战火之中。
这时候,“天时会”出手了,他们让时间倒流到美军决策是否使用原子弹的那一刻,然后派人巧妙地改动了历史,让广岛和长崎化为废墟,于是人类社会提前迎来了和平。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美苏冷战曾经演变为第三次世界大战,中亚动荡引发过核战争,艾滋病也一度成为蔓延全球的可怕疫情,夺去了上亿人的性命。
但在人类社会的现有认知范围内,上述这些故事都未曾发生,因为历史只会留下它的最后一个版本,而这个最终版本的书写者,正是“天时会”的成员。
现在你们应该明白了,“天时会”到底有多重要,或者可以换个角度来看,他们实在是太重要了,重要性甚至超越了人类历史上的一切组织机构。这种决定人类命运的权力,竟然高度集中在极少数人的手里,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难道“天时会”的决定就一定是对的吗?如果他们作出了错误决定,人类社会将遭受怎么样的重创?或者再思考深一层,我们今天做经历的,由“天时会”修改过的历史,就一定是人类文明的最佳状态吗?他们是不是已经犯下错误了呢?
然而世人完全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命运是由“天时会”所摆布的。
在普通人类当中,会有极低的概率产生“感知者”,他们可以感知到时间流之中的“小旋涡”,也就是单日五次的时间循环。根据统计资料,人类成为感知者的概率非常低,大概为一百万分之一,有些人在刚出生时就是感知者,有些人则会在成年后才第一次感知到时间循环。
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感知者会因为这项特殊的能力而导致精神崩溃、自杀,或者被大家当作疯子对待;尤其是十八岁以下就成为感知者的青少年,由于心智不够成熟,非正常死亡率更是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能够在人类社会正常生活下去的感知者,都是智商情商自控力等各方面素质优秀的人才,他们知道如何能够隐藏感知者的身份,甚至能将这一点能力转化为自己在社会活动中的优势——路警官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而“天时会”的另外一项重要任务,就是默默地发展壮大团队。他们会尽全力收集身边所有感知者的资料,监控他们的生活状况,并且从中选出最适合的对象吸纳到组织内部。通过各种训练和强化措施,组织成员对时间流的感知力和控制力会逐步提升,其中最优秀的人才,将有机会成为“干涉者”,只有干涉者才能启动和感知时间倒流。
“天时会”严格控制着干涉者的数量,组织内部具有这项能力的人,不会超过七个,而其中只有最多三个人,是真正获得组织认可的干涉者,其余几位仅为替补干涉者,不得随意使用其能力。即使是正式的三位干涉者,也必须严格按照组织的要求施展能力,任何未经组织授权而影响时间流的行为,都是弥天大罪,会惹来杀身之祸。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天时会”虽然能够影响整个人类的历史,却也躲不过历史的规律。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组织成员的逐渐年轻化,他们接受现代社会的观念冲击越来越多,有一些流传了数百年的内部规条慢慢变得不合时宜了,但要修改这些规条,又必然会遭到强大的阻力。
最近几年,“天时会”更是遭遇了千年未见的重大危机。基因技术的飞速发展,让科学家们可以深入人类基因编辑的神秘领域,而其中某些学者的研究成果,已经能够影响人类成为感知者的概率,只不过研究者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而已。但总有一天,某个人会将感知时间流的超能力和基因编辑技术结合起来,从而推翻“天时会”影响和控制人类历史的根基。
想象一下,当感知者的产生概率不是百万分之一,而是百分之一,甚至可以通过技术手段将普通人改造成感知者的话,“天时会”还有能力控制那么多人吗?因此“天时会”不得不以最强硬的手段,去暗杀那些研究项目已经触及感知者秘密的科学家,但科技的发展是他们无法逆转的局面,今天杀死一个人,毁掉一个项目,明天又会有另外一个人再做一个类似的项目,这样根本不能解决问题。
于是“天时会”内部也产生了分裂,有些人问,人类社会为什么必须按照“天时会”的规条发展?为什么要用杀人的手段来维持组织的正常运作?“天时会”干涉历史进程的判断标准,是否需要作出改变?
曾经我也是“天时会”的一员,而且已经成了四位替补干涉者之一,但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权力斗争。近年来,组织内部山头林立,各方势力为了竞争领导者的地位,挖空心思斗个不停,反倒是正事没做几件。
厌倦这一切的我希望能退出“天时会”,然而这个组织从来没有“退出”这一说,申请退出就等同于背叛组织,会被列为背叛者。
如果是在“天时会”的全盛时期,叛变者只有死路一条,但今非昔比,内耗严重的他们无暇顾及我,也忌惮我有操控时间流的能力,不想跟我死磕,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我离去。
离开“天时会”之后,我才意识到这个世界有多广阔,人类社会发展本来就有无数种可能性,为什么我们偏偏要选择那一条我们自认为是“好”的路,强迫大家跟着一起走呢?即使我们拥有改变时间流的能力,就一定要去改变世界吗?我们就不可以拥有正常人的普通生活了吗?
我想了很多很多,最终决定要改变这个世界,不,应该说希望世界回归原本的模样,让人类社会自由地发展,即使会因此而遇到更多战争和灾难,但这也是人们的选择。
而我首先去做的事情,是赚钱,靠着我的能力赚大钱。股票、期货、债券、赌博等,一切带有投机性质的赚钱渠道,都是我发家致富的上佳选择。
我只花了短短两年时间,就积聚了数额可观的资金。然后是招兵买马,发展人脉,一步一步地打造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我发现只要有了钱,很多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之前我一度担心“天时会”的人会来找我算账,但当我自己的势力越来越强大之后,“天时会”对我避之不及,哪里还有寻仇的念头?
最近这一两年,我也花了不少力气去寻找基因技术的前沿科学家,看看谁有可能研究出关于感知者的科技,然后我要想办法保护他们的研究成果。只可惜,“天时会”的势力依然强大,他们先是除掉了骆滕风,又杀害了林嘉芮,而姗姗来迟的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想办法去争夺林嘉芮留下的数据。
路警官,很感激你替我找到了数据;陈小姐,我也希望你能够加入我们,一同研究激发人类感知者潜能的办法。但即使你们不愿意加入,也没有关系,我相信今天之后,整个基因技术研究领域将会迎来大地震,那么多研究人员,总会有人成功的。
也许,在这栋小房子里面所发生的一切,是人类新世界的起点。
能够见证这一刻的我们,该有多么幸运啊!
8
六月一日,下午三点十分,东泥堂,小洋楼。
司徒康终于结束了他那番激情澎湃的高谈阔论,充满期待地看着路天峰。
“考虑得如何了,路警官?”
路天峰托着下巴,沉吟道:“简而言之,司徒先生你既有强大的时间操控能力,同时也腰缠万贯、有权有势,对吗?”
“没错,而且我还心怀苍生,希望能够让全人类重获自由。”司徒康大言不惭地说。
“在电影里头,这可是那些疯狂的反派角色才会说的台词。”
“但我不疯狂,也不是反派。”
“那你可以让时间再次倒流,重返五月三十一日吗?”路天峰说道。
司徒康先是愣了愣,然后扬起头,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路警官,你在开玩笑吗?我好不容易才实现了自己的目标,怎么可能推倒重来一次?启动时间倒流可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
说道这里,司徒康的话戛然而止,明显是不愿意透露出更多的秘密。路天峰脸色一沉,冷冷地哼了一声。
“更何况,之前我也向陈小姐介绍过了,你身为感知者的能力不足,这一次是靠我们提供的强化剂才获得了感知时间倒流的能力,但你的身体还没能跟上节奏,如果万一再经历一次时间倒流的话,你可能会死掉。”
“那么,我以后还能感知到时间倒流吗?还是说像以前那样,只能感知到单日之内的时间循环?”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确实曾经有人因为喝下强化剂而永久提升了自身的感知能力,但也有人喝了之后一命呜呼。”司徒康突然笑了起来,让人不寒而栗,“你既然没有死掉,那么还是有机会永久获得感知时间倒流能力的。”
“原来如此。”路天峰平静道,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波动。
因为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陈诺兰说得对,时间倒流不可能没有代价,而身体上的痛楚他已经有了切身体会。
即使他能够穿越时间,也还是会遇上许多无可奈何的事情。
“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路天峰挺直了身子,突然之间好像整个人都高了一截似的。这是他走进这间屋子之后,首次露出真正的气势和锋芒。
“汪冬麟是你的一颗棋子吧?”
司徒康脸色一变,心头剧震,他发现自己竟然低估了路天峰。
这个警察最终还是看破了一切。
9
路天峰的分析
汪冬麟果然是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他直到最后一刻,看似已经将手中的底牌全部耗尽的时候,其实仍然隐瞒了真正的秘密。
袁成仁是“天时会”的人,他看穿了汪冬麟的犯罪行为,借此要挟汪冬麟,迫使他去杀死林嘉芮,抢夺实验数据,这些都是事实。然而我在听汪冬麟供述案件的过程中,脑海里总是盘旋着一个问号,被举报抑或贸然行动被抓获,横竖都会导致杀人罪行败露,汪冬麟为什么会乖乖地听命于袁成仁?
根据常理推断,其中很可能涉及“利益”的交换,然而按照汪冬麟的说法,“天时会”并没有向他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利益。以汪冬麟小心谨慎的个性和算无遗策的办事风格,怎么会同意这桩稳赔不赚的交易?于是我开始怀疑这里头还有猫腻。
最初我的推测是,袁成仁利用自己犯罪心理学专家的身份,给汪冬麟打掩护,教他怎么样完美地假扮精神分裂症患者,另外还可以通过自己的影响力,干预D城大学犯罪心理学研究室的鉴定结果。
但这个推测还是有几点无法解释的地方:第一,其余两家精神鉴定机构为何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袁成仁的影响力有那么大吗?第二,假设“天时会”动用了自身的庞大资源来保住汪冬麟,那么问题就会变成他们为何要费那么大的劲呢?汪冬麟手中并没有足以威胁他们的东西,这场交易的筹码并不对等;第三,汪冬麟在跟我谈判的时候,一再希望我能够放他走,还他自由,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在警方的天罗地网之中逃脱呢?
最终让我完全否决了这个推测的,是汪冬麟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主动供出了袁成仁,指控袁成仁就是威胁和迫使他去杀死林嘉芮的那个人。假设汪冬麟和袁成仁真是一伙的话,那么他应该死活都不会说出袁成仁的名字,以防止警方将他们两个人关联起来。
然而汪冬麟选择把袁成仁作为弃子求生战术中的一环,就证明袁成仁和“天时会”并不是真正在背后替他脱罪的人。那么,还有谁会与汪冬麟达成交易呢?汪冬麟手中到底有什么东西,会让对方如此渴求呢?
这些之前我一直没能想明白的问题,是司徒先生你给了我答案,汪冬麟身上最有交易价值的东西,当然就是林嘉芮的数据。在他的自白当中,对于为什么会将数据做备份的问题只是含糊其词地一笔带过,有点莫名其妙,但如果是有人提出向他购买这些数据的话,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我猜你们的交易过程是这样的,汪冬麟收到袁成仁的威胁,心烦意乱,而你身为“天时会”的死对头,察觉到袁成仁的行动,并猜测可能跟研究数据有关,便决定收买汪冬麟。
汪冬麟不会轻易相信你,他可能会要求你支付一定数额的金钱,又或者要求你保证他在被警方抓获之后不会被判死刑。反正你有钱嘛,前能够解决的问题对你来说都不是问题,所以你花了大价钱,很可能是威逼利诱双管齐下,买通三家鉴定机构的鉴定人员,伪造了能让汪冬麟免除牢狱之灾的结果。
按照你的计划,可能会在警卫措施相对松懈的精神病院动手,将汪冬麟劫走,然而“天时会”的人也没闲着,他们识穿了你的计划,抢先一步劫了汪冬麟的囚车,并杀死了他。而你在那时候才惊觉“天时会”的行动,但为时已晚。为了扭转败局,你立即派出阿永设局来威胁我,迫使我进入时间倒流,重返五月三十一日,以挽救汪冬麟的性命。
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汪冬麟一开始对劫囚车一事并不觉得惊讶,后来发现对方真的要动手杀他,才发觉事情不对路。经历一番波折后,最终还是由我把他救走了,不过接下来汪冬麟也出现了失误,因为他实际上跟“天时会”和你两方面都达成了某种交易协议,在事态混乱之际,他甚至无法确定现在是谁想救他,谁想杀他,所以才会做出去摩云镇找女调酒师朱迪的决定。
充满戒心的汪冬麟很快就发现朱迪要杀他,“天时会”已经将他当作弃子了,但他却并不会因此就对你产生百分之百的信任。已经如同惊弓之鸟的他,决定联系我,因为他认为身为警察的我绝对不会随便伤害他。
就这样,汪冬麟通过我将隐藏的数据拿到手,他希望借此完成交易,重获自由之身。只不过接下来一连串的变故,让他落入了警方的控制之中,再也不可能通过施展他的小伎俩逃出法网了。
当形势发展到这一步时,他当机立断,放弃了继续逃跑的念头,将自己的状态重新调整为“精神分裂症患者”。这样起码能够保证自己能够先活下来,活下来之后才有希望。
没错,我的意思是,汪冬麟一直都在扮演“人格分裂”的角色,但事实上,他的两个“人格”只是他为了能够逃脱罪名而假扮出来的。自始至终,他的身上只有一个人格,就是那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把一切都算计到极致,心胸狭窄、冷血无情的残忍男人。
他为了完美地进行角色扮演,甚至在逃亡的过程中故意杀死了一名完全无辜的女性,因为只有这种不合情理的犯罪,才符合他精神鉴定报告中“陷入疯狂,无法自控”的结论。
汪冬麟确实是个恶魔,而你就是那个将恶魔放出笼子,助纣为虐的人。你跟他一样,为了实现自己的所谓理想,可以罔顾别人的生命,随意践踏别人的尊严。你可以纵容汪冬麟杀人,也可以在他失去利用价值后将他随意地抛弃;阿永应该是你的亲信,但只要能够把数据拿到手,你就完全不管他的死活。
如果我答应跟你合作的话,谁知道哪一天你会因为利益冲突而在我背后捅刀子?
你确实是敌人的敌人,但绝不会是我的朋友。因为我的身份是警察,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犯罪者,比如双手已经沾满鲜血的汪冬麟。
很抱歉,现在我就要把你的棋子从棋盘上拿走了。
10
六月一日,下午三点二十五分,东泥堂,小洋楼。
“好,很好,非常好!”
路天峰的话音刚落,司徒康已经不停地喝起彩来,他一边大声叫好,一边用力地拍着手掌:“路警官仅凭这些零碎散乱的线索,就几乎将整个真相重新拼了出来,思维之清晰、逻辑之严密都令人叹为观止。据我所知,你的推理当中只有一点小小的瑕疵。”
“什么瑕疵?”
“汪冬麟一案备受社会关注,关于他的精神鉴定报告想要造假的话,可不是我光花钱就能解决的问题啊!”
司徒康发出一阵莫名其妙的怪笑,让路天峰心生反感。
“你的意思是……汪冬麟确实有精神病?”
“我不确定汪冬麟是否人格分裂,但如果他一直都在演戏的话,那还真是全靠他那过硬的演技来蒙混过关的。”司徒康坐回沙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其余的东西,你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所以你承认跟汪冬麟之间有过交易?”
司徒康身体放松地靠在沙发靠背上,笑着说:“他说有一份数据卖给我,我感兴趣,就开了个价钱,仅此而已。路警官,请问这样的交易违法吗?”
路天峰很清楚,只要司徒康坚称他并不知道汪冬麟手中的数据来源不合法,就可以轻易地躲开法律制裁。另外一项可以尝试指控司徒康的罪名,是控告他派人强行掳走陈诺兰,但如今关键的当事人阿永已经死亡,这案件也变得死无对证。
至于司徒康能够操控时间流,在曾经发生过的六月二日策划人质劫持案,迫使路天峰去劫囚车这种天方夜谭一般的故事,更只能算是无稽之谈了。
在路天峰眼中,虽然司徒康恶贯满盈,却偏偏找不到他的犯罪证据。甚至可以说,在现在这一段时间流当中,他就是个遵纪守法的普通商人。
路天峰想起了章之奇所说的关于他表妹的悲惨往事,如果一个人只在“不存在”的时间流当中进行犯罪的话,那么他算是个好人还是坏人?既然法律无法惩罚这些人,那就只能让他们逍遥快活地继续做这些勾当吗?
想到这里,路天峰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这个小动作被司徒康注意到了,但他只是耸耸肩,见怪不怪地说:“你觉得不服气,不公平,对吗?我们本来就不是普通人,为什么要被普通人制定的规则所约束?”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许多的普通人,我们绝对不能随意打破规则。”
司徒康叹了叹气,显然是不认同路天峰的观点,但他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倏地站起身来,有点突兀地说:“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处理,先告辞了。”
司徒康向身后的下属们打了个手势,正要迈步离去时,路天峰却伸出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司徒康的两位保镖立即拔出手枪,分别对准路天峰和陈诺兰,但司徒康只是一笑置之,摆摆手,让他们放下枪。
“大家以后没准还有合作的机会,有话好好说。路警官,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司徒康脸上带着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我希望汪冬麟能够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这可是警察的工作职责,我爱莫能助啊!”司徒康摊开双手。
“你们之间有过交易,你可以帮我证明汪冬麟是为了高价贩卖数据而杀害林嘉芮,这可以将他的罪行定性为有预谋的杀人抢劫,而不是第二人格主导的无意识行为。”
“我为什么要蹚这摊浑水?”
“因为汪冬麟对你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但如果你放弃了他,我可以暂时不与你为敌。”
司徒康露出饶有趣味的神情来:“所以说,我们虽然做不成朋友,但未必一定是敌人?”
“既往不咎,但如果你以后再犯事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真遗憾,我觉得我这个人是很难安守本分呢。”司徒康转了转眼珠,说,“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汪冬麟这颗棋子已经是多余的了,如果你能替我妥善处理掉的话,也不失为一个双赢的结果。”
“一言为定。”路天峰点点头。
“警民合作,长治久安。”司徒康从怀里掏出一部手机,递给路天峰,“这是我在路上捡到的,你看看有没有用吧!”
路天峰面无表情地接过手机,他知道这盘棋走到这一步,算是兑子言和了。但他内心最希望能够做到的,还是战胜司徒康。
因为这个男人以后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我们走吧。”路天峰牵起陈诺兰的手,温柔地说。
陈诺兰点点头,旁若无人地踮起脚尖,亲了亲路天峰的脸颊。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永远支持你。”
第9章 终章
1
六月一日,晚上八点,D城警察局,审讯室。
汪冬麟端坐在椅子上,无论是谁,问他怎么样的问题,他都一言不发,只是直直地盯着提问者,时不时露出狰狞的冷笑。
“这家伙真的疯了。”每位参与审讯工作的警员都这样认为。
可是当路天峰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走进审讯室,汪冬麟的脸色突然变了,因为他看见了证物袋里面的手机。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手机,但他隐约闻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我找到了。”路天峰没头没脑地抛出这句话来。
“什么?”
“买家的手机。”
“什么买家?”汪冬麟的脸色如常,嘴角却难以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那个叫阿永的男人,给了你不少订金吧,怎么生意没做成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汪冬麟下意识地拿起面前的一次性纸杯,却发现里面早就没水了。
路天峰隔着证物袋,滚动手机屏幕,查看着上面的短信息:“时代果然是先进了啊,现在的黑市交易居然还会使用电子货币,全球通兑,来源保密。不过我要很遗憾地告诉你,如果我们光掌握了你的电子货币账号,那确实查不到是谁给你转账的,但如果我们同时掌握了交易双方的账号,那就等于铁证如山了。”
汪冬麟将手中的纸杯捏成一团。
“你是为了钱才杀死林嘉芮的,对吗?这里不但有电子货币的转账记录,还有完整的聊天信息记录。”
“不!路天峰,我跟你说过,是因为‘组织’的人要挟我,我才迫不得已要杀人的。”汪冬麟急得站了起来。
“证据呢?”路天峰笑了,这是他在与汪冬麟交锋的过程当中,第一次真正因为高兴而露出笑容。
因为路天峰非常确定,所有的证据早就被汪冬麟毁掉了,他为自己几乎完美的犯罪而沾沾自喜。他步步为营,将方方面面的因素都计算在内,还同时与“天时会”和司徒康两方势力达成了秘密协议,要求他们保证自己不死。他甚至为了安全起见给自己加了第三重保险,通过假扮人格分裂的方式蒙骗了专业的精神鉴定机构。
他毁掉了其他所有的证据,结果反而导致路天峰现在拿出来的东西一跃成为最关键的决定性证据。
“你这是孤证、伪证,根本没有法律效力……”汪冬麟红着脸,语无伦次地分辩道。
“没关系,给我们一点时间,完整的证据链会查出来的。这足以证明你杀害林嘉芮完全是蓄意谋杀,跟什么人格分裂妄想症之类的……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汪冬麟重重地跌坐回椅子上,他的表情还算平静,除了嘴角那不自觉的抽搐之外,看不出其他异常。
他终于还是丢掉了最后的防线,但他还不想认输,不能认输。
如果在这里认输的话,他会输掉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最后,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了这句话。
“你什么都不需要说,我会去查的。”路天峰潇洒地收回了证物袋,“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对你进行审讯,而是——”
路天峰突然压低了声音,身子向前倾,凑到汪冬麟的耳边,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见的音量说。
“我只是想让你尝尝失败的滋味。”
汪冬麟的胃部泛起一阵酸意,对啊,这就是失败的滋味。
他仿佛回到了父亲葬身火海、母亲向自己摊牌的那天晚上,又仿佛听见了茉莉对他的无情讥笑。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伪装了那么多年的面具,终于被路天峰无情地撕破了。
“我输了……”他木然地说。
路天峰好像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审讯室。
关门之前,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而当审讯室的门关上后,汪冬麟整个人顿时瘫坐在椅子上,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了。
2
六月一日,晚上八点三十分,D城警察局办公大楼,天台。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红色的小光点在明灭不定地闪烁着。
一个男人形单影只地抽着烟。
另外一个体型较为娇小,属于女性的身影也出现在天台处。
“原来你也是烟民?”童瑶不无惊讶地对章之奇说。因为这两天接触下来,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抽烟。
“其实我并没有烟瘾,但说来奇怪,我一来到这天台就想抽烟。”章之奇摁灭了才抽了不到一半的香烟。
“这算是职业病的一种表现形式吗?”童瑶当然也知道,天台就相当于这栋大楼的吸烟区,“还是说,你内心深处仍然怀念着当警察的日子呢?”
章之奇呵呵一笑:“算了吧,还是当私家侦探自由自在,解决问题的方法也更多。”
“哼,你现在还不是靠着警方内部系统的信息办事?回头我就想办法封了你。”
“童警官,别那么心狠手辣嘛,你给我留一条活路,我以后还能继续帮你破案,两全其美。”
童瑶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夜灯,感慨道:“这次还真的要好好感激你,要不是你帮忙,我们可能不会那么顺利地抓住汪冬麟。”
“不客气,收钱办事天经地义嘛……话说,你真有把握替我把你们警方的悬红申请下来?”
“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实在不行也没关系啦,以后多多照顾我的生意就是了。”章之奇竟然主动给了童瑶一个台阶,这反而让童瑶有点搞不懂了。
“怎么一下子就没精打采啦?不太像你的风格。”
“因为这案子的内情实在是太复杂了,汪冬麟虽然已经落网,但一切并没有结束。”章之奇叹了一口气,“更何况里面还涉及什么时间循环、时间倒流、改写历史之类的东西……你让我一个凡夫俗子怎么去面对这些?题目完全超纲了啊!”
童瑶忍俊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哈哈,你明明就是国内最顶尖的信息技术专家,没有之一,怎么能算凡夫俗子?”
“这个……童警官过奖了。”
“而且,你也并不是一个人去面对这些啊。”童瑶举目远眺,缓缓地说,“不是还有我们吗?”
“我们……”章之奇居然觉得喉头有点哽塞,他突然想起当初身为刑警的那些日子,兄弟们之间是如何守望相助,并肩作战的。
其实他一直都很怀念那种温暖踏实的感觉。
如同现在一样。
3
六月一日,晚上九点,D城警察局办公大楼,饭堂。
程拓拿着一杯温豆浆,坐在饭堂的角落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手里的豆浆几乎一点也没动过。
“程队。”路天峰也拿着同样的杯子,坐到了程拓对面的位置上。
“阿峰,这两天辛苦你了。”
“也辛苦你了,今晚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的。”
路天峰只感到一阵莫名的心酸,没想到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他们,竟然会坐在这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毫无营养的客套话,而两个人之间真正想问的问题,却没能问出口。
大概程拓也觉得聊天气氛过于尴尬,狠狠地喝了一大口豆浆,然后说:“阿峰,请你相信我,我虽然跟‘组织’的人有过接触,但我绝对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更加没有伤害过你。”
“我相信。”也许是担心自己的语气过于轻描淡写,路天峰再次强调,“我完全相信你,真的。”
“一开始我只是很好奇你的线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这原来是个泥沼,一脚踏下去之后,就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了。”程拓低下头,长舒一口气,“话说回来,你猜猜‘组织’和我街头的人是谁?”
“是谁?”路天峰有预感,那将会是一个他熟悉的名字。
“七年前就宣告失踪,一直下落不明的D城大学生物系教授周焕盛。”程拓敲着杯子说,“这也是我跟他们保持接触的其中一个原因,我想知道在周焕盛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他这些年来又躲去哪里了。更为诡异的是,如今出现在我眼前的周焕盛,看起来比起档案上的资料照片更年轻,但那张照片很可能是十年前拍的了。”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路天峰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天时会”的能力,是不是真有司徒康说得那么夸张?如果他们能够把周焕盛一个大活人藏起来七年的话,那么现在对袁成仁等人的追捕行动,也很可能无功而返。
“我们所要面对的到底是一群怎么样的敌人啊!”路天峰感慨万千地说。
“别担心,我、童瑶,连同整个警局都会是你的后盾。”
路天峰不禁苦笑起来:“程队,还是先想办法替我向罗局解释这次的事件吧,搞不好明天我就不是警察了。”
4
六月一日,晚上十点,D城郊外的一个小码头。
袁成仁看完手机上的信息,右手不停地颤抖起来。
“袁老师,怎么啦?”从一艘渔船船舱里探头出来询问的,正是马悦仪。
邓子雄一脸严肃地坐在渔船尾部,也问:“接应的人还没到吗?”
袁成仁仰天长叹道:“真是疯了,司徒康居然将林嘉芮的实验数据和相关资料公开共享给全世界,这一刻我估计有超过一百个不同的团队和机构,正在如获至宝地研究着那些数据呢。”
“所以我们的任务……是彻底失败了。”马悦仪打了个冷战,她在“天时会”内部虽然资历尚浅,但也是很清楚任务失败的成员会遭受怎么样的惩罚。
“这下完蛋了,组织肯定已经抛弃我们了。”
“抛弃?不,他们不仅仅是抛弃我们,而是要拿我们的命。”袁成仁将手机递给另外两个人,“看到了吗?”
手机屏幕上是一行触目惊心的文字——
自行了断,既往不咎,如有违令,赶尽杀绝。
“都什么年代了,还说这些文绉绉的台词,做作。”马悦仪嘟起嘴巴,摆出不屑的模样来。
“袁老师,反正都是死路一条,如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邓子雄恶狠狠地说。
“怎么拼死一搏?”袁成仁问。
“我们去找司徒康,加入他,对抗那班老古董!”
“好!”马悦仪立即同意。
而袁成仁只是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5
六月一日,晚上十一点五十分。
陈诺兰在书桌前站起身来,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虽然路天峰叮嘱过她回家之后立即好好休息,但她却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就干脆爬起来深入研究林嘉芮的那些实验数据,自然越看越精神,越看越兴奋。
按照这个思路走下去,真的有可能让基因疗法的研究向前迈进一大步啊!
想到这里,陈诺兰立即动手,一边翻箱倒柜查看资料,一边拿出草稿纸,唰唰唰地设计出自己下一步准备尝试的实验方案。直到写满了好几页A4纸,才突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现在赋闲在家,连正规的实验室使用权都没有呢。
于是她又立马开始修改自己的简历,将风腾基因工作经历加到之前的简历模板里,差点就直接拿出去投递了。只不过在发邮件之前,她还是觉得应该等路天峰回家,和他商量一下再说。
陈诺兰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原来已经快要到十二点了。
“回来了吗?”拿出手机,输入这一串文字后,她想了想,还是把信息删掉了,没发出去。
这时候,大门处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陈诺兰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刚好迎上开门进屋的路天峰。
“峰……”她一把抱住了他。
“怎么啦?”
“突然好想你。”
好害怕失去你。这才是陈诺兰真正想说的。
“诺兰,我不是说过了吗,今天一定会回家。”路天峰摸了摸陈诺兰的头,“因为几分钟后的明天,六月二日,就是我们的相识纪念日啊!”
陈诺兰将头靠在路天峰的胸膛,细语轻声地说:“对你来说,是又一次回到这一天了,对吧?”
“嗯。”路天峰应了一声,氛围突然变得有点沉重。
“上一次的六月二日,我们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对吗?”
“但这一次我们不会再分开了。”路天峰捧着她的脸蛋,郑重其事地说。
“我知道,只是……有些人原本应该还活着的,现在却死了……”陈诺兰的眼眶红了。
她不仅想起了余勇生,还有一位素昧平生,只是在新闻之中得知被汪冬麟杀害的女生。
可能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人在这一次的时间流的变化之中,由生变成了死。当然,也有人由原来的死变成了生。
比如自己,比如汪冬麟。
陈诺兰突然觉得,这种因为改变时间流而活下来的感觉并不好,自己像是一个小偷,偷走了原本属于其他人的生命。
“别想那么多了,好吗?”看穿了陈诺兰心事的路天峰,没有再说过多安慰的话语,而只是静静地、紧紧地拥抱着她。
前路还会有许多艰难险阻,但他有信心带着她一起去面对。
时针终于指向了十二点整。
新的一天到了。新的开始,也是新的结束。
“诺兰,我爱你。”
他得到的回答,是一个连绵而热烈的吻。
无论如何,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不能轻言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