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勃封闭了内舱门,然后走上前去操作外舱门的阀门。外舱门没什么特别的——上面就只有一个手动阀门。有人要问了,为什么不用电脑操控呢?因为阀门从不会死机或重启,这件事上我们可不敢冒没必要的风险。
空气嘶嘶地从气密舱中散逸出去,仓鼠球的球壁也与此同时变得更为坚硬。鲍勃盯了一会儿读数,以确保我们八个人的仓鼠球都处于密封状态。气密舱进入真空状态之后,他通过对讲机对我们说:
“好了,现在我要打开外舱门了。游览区域里尖锐的石子已经被清理过了,但如果你们发现了什么可能会刺穿球壁的东西就绕开,记得跟我报告一下就行。”
他打开外舱门,灰暗又了无生机的地貌跃然于我们眼前。
游客们纷纷发出了哦哦啊啊的惊叹声,然后在公共频道里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请尽量避免在这个频道里闲聊,”鲍勃说,“如果你想跟特定的人说话,请使用你的机模呼叫对方,公共频道仅用于游览相关的指导以及问题。”
他走了出去,示意我们跟上。
我和其他人一起滚着球到了外面,松软的月球表岩屑在球下沙沙作响。自动调节明暗度的聚合物球壁阻挡住了大部分太阳光,但这也意味着这些光会转化为热能。球壁内侧的聚合物是很好的隔热物,却远非完美。我走进了阳光直射的区域才几秒钟工夫,就已经能感觉到球内的空气变热了。
漫步包启动了其中一个风扇,热气被源源不断地吸入,经过冷却后再被排出。
和矿车一样,仓鼠球也必须应对棘手的散热问题,但你总不能把一个大活人直接包裹在蜡里吧。那漫步包又是怎么处理这些吸入的热量的呢?包里面其实有一大块冰。
就是把水结成冰的老办法,包里头有好几升呢。液态水已经是比热容最高的物质之一了,而融化固态冰块则会消耗更多能量。仓鼠球漫步时长的限制因素其实就只有一个:这一大块冰能坚持多久?计算结果大约是两个小时。
等我们全员通过了外舱门之后,鲍勃又把门重新关上了,然后带领我们前往着陆点。我有意把我的外检机小兄弟(我决定叫他“歪弟”)留在了气密舱里面。
绕过游客中心外围的路程并不算远。
我跟其他人一起走到围栏边。还记得我之前和詹焌说过在外面看到的风景和在游客中心里看到的差不多吗?我说谎了,外面的风景其实要比里面好得多得多,你能体会到一种真实的临场感。你当然确确实实就在那儿,但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我对着尼尔和巴兹当年漫步的地方缅怀了好一阵。这个场景确实让人叹为观止,对我来说这就是亲临历史。
好了,该干活了。
游客们四散开来找寻不同的观景角度,有几个人还在朝游客中心招手,尽管我们完全看不到里面,从我们这里望去,那些玻璃就跟镜子一样,因为外面的射线可要比里面的厉害多了。
我背朝着鲍勃的方向,假装自己在欣赏月球的荒凉,然后拿出了遥控器,再次启动了外检机。你可能会好奇一个构造简单的遥控器是怎么让电波穿过阿尔忒弥斯的防护壳的,毕竟隔着两层六厘米厚的铝板和中间一米厚的碎石层呢。
但原理说来也简单。遥控器跟阿尔忒弥斯里的很多东西一样,是通过无线网络发送数据的,而每个球形舱顶部都安装有很多接收器和转发器,游客中心也不例外,毕竟没人希望那些舱外活动专家们在外面失去信号,在安全方面没有任何事情比通信更为重要了,遥控器也因此可以和歪弟进行无障碍对话。
气密舱目前处于真空状态——这也是所有气密舱默认的状态。现在下一个团正在他们的舱外活动专家的指导下进行准备工作。我的时机稍纵即逝。
我让歪弟扒在外舱门上。屏幕高亮显示了他可以抓握攀爬的区域,这个人工智能的辅助功能真是绝了,我只需要告诉他该去哪儿,接下来交给他自行发挥即可。
他抓着管道、阀门和其他隆起物攀到了门上。我让他先锚定在天花板的横梁上,然后再扳动舱门上的阀门。
他两只爪子并用才拧动了阀门,三圈过后门微微开了一个口。我给他发出了落地的指令,他在半空中自动翻了个身,爪子稳稳地踩在了地面上。天哪,这东西太好玩儿了!我心里默默地把他添加到了日后发财必买的购物单上。
歪弟拱开了舱门,像猫一样钻了出去,接着把身后的舱门带上了。
我越过肩膀往后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在往那个方向看。大多数游客都挨着围栏,而鲍勃在一边看着。没人违反规定或遭遇危险,他看来对此颇为满意。
我指示歪弟关上舱门,爬上门板,转动阀门重新封锁舱门。之后我又指示他爬上游客中心穹顶的最高点。那是一个完美的避人耳目的地点。他麻溜地顺着侧面向上攀爬,根据他够得到的把手和握柄计算出了一条虽然迂回复杂但却行之有效的路径来。他仅用了两分钟就爬到了顶上。
我让他进入了省电模式,重新收好遥控器。我回头看了一眼游客中心,发现从地面上无法看到穹顶的顶部。完美。
第二阶段完成。在剩下的时间里我一直盯着“鹰号”看,想到当年真的有人敢坐在这个登月舱里降落在这里就觉得很奇妙。换作是我的话,就算你给我100万斯拉克我都不干。
行吧,如果你真出100万斯拉克我还是会干的,只是免不了会紧张。
亲爱的凯尔文:
肖恩闯祸了。
我爱他,但是天哪,他有时候是真的蠢。
他从一个游客那里搞了点大麻,我们想找个地方一起嗨,问题是我们这儿不论抽什么,火警都会响。所以我们应该上哪儿去呢?
我想出了一个完美的计划:去我爸的新店!
我爸现在正在壮大自己的事业。他租了第二间店面,正在采购新设备,面试电焊工,忙得热火朝天。
新店面还没开张,因为半数设备还没到呢,现在那里不过是间宽敞的空房子,而我又知道密码锁的密码。要知道,在防火车间里抽东西可是相当负责任、有担当的行为!消防安全,人人有责什么的。所以我提出了这个方案。
我们办了场聚会,规模不大,就肖恩的几个朋友还有我。我们玩得很开心,而且还抽高了,后来肖恩和他的几个兄弟就开始折腾那些设备。我本可以阻止他们的,但是所有人都玩得很开心,我不想冷场,你明白吗?
那天老爸刚加满了乙炔罐,结果肖恩和其他几个神经病拿焊枪手柄当剑打来打去,但输气管那时候是开着的,肯定是之前有人打开了旋钮什么的,反正他们手里的金属撞击在一起的时候火星跳了出来。
整个屋子顿时就被点着了,警报声大作,大门自动锁死了。我们被困在了屋子里,差点都没能逃进避难舱。我们就这样挤在里面等着消防队的人过来。
反正结果是:没人受伤,但是整个屋子都没了。鲁迪(那个爱管闲事的骑警队王八蛋)想要把我遣返回地球,但大火把大麻也给烧没了,因此他也没找到我们持有非法可燃物的证据。
老爸气炸了。他从没像那样对我吼过——他不停地重复说他在这家店里砸了多少钱,这地方又是怎么被我一把火夷为了平地。对此我也很气,因为我差点死在里头,至少他也该关心一下我,不是吗?
我们真的就这样较上劲了。他不许我再跟肖恩交往,就好像他真的有权左右我的感情生活!然后他又开始老生常谈,说我如何把自己的潜力都喂了狗。
我他妈真受不了“潜力”这个词了,我受不了从爸爸、老师还有所有混蛋“大人”嘴里听到这两个字了。
我告诉他他无权干涉我跟谁交往,而他只是不停地在说车轱辘话,说有这么个聪明脑子我可以如何如何“出人头地”,肖恩这种人又怎么怎么耽误我的人生,絮絮叨叨,啰里啰唆。这是我的人生,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我拿了几件自己的东西就离家出走了。我现在住在肖恩家,他的房子比老爸那儿好太多了,肖恩才23岁就已经有自己的卧室和卫生间了。很多人对我的期望就是没日没夜地上班,勉强维持生计,而他却不需要。他是个赌注登记经纪人,负担得起自己的开销。他现在正在存钱,想在星光赌场里包一张赌桌,那可是在奥尔德林区啊!
我得先找份工作,然后存钱找个属于我自己的住处。或者也没这个必要,肖恩和我可能以后会一直生活在一起。
亲爱的爵士:
你和你父亲闹翻这件事真是太遗憾了。我知道你很气,但请务必考虑跟他和好,哪怕你已经不想继续跟他住在一起了。世界上没什么比家人更重要。
我这儿还有个消息,我被肯尼亚太空集团录取了!尽管只是个小小的装卸管理员助理,整天给货舱称重,但这只是个开始!他们答应我试用期过后会教我平衡装载量的技巧。货物的布局至关重要,如果没处理好可能就会导致发射失败。
等我升职到了装卸管理员之后就能帮妹妹们付学费了。之后等我们都学成了,就能赚钱赡养父母,爸爸妈妈到时就能退休了。前路漫漫,不过我们正在努力朝这个目标前进。
亲爱的凯尔文:
抱歉回得有点晚。之前两个星期过得很糟心,我和肖恩吵了一架,不过后来和好了(我就不跟你说细节了,现在没事了)。
恭喜你入职!
几个沙特人前几天来找我了,说如果我有兴趣,他们可以安排我当个焊工学徒。阿尔忒弥斯有五个焊工师傅想收我为徒。匈牙利的机工也来了,他们说电焊和机工差不了太多,因为都涉及金属的处理,我不是很理解他们的思路。总而言之,他们觉得我可以做得很好。
在此之后,我在求职这件事好像就传开了,一大堆人都上门来了,管道工、电工、吹玻璃工,你能想到的都来了,我一夜间就成了香饽饽。虽然一直以来我学啥会啥的天赋都广受好评,但现在受欢迎成这样未免也太夸张了一点。
我闻到了老爸的气息,这件事里到处都是他的猫腻。他在阿尔忒弥斯的技工圈子里有些影响力,要么就是他直接让这些人来找我,要么就是这些人觉得聘用阿玛尔·巴沙拉的女儿可以巩固和他之间的商业关系。
我把他们都拒了。我并不恨我爸,只想自力更生,你明白吗?而且我拒绝他们还有个直接的原因:这些工作都是体力活儿。
我找了份快递员的工作。这只是临时的,主要为了赚点零花钱。肖恩付了房租,但我不想什么事情都靠他,你懂吗?我很喜欢现在这份工作,因为我每天想接多少单子就接多少,也没有职场或者老板之类的,我每次取件或送件就能收一次钱。
还有一件事,肖恩跟其他女的好上了。我们从没约定过只能和彼此在一起,我搬进来是因为我没其他地方可去了,所以我觉得现在的局面是有点尴尬,不过也还好,我们刚刚约法三章,主要的一条是:我们双方都不可以带其他人回肖恩的住处,要亲热就挑别的地儿去。对我来说这基本上就是理论上的可能性了,我对钓男人没兴趣,对我来说一个就够多了。
我不喜欢现在这样,但是肖恩从我们交往第一天开始就明说了,所以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五章
第二天早上,我躺在棺材里捣鼓着外检机的遥控器。
我下了指令之后歪弟就醒了过来,他的电力还剩92%,我的小歪弟并没有太阳能板。外检机一般活动几个小时就会返回,设计师又怎么会想到要给他加个太阳能板呢?
我指示他从穹顶一路爬到列车的气密舱上方,之后就只好干等着了。我玩了会儿机模,主要是在浏览阿拉伯语的八卦网站。王后居然站在她儿媳一边跟自己亲儿子较劲!你敢信?!如果连你亲妈都觉得你完蛋了,你就真的完蛋了。
终于,第一班满载着观光客的列车抵达了游客中心,歪弟翻下了穹顶,落在车厢顶。列车发车都相当准时,十分钟后就带着我家逃了票的小东西向阿尔忒弥斯进发了。
外检机虽然电池容量很大,但肯定是没办法徒步在月面上走完40公里的,所以就让歪弟搭个顺风车返回阿尔忒弥斯。爱他当然要给他最好的!
我一边继续在我最爱的八卦网站上打发时间,一边等待着列车归来。
我的亲娘啊!我简直不敢相信王子的二老婆对媒体说的那通话,太过分了!我仍然会对任何被劈腿的女性产生共情,因为我曾经也是她们中的一员,当年那种感觉简直了。
列车到站后我指示歪弟爬到了奥尔德林球形舱的穹顶上。从这里开始事情就简单了,现在我正在操纵歪弟做他的本职工作。
他爬过了奥尔德林的外防护壳,然后途经奥尔德林—康拉德连接通道,跳上了康拉德的穹顶。我指示他在康拉德穹顶的顶部待命。
之后歪弟再次进入省电模式,而我的思绪又回到了毫无营养的王室八卦之中。
请注意:您正在进入奥尔德林公园。公园并未覆盖双层防护壳结构,若您听到泄漏警报,请立刻前往最近的气密避难舱。避难舱印有蓝色的标识,您可以在公园各处发现这些蓝色标识。
门票价格:
非本地居民——750斯拉克
本地居民——免费
我把自己的机模在读取器上扫了一下,隔间的门打开了。我进公园当然是免费的,谁说阿尔忒弥斯人没有公民权的?
我站在隔间内等着外门关闭,外门关闭后内门打开。我步入了阳光中。是的,阳光。
奥尔德林公园占据了球形舱最顶上的四层楼。这里并不像阿尔忒弥斯的其他区域有着刀枪不入的铝墙铁壁,而是覆盖着巨大的玻璃——和阿波罗11号游客中心的观景大厅一样,由月球的本地企业制造。
现在已经是内罗毕时间下午三点了(因此是阿尔忒弥斯时间下午三点),但实际上现在是月球的“早晨”。太阳悬挂在地平线上方,阳光倾泻在公园里,而玻璃穹顶为公园中的游人抵挡着足以将人烤焦的暴烈辐射和紫外线。
还没到我和斯沃博达约定见面的时间。我散了会儿步。
公园的设计简约而不失雅致。公园的地面延伸到了玻璃幕墙边,地势平坦,人造的小丘散落各处,芳草茵茵。这些可是货真价实的草,天地良心童叟无欺,简直就是奇迹。
我沿幕墙踱着步,望着外面的月球。我一向都无法理解月球上的风景到底美在哪里,看上去就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所以别人喜欢的可能就是这种虚无?禅意?可我就是不吃这一套。对我来说,从这里能看到的最美的风景是阿尔忒弥斯。
沐浴在阳光中的阿尔忒弥斯就像一堆金属乳房。干吗?我又不是诗人。确实很像乳房。
在西方,康拉德球形舱占据了视线的大部分。不管里面有多肮脏多寒酸,单从外面看的话,它和其他几个姐妹们一样美丽。
在西南方,个头小一号的阿姆斯特朗球形舱就像一只端坐在网络正中的蜘蛛。更远处坐落着谢泼德球形舱,里面遍地都是阔佬。我一度以为半球形的纯几何体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呈现出自命不凡的视觉效果,但谢泼德却做到了。比恩球形舱位于康拉德和谢泼德之间,无论是从象征层面还是地理位置看都是如此。如果计划顺利的话我未来会把家安在这里。它现在离我还很远。
我朝北望去。宁静海一望无垠,一直延伸到了我的视野之外。灰色的山丘和崎岖的巨石散落在整个月面上,直到地平线的尽头。我希望自己能感慨说这真是一片壮阔的荒芜之类的鬼话,但我真不觉得。阿尔忒弥斯附近的地面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车辙和支离破碎的石块。阿尔忒弥斯有不少石质建筑,看来那些石头都是从这儿采的。
我走到了公园中心,面朝着女士们。
虽然公园里没有娇贵的真树,却有一座几可乱真的桂花树的雕塑,下面站立着两尊人像。其一是嫦娥,中国神话中的月神;其二是阿尔忒弥斯,古希腊神祇,我们这座城市就是以她命名的。这两位女子微笑伫立着,嫦娥的手搭在阿尔忒弥斯的前臂上,看起来就像是正在谈论闺蜜之间的话题。本地人都将她们称为“女士们”。我走上前倚靠在“树”上。
我向上望着空中只露出半张脸的地球。
“公园内禁止吸烟。”一个沧桑沙哑的声音说道。
公园管理员少说也有80岁了,他从公园开张那天起就在这儿了。
“你看见我手里拿着烟了吗?”我说。
“我之前抓到过你一回。”
“那都快十年前的事儿了。”
他先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又指了指我的眼睛:“我可盯着你呢。”
“我想问问,”我说,“你怎么会跑那么大老远来月球上修草坪呢?”
“我喜欢园艺,但关节老疼,月球的引力对我的关节炎来说比较友好,”他抬头望向地球,“而且我妻子离世以后,我也没什么理由继续留在那儿了。”
“对一个老人家来说,飞一趟月球也真够呛的。”
“我以前因为工作的关系老跑长途,”他说,“习惯了。”
斯沃博达一如既往地准时出现了。他背着一个单肩包,笑着指了指我这边:“瞧!三个月球美人在聚会!”
我翻了个白眼:“斯沃博达,我以后真得好好教教你该怎么和女人说话。”
他朝管理员招了招手:“嘿,我认识你。你叫迈克,对吧?”
“不对。”管理员说,然后瞪了我一眼,“我就不打搅你和你的客人了。”
他背对着我挥了挥手,走远了。
“东西做好了吗?”我问斯沃博达。
“那当然,这儿呢!”他把包递给了我。
我往里瞄了一眼:“谢啦。”
“你找到机会测试避孕套了没?”
“这才过了24小时,你对我的私生活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我就随便问问,”他扫视了一眼公园,“我没怎么来过这里,看来还挺适合放松心情的。”
“如果你喜欢玩抛接球的话,这里是挺不错的。”这座公园是有口皆碑的抛接球地狱。如果你是从地球上来的,那么你再怎么有意识地控制自己抛球的力道也只是徒劳,你站在十米开外的朋友——理论上的接球手——会眼睁睁地看着球在自己的头顶画出一道弧线,然后落到公园的另外一边。飞盘的话就更别提了,在低重力和低气压的双重作用下,其运动轨迹对于游客来说更是无解。
“我喜欢这儿,”斯沃博达说,“这儿应该是阿尔忒弥斯唯一存在‘自然风光’的地方了。我想念开阔的旷野。”
“你想要开阔的旷野球形舱外面有的是,”我说,“如果你想跟朋友会面,酒吧要比公园好得多。”
他的眼神亮了起来:“我们算朋友吗?”
“当然了。”
“酷!我本来就没几个朋友,而你是我朋友里唯一一个长着胸的。”
“你真该好好学学要怎么跟女人说话了。”
“好吧,抱歉。”
我其实并没有生气,也根本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下一步计划的事儿。
前期准备已经全部就绪,我拿到了电焊工具和改造过的电子设备,外检机也已经就位。我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蹿出来了。我的天才计划不再只是设想,马上就将被付诸实践了。
那天晚上我把我舱外活动服漏气的气阀给修好了,对它进行了一遍全面而细致的检查,然后又再次检查了一遍。尽管我从没这么跟鲍勃承认过,但他之前说我在考试前没好好查验装备是对的,保证自己装备的安全确实是我的责任,而这次,我一百万分地确定所有部件都运转正常。
我睡了会儿,但没睡很久。我一向怯懦,也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怯懦。时候到了,我之后的人生何去何从就在此一举了。
我凌晨四点就醒了,之后就怎么也坐不住了。
我带着舱外活动服步行去了太空港到达区,然后驾驶着扳机穿过熟睡中的城市的厅廊到达了康拉德的气密舱,早上这个点这里还空无一人。我把舱外活动服和一大袋作案工具带下了车,然后将它们藏在副舱里,就算有人路过也发现不了。
我又把已经清空了的扳机开回到太空港的停车位。划重点:如果你要干一票大的,千万不要把你的车留在作案现场。
我又步行回到了康拉德的气密舱,然后把自己关在了副舱里。我只能寄希望于不会有人半路闯进来撞见我,不然我可就有的解释了。
我在舱外活动服上所有会暴露我身份的地方都贴上了胶布,比如序列号、证件号、胸口一大块写着“J.巴沙拉”的名牌等,然后我再次启动了歪弟,他立刻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根据我的指令,歪弟顺着康拉德的穹顶一路爬到了气密舱。他先是打开了外侧的舱门,然后落在地面上,从门缝里溜了进来,接着关上了身后的门。他再次转动阀门封锁了外舱门,然后来到了内舱门边。
我透过圆形的舷窗看着我家小歪弟转动着手动阀门让阿尔忒弥斯的空气进入气密舱。在短促的“嘶嘶”声后,气密舱的气压已经与阿尔忒弥斯这一侧同步了。歪弟再次转动门把,内舱门打开了。
我走进气密舱拍了拍他的脑袋。“真乖。”我让他进入休眠模式,然后把他和遥控器一起藏进了副舱的储物柜里。
好了,万事俱备。气密舱已经能用了,控制面板还被蒙在鼓里。我对着控制面板比了个中指,它好像并不是很高兴。
我开始换装,同时也在计时,就像舱外活动专家一样。我用了十一分钟,妈的。鲍勃是怎么在三分钟之内完成的?他一定是个天才。
我启动了舱外活动服的系统,所有功能都正常上线了。我开始进行气压测试。根据指令,防护服稍微增了一点气压以便实时监控自己的状态,这也是测试是否有泄漏的最佳途径。没发现任何问题。
我走进气密舱,封闭了内舱门,然后打开了外舱门。
早安,月球!
单人舱外活动本身并无危险,对于舱外活动专家来说也是常有的事。但我的舱外活动是偷偷摸摸进行的,根本就没人知道我在外面,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找我,到时候只会有一具漂亮的女尸躺在月面上,直到很久之后被某个人撞见。
我确认自己的对讲机处于关闭状态,但是仍然在接收舱外活动公共频道的信号。要是还有其他人也出来了,我必须得知道。
我的两个氧气罐里携带的氧气量可供我呼吸16个小时,我还另外带了6罐,每罐8个小时。这已经远超我所需要的量了(但愿如此),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不过……考虑到我这会儿正穿着舱外活动服拿着焊枪,准备把工作中的矿车炸上天,我好像也没资格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这种话。
我的二氧化碳排放系统的状态是绿色的,很好,因为我还不想死。在过去,宇航员需要靠一次性过滤器收集二氧化碳,而现在,我们靠复杂的膜状物和外面的真空来处理二氧化碳分子。我不清楚细节,不过只要舱外活动服还有电,这套系统就会一直运行下去。
我再次检查了一遍活动服的读数,确保所有数值都在安全范围内。永远不要指望警报系统来提醒你哪儿出了问题,不是说设计有什么问题,但那是用来保底的。安全始于操作者。
我深吸一口气,把一包装备扛在肩上,开始行进。
首先我得绕着阿尔忒弥斯走上半圈。康拉德区的气密舱是朝北的,而桑切斯铝业的熔炼厂在南边。这段路我得走二十来分钟。
接着去往一公里开外的熔炼炉和反应堆,我又走了两个钟头。看着阿尔忒弥斯在我视线内远去让我感到不安,毕竟那是这块大石头上人类唯一的庇护所。挥挥手说再见吧!
我总算抵达了我们叫作大坝的东西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