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说。
“怎么了?”戴尔问。
“有个朋友想见我。但上次我跟人会面时中了埋伏。”
“需要有人支援吗?”
我摇了摇头,然后继续打字:“亲爱的,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我现在太累了。”
“你在说什么呢?”斯沃博达回复道,“哦,我懂了,你在试探我有没有遭人胁迫。没有啦,爵士,我没有出卖你。”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现在有事抽不开身,咱们明天早上再在实验室碰头。”
“好嘞。对了,要是以后我真的被人胁迫了,我会在话里加上‘海豚’,可以吗?”
“收到。”我回复道,然后把机模放回口袋里。
戴尔努了努嘴道:“爵士……现在局面到底有多糟?”
“这个嘛,有人在追杀我,所以……挺糟的吧。”
我擦拭着凝结在啤酒杯外壁上的水珠。“幕后是一个巴西黑帮,叫帕拉西奥帮,桑切斯铝业是他们的产业,而且他们又得知桑切斯的矿车是我炸的。”
“操,”戴尔说,“你需要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吗?”
“不用。”我说,几秒后又道,“如果我以后有需要,会记得你这句话的。”
他笑了:“嗯,万事开头难,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闭上你的嘴,好好喝你的吧,”我一饮而尽,“你已经落后两杯了。”
“哦,明白了,”他对比利招了招手,“酒保!有个小姑娘以为我喝不过她。给我们来六杯——基佬三杯,丫头三杯。”
我在藏身洞中醒来,浑身酸痛,头昏脑涨,一阵宿醉的难受。也许深陷泥潭时还喝成这样并不明智,但在人生的重要关头作出错误的决定正是我一直以来的风格。
有那么几分钟,我难受到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接着又往肚子里灌了尽可能多的水,然后像条蛞蝓似的从隔间里爬了出来。
我早饭吃了点干糊糊(这么吃味道会比较淡),然后晃晃悠悠地走去了比恩正16区的公共澡堂。那个上午接下来的时间我一直泡在浴缸里。
之后我又去了比恩正18区的某个中产阶级服装店。我身上这件连裤衫已经连续穿了三天,硬得都能自己站起来了。
我总算感觉自己再次有个人样了。
我沿着阿姆斯特朗区狭窄的厅廊一路前行,最后抵达了欧洲宇航局的实验室。有几个科学家正从大厅前往自己的工作岗位。
我还没来得及敲门,斯沃博达就已经把门给打开了。“爵士!你马上就要见证——哇,你看起来像摊烂泥。”
“多谢夸奖。”
他取出一包薄荷糖朝我手心倒了几颗。“没时间扯闲篇了,我得给你展示一下这个叫ZAFO的鬼东西。来吧!”
他领着我走进他实验室的入口。现在实验室的布局看起来跟以前不太一样,他把实验主桌整个都腾空了,用作ZAFO分析。为了留出足够的空间,房间里的其他东西都被归置到了墙边,各种不同的实验器械(大多数的功用对我来说完全是未解之谜)摆满了桌面。
他走路一蹦一跳的。“这玩意儿太炫了。”
“行了行了,”我说,“到底是什么把你搞得这么兴奋?”
他坐在一张高脚椅上,把指关节攥得咔嗒作响。“我进行的第一步是视觉检测。”
“也就是看了一眼,”我说,“你可以直接说‘我看了一眼’。”
“从各方面来看这都不过是根普通的单模光纤,从里到外各个部分都很寻常,核心纤维直径八微米——完全正常。但我觉得核心中或许会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所以我切取了一些样本,然后——”
“你把它切开了?”我说,“我当初可没允许你对它动刀子!”
“我哪顾得上那么多?”他拍了拍桌上的某件设备,“我用这个宝贝检查了一下核心的折射率,这是光纤的一个重要指标。”
我从桌上拾起了ZAFO的五厘米样本。“然后你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并没有,”他说,“折射率是1.458,比普通光纤的平均值要高,不过也就高出了那么一丁点。”
我叹了口气:“斯沃博达,你就不能直接跳过没有异常的部分,直接告诉我你的发现吗?”
“好吧好吧,”他伸手拿起了一台手持设备,“这个宝贝帮我破解了谜题。”
“我知道你在等我问这东西是干吗用的,但说实话我根本不——”
“这是光纤损耗测量仪,简称光损仪!它能告诉你光纤会产生多大的衰减,所谓的衰减就是指光在传导中因转化为热量而损耗的量。”
“我知道什么叫衰减。”我说。但说真的,这无所谓,一旦斯沃博达进入了状态,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我认识的其他人里,没人有他对待自己工作的那种热忱。
他设置完光损仪就把它放回了桌面上。“高端的光纤的损耗率大约是每千米0.4分贝。猜猜看ZAFO的损耗率是多少?”
“我不猜。”
“猜猜看嘛。”
“直接说。”
“0,是0!”他挥动双臂画了一个圈,“零损耗!”
我在他身边的高脚椅上坐了下来。“你是说在传输过程中没有光损耗?一点都没有?”
“对!至少以我的标准来说是这样的。我的光损仪上具体的数字是每千米0.001分贝。”
我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那截ZAFO。“这玩意儿应该还是会有一些损耗的吧?我的意思是,不可能真的是零损耗吧。”
他耸了耸肩:“超导体传输电流时就是零电阻,所以为什么就不能有什么东西是零光阻的呢?”
“ZAFO,”我念叨着,“零损耗光学纤维[20]?”
“哦!”他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确实!”
“它的原材料是什么?”
他转向一台安装在墙上的机器。“现在轮到我的分光计出场了!”他轻轻地拍了一下,“我叫她诺拉。”
“诺拉告诉你什么了?”
“核心的主要成分是玻璃,这没什么稀奇的,绝大多数光纤的核心都是玻璃。然而这条光纤里还带了一点钽、锂以及锗的成分。”
“这些成分有什么用?”
“我要知道就好了。”
我揉了揉眼睛说:“好吧,那这有什么好兴奋的?传输数据时会消耗更少的能量吗?”
“实际上比你说的还要厉害。”他说,“正常的光纤的最大长度只有15公里,一旦超过了这个距离,光就会衰减到无法继续传输信号的程度。此时就需要中继器上场了,中继器会读取之前的信号,然后再次发出信号。但中继器并不是免费的,而且需要通电,结构又复杂,哦对了,同时还会降低信号传输的速度。”
“所以说ZAFO不需要中继器。”
“对!”他说,“地球上有着巨型数据线,这些线横跨各大洲,贯穿各大洋底部,遍及全世界,设想一下要是不再需要中继器会发生什么。哇!这意味着传输错误更少,带宽更高。这鬼东西太神奇了!”
“太棒了,但这东西真的值得搭上人命吗?”
“这个嘛……”他说,“我估计每家电信公司都乐于升级自家的光纤。你算一算整个地球的通信网络值多少钱?这个数额差不多就是ZAFO能带来的利润。是的,为了这么一大笔钱,人命又算什么?”
我捏着自己的下巴,愈是细想,就愈发地不喜欢这根光缆。突然间,所有的拼图都归位了。“啊!原来他妈是这样!”
“哇,”斯沃博达说,“是有人在脆米香[21]里掺屎了吗?”
“这跟铝业根本就没关系!”我从高脚椅上站了起来,“谢了,斯沃宝,我欠你个人情。”
“啊?”他说,“你说跟铝业没关系是什么意思?那还能跟什么有关系?”
但此时的我就像一支搭在弦上的箭:“继续当个怪咖,斯沃宝,我会和你保持联系的。”
行政长官的办公室以前位于阿姆斯特朗球形舱,因为那时候就只有一个球形舱。阿姆斯特朗区变得热闹喧嚣了之后,恩古吉就搬离了那里,现在她在康拉德正19区的一间小型单间办公室里上班。
是的,你没听错。阿尔忒弥斯的行政长官——月球上最为重要、最有权势的一号人物,在可以随意挑选任何她中意的办公地点的前提下——选择了在比蓝领还蓝领的地方办公。换作是我的话,我肯定会要一间可以俯瞰奥尔德林购物廊区的巨型办公室,里面还要配备小吧台和皮椅等高端人士办公室里通常都会有的东西。
外加一个私人男助理,精壮又温柔,会成天叫我“老板”的那种,哈哈。
上述物品恩古吉一件都没有,甚至连个秘书都没有,就门外挂着块牌子,上面写着“行政长官菲德利斯·恩古吉”。
话又说回来了,她也确实没到美国总统的级别,充其量只能算个小城市的市长。
我摁下门铃,听到房内简单地嗡了一声。
“请进。”恩古吉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打开了门。她的办公室比我想象的还要朴素,甚至有点斯巴达人的感觉。有几个架子从毫无修饰的铝制墙壁上凸起,上面摆放着一些她家人的照片,而她的金属板办公桌看上去像是20世纪50年代留下来的。她至少还有把像样的办公椅——这也是她唯一对感官享受作出的妥协,等我到了70岁大概也会想要一把舒适的椅子。
她正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地打字。比起机模或者语音操作设备,上一辈还是更偏爱笔记本电脑。即便在办公桌前驼着背,她仍带着一种优雅和泰然之感。她的着装就是平时那一身,头上缠着杜库头巾。她打完一句话之后就抬起头冲着我微笑。
“贾丝明!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亲爱的。快请坐。”
“好——谢——好,我这就……坐下来。”我在她办公桌对面的两把座椅中挑了一把坐下来。
她握住自己的双手,向前靠在了办公桌上。“我一直在挂念你呢,亲爱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想请教一个经济学的问题。”
她挑起了眉毛:“经济学?哦,这方面我确实略知一二。”
这绝对是旷古绝今的自谦之辞了。这个女人把肯尼亚变成了全球航天工业的中心,世界欠她一个诺贝尔奖,不,两个,一个经济学奖,一个和平奖。
“你对于地球的电信产业了解多少?”我问道。
“这是个很宽泛的话题,亲爱的。能说得具体点吗?”
“这个产业一共值多少钱呢,你觉得?就是,利润率大概是怎样一个水平?”
她笑了起来:“我只能靠蒙了。你是说全地球?那每年的流水大约在五万亿到六万亿美元之间吧。”
“我操!呃……抱歉,女士。”
“没关系的,贾丝明,你的个性一直都这么张扬。”
“他们利润怎么会这么高?”
“他们的客户基数大啊。每一根电话线,每一根网线,每一根数字电视线,等等,都会为产业带来收益——无论是直接来自客户,还是间接来自广告。”
我低头看着地板——我需要冷静冷静。
“贾丝明?”
“抱歉,我有点累——呃,其实是宿醉。”
她笑了:“你还年轻,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假如说有人发明了一个更好的东西,”我说,“造出了一根特别厉害的光纤,不仅可以降低运营成本,还能增加带宽并提升信号的稳定性,接着会发生什么?”
她靠向了椅背:“如果你拿它和现有的数据缆线比的话,它一定会带来巨额利润,而制造商完全可以天天躺在钱里游泳。”
“那么,”我说,“如果我们假设这种新光纤的原型产品已经在某个低地轨道上的人造卫星上造出来了,那个卫星上还有离心机,你会想到什么?”
她一脸的不解:“现在我们的谈话正在走向一个奇怪的方向。出什么事了吗?”
我在大腿上敲击着手指。“我觉得那就意味着在地球的重力下根本造不出这种东西,所以才会专门为此定制一颗人造卫星。”
她点头道:“听上去的确很有道理。所以是不是已经有这类产品在开发中了?”
我并未回应这个问题:“但是那颗卫星上却配备了离心机,这意味着他们还是需要一定量的重力的,只不过地球的重力过高了。如果说月球的重力差不多能达到这种产品的生产条件,那又意味着什么呢?”
“对于一个假设来说,这未免也太过具体了吧,亲爱的。”
“只管说就好。”
她一手托着腮说:“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把生产线转移到月球上来。”
“那么,以你专业的眼光来看,到底哪个更适合生产这款想象中的产品呢:低地轨道,还是阿尔忒弥斯?”
“阿尔忒弥斯,”她说,“毋庸置疑。我们有专业工人,有工业基地,有运输设施,还有往来地球的货运系统。”
“没错,”我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听起来非常可行。是不是有人向你提议要来这儿投资建厂,所以你才来找我?如果这个发明真的存在的话,那的确值得投资。”
我抹了一下眉毛上的汗。康拉德正19区的温度始终保持在22摄氏度,但我仍然冷汗直流。
我直视她的双眼:“你知道有哪儿特别蹊跷吗?你压根没提广播或者卫星。”
她侧过头来:“不好意思,亲爱的,你说什么?”
“当你在聊电信产业的时候,你提到了互联网、电话和电视,但是你根本没提广播或者卫星通信。”
“广播和卫星通信当然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没错,”我说,“但你根本没提。事实上,你仅仅提到了电信产业中需要光纤的那几种。”
她耸了耸肩:“但我们本来就在讨论光纤,只提和光纤相关的那几种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吗?”
“但当时我还没提光纤的事。”
“你分明已经提过了。”
我摇了摇头:“我的记性好着呢。”
她略微眯了一下眼睛。
我从我靴子的内衬里拔出一把小刀举在身前:“帕拉西奥帮到底是怎么找到我机模的位置的?”
她从桌底下掏出一把枪:“是我告诉他们的。”


第十一章
“枪?!”我说,“你怎么会有枪?!我可从来没有走私过军火!”
“我对你能恪守原则一直心存感激,”她说,“你不必举起双手,但请把刀子丢了。”
我照做了,小刀缓缓地飘落到地面上。
她的枪口仍然指着我。“我能问一句你是怎么怀疑到我头上来的吗?”
“排除法,”我说,“鲁迪已经证明了他并不是出卖我的那个人,而你是除他以外唯一有权限获取我机模位置的人。”
“有道理,”她说,“但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恶人。”
“啊哈,”我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但你肯定对ZAFO的事知根知底。”
“对。”
“而且你还能从中大捞一笔?”
她面露愠色:“你就真的这么看不起我?这件事我一个斯拉克都赚不到。”
“但是……那……为什么……”
她靠在椅背上,稍稍放松了一下握着枪的手。“你对重力的推测是对的,ZAFO晶状体类石英的结构只有在0.216单位的地球重力下才会成型,因此不可能在地球上制造,但是只要配备了离心机,就可以在这儿制造。你是个聪明的小丫头,贾丝明,要是你能多一点上进心就好了。”
“如果你打算开始‘你本来很有前途’之类的说教,我求你行行好直接一枪崩了我算了。”
她笑了。就算在持枪状态下,她看起来仍像个慈祥的老奶奶,就好像她在我脑袋上开个洞之前会先给我一颗黄油硬糖。“你知道阿尔忒弥斯的财政收入来源是什么吗?”
“旅游业。”
“不对。”
我眨了眨眼:“啊?”
“旅游业的收入抵不上开支。那的确是我们收入中的大头,但还不够。”
“但是这里的经济仍在运转,”我说,“游客们在本地的店铺里消费,店铺给员工支付工资,员工们支付伙食和房租,如此循环。而且我们还没饿死,所以经济一定没出什么问题,难道不是吗?还有什么是我还没考虑到的吗?”
“我们的财政靠的是移民,”她说,“当人们迁移来阿尔忒弥斯,会把一生积蓄都带在身上,然后在这里使用这笔资金。只要我们的人口一直处于增长状态,经济就没问题,但我们现在的人口已经开始进入稳定期了。”
她把枪口从我身上移开了。她仍然紧握着枪把,但至少现在她不会因为打喷嚏而误扣扳机把我给打死了。“现在咱们的整个经济系统都已经在无意间转型成了庞氏骗局,而且我们正处于曲线的顶点位置。”
我的注意力第一次离开了那把手枪。“我们……阿尔忒弥斯……是不是要破产了?”
“是的,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的话。”她说。“ZAFO就是我们的救命稻草。电信的确需要产业升级,而能低成本生产ZAFO的唯有咱们这儿。很快月球上的工业就会呈爆发式增长,工厂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人们会因为工作机会搬来这里,这样一来大家就都能过上好日子。”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天,“我们总算能建立起外向型经济了。”
“关键在于玻璃,”我说,“这个产业和玻璃息息相关,对吗?”
“是的,亲爱的,”恩古吉说,“ZAFO的确有它不同寻常之处,但是却又和所有光纤一样,主要是由玻璃制成的,而玻璃不过是硅和氧,这两者都是铝矿熔炼的副产品。”
她一只手抚摸着办公桌铝制的表面:“经济运行的规律很有趣吧?不出一年,铝反倒会成为硅矿产业的副产品,而铝本身仍大有用处,建材的需求会随着我们的经济一起增长。”
“哇,”我说,“你果然说起经济学就停不下来。”
“这可是我的老本行啊,亲爱的,而且到头来,只有经济才是最重要的,人民的幸福安康全都要靠它。”
“你的确在这方面挺有一套的。你已经为肯尼亚建立了一套经济体系,现在又要为我们再建一套新的,你是真英雄,我理应对你更加感恩才是——对了,我差点忘了,你他娘还出卖了我!”
“啊,拉倒吧,我知道你不至于蠢到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开机。”
“所以你真的把我机模的位置信息透露给了帕拉西奥帮?”
“我并没有直接告诉他们。”她把枪放回桌子底下。现在我跟她之间的距离太远,短时间内我无法近她的身。她是在战争区长大的,我可不想测试她的反应能力。“几天前,信息部门收到了一起针对机模网络的黑客行动的报告,某个地球上的人想要调取你的位置信息,我让信息部门故意关掉安全系统,把那个黑客给放了进来。事实比我刚才说的还要复杂——我们的工作人员把一个网络驱动程序降级到了某个有明显漏洞的版本以便黑客黑入。我不清楚细节——我并非专业人士。总之,那个黑客安了个程序,那个程序会在你开机的时候报告你的位置。”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鸟事?!”
“为了引蛇出洞,”她指着我道,“一旦你开机,我就会警告鲁迪说你现身了,我猜帕拉西奥帮一定也同时通知了阿尔瓦雷斯。我希望鲁迪能逮住他。”
我对她皱了皱眉:“鲁迪对此好像一无所知。”
她叹了口气:“鲁迪和我的关系……很微妙。他不喜欢黑道或者我的处事风格,还想把我赶下台,说实话,我对他的态度也只能说是彼此彼此。如果我事先就警告他杀手可能会出现的话,他一定会追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接着就会调查机模的位置信息是如何泄露的,然后对我来说,事情就棘手了。”
“你置鲁迪于险境却没给他任何警告。”
她把头转向了一边:“别这么看待我,这样只会寒了我的心。鲁迪作为一名警察能力极其出众,他对这次任务的危险程度心知肚明,而且当时他差点就抓住阿尔瓦雷斯了。我问心无愧,如果时间倒流,还是会作出同样的选择。目光要放长远,贾丝明。”
我环抱双臂说:“几天前的晚上我们都去了特龙那里,你是不是在那之前就已经设计好了一切?”
“我并没有‘设计’什么,”她说,“他告诉了我ZAFO的事,还有他进军硅业的计划。他想跟我谈谈桑切斯的氧气合同,他得到消息说桑切斯马上会遭遇危机,告诉我若桑切斯真的出了事,他那里有足够的氧气储备。”
“你听完之后就不觉得可疑?”
“我当然觉得很可疑,但是阿尔忒弥斯正处于历史的拐点,一个黑道组织将要控制未来月球上最重要的一项资源。特龙向我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由他来接手原来的合同,但改成以六个月为周期不停地续约。如果他故意涨价或者试图垄断ZAFO制造业,就会失去这个合同。他需要我帮他持续续约,而我则需要他为ZAFO制造业持续提供硅,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彼此制约。”
“所以后来出什么岔子了?”
她努了努嘴:“詹焌出现了。他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来到了阿尔忒弥斯,想赚个盆满钵满,而老天爷居然让他如愿了。他几个月前就跟特龙说了ZAFO的事,但特龙问他索要样品以供自己的人查验——特龙想要确信ZAFO真的存在,而不是什么童话故事。”
“于是特龙一手交钱,詹焌一手交货,”我说,“然后詹焌一眨眼又把情报卖给了帕拉西奥帮。”
“所谓的秘密就是如此,能卖出去不止一次。”
“卑鄙小人。”
她叹了口气:“你能想象他给帕拉西奥帮提了多大一个醒吗?突然间他们可有可无的洗钱公司即将垄断一个崛起中的价值上亿美元的产业。从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把筹码都押了上去。但是阿尔忒弥斯离巴西太过遥远,谢天谢地他们在这里就只安插了一个人。”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我敢肯定现在帕拉西奥帮正在大规模地预订来月球的票,不出一个月阿尔忒弥斯满大街都会是他们的人。他们将会控制硅业,而那该死的以氧换电合同将会确保没人有机会能和他们竞争。他们早已开始着手下一步了,也就是控制玻璃制造业。”她给了我一个会意的眼神。
“妈的,”我说,“昆士兰玻璃厂的大火。”
恩古吉点了点头:“那场大火八成是阿尔瓦雷斯放的,那个小矮子还真够忙的。一旦帕拉西奥帮开设了自己的玻璃厂,他们就同时控制住了生产线和供货线,而且一定会毫不迟疑地解决掉任何胆敢阻碍他们的人。我们现在即将迎来的恰恰是这种‘资本主义’。”
“你是行政长官,总该做点什么吧!”
她抬眼望向天花板。“凭借着这般雄厚的财力和人力,阿尔忒弥斯必定会落入他们手里。想想20世纪20年代的芝加哥吧,咱们这次只会比当时的芝加哥惨上数百倍。我手中的权力很快就会丧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