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抓住他受伤的手臂,另一只手攥紧拳头直接砸了上去。他疼得大叫起来。前一秒他还在用刀子戳我,下一秒我就扭转了局势。我没有松手,脚踩着门框借力,拼尽全力拧他的胳膊肘。等他疼得受不了了我说不定就能有机会逃脱了。
他怒吼了一声,然后举起那条胳膊把我甩到了半空中。好吧,这一步并不在我的计划中。他把我整个甩过了头顶,然后往下砸向了房间的地面。就是现在,虽然可能会摔得很惨,但也算是个机会。
在落地前我松开了他的手臂。下坠的力道并没有减轻,我侧身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肋骨一阵剧痛。我想蜷起身子叫唤两下,但我没时间这么干了。我自由了——虽然只有一秒。
他一下失去了平衡。刚才他手臂上还抓着一个55公斤重的爵士,但突然间重量就消失了。我忍着侧身的疼痛跪坐起来,然后铆足全部的力气,用肩膀朝他的后背撞了过去。“阿左”本就已经失去平衡,也没料到会有反击。他向外摔到了走廊里。
我往后摔进了房间,与此同时一脚把门给踹关上了,门自动上了锁。还不到一秒钟的工夫,我就听到了门那头“咚”的一声:阿左想把门撞开。
我连滚带爬地跑到床头柜边拿起了电话。
“这里是前台。”那头立刻接了电话。
我尽可能用慌张的语气说话,在目前的情形下这简直易如反掌。“嘿!这里是124号房,有人在外面撞门!我猜这人大概是喝高了。我快被吓死了!”
“我们这就派保安上来。”
“谢谢。”
阿左朝房门撞了第二下。
我挂了电话,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我透过猫眼向外窥视。阿左后退了几步,然后再次助跑朝房门冲了过来。又是咚的一声,但房门纹丝不动。
“金属房门,金属门闩!”我喊道,“去你奶奶的!”
他又后退了几步,准备再次助跑,这时走廊尽头的电梯门打开了,那个虎背熊腰的保安从里面走了出来。“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先生?”
另外几间客房的房门也打开了,住客们一头雾水地向外张望着,阿左之前已经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他评估了一下目前的局势以及这个虎背熊腰的保安,单靠他手里的一把匕首显然是没戏的。他不甘地看了一眼房门,然后跑了。
保安整理了一下领带,走上前敲了敲房门。
我把门开了条缝:“呃,你好?”
“您还好吗,女士?”他问道。
“还好,就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你不打算去追他吗?”
“他手里有刀,还是先别管他的好。”
“明白了。”
“我会在走廊里站会儿,确保这人不会再回来。您就安心休息吧。”
“好的,谢谢。”我关上了门。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
阿左之所以在詹焌的房里是因为……因为什么?他不可能提前知道我会来这个房间。他在等的并不是我。他一定是在等詹焌。
来了个拉丁裔的杀手。很巧的是,桑切斯铝业是一家巴西企业。见鬼了,我当然也知道如果你弄坏了大公司的东西他们会不高兴,但是要人偿命?偿命?!
我再次透过猫眼往外看去。保安就站在附近,现在我可比今天白天任何时候都要安全得多。行了,该搜索房间了。
啊,当个有钱人感觉一定很爽。房里有张特大号的床,角落里有张整洁的办公桌,还有个安装着灰水再利用装置的卫生间。我长叹一口气:我买个好房子的梦跟着特龙一起死去了。
我把整个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些出差的商务人士通常会携带的衣物、洗漱用品之类的,唯独没有机模。从房间的状况来看(至少从房间被我翻得乱七八糟之前的状况来看),之前这里并未发生过争斗。这是个好兆头,说明詹焌大概还没死。当时最可能的情况是:阿左前来杀他,他却不在房里,于是阿左守株待兔,然后我就出现了,彻底搞砸了阿左的计划。
不客气,詹焌。
我正准备离开,突然注意到了衣柜里的保险箱,这类东西在房间里一般很难被人注意到。保险箱嵌在墙体中,门上安着一个电子锁,旁边贴着一张说明书教你如何设置电子锁。设置的步骤其实很简单,你入住的时候箱门是开着的,只要把东西放进去,然后设置密码,这个密码会一直保留到你退房。
我拉了一下箱门,发现根本拉不开。有意思。这类保险箱不用时门都是微微打开的。
我准备撬锁了。这种产品比起那些为了保护英国王室珠宝这类价值连城的珍宝而设计的保险箱可差远了。
手袋被划破后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我找到了化妆盒,拿着它朝我的手掌心拍了好几下,打开化妆盒的时候里面的粉底已变得蓬松。我把化妆盒拿到保险箱前,朝着粉底表面来回吹了一遍气。
棕色的粉底马上在保险箱四周扩散成了一片烟云,我后退了一步,等粉末慢慢沉积下来。尘状物在阿尔忒弥斯落下要更为缓慢,气压加低重力等于小颗粒要花几辈子时间才会落到地上。
最后粉尘总算散去了。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密码键盘,发现保险箱门全都被薄薄的一层粉尘盖住了,不过其中三个键上的粉尘要多于其他地方:0、1和7,这说明这三个键上沾着人手指上的油脂。在广州楼这样的酒店里,服务人员一般情况下会在上一个客人退房后、下一个客人入住前把房间里的一切擦得一尘不染,所以这几个键一定是詹焌设置的密码里的数字。
保险箱的说明书上说门锁的密码共四位。
唔。四位密码,三个非重复数字。我闭上眼睛开始心算,一共有……54种排列组合。说明书上还说,如果密码连错三次,保险箱就会直接锁死,到时候就只能让酒店的工作人员打开了。
我在脑海中又回放了一遍之前跟他的互动。他当时坐在特龙的沙发上……他喝着土耳其咖啡,我喝着红茶。我们聊的话题是——
啊哈!他是个《星际迷航》迷。
我在键盘上依次输入了1701,保险箱的锁咔嗒一声开了。NCC-1701是“企业号”[18]的注册号。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个数字的,肯定是以前在哪儿偶然听到的,我是个过耳不忘的人。
我打开保险箱,找到了那个神秘的白箱子——詹焌当时不希望我注意到这玩意儿。外面仍然印着那几个字:ZAFO样品——未经授权,请勿使用。太好了,我们总算有所进展了!
我啪的一声打开了箱子,发现里面躺着……一条电缆线?
那是一团盘起来的电缆线,约莫两米长。是不是之前有人把某个神秘装置拿走以后把它的电线落箱子里了?那又何必呢?干吗不把整个箱子都带走呢?
我凑近端详,发现这原来并不是电线,而是光缆。光缆是用于传输数据的,但问题在于,传输的到底是什么数据呢?
“好吧,现在怎么办?”我问自己。
门哔的一声移开了,斯沃博达走进了他的一体式公寓间,把他的机模搁在了门边的架子上。
“嗨,斯沃宝。”我说。
“老天!”他一只手按着胸口惊叫道。
这些年我给他走私了不少非法化学物品,为了方便我送货进门,他把自己公寓密码锁的密码都告诉我了。
我靠在他桌边的座椅靠背上。“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我的妈呀,爵士!”他还没缓过气来,“你来我公寓干吗?”
“我在跑路。”
“你头发上是什么东西?”
我之前已经换回了自己平时的装束,但头发还是站街女的风格。“说来话长。”
“那是小亮片吗?你往头发上撒了小亮片?”
“说来话长!”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块裹在包装纸里的巧克力丢给他,“接着。我记得哪本书里说过,拜访乌克兰人的时候最好带个小礼物。”
“哇!巧克力!”他接住巧克力,打开了包装纸,“鲁迪今天来实验室,他问起你了。他没说原因,但我听说你和那起凶杀案有所关联?”
“犯案的真凶想连我一起杀了。”
“哇哦,”他说,“这事严重了。你应该去找鲁迪。”
我摇了摇头:“然后被遣返回地球?不用了,谢谢。我不相信他。我现在谁都不信。”
“但是你却来了我这儿,”他微笑道,“这是否意味着你相信我?”
哈。我好像从来就没有不信任斯沃博达过,两面三刀这种行为跟他实在扯不上关系。“算吧。”
“太好了!”他把巧克力一掰两半,递给我一半,把剩下的一半丢进自己嘴里,一口咽了下去。
“对了,”他一边咀嚼一边问道,“你试过避孕套了没有?”
“还没,你交给我之后才过了两天,还没机会使用。”
“行吧,行吧。”他说。
我拎起ZAFO箱丢给他:“我指望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呢。”
他在半空中接住箱子,然后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哈,ZAFO。早些时候你问起过我。”
“对,不过我现在拿到实物了。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答复?”
他打开箱子拉出了缆线:“是光纤数据线。”
“干什么用的?”
他瞄着一头的末端往里看:“什么都干不了。”
“啊?”
他两只手握着光缆的两端:“两头都没接口,就是俩光秃秃的头。这玩意儿根本就没法用,至少在没接口的情况下没法用。”
“所以是什么意思?这就是根没用的线?”
“不清楚。”他说。他把线重新盘好放回箱子里。“这玩意儿跟谋杀案有关?”
“也许吧,”我说,“我不知道。”
“好吧,我现在就把它带去实验室,今晚应该就能查出点什么来。”
我取出了哈珀丽特的机模。“2 000斯拉克?”
“什么?”他看我的表情就好像我在他母亲的坟头撒尿了一般,“不,不用,不收你钱。真是的。”
“怎么了?”我说。
“我帮你是因为我把你当朋友。”
我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一把从架子上抓起了自己的机模。“我猜你现在用的是化名。用户名告诉我一下。”
我把自己新的联系方式分享给了他,他收到之后蓦地点了点头:“好的,‘哈珀丽特’,我查到什么了就会联系你。”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不快。“斯沃博达,我——”
“别提了,没事的,”他憋了一个笑,“你有这个反应也正常。要找个地方过夜吗?”
“啊,那个,不用,我已经找到落脚的地儿了。”
“我懂。走的时候记得把门锁好。”他走得好像有点急。
唉,见鬼了。我现在可没时间担心自己有没有伤及他的男性自尊什么的,必须赶快进行我计划的下一步了。
“好吧,阿左,”我自言自语道,“咱们来瞧瞧你的后台有多硬。”
晚间是购物廊区一天中最繁忙的时段,每天这个时候阔佬们都会聚集于此纵情声色。他们酒足饭饱后就会光顾这里的店铺、赌场、妓院和剧院。(月面杂技是绝对不容错过的,因为太他妈精彩了。)
完美,现在这里人山人海,正中我下怀。
(圆形的)廊区广场坐落于奥尔德林地面层的正中心,广场上无非是几条长椅、几棵盆栽——这些东西如果摆在地球上任何一个城镇广场,都不过是些司空见惯的玩意儿,然而一旦到了月球,其身价就高到让人咂舌。
我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阿左的踪影。还好他吊着绷带,就算混在人群中也仍然显眼。若我死后堕入地狱,一定要当面谢谢伊琳娜当初伤了他的胳膊。
广场上,醉酒和狂欢的人们熙熙攘攘,游客们则成群结队地占据着长椅,聊着天或是互相给对方拍着照。我掏出了我的机模开了机。
我刚才所说的“我的机模”指的是真正的我自己的机模。机模的屏幕启动了,显示出了我熟悉的桌面壁纸——骑士查理王猎犬崽。看什么看?我就是喜欢小狗崽。
我不动声色地把机模放在地面上,然后把它踢到了附近一张长椅底下。
鱼饵已经设置好了,现在就等鱼儿咬钩了。
我步入拉希特赌场。这家赌场有一面宽广的大窗,从窗口向外望去,整个廊区广场尽收眼底,这有利于我在保持安全距离的同时暗中观察。此外,三楼的窗边还有价格公道的自助餐供客人享用。
我拿哈珀丽特的机模付了想吃多少吃多少的糊糊吧自助餐费。
在这里点餐的一个诀窍在于尽量不要点那些试图模仿其他菜品味道的糊糊。千万别点唐杜里烤鸡味,吃完只会大失所望。要点就点默特尔·戈尔茨坦3号秘方,简直好吃到不行。不清楚是拿什么做的,不过就算原料可能包括白蚁尸体以及意大利人的腋毛,我也无所谓。黑料白料,能让糊糊变好吃就是好料。
我端着自己的碗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小口地嚼着糊糊,小口地喝着水,视线一秒都未曾离开过我藏机模的长椅。没过多久我就开始无聊了,但也只能继续盯着,监视的活儿就是这样的。
阿左真的可以追踪到我的机模吗?要是他真有这能耐,也意味着他跟最高层有瓜葛。
“介意我跟你一起用餐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猛地回头一看。
是鲁迪。妈的。“呃……”我说得掷地有声。
“我就当你同意了。”他自顾自坐了下来,然后把他那碗糊糊摆在了桌面上。“如你所料,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追踪到了你的机模。”
“行吧,可机模在那儿呢!”我指了指窗外。
他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广场。“你能想象出当我发现你的机模出现在廊区广场时有多吃惊吗?太过冒失了,完全不像你的作风。”
他吃了口糊糊。“因此,我认为你应该在一段距离外暗中观察。而这里的自助餐好吃又便宜,视野也不错,所以想要得出你躲在这里的结论并不难。”
“好吧,福尔摩斯,”我站起身,“我就先不奉陪——”
“坐下。”
“我不。”
“给我坐下,爵士,”他瞪了我一眼,“如果你以为我不敢当众把你摁到地上的话,你就大错特错了。低头乖乖吃你的糊糊,咱们好好聊聊。”
我坐回椅子上。我根本就不可能打得过鲁迪。我之前跟他打过一次,那一年我17岁,脑子还没开窍。面对那壮如种马、硬似铁块的肌肉,当时的我输得一败涂地。他平时锻炼吗?这身腱子肉肯定是练出来的吧?我不禁开始遐想他健身时的样子。他健身时会出汗吗?汗流浃背肯定是免不了的,汗水会沿着一块块肌肉往下流淌,汇成小溪——
“我知道你没杀人。”他说。
我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现实。“哇哦,你是不是对每个女生都这么说?”
他拿手里的勺子指向我:“但我知道桑切斯的矿车是你炸的。”
“那件事跟我没半点关系。”
“你觉得我会相信爆炸案、谋杀案以及你现在正在东躲西藏这三者之间不存在任何关联?”他舀了一勺糊糊,优雅地将勺子送入口中,“你跟这几件事都有莫大的关联,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到底了解多少内情。”
“我知道的你全都知道。你应该立即去调查凶手,而不是执着于咱俩之间陈芝麻烂谷子的那点恩怨。”
“我这是在救你,爵士,”他把餐巾放在了桌上,“你知道你之前制造的那起爆炸案招惹到谁了吗?”
“被指控制造的爆炸案。”我说。
“你知道桑切斯铝业的所有权持有者是谁吗?”
我耸了耸肩:“某家巴西公司吧。”
“是帕拉西奥帮,巴西境内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犯罪集团。”
我愣住了。
老天爷!
“我明白了,”我说,“不是什么善茬儿。”
“没错,他们是那种老派的‘杀之后快、以儆效尤’的黑手党。”
“等下……不对……说不通啊。这样的组织我以前连听都没听说过。”
“可能——只是可能——我比你更了解我们这座城市里的犯罪组织。”
我双手扶额:“你他妈逗我,一个巴西的黑帮他娘的怎么会想要收购一家月球的铝业公司?!铝业早就不剩多少油水了!”
“他们不是为了盈利,”鲁迪说,“只是把桑切斯铝业当作洗钱的工具。阿尔忒弥斯斯拉克是一种不受监管、很大程度上不受追踪的准货币,而阿尔忒弥斯的身份验证系统又满是漏洞。咱们这儿是洗钱者的天堂。”
“天……”
“现在对你来说有个利好消息:他们在这儿没什么势力。帕拉西奥帮并不在阿尔忒弥斯‘活动’,这里充其量不过是他们进行创意理财的地点。尽管如此,咱们这儿还是有一个他们的业务代表。”
“但是……”我开口道,“等下……让我好好想想……”
他将双手放在桌面上,礼貌地等待着。
“那个,”我说,“有件事说不通。特龙知道帕拉西奥帮的事吗?”
鲁迪抿了一小口水。“我觉得他一定知道。他是那种会在行动前把一切事无巨细都研究透的人。”
“那他为什么还要在知情的情况下为了某个夕阳产业跟大型犯罪集团对着干呢?”
我人生头一回看到鲁迪脸上浮现出不解的神情。
“你也答不上来了吧?”我说。
我瞥了一眼窗外的廊区,呆住了。
阿左站在那里,就在我藏匿机模的那个长椅旁边。
我猜鲁迪一定是发现我脸上突然没了血色。“怎么了?”他问道。他顺着我的视线望向窗外。
我对他使了个眼色:“那个胳膊上吊着绷带的人就是凶手!他是怎么知道我机模所在位置的?”
“我怎么——”鲁迪开口道。
“你知道犯罪集团除了杀人越货以外还会干吗吗?”我说,“他们还贿赂警察!你倒是说说看那人是他妈怎么追踪到我的机模的?!”
他伸出双手:“不要冲动——”
我就是冲动了。我掀了桌子拔腿就跑,鲁迪在起身追上来之前只能先耽误一点时间应对在半空中缓慢翻滚的桌子。
我自然事先就已经规划好了逃跑路线。我笔直地穿过赌场,然后钻进了标着“闲人免进”的后门,这扇门本该是一直锁着的,但事实上却从来没人锁过。门后通往奥尔德林区全部赌场的货运主通道,我对这里可谓了如指掌——以前来这里送过成百上千次货,鲁迪休想追上我。
不过问题是……他根本就没来追我。
我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身后的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大概是一时间脑子短路了吧。如果鲁迪此时撞开门冲进来,我不就白白错失了撒丫子逃命的绝佳时机了吗?然而他并没有出现。
“哈。”我说。
我主动进入了“恐怖电影里的蠢货”模式,走回到门边,把门开了一小条缝往里看。我并没有看见鲁迪,但人群正在往自助餐区聚集。
我偷摸着溜回赌场,混进人群之中。他们之所以围观是有道理的。
我之前的座位边上的窗户已经破了,窗框上还留着几块玻璃残片。阿尔忒弥斯是没有安全玻璃的,往月球上进口聚乙烯醇缩丁醛太过昂贵。所以我们用的每一块玻璃都可能会要了你的命,如果你想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最好别来月球上住。
我前面的一位美国游客一边嚼着糊糊干,一边伸长了脖子想越过人群往里看。(只有美国人才会在月球上穿夏威夷衫。)
“出什么事了?”我问道。
“不清楚,”他说,“有人一脚把窗户给踹破了然后跳了出去。三层楼高,你说他会不会摔死啊?”
“月球引力很小。”我提醒他道。
“但是足足有30英尺高呢!”
“月球引……算了,当我没说吧。那家伙是不是穿着加拿大骑警制服?”
“你是指鲜红色的上衣和奇怪的帽子?”
“你说的那是礼仪制服,”我说,“我问的是执勤制服。淡色衬衫,深色长裤,两边绣着黄色条纹那种?”
“哦,汉·索罗[19]那种。他的裤子确实是那样的。”
“好的,谢啦。”嘁,汉·索罗裤子上的条纹分明是红色的,甚至连条纹都不能算——是一道细线。真没文化。
鲁迪第一时间并没来追我,而是追阿左去了。从这儿去往赌场底楼的出入口需要先往下三层楼再穿过一个巨型的大厅,如果选取正常的路线,至少得花上两分钟时间。我猜他是想抄近路。
但我想这也就意味着鲁迪与追杀我的势力之间没有半点瓜葛。现在阿左必须得先过鲁迪这一关了,事情的走向还不错。
可我还是开心不起来。我仍然不知道阿左是怎么定位到我机模的位置的。
我在比恩负27区的藏身窝点只能勉强用来睡觉,如果还想做点别的事情,地方根本就不够用。
所以我坐在外面厅廊的地板上。偶尔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我就会像只蟑螂一样钻回洞里头,但其余大多数时候,整个大厅都被我包了。
我最想知道的一件事就是鲁迪到底抓没抓住阿左。我浏览了一下本地的新闻网站,却没发现半点动静。凶杀案在阿尔忒弥斯极为罕见,如果鲁迪真的逮住了凶手,这条新闻一定会铺天盖地地登上各大媒体首页。因此,阿左仍然逍遥法外。
是时候作些调查了。调查对象:桑切斯铝业。我点击着哈珀丽特机模的屏幕,开始查找这家公司的公开信息。
桑切斯铝业的雇员数在80上下。乍一听人数好像也不算多,但在一个人口只有2 000的城市里,一个企业有这种体量已经相当了得了。这家公司的CEO及创始人叫洛蕾塔·桑切斯,出生于巴西的马瑙斯市。她拥有化学博士学位,专精于无机化学。她创制了一套新的系统,可以利用FFC剑桥法经济地对钙长石进行脱氧,在此过程中氯化钙的损失量可被降至最低,而通过……我没有再深究下去。重点在于,她是管事的,而且(尽管文章没有提)她手下流氓济济。
当然了,矿车爆炸案的新闻已经铺天盖地了。作为对该起事件的回应,桑切斯铝业已经加强了安保工作,他们位于阿姆斯特朗球形舱的办公处已不再对访客开放,而熔炼区域更是只有核心人员才能进入,他们甚至还安排了活人(而不只是电脑)直接在通往熔炼厂的列车上检查员工证。
最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不想在仅存的那台矿车上出半点纰漏。他们和舱外活动公会签了约,舱外活动专家就在矿车边上盯着,而且还执行轮班制,每班次两人。
得知一整个公司都因为我的行动而吓尿了裤子,我免不了有些沾沾自喜。他们想杀了我,而且还不止一次。这不仅和帕拉西奥帮有关,我在采掘场的时候,某个在桑切斯监控室里的人操控着一辆矿车想直接弄死我,这件事还记得吗?桑切斯的公司文化还真挺病态的。
王八羔子。
我握在手里的机模嗡地震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了收到新邮件的提醒。
哪怕在逃亡中我都不能没有电邮的陪伴。我设置了网络代理,这样我进邮箱的时候就没人知道正在登录中的是谁的机模。代理服务器应该是在地球上的某处(我猜大概是荷兰?),所以网速慢得吓人,每过一个小时才会刷新一次,不过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