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足以给他开罪了吗?”
“当然不是。听我接着说:在一次警察搜查时,发现了一条针对他的最重要线索。德尔格的家里有一个饼干盒,而同款饼干盒曾被残害者用来隐藏炸弹,此外,盒子上的序列号被查实正是购自被疯子袭击过的一家商店。然而,德尔格一直否认他曾去过那里。”
“那怎么……”
“有趣的部分来了:那个把盒子放在德尔格家里以示其有罪的人并没有检查饼干的包装日期。它们是在德尔格已经在监狱中等待审判期间生产的,因此不可能是德尔格去买的。结果呢?他们释放了他,并立即为他洗脱了罪名。”
马迪尼考虑了一下:“那沃格尔呢?”
“沃格尔保住了自己的面子,因为他把责任推给了一个下属,那个年轻警员后来被辞退了。他总是这样做:找个替罪羊在需要的时候牺牲掉。然而,在德尔格事件之后,媒体开始不再信任沃格尔的提示,他们无视他,把他冷落在阴影之下。”
“直到此刻。”老师评论道,“我是他重新引起关注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们就可以试着用种种迹象表明他是个欺骗者。”
马迪尼似乎重新恢复了信心。“那我能摆脱困境了。”
“是的,但是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呢?”律师的语气又变得沉重,“德尔格在监狱里待了四年,等待审判结束。同时,他中风了并且失去了工作、朋友和家人。”
老师意识到列维的谈话是有特定目的的。“那我该如何避免呢?”
“忘掉你是无辜的。”
马迪尼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律师紧紧握了下他的手,并没有进一步解释。
他答应道:“我很快会再打电话给你。”
前一天晚上,警探博尔基无法入睡。他躺在床上一遍遍地思考他在卡斯特纳家门口目睹的那个场面,那个母亲六神无主地穿着睡衣在人们送给她女儿的小猫堆里徘徊。玛丽亚试图为她的痛苦找寻一些意义。
小猫是答案,他对自己说。
在老师的越野车内发现的那些有红色和棕色斑点的猫毛样本毫无意义。当他了解到这个细节时,博尔基和沃格尔的推理不太一样。
马迪尼家没养猫。安娜·卢非常想要一只猫。
博尔基在辗转反侧中得出的结论是,女孩是解决难题的关键。相反,每个人都不再对她感兴趣,他们不再去追问她究竟怎样了。媒体、公众甚至警察都在提出另一种问题——老师是怎么杀了她的?在这之前曾对她施暴了吗?他们似乎认定女孩已经遇害了,就算没有公开表示,但他们在试图用下三滥的细节平息自己的好奇心。
例如,没有人问:“他为什么要杀害她?”
一个来自小山村的貌似无害的老师杀死了像安娜·卢这种没有存在感的女孩的动机仍然是个疑问。这必须查明。
他为什么要杀害她?
黎明时分,博尔基觉得有必要从安娜·卢·卡斯特纳那里开始调查。他们到底对那个小女孩有多少了解?只有从亲戚和熟人那里得来的相关内容。但这就足够了吗?在警校时他曾学到过一课。
受害者也是能说话的。
人们总是很快认定他们无法说出自己的故事版本。但他们其实是可以说话的。他们的过去通常可以代替他们来讲述。只需有人去倾听。
因此,在发现安娜·卢和老师所在的学校有着为了阻止欺凌或故意破坏行为而设置的老旧的视频监控系统之后,博尔基便将自己关进了那个塞满了老式录像带的贮藏室里,一直查看有那个女孩出现的录像。都是些日常的场景,全都展现着安娜·卢的天真无邪。教室里没有监控,但是在食堂、体育馆和走廊上,她总是一样。害羞、内向,但会对那些和她说话的人微笑。她的行为没有一丝异常。
视频监控系统每十五天重置一次。删除以前的录影,磁带可以重复利用。幸运的是,圣诞节假期中断了这个周期,监控得以保存下失踪前十五天的内容。
但这仍然是数小时、数小时的录像。博尔基采用了“跳跃式查看”的方法——即随机选择一些时刻来着重在屏幕上寻找小女孩。他钻进贮藏室,坐在黑白监视器前面的折叠椅上,一个保温瓶里装着咖啡,但已经冷掉了。他看了几个视频,但从来没有见过安娜·卢和老师有过交集。这会儿,他正在观察学校放假前的最后一天,那也是小女孩失踪的前一天。突然手机响了。
“你昨晚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卡罗琳很生气。
“抱歉,你说得有道理。我在工作上花了好多时间。”
“工作比怀孕的妻子重要吗?”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确切的指责。
“当然不是啦。”他试图让她平静下来。“我不是在辩解哦,只是个事实。我在工作的时候虽然不打电话给你,但也在不断想念你。”
在电话的另一端,卡罗琳叹了口气。她今天也许心情不错,和雌激素有关。博尔基可永远不会告诉她这一点,否则她估计得抓狂。
“你收到我给你寄的东西了吗?”
“啊是的,这得说下,谢谢啦。我的确正好需要一些备用衣服。”
“我爸昨晚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她说。
博尔基可以想象出她脸上露出的微笑。这就是为什么她没在生气——她挺为他感到骄傲的。“啊,是吗?我表现得还行吗?”
“我想跟你说,我希望咱们女儿能遗传到我。”她笑了,“我妈妈希望宝宝出生后,我们还能在家里住一段时间。”
他们在这事上纠结很长一段时间了。卡罗琳声称她妈妈到时可以在最初一段时间帮助到她,但这意味着他也得搬过去,尽管他与岳父岳母相处得很好,但博尔基并不想冒险共处,因为他担心这会无限期地继续下去。“等回来后我们再谈谈吧?反正离出生还有几个月呢!”
卡罗琳没理睬他。“爸爸已经在走廊尽头给我们准备好了一个房间。就是先前我哥哥住的那间。那个房间很安静,我们还是会有我们隐私的喽。”
听这话音,卡罗琳似乎已经给他俩做好决定了。博尔基想反驳些什么,但那一刻他突然从折叠椅上跳起来。他在显示器上看到了什么。“对不起,卡罗琳,我稍后再给你回电话。”
“我们难得通个电话,你又要把我丢下?”
“我明白,实在抱歉。”不待电话那头回复,他就挂断了电话。然后,他把精力全部集中到视频上。
安娜·卢和老师首次同框出现。
学校的走廊上什么也没有,除了那个手里捧着书的女孩。而在相反的方向,老师出现了。
两人彼此靠近,几乎擦肩而过。
博尔基又把录像倒回去看了一遍。这个细节令他震惊。如果让媒体发现了,会引起大麻烦。他必须通知沃格尔。
晚上十一点,马迪尼在一片漆黑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街上传来新闻工作人员的声音,他们已经在他家外面安营扎寨了。他不能理解他们谈话的含义,但有时他听着听着倒也笑了。
当你的生活暂停但他人的生活还在继续的时候,是很奇特,他想着。这便是他此时此刻的感受。他被困在了自己的生活里。
他关着灯,以防止外面的人窥视窗户想看看恶魔在做什么。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他想避开克莱尔和莫妮卡的目光,它们从相框里射出来,在家里不停地追逐着他。她们摆脱了他,而他现在也想逃离她们。他气愤,但也能理解她们的立场。无论如何,也是希望她们好。
似乎是个震动让他回过神来。同时,架子上有微微的亮光在闪烁。马迪尼从沙发站起来去查看。列维给他的那个电话显示屏上出现一条消息。
“半小时后墓地见。”
老师想知道为什么律师要约在如此不寻常的地方,而不是在他租来的那个房子里。律师那天早上对他说的话又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忘掉你是无辜的。
也许他会得到一个答案。他迅速制订了一个离开屋子时不被发现的计划。他上楼取来一件旧夹克和一顶宽檐帽。可以用它们来乔装打扮一番,这样在街上走着的时候就不会受到纠缠了。为了躲避记者,他从后门出去,翻过花园树篱。
老师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墓地。他想确保没有人跟踪他。入口大门虚掩着。他推开门,在墓碑间行走。
天空中挂着一轮灰暗的满月。马迪尼走了一会儿,他确信不多久就会看到律师列维突然从对面现身。不过随后他发现远处有一个忽明忽暗的红点。他朝着那个点走去,仿佛那是一个灯塔,向他展示着正确的方向。当他走近小光源时,才意识到那是根香烟。小红点随着斯黛拉·霍纳的呼吸而燃起、熄灭。
“保持镇定,我以友好的方式来到这里。”女人说道,似乎乐在其中。她坐在一块墓碑上,一条腿跷在另一条上,像在会客厅一样。
“您想要什么?”他的语气很刺耳,充满厌恶。
“帮助你。”
他很讨厌霍纳用这种鬼鬼祟祟的方式联系他。“我不需要您的帮助。”
“你想让我证明我是你的朋友吗?好吧……你的妻子六个月前差点因为另一个男人离开你。你们搬到这里尝试重新开始。”
那件事。马迪尼想着。她怎么知道的呢?
“看到了吧?我们是朋友。”霍纳继续说道,她意识到老师与其说是愤怒,更多的是失神。沃格尔在向她传递这个信息时,已经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我本可以利用这个消息,但我没有……我知道现在克莱尔和你的女儿一起走了,但是如果你还想让她们回来,可得机灵些。”
“当我的处境被澄清后,她们会回来的,我们将重新开始生活。”
斯黛拉抬起头,温柔地看着他:“可怜的小宝贝儿,你真的认为会这样吗?”
“我是清白的。”
“那你真是屁都不懂。”霍纳用近乎威胁的口吻说道,“没有人在乎你是否清白。人们已经认定你了,警察也会让你一直不得安生——他们花费了大量金钱来解决这个案件,他们没有其他资源足以让他们再去进行另一项调查,尤其是再去找另一个罪魁祸首。”
马迪尼艰难地咽着口水,但想显得镇定自若。“所以,要么是我,要么就没人了……”
“是的。你还能逍遥自在的唯一原因是他们还没找到尸体。没有尸体,他们就无法正式提出谋杀指控。但是迟早会有一些事情发生,总是如此……”
“如果我是死路一条了,那为什么还一定需要您呢?”老师继续对霍纳用着尊称,以示距离。
女人短暂地停了一下,笑了。深邃的目光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你需要我,这样你才能从这个故事当中谋得最大的好处。你可以从媒体那里获得很多收益,特别是那些现在对你充满敌意的媒体——如今你的访问非常值钱。我想买下它……当然,只有你逍遥法外时,你才有价值,等进了监狱,你就一文不值了。”
“是列维促成了这次会面吗?所以今天早上才对我游说了一番。”马迪尼一脸厌恶。
“你的律师是个务实的人。如果你希望摆脱困境,就得掏出足够的钱来请到专家跟私家侦探进行认真的反调查。”
“是的,他已经告诉我了。”
“那你认为你能从哪儿得到这些钱呢?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入狱后,家人怎么办?她们怎么继续生活?”
老师按说应该生气的,可是那一刻他却笑了起来。这一反应使记者颇为惊讶,但马迪尼却没法停下来。“这很奇怪……对于所有人来说,我是恶魔,这都不需要证据。甚至我的妻子也怀疑我。但是您知道我要告诉您什么吗?”他深吸了一口气,变得认真。“我告诉您,我完完全全清楚自己是谁。因此,不管是为了救我还是救我的妻子和女儿,我不会用一个失踪女孩或是其家人的痛苦去投机。您也可以直接把这话告诉我的律师。”说着,马迪尼转身离开。
“你是个白痴,你知道吗?”斯黛拉·霍纳一秒钟后说。但是这个回应倒是令老师很满意——在他越走越远时,她从他的背后看得出来。
那天晚上,沃格尔在他的房间里吃了一顿简餐,这会儿,在睡觉前,他正在他常用的黑色笔记本上记着什么东西。他穿着室内长袍坐在扶手椅上笑着。他确信老狐狸列维已经开始在棋盘上布局了。
当他得知律师来到该镇时,并不感到十分惊讶。列维在轰动案件中谋取存在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至于他在任何时候出现都几乎是正常的。他的马戏节目总是给人带来惊喜。他可能是个哗众取宠的魔术师,或者是在狮子撕咬驯兽师时进场分散观众注意力的小丑。在这种情况下,列维肯定要联系斯黛拉·霍纳,让后者说服老师主动献身成为野兽的盘中餐。
马迪尼会接受的。所有人最终都会接受的。德尔格也曾戴了一段时间的恶魔面具。这段时间足够他挣到一点钱,然后洗脱罪名,一身清白。
如果老师出现在电视上,那么探长的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了。那个傻子肯定会想要得到公众的同情心,但是结果他反而会引起公愤。然后不仅是普通百姓,而且连警察局长甚至部长,每个人都会想要他的脑袋。这样梅耶就再也没办法坐视不管了。
当他的手机开始震动时,沃格尔傻眼了。他认出了那个神秘发件人的号码,就在四天前新闻发布会结束时也是这个号码给他发过短信。
“我需要和您谈谈。打这个电话找我。”
他再次决定不去理会这究竟会是谁,不假思索地删掉了短信。那一刻,有人在外面敲门。沃格尔想着这两个事件之间是否有关联。显然是有令人困惑的麻烦找上门了,他动作粗暴地打开了门。
博尔基神情低颓、黑眼圈很深。他带了一个装有笔记本电脑的包。“我能跟您谈一谈吗?”
“可以留到明天吗?”沃格尔有些恼怒,“我正要休息。”
“我必须给您看一样和案子有关的东西,您可以快快地看。”对方拍着他的电脑包坚持道。
没多久,笔记本电脑在沃格尔的床上打开了。两名警员站在屏幕前。“我在学校的视频监控系统中找到了这些录像,”博尔基说,“您看看发生了什么……”
这位年轻的警察至少反复看了二十多次那个画面,但对沃格尔来说,这是第一次。在空无一物的走廊上,安娜·卢平静地走着。然后,老师似乎从相反的方向走来。两人擦肩而过,非常接近,然后各自从画面中消失了。
博尔基停止了播放。“您注意到了吗?”
“注意到了什么?”探长极为不悦地问。
“他们甚至都没有看对方……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倒回去让您再重新看一遍。”
当博尔基伸出手要继续操作时,沃格尔抓住了他的手腕。“没有必要。”
“怎么了?”他很惊讶,“控告的根据之一是安娜·卢认识她的绑架者,您还记得吗?所以,她信任绑架者,并跟着他走了,而邻居没有看到或听到任何动静。是您说的……”
沃格尔露出微笑,似乎被那个男孩的天真打动了。“你认为这表明安娜·卢不知道马迪尼是谁吗?”
博尔基考虑了片刻。“其实……”
“其实,她肯定很清楚地知道他是谁,不盯着他看是因为她很害羞。”
但是博尔基对这一解释并不满意:“但这总是存在风险的。”
“对谁来说?对于我们来说?你是在担心如果媒体知道了这则视频,他们就会改变对老师的立场?”
显然不会,但博尔基现在才明白。大局已定。除非引起轰动,否则人们不会改变对马迪尼的想法。原因很简单,这不关他们的事儿。
“你就因为这个一整天都不见人影?”沃格尔的语气还算善良,“你以这种方式浪费时间的同时,我也仔细看了些录像。”
“什么录像?”博尔基惊讶地问。
“那些来自卡斯特纳邻居家的监控摄像。”
“但您先前说,那些没有意义,因为摄像头都只对着他们自己的屋子,而不是道路。”每个人都只顾自己的花园——在第一次通报中,沃格尔就用了这句话。他现在对他隐瞒了什么?
但是探长无意与他分享他的发现。他把手放在博尔基的肩膀上,陪他到门口。“博尔基警探,你好好休息休息。我的工作还是留给我来做吧。”


第十九章 01月11日失踪后的第十九天
“我不会批准逮捕任何人。”
梅耶的话听起来像是一个不容置辩的决定。沃格尔又一次在固执的检察官那儿碰了钉子。“你在搞砸一切。”他尝试解释道,“我们需要逮捕老师,否则我们将被说成是在无缘无故地折磨一个无辜的人。”
“难道不是吗?”
沃格尔给了她明确的线索:那些从卡斯特纳别墅周边监控视频中截出放大的静止图像。他希望在向梅耶展示了这些照片后,足以改变她的态度。但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我需要确切的证据。不然要怎么跟他们说呢?”
“证据用于判决;逮捕的话,指证就够了,”探长回答,“如果我们现在将他拉进来,他很有可能表示合作。”
“您想让他屈打成招。”
他们在沃格尔那间大门紧闭的更衣室兼办公室里,如此僵持了至少二十分钟。
“当他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一切,没有其他出路的时候,马迪尼会为了证明自己清白开口的。”
他俩站在储物柜之间,梅耶一直紧张地用高跟鞋鞋跟不断点着地板。“我了解您的游戏,沃格尔。我不傻:您是想把我逼到墙角,然后做出一个我并不认同的决定。您在威胁我,把我放到公共舆论前面,任由他们嘲笑。”
“我并不想要威胁您来达到我的目的。”他发出警告,“我这么多年的工作跟经验显然足以评估我的每次撒网。”
“比如残害者那次?”
梅耶故意提了这件往事。沃格尔心想,她怎么没早点提起。他笑了笑:“您对德尔格案一无所知,您只是以为自己知道而实际上并不清楚。”
“你在逗我吗?还有什么要搞清楚的?那个男人因人为捏造的证据而锒铛入狱。又在数平米大小的牢房里孤独地度过了四年。他失去了一切,包括感情和健康,最后差点因为中风死掉。这都是因为什么?因为有人通过提供虚假证据,操纵了跟他有关的调查。”检察官轻蔑地说,“谁能向我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呢?”
沃格尔拒绝回答。他收起了散落在桌上的照片——他认为这是他的制胜王牌,然后朝着门口走去,似乎想要立即离开这里。
“至少记得您丢掉正直的那一天,沃格尔探长!”
梅耶的话语传到了门口,探长停了下来——有些事情阻止他离开。他重新转过脸来,挑衅地看着这位女检察官。“德尔格被法院判无罪,甚至因为多年不公正的关押得到一大笔的赔偿。但是如果他不是那个残害者,为什么他被捕后就不再发生那些伤害案了?”接着,他不等回答便离开了。
门外面的体育馆已变作工作室,寂静无声。他的手下们毫无疑问地听到了争吵,他们盯着他,试图了解这二十多天来的忙碌和操劳是否徒劳无功。
沃格尔对博尔基说:“是时候会一会老师了。”
那是一个晴好的早晨,不像已经到了一月份。甚至都感觉不像是冬天。洛里斯·马迪尼一早醒来。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是被困扰的念头给唤醒了。简单的讯息中捎着痛苦的馈赠。
时刻到了。他们很快就会逮捕你。
但老师并不打算浪费这个晴朗又出奇暖和的美好一天。他想履行先前答应过克莱尔的承诺。老师拿了工具箱,去了院子里。在那里,不会有记者和好奇的围观者打扰他。在那儿,他在高高树篱的掩藏下,开始把快要倒掉的棚屋改造成花房。
在用钉子和锤子努力工作时,老师感觉到太阳在他脖子上亲吻,汗水从额头上慢慢滴下,疲劳锤炼着他的肌肉,同时也锤炼着他的心脏。疲惫周而复始。悲伤又回来拜访他了。它安静地待在那里就足够了,提醒着他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什么会失去这一切。
这一切始于来到阿维乔特之前。这个山村似乎是重新开始的好地方,却只是一个坏故事的结尾。
那件事。斯黛拉·霍纳也知道。
马迪尼想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答案很简单,却使他望而却步。这通常发生在天真的男人身上。特别是那些不知不觉让别人抢了自己妻子的人。
克莱尔之前的情人卖掉了这个消息。就这么简单。
说起来,他几乎要对那个男人肃然起敬了。也许是因为克莱尔选择了他,而他相信妻子的判断。这么想很荒谬,他知道。但这也是一个重新评估的方法,因为他无法接受克莱尔会如此肤浅。
我们总是试图为了拯救自己而去解救别人。也许扮演善解人意的丈夫角色能让他避免面对真相。
就算克莱尔背叛了他,那也是他的错。
六月初那个遥远的早晨,一个学生的愚蠢玩笑提前结束了所有授课。匿名电话警告说学校里有炸弹:在学期结束时,这是很典型的情况,总有些学生试图逃过最后的口头考试来避免不及格。但即便没有人相信这个信息,依照法律也有义务执行程序来保障安全。于是大家都提早回家了。
马迪尼踏进公寓门槛时觉得出乎意料的安静。通常在他回来时,克莱尔和莫妮卡已经在那里,要么坐在电视前要么开着广播,最起码也能闻到她们的气味。克莱尔的铃兰香水,莫妮卡的草莓味口香糖。然而,那天早上,老师没有等来上述中的任何一种情况。
在回家的公共汽车上,马迪尼曾经考虑过如何打发这白捡来的时间。也许他应该准备期末测试题,这正合他意。但一回到家,他就没这个想法了。他走到冰箱前,给自己准备了萨拉米香肠夹奶酪三明治,坐到扶手椅上,打开电视,调低音量。一场老式篮球比赛,能独自浪费一点时间让他感到幸福。
他都不记得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可能在刚吃完三明治或者是在比赛要暂停的当口,但他仍然记得那段夹杂在评论员说话声和拍球声中的声响。
就像是在拍打翅膀一样,沙沙作响。
起初他只是想转过头去了解这声音来自哪里。但是,本能驱使他站立起来。声响再没重复了,但他径直走到走廊。走廊上一共有四扇关着的门,每边两个。但是,谁知道呢,他选择了卧室的那扇,慢慢地打开了门,看见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他。一如他在此之前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一样。在房间里,他们的腰部每分每秒都贴在一起,自然而然。如果某些事情没能为这次偶遇创造机会,他们本可以像这样继续下去。
克莱尔赤身裸体,被子只盖住了腿和臀部。她双目紧闭,摆出对于一个丈夫来说很熟悉的姿势。洛里斯专注地看着她身下的那个男人,试着说服自己这是他自己。但这是另一个男人。这个场景也与他毫不相干。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克莱尔听到房门嘭地关上时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很多小时后,当他回到家时,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套衫和非常宽松的外套。也许她想隐藏她的身体,以及,她的过错。她坐在先前早上他观看比赛的扶手椅上,膝盖抵着胸部,摇晃着,出神地凝视着他。她的头发乱七八糟,脸色苍白。她并没有寻求宽恕。“我们走吧。”她说,“快点儿走,明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