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木道长有些诧异,问:“石公子,有事吗?”
石家诚干笑一声说:“也没什么事,我与新郎官喝酒,他多喝了几杯,有点醉了,我把他背回新房,沿途看见道长房里亮了灯,就过来看看。”
松木道长看了看他背上背着的乔玉庭,皱眉道:“他已醉得不省人事了,你赶快背他回去,让新娘子给他泡杯醒酒茶喝。”
石家诚嘴里应着「是是是」,却站在门边不肯动身,笑嘻嘻地道:“道长今天表演的那一出「活人换头」,真是绝了!”
常言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松木道长见他深夜来访,必有企图,当下淡淡地应道:“过奖过奖。”
石家诚道:“道长席间表演时,石某离得太远,未能看得清楚,未免有些遗憾。”
松木道长知他此来,必不是为了说几句客套话,轻轻「哦」了一声,不说多话,只把两只眼睛盯住他。
石家诚道:“家诚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道长成全。”
松木道长道:“石公子客气了,有话请讲。”
石家诚道:“家诚有个想法,想请道长将那出「活人换头」的绝活儿再表演一次,就在这屋里,也好让家诚近距离地看个清楚明白过瘾。”
松木道长道:“这个……倒也无妨,只是老道的两个徒弟都已经睡了……”
石家诚忙道:“这个不妨事,帮手是现成的,就请道长把我和新郎官装进木箱,看能不能把咱俩的头换过来,也让咱们亲身体验一番。”
松木道长看看他,又看看醉得不省人事的乔玉庭,面露难色,道:“这……”
石家诚讪笑着递上十块大洋,说:“只要道长能满足在下这点好奇心,这十块大洋就是给您的报酬。当然,家诚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假若道长换头成功,请让家诚顶着新郎官的人头到外面溜达一圈,看看是否还有人认得出我的真实身份。
如果把别人都给蒙住了,那就说明您的法术真正高明,等;
您再给我把头换回来之后,家诚必定另有重谢。”
松木道长接过大洋,在手心里掂了掂,道:“好吧,老道答应你就是。”
日间表演用过的木板捆得好好的,就放在房间里。松木道长轻车熟路,很快就拼好了两个木箱,目测了一下石家诚和乔玉庭的身高,说:“箱子本是为我那两个小徒弟量身制作的,显得短小了一点,你俩蜷着身子躺进去吧。”
石家诚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不由得大喜,道了声谢,急忙把正呼呼大睡毫无知觉的新郎官抱起,塞进一个木箱里,自己爬到另一边箱子里,蜷缩着身子躺了下来,就如同席间小聋小哑表演的一样,在箱子外边露出半个头来。
松木道长问:“准备好了吗?”
石家诚点头道:“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您施法了。”
松木道长把木箱盖上,手持法剑,喃喃作法,嘴里念道:“太上老君莫要怪,弟子今天要为民除大害。”
石家诚听得糊涂,问:“道长,您说什么?”
松木道长微微一笑,道:“石公子,你以为世间真有换头之术吗?”
石家诚一怔,道:“世间若无此术,那道长席间怎么能替两位徒弟换头呢?”
松木道长呵呵笑道:“那只不过是一种障眼法而已,若不是如此,又怎能引你入我彀中?”
石家诚脸色一变道:“什么,你说什么?”
松木道长把脸一沉,冷冷地道:“你是想与乔老板换了头,冒充新郎官跟新娘子入洞房吧?你欺老道老眼昏花,瞧不出你的险恶用心吗?”
石家诚瞧见他双目神光湛然,一脸杀气,不由得激灵灵打个冷战,暗叫不妙,急切间想要蹬开箱盖跳出来。谁知那木板竟似被铁钉钉死了一般,哪里蹬得开。
没等他来得及喊叫出声,寒光一闪,松木道长的宝剑早已从他脖颈处斩落下来……
……
第二天清晨,乔府的家人在扫地时,发现石家诚住宿的房间房门洞开,门梁上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惊叫一声,几乎吓晕过去。众人听见叫声,
赶过来一看,石家诚房里还躺着一具无头裸尸。有几个胆大的家丁把门梁上悬着的头颅取下,拼凑到那具裸尸上。
乔府管事的一看,立即惊呼起来:“哎呀,这人我认识。昨天他一个劲儿地想闯进府来找石公子,我见他来势不善,怕是找石公子麻烦的,就没敢让他进来。
想不到这家伙贼心不死,夜里还是偷偷摸进府来了。看这情形,只怕是跟石公子起了冲突……”
乔玉庭脸色煞白,问:“石公子呢?”
家人说:“天亮之后,就没有见过他。”
警察很快就闻讯赶到。案情再明显不过,死者似乎与石家诚有什么过节,昨晚趁夜翻墙进入乔家,想找石家诚的麻烦,结果却被石家诚所杀。
石家诚杀人之后心存惧意,连夜潜逃了。因牵涉到县长公子,警察也不好作过多纠缠,很快就结束现场勘察,把死者尸首拖走了。
事后,绣林县县长石景深出来更正说,死者深夜翻墙入室,石家诚系自卫杀人,不应追究刑事责任。
但石公子畏罪潜逃,却再也没有回来。当然,这已是后话了。
却说那日松木道长告别乔玉庭,从乔家出来,经过那片树林,就走了进去,来到郑绍棠的坟前,打开背上的包裹,取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拿出香烛纸钱,祭奠过郑绍棠之后,取些干柴,就在坟前放一把火,将那人头烧了。
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谁的人头。
第13章 盗宝记——
民国年间,绣林城里有一张小报,叫作《社会消息报》,专门刊载名人逸事、内幕秘闻、揭人阴私之类的稿件以招揽读者,在湘鄂一带小有名气。
报社里有一位记者名叫石岩生,文笔很是一般,但为人极其圆滑,喜欢结交名人绅士官员富豪,靠着那三寸不烂之舌,从那所谓的上流社会打探到不少「新闻」线索。
这一天,石岩生接到一封邀请函:
石岩生先生台鉴:
小女胡蝶近日被金陵女子大学录取。值此小女中榜之际,尤为感谢长亲好友的教诲与呵护,兹定于七月初八日在寒舍设下晚宴,略备薄酒,聊表谢忱。务请拨冗光临!
——纳兰夫人——
这位「纳兰夫人」,石岩生是熟识的。据说其本是京城名门之后,满洲正黄旗人,丈夫是一位绣林籍京官。
大清朝亡国的时候,她丈夫死于战乱,家道就此中落。她带着女儿漂泊经年,最近才回到丈夫的老家,在绣林界山口买了一处宅子,算是和女儿安定下来了。
纳兰夫人出身名门,据传恭亲王奕乃其舅外公,打小生活在官宦之家,对于京城里富人官家之间的逸闻趣事知之甚多。
一时兴起,就写了篇《铁帽子王与老佛爷秘事》,写的是恭亲王奕与慈禧太后之间不为人知的争斗秘闻,投至《社会消息报》,不但很快发表,而且还引起了石岩生的注意。
后来石岩生又采访过这位纳兰夫人几次,她对紫禁城皇亲国戚间的趣闻逸事信手拈来如数家珍,让石记者收获颇丰,挖到的「猛料」足够他在报纸上开专栏写上好几个月了。
一来二去,就跟这位纳兰夫人混熟了,要不然这位纳兰夫人也不会邀请他参加女儿的升学喜宴了。
纳兰夫人的府邸,坐落在界山口皇叔街,是一幢两层半的新式洋楼,门前是两根十米高的大理石柱,红墙绿瓦,西洋铁窗花,台阶上铺着漂亮的花阶砖,显得既洋气又气派。
外面围着一圈铁栅栏围墙,围墙内外种着些名贵花草,闹中取静,满院飘香,主人清雅脱俗的品位由此可见一斑。
七月初八这天,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石岩生如约来到纳兰夫人宅第时,正是傍晚时分,日落西山,霞光倾泻,晚霞把这幢两层半高的洋楼涂抹得绚丽多姿。
他仰着头,看着这幢漂亮的洋楼,心中暗自赞叹:这么一幢洋房,没有上万块现大洋,只怕买不下来吧?
古语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都说纳兰夫人已经家道中落,但现时的富贵,只怕也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吧!
他走进院子时,大厅里已经来了不少客人,都是绣林城中非富即贵、有头有脸的人物,一眼看去,熙熙攘攘,怕是不下百十位。
看来主人家的这场晚宴排场还真不小啊!
纳兰夫人化着淡妆,穿着一件合体的短袖旗袍,露出丰腴白皙的手臂,发髻高绾,雅致而高贵。
已经年过四十的她,此时看来,宛如一位三十出头的年轻少妇,轻言巧笑,穿梭于宾客之中,既端庄大方,又妩媚娇俏。
晚上7时许,纳兰夫人见邀请的客人均已到齐,便转身走进书房,从屋里牵着一位少女的手走出来。
那女孩儿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袭白色连衣裙,眉目间依稀有纳兰夫人的影子,石岩生已隐隐猜到这少女是谁了。
果然,只听纳兰夫人拉着少女的手向众人介绍道:“这便是小女胡蝶。她一直在天津她舅舅家念书,最近高中毕业,才回到我身边。几日前接到电报,小女已;
被金陵女子大学录取。值此小女中榜之际,特备薄酒一杯,以感谢各位长亲好友的教诲与呵护。”
众人听罢,不由得发出一片赞叹之声,金陵女子大学可是当今中国第一有名的女子大学,能考入者实属凤毛麟角。
那个叫胡蝶的女孩儿听得众人的赞扬之声,不由得脸颊微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纳兰夫人微微一笑,接着说:“今天也是小女十八岁的生日,古话说女大十八变,过了今日,小女便算是长大成人了。
古人有及笄之礼,今天我也当着诸位长亲好友的面,送她一件小礼物,以示纪念吧。”
说罢转身,从身后一名女佣托着的托盘中拿过一件小小的饰品,众人定睛看时,原来是一枚蝴蝶胸针,胸针虽小,却通体金黄,竟是纯金制造。
胸针状若蝴蝶,振翅欲飞,栩栩如生。蝴蝶背上,还有一个小小的凹槽。
纳兰夫人缓缓打开另一只手掌,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她掌心里握着的,竟是一颗手指头般大小的透着缤纷绚丽之光的钻石。
宾客中有识货之人,仔细瞧过之后说:“这不是钻石中的名品「天使之心」吗?据我所知,这可一直是皇家收藏之物呀。今天能在这里见到,算是开了眼界。”
纳兰夫人对那人露出赞许的微笑,说:“这枚钻石确实是「天使之心」,它本是澳大利亚商人送给大清皇帝的礼物,一直被皇家珍藏。
大清朝亡国之后,这枚钻石随许多国宝一起流落民间。不久前被我用一万块现大洋从一个前清遗老手中购得。”
众人一呆,按其时的物价,五块现大洋可以买回一头大水牛,一个银圆可以买一担米,一万块现大洋已够买下一座大宅子了。
纳兰夫人说:“诸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枚「天使之心」不但珍贵,而且也是镶嵌用饰物之上品。”
说罢将钻石放进蝴蝶胸针背上的凹陷处,轻轻一按,这枚「天使之心」就完完整整地镶嵌在了胸针上。
她满怀慈爱地将胸针佩戴在女儿胸前,胡蝶没有想到母亲竟会将这么贵重的胸针当作十八岁的生日礼物送给自己,双眼微红,叫一声「妈」,感激地扑进了母亲的怀抱。众人也跟着感动地鼓起掌来。
纳兰夫人用得体的笑容,感谢宾客们的掌声,提高声音说:“时间已经不早,我已在二楼备下晚宴,请大家移步上楼吃顿便饭。”又说,“小女没什么特长,只有钢琴还弹得不错。小蝶,难得大家这么喜欢你,今晚你就为大家弹奏几首曲子,给大家助助兴吧。”
胡蝶羞赧一笑,说:“好的,我换件衣服就上楼。”说罢转身进房更衣去了。
石岩生随众人移步上楼,主人家果然已在二楼大厅备好丰盛的晚餐,众人刚落座,大厅里便响起优雅的钢琴声。
大家一边用餐,一边欣赏着这如行云流水般优美的琴声,好不惬意。
宴至尾声,石岩生一阵内急,急忙下楼如厕。路过书房门口时,瞧见书房的门虚掩着,就从门缝往里瞄了一眼,正好看见屋里书桌抽屉没有关严实,隐约可以瞧见放在里面的那枚蝴蝶胸针。
他心中一动,脚步就移不开了,四下看看,佣人和宾客都在二楼,一楼空空荡荡,安静无人。
他稍一犹豫,闪身进了书房,打开抽屉,果然看见那枚镶嵌着「天使之心」的蝴蝶胸针静静地躺在那里,想是胡蝶换衣服时急匆匆摘下胸针塞进抽屉一时间忘了上锁。
他拿起胸针用力一掰,那枚价值一万块现大洋的钻石就跳了出来。
他的心一阵狂跳,几乎喘不过气来,心想自己辛辛苦苦上一个月的班,工资也才二三十块大洋,如果自己有了这枚钻石,那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盗心一起,他便将钻石紧紧握在手心里,再也不愿松开。可是要怎样才能将钻石偷出去呢?
就这样放在口袋里大模大样地走出去?
肯定不行,外面大门口有守门人,晚宴尚未结束,自己提前离开,肯定会让人起疑,就算现在能走出这栋洋楼,日后警察也会找自己的麻烦。
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忽然看见房门背后挂着一只鸟笼,笼子养着一只鹦鹉。
他曾听纳兰夫人介绍过,这是一只皇冠鹦鹉,是十分名贵的品种。
仔细一看,鹦鹉头顶果然有一圈黄毛,宛若皇冠,十分可爱。
看着这只鹦鹉,他忽然想起不久前看过的一部侦探小说,里面就有一段罪犯利用鹦鹉盗取珠宝的情节。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夜里9点多时,晚宴结束,胡蝶起身下楼换衣服,忽然惊叫起来:“我的钻石被盗了!”众人大惊,一齐围拢过来。宾客之中正好有绣林警察局局长。
局长大人倒是挺机灵,一见发生了盗窃案,再一问守门人今日晚间并没有人离开,便立即下令关门,任何人不准离开,又打电话调来一队警察,对屋里;
所有的人进行搜身检查。连搜三遍,好一阵忙乱,却毫无收获。
眼见已快天明,宾客们呵欠连天,怨声载道,警察局长这才挠着光头,无计可施地打开门放众位宾客回去。
石岩生回到家,一颗心兀自怦怦乱跳,想躺下眯一会儿,可哪里睡得着,等天一亮,就立即翻身起床,先买了一顶假发戴在头上,又在脸上擦了些颜色,戴上新买的眼镜,乔装打扮一番,然后来到皇叔街,围着纳兰夫人家的院子转了几个大圈,正自发愁,忽然看见小院的大门打开一边,一个干瘦老头提着一只鸟笼走出来,鸟笼里装着的正是昨晚那只皇冠鹦鹉。
石岩生不由得大喜过望。原来昨晚他一时之间无法将钻石盗出,就学着在侦探小说里看到的招儿,把钻石用一小块面包包住,让这只鹦鹉吃进了肚子。
今天他正寻思着怎样溜进屋把这只鹦鹉偷出来,就看见屋里的下人将鸟提了出来,这不正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来个大枕头吗?
瘦老头提着鸟笼走出界山口,走到了一处空旷的山坡下。石岩生看看左右无人,就快步跟上来,朝着瘦老头打个哈哈,甩给他一支洋烟,说:“老哥,你这只鸟可真俊呀!”
瘦老头是纳兰夫人家里的佣人,石岩生昨晚在洋楼里见过,可他今天化了装易了容,这老头哪里还认得出他来。
老头抽一口烟,接着他的话头说:“那当然了,这种鸟叫作皇冠鹦鹉,是我们家主人花了八百块现大洋从北京城一个落魄王爷手里买来的。
这鸟平时挺活泼的,只是不知怎么了,昨晚一夜没有拉屎,一大早就没精神劲儿,主人叫我把它提出来遛一遛。”
石岩生心想那么大一颗钻石堵住了鸟屁眼,它能拉出屎来才怪。
就一拍大腿,假装很意外地说:“巧了,我家里也有一只皇冠鹦鹉,不过是只母的,现在正到了发情期,脾气暴躁得很,整天拿头往鸟笼上撞。
你这只鸟是公的吧?我正想买一只这样的鸟儿回去配对,干脆您把这只鸟卖给我得了。”
瘦老头吓了一跳,说:“这怎么行?这可是咱家主人的宝贝儿,我把它卖了,我还想活吗?”
石岩生笑笑说:“您老真不会转弯儿。我问您,您跟着你们家主人,每月能领多少工钱呀?”
瘦老头说:“每月八块钱,还要扣一元钱食宿费。”
石岩生说:“这就对了,您把这只鸟卖给我,您拿着卖鸟的钱远走高飞。八百块现大洋,差不多够您干十年长工了。”瘦老头看看手中的鸟儿,似乎有点动心。
石岩生趁热打铁,掏出五十块现大洋塞到他手里说:“大爷,我们就这样说定了。这里五十块大洋,算是定金。我现在就回去拿钱,您千万要在这里等我回来。”
瘦老头点点头说:“可别让我久等。”
石岩生跑回家,拿出平时积攒的一百多元钱,又拿出房契,跑到当铺,把老父亲留下的这两间老屋抵押出去,当了六百多元,加上刚刚给付的定金,正好是八百元。
他跑回山坡下,把钱如数交到老头手中。老头儿凭空赚了八百块,高兴得腿脚打战,都不知道怎样迈步了。
石岩生提醒他:“您老拿了这些钱,也别回去了,赶紧出城过好日子去吧。”瘦老头这才如梦方醒,提着钱袋子一溜烟跑了。
石岩生的房子虽然抵押了出去,但当铺仍然可以让他住一个月,一个月之后若拿不出赎金,房子就归当铺所有。
他提着鹦鹉回到家里,拿出竹签使劲在鸟屁股后面扒拉着,可是除了扒拉出几粒鸟屎,哪里有钻石的影子?
他一咬牙,拿出菜刀把这只价值不菲的名贵鹦鹉宰了,在它肚子里又扒拉半天,仍然没有找出昨晚喂它吃下的钻石。石岩生不由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把自己的盗宝行动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觉得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他决定冒险去纳兰夫人家里探探消息。
来到皇叔街,却发现纳兰夫人家的院门紧闭,门上挂着一把大锁,一个白胡子老头正在门前的台阶上打扫卫生。
石岩生甚觉奇怪,就问:“大爷,这家的大门怎么锁了?里面的人呢?”
老头而说:“租期已到,搬走了。”
石岩生大吃一惊,问:“租期已到?这房子不是纳兰夫人买下的吗?”
老头摇头说:“哪儿啊,这房子是我儿子的,那对母女只是花了十二块现大洋租住一个月,那些佣人也是临时请的,已经全部解散了。”
石岩生一个踉跄,差点瘫坐在台阶上。他已隐约猜到自己上当了,可又觉得有点奇怪,纳兰夫人摆这么大的排场来骗自己八百块大洋,这本钱也花得太大了吧?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这个疑问,直到三个月之后,他打探到一些消息,才渐渐明白过来。
原来看过那部流行侦探小说,知道那个利用鹦鹉盗宝方法的人还真不少,当晚使用他那样的方法盗取钻石的,并不止他一个人,就他打听到的情况来看,当晚至少有十四五位宾客对那枚钻石下了手。
当然,这些人第二天也同样花高价从纳兰夫人手里买走了一只鹦鹉,最多的花了一千块大洋,最少的也花了七八百块。
事后证明,那只「名贵鹦鹉」其实只是一种北方常见的普通鹦鹉。
石岩生粗略估算一下,这些人买鸟的钱加起来,已经超过一万二千块现大洋,足够纳兰夫人真的买下那栋洋楼了。
第14章 救命石
舅爷爷是我奶奶的堂兄,说起来怪不好意思,我的舅爷爷是个贼。
民国二十五年秋天的一个早上,我的舅爷爷正在电车上「干活儿」。
他盯上了车里一位中年妇女。这个女人右边口袋微鼓,走路时发出常人难以察觉的银圆摩擦声。
舅爷爷断定,她钱袋里的银圆不会少于十块。这女人从上车开始,就用右手捂着口袋,一直没有放开过。不过这难不住我的舅爷爷。
舅爷爷挨近那女人,把嘴里咀嚼了半天的一个小纸团轻轻吐到女人右边脸颊上。
女人抬起右手,下意识地往脸上摸了一下。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舅爷爷从女人身边蹭过,一包银圆便到手了。
女人的手回到口袋边,才发现钱丢了,顿时捶胸顿足大哭起来:“哎哟,我的钱被偷了。我男人还躺在医院,这可是我借来的救命钱呀……”
舅爷爷可不管这些,正好电车到站停下,他就想下车开溜,忽然从车厢里挤出一个瘦削老头儿,一个箭步挡住车门,指着他大声道:“小偷,别想跑!”
舅爷爷一惊,故作镇定地嚷道:“谁是小偷?你可别含血喷人。”
老头儿道:“我亲眼看见是你偷了她的钱袋。大伙儿要是不信,可以当场搜他的口袋。”
舅爷爷瞧瞧围拢过来的乘客,装作一脸无辜地大声叫道:“你们又不是警察,有什么权力搜身?有本事咱们到警察局去。”「好!」老头儿也不甘示弱,用手扯着他的衣襟,领着那个丢了钱袋的女人下车,直奔街对面的警察局。
舅爷爷知道自己今天遇上了麻烦,但他一点儿也不害怕。他之所以叫嚣着要去警察局,其中是有玄机的。
如果在车上搜身,钱袋就在他身上,非得人赃并获,当场露馅儿不可。
可是如果去警察局,有了这一路上的缓冲时间,他完全可以在途中不着痕迹地将钱袋子还回女人口袋,这样就算到了警察局,也只是一场误会。
但是舅爷爷今天气不过,决心要治一治这个爱管闲事的小老头儿,所以趁着两人拉扯的当儿,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钱袋放进了老头儿的口袋里。
这样一来,老头儿就变成贼喊捉贼了。老头儿还浑然不觉,一路拉拉扯扯到了警察局,向警察告状说自己抓了个小偷。
舅爷爷忽然反咬一口,说老头儿才是小偷,他偷了这个女人的钱,就放在那边口袋里。
警察也糊涂了,喝道:“别吵,你们两个都有嫌疑,都要搜身。”
警察先在老头儿身上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有。舅爷爷不信,自己明明把钱袋塞进他兜里了,怎么会没有?
自己上去搜了一遍,老头儿的几个口袋都空空如也,连一毛钱都没有。
就在他愣神的当儿,警察已用怀疑的目光向他望过来,盯住了他的上衣口袋。
他下意识地摸一下口袋,乖乖,他的口袋鼓鼓囊囊的。可是他明明记得自己口袋里什么都没有呀!
看着老头儿得意扬扬的样子,他忽然明白过来,这该死的老头儿居然把钱袋又还回他口袋了。他顿时脸色煞白。
当警察把手伸进他口袋时,他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双腿战栗,几乎就要瘫倒在地。
谁知警察在他口袋里摸索半天,掏出来的却是一团黄草纸。
舅爷爷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身上早已惊出一身冷汗。
正在这时,那女人忽然叫起来:“咦,我的钱没有丢,只是我明明放在右边口袋里的,怎么跑到左边去了……”
警察以为他们三个在戏弄自己,骂骂咧咧地将三人轰了出来。
舅爷爷知道今天遇上了高手,待那女人走后,他快步赶上那瘦削老头儿,拱手道:“多谢前辈今天高抬贵手放晚辈一马。”
老头儿呵呵一笑,道:“好说好说。”
舅爷爷道:“还没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老头儿说:“小老儿姓满,名叫满天星。”
舅爷爷惊得呆住,原来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儿,竟然就是名震黑白两道、专门盗富济贫的「贼王」满天星。
“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请前辈恕罪。”舅爷爷说着,忽然「扑通」一声跪在老人面前,纳头便拜,“晚辈想拜您为师,请您答应。”
“贼王。”满天星正色道:“我生平最见不得那些恃技凌人欺侮穷人百姓之人。你若有心拜我为师,首先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就是以后只能对那些为富不仁者下手,不许欺凌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