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史收了收下巴,看向柿谷。“我明白了。既然这样,那警察不如扮成殡葬工作人员吧,请不要混进前来吊唁的来宾里。”
“是有什么顾虑吗?”
“因为守灵夜和葬礼是以特殊方式举行的。”
武史简单向柿谷说了云端葬礼的安排。
“我想你应该了解了吧?吊唁的人是从另一个房间依次进入会场上香。如果警察混入其中,最后会被留在房间里。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会很麻烦的。”
“有道理。那如果让侦查员也去上香……”
“我不同意,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去上香,哥哥也不会乐意的。”
“我也反对。”真世举起右手,“这么做我有些抵触。”
“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们会和殡仪公司沟通,让侦查员扮成工作人员入场。还有其他条件吗?”
“卧底的事我们同意了,但我们也有个要求。守灵夜之前,我们想回一趟家。我侄女说了,哥哥有几件心爱的物品,以前就嘱咐过,希望自己离世时能一起带走。我们想回去取一下。对吧,真世?”
这些事之前都没商量过,武史突然向真世抛出问题,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简短地应了一句“是的”。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那明天几点呢?”
“上午十点吧,不需要来接了。”
“好的,我跟看守的警察打好招呼。不过,书房里的东西还请尽量不要触碰,凶手可能在那里留下了什么痕迹,我们想尽可能保护好案发现场。”
“你别不讲道理啊,我们是要去取哥哥用过的东西,怎么可能不碰书房?”
“我也说了,想尽可能保护现场。那个房间本身就是重要的证据,请你们谅解。”柿谷两手撑在桌边,微微鞠躬。
武史长叹一口气,耸耸肩,说:“没办法,那我们尽量吧。”
“谢谢配合。不过,其他房间你们可以随便进入。”
“那还用说,那是我们自己的家啊。”
“还有别的要求吗?”
“目前就这些。”
“好的。”柿谷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他刚刚一定很担心两人提出胡搅蛮缠的要求。“那今天就这样。”柿谷站了起来。
“卧底的事能谈妥真是太好了,这样你在木暮警部面前也好交代了吧?”
“算是吧……”柿谷苦笑。
“调查进展如何?有什么线索吗?”
“才刚刚开始,还不能说什么。我会努力的。”
“加油啊,全靠你们了。”
“好的,那我告辞了。”柿谷说完,转身离开了。
等柿谷走远后,真世问武史:“我们回家干什么?”
“我不都说了吗,回去取一些放到棺材里的东西。真世,你能找到那样的东西吧?”
“有是有。不过,这不是真正的目的吧?”
“目的当然是仔细勘查现场。今天白天有警察在,我没来得及细看。”
“也是。”
两人一起走出餐厅。武史挽起衣袖,看了看手表。
“都这么晚了啊。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明天只会更漫长,毕竟要守灵。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哦!”说完,他迈开步子朝旅馆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
“便利店,买内衣和袜子。”
竟然没带换洗衣服?说起来,白天武史出现的时候也是空着手。不过,他不是说昨天在家附近打听情况吗?那昨晚他住在哪儿?还是说他先回东京过夜,第二天又来了这里?不,他是不会做这种无用功的。
真世想不明白。这人身上谜团太多,她不能掉以轻心。
回到房间后,真世给本间桃子发了信息,告诉了对方守灵夜和葬礼的安排。“知道了”—很快,她收到了桃子的回复。桃子还说,自己一个朋友的葬礼也是在网上举办的。看来这种形式最近比较常见。
尽管身心疲累,真世还是决定给姨妈干子打个电话。和美去世时,姨妈帮了很多忙,自己手机里还存着她的号码。
电话一接通,干子明亮爽朗的声音传来:“真世啊,好久不见!”
“姨妈,好久不见。”她故意压低了声音,想让对方多少注意到这个暗示。
但干子完全没有察觉。
“我听说你马上要和公司同事结婚了?恭喜!婚礼是在五月吧?现在这个样子,婚宴多半要在室外举行吧?不过五月时节好,在室外办婚宴一定非常舒服。我一直盼着去参加,希望当天是个好天气啊!”
她语速飞快,滔滔不绝,完全不给真世插话的缝隙。亲戚当中,这位姨妈尤其能说会道。
“不是的,姨妈,今天要说的不是这个。”
“啊,是吗?难不成是有喜了?真世,你是奉子成婚吗?”
“不是,不是!”真世把手机贴在耳边,对着空气连连摆手。“不是您想的那样。您先停下来听我说,其实家里出了点事。”
“啊,怎么了?你们分手了?”
真世实在无奈,但顾不了这么多了。
“不是的,姨妈……”她咽了口口水,接着说,“父亲去世了。”
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没了,真世甚至怀疑电话那端已经挂断。“喂?”她试着叫了一下对方。
“啊……对不起。真世,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父亲走了。事发突然,我想您一定很吃惊吧。”
她听到电话那头深呼吸的声音。“……怎么会?发生了什么?”
“是这样的,”真世喉头干涩,“是心衰。”
“是吗?怎么会,他身体一直很好……”
干子语气凝重,也不再多问了。正如武史所说,“心衰”真是一个万能的借口。
真世接着说,考虑到疫情,守灵夜和葬礼打算在网上举办。当她提到外地的访客可能不便前来时,一向热情的干子也表示理解。“太遗憾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打完电话,真世看到健太发来的信息。
“我想你肯定有很多事要处理,所以没有主动找你。后来的情况如何?有空的时候回我一下就好。”
信息写得很客气,真世能感觉到健太的小心翼翼。他肯定很想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但又不敢打扰真世,所以连信息都没怎么发。的确,一天忙下来,真世几乎没有时间查看和回复消息。
真世拨了个电话,健太立即接了。也许他一直在等她的电话。“是我,真世。现在说话方便吗?”
“没事,我在自己房里。你那边怎么样了?”
“挺多事的。”
“我想也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我想想……”总不能告诉他,找不到凶手这件事最让她头痛吧。“现在只希望守灵夜和葬礼能一切顺利。”
“时间已经定了?什么时候?”
“守灵夜是明天,下午六点开始。”
“明天啊……”健太似乎有些为难。“明晚约了客户。我想把地板材料定下来,只能当面和他说。”
“没事,不用勉强,有其他办法。”
得知葬礼将在网上举办,健太并不惊讶,他好像早就知道这种形式。
“那样的话,守灵夜的情况也能看到吧。我晚点就能赶过去,可以把详细地址告诉我吗?”
“我回头发给你。不过,真的不用勉强,现在还有疫情呢。”
“当然要赶过去。未婚妻的父亲去世了,我连葬礼都不参加,说不过去吧?”
“你能这么想,我已经很高兴了。”
“那就明晚见!”
“嗯,好的。”
“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真世叹了口气。“未婚妻”这个词一直在她耳边回响,她一方面觉得踏实,一方面又有了新的不安。
虽然不幸失去了父亲,但自己还有健太,不久后两人就要组成新的家庭,这让她很安心。可现在的他们还不是一家人,以后会发生什么实在难说。她总觉得有些事情不会那么顺利。这种念头挥之不去。
真世微微摇了摇头。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先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吧。
她把会场地址和联络方式发给健太后,想到应该看一下邮箱。
邮箱里躺着不少新邮件,但多半是不要紧的。正快速查阅时,真世突然愣住了。她看到一封题为“致神尾真世女士”的邮件,发件人的名字是她熟悉的。
犹豫片刻,她点开了邮件。内容并不长。
“请原谅我多次打扰,你已经向他确认过了吗?如果已经确认,他是如何回答的?你听了回答之后,仍然没有改变决定吗?”
真世删了这封邮件,把手机扔到一边。
第12章
远方传来小女孩的啼哭声。
声音从一条长长的走廊深处传来,走廊铺着木板,非常老旧。真世沿着走廊往前走,来到一间和室。只见和室里铺着被褥,母亲和美坐在上面,身穿日式睡衣,抱着一个婴儿。
“每次我刚要睡,她就哭了。”和美抬起头,皱着眉说。看似苦恼,嘴角却带着笑意。
“对不起。”其实不想吵到你的—她在心里抱歉。
刚刚还在啼哭的婴儿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可仍有哭声不绝于耳。这声音渐渐变成了嘀嘀作响的闹铃声。
真世睁开眼,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到了房间的壁龛。窗帘缝隙里漏出的阳光照在壁龛的挂轴上。那是一幅画着梅花的挂轴。小镇有很多赏梅景点,现在这个季节,本该是游客最多的时候。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事,伸手关掉闹铃。人的大脑真是不可思议,居然在梦中把闹铃声听成了婴儿的哭声。
她坐起身,转了转脖子。昨晚她还是没睡好,那个梦让她睡不安生。她自己也知道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但她想赶快忘记。
洗漱完,真世去了餐厅。她依然没有看到其他客人,也没有见到武史的身影。
“早上好!”老板娘向她问好。
“我叔叔还没过来吗?”
老板娘眨了眨眼,略显意外。“他刚才吃完饭就出门了,您不知道吗?”
“是吗?没事,本来也没说要一起吃。”
等早餐时,真世给武史打了电话。电话接通后,对方一上来就问:“什么事?”
“你在哪儿?”
“外面。”
“我知道,我是问你具体位置。”
“去了太多地方,一句话说不清楚。”
“说几个地点呢?”
“你可真烦人!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对了,正好帮我做件事。你给柿谷打个电话,问问他哥哥的手机什么时候能还回来。不过他肯定会说这是重要证据,暂时还不了。”
“意思是让我问问看?”
“没错。但关键在下一步。对方这么回复你之后,你就说,让他给你看看手机里的邮件、短信、通话记录也行。就说你是遗属,有知情权。”
“我试试,但感觉不会这么容易啊。”真世挠了挠头,“这种事还是叔叔你亲自上吧?”
“我不行,我没有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
“他们肯定会说‘不能把侦查信息透露给有嫌疑的人’。这套说辞我太清楚了,昨晚才没提出来。”
“我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可以这么跟他们提要求?”
“至少他们不能用刚才的理由搪塞你。不过他们大概又会说,‘让别人看到就麻烦了’,那时你就强调你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
“好,我试试。”
“拜托了。这些线索对我们的调查很重要。那一会儿十点家门口集合,别迟到!”武史语速飞快,自顾自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真麻烦。”真世看着手机,嘟囔道。老板娘正好端来了早餐。
吃完早餐,真世回房收拾化妆。这时桃子发来短信。她告诉真世,学校那边的人,她能想到的都联系了,虽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但她们那一届的很多同学今晚都会来。
真世对桃子表示了感谢。之后,她做了个深呼吸,拨通了柿谷的电话。
“有什么事吗?”柿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真世开始问父亲手机的事。柿谷听了之后,再开口的语气中明显有为难之意。“实在对不起,等案情有了眉目,再和您谈这事。”
他说得很委婉,但正如武史所料,真世被拒绝了。
“好吧,那让我看看短信、邮件、通话记录什么的总行吧?”
“啊……”
“麻烦您了。”
柿谷清了清嗓子。“请稍等一下。”
他大概是找木暮他们商量去了。真世隐约能听到柿谷和别人说话的声音,但听不清具体内容。
“让您久等了。”柿谷接回电话,“非常抱歉,我们无法满足您的要求。”
“为什么?我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吗?我肯定不是凶手。况且我还是遗属,看一眼遗物的权利还是有的吧?请放心,我绝对不会给别人看的,包括我叔叔。”真世把武史教她的话复述了一遍。
“明白,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但即使您不给别人看,也有可能不小心说漏嘴。”
“我不会的,请相信我!”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作为侦查人员,我们有责任规避任何风险,还请您谅解!对不起,我还要开会,先挂了,再见!”
“可是……”还没等真世把“我是遗属啊”说出口,电话就挂断了。她叹了口气,给武史打电话说了刚才的情况。
“果然行不通啊。柿谷看起来很好说话,我本来还有些期待。”
“中途他好像去找谁商量了。”
“肯定是木暮。”真世听到武史的咂舌声。“没办法,那就放弃这个方案吧。”
“这个方案指的是什么?”
“待会儿再跟你解释,挂了。”
打完电话,真世看了看时间,已是上午九点多。她站起身,从衣橱里拿出昨晚睡前准备好的丧服。这是和美去世时买的,从那之后,她再也没穿过。
这时,健太发来了信息:“早上好!主丧人加油!晚上见。”真世回道:“谢谢!正准备出门。”
她从行李箱里拿出大号托特包,往里面塞了个黑色手袋,然后背着走出房间。上次操办和美的葬礼时她才知道,主丧人会收到很多礼金、唁电,丧葬合同书等物件也需要谨慎保管,所以这次她特地带上了托特包。
真世请老板娘帮忙叫了辆出租车,等车时,她上网浏览了一下新闻,看到东京的疫情已得到控制。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健太出行也会相对容易一些。
坐上出租车,真世向街上望去,行人似乎比昨天多了一些。是因为东京疫情好转了吗?真世心绪散漫地想。
九点五十五分,真世到了自家门前,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五分钟。门口站着身穿制服的年轻警察。她走上前说明了情况。
“我们听说了,您进去吧。”
“我和叔叔约了先在门口见,我再等一会儿。”
“您叔叔已经进去了。”
“啊,是吗?”
“大约十分钟前进去的。”
“好的。”
真世急忙穿过院门,打开玄关处的大门。她看到书房前站着一名戴口罩的警察。警察看到真世,立即挺直了后背。
真世见换鞋处有两双鞋子,其中一双比较破旧,应该是警察的;另一双是较新的皮鞋。
真世向警察打完招呼,探头看了看书房,没有见到武史。
“如果您要找被害人的弟弟,他在二楼。”警察客气地说。
“好的。”
真世沿着走廊往里走的时候,正好看见武史走下楼。真世没想到他竟然穿着丧服。
“叔叔,你不是说在门口集合吗?”
“我到得早,干等着也是浪费时间,就先进来了。这没什么大不了吧?”
“是没什么……不过,你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
“很奇怪吗?遗属守灵,当然要穿丧服。”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从哪里弄来的?租来的?”
“我自己的。区区丧服我还是有的。”
“那你之前放在哪里了?”
武史不屑地撇了下嘴。“这没所谓吧?”
“我想知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存放在车站的投币式储物柜了。拿行李太麻烦,我就先寄存一下。”
“那个又是什么?”真世指着武史右手拿着的一个小包。
“你可真啰唆,以后你老公会被你烦死的!”
说着,武史不耐烦地拉开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件东西—一个装礼金的奠仪袋。真世吃了一惊。
“现在就交给你,可以了吧?本来是想整理来宾礼金的时候再给你。”
“那我先收下了,谢谢。”
真世接过奠仪袋,放进包里。一想到自己是接受祭奠财物的丧主,悲伤又一次涌上心头。
两人来到书房前,站岗的警察分别递给他们一副手套,仿佛在对他们说:要是现场随便留下指纹,那就麻烦了。
两人打开门,走进书房,环顾室内。和昨天一样,房间依然一片狼藉。武史说得对,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为了找东西而弄乱的,凶手多半是为了制造盗窃现场,刻意做的手脚。
“我去。”武史骂了一句。
“怎么了?”
武史指着书桌。“电话传真机被警察拿走了。哥哥在家的时候,就爱用固定电话。”
“的确是这样。他老觉得用手机打电话信号不好。”
“以前确实信号不好,他这是老习惯改不过来吧。我本来想,看不了他的手机,还可以查一下这边的通话记录……”武史苦着脸说。
真世走近书桌。只见抽屉被抽了出来,里面的东西仍散落在地。她看到地上有一支万宝龙钢笔,便捡了起来。这是结婚十周年时,和美送给英一的礼物,英一生前总爱用这支笔写重要信件。当时英一送给和美的应该是一条珍珠项链。真世还记得,那天他们一家三口去了夜景很漂亮的餐厅吃饭,那里的炸虾又大又美味,她特别开心。
真世又捡起了英一的老花镜。他有散光,平时多戴圆框眼镜,看书时才换成老花镜。真世第一次看到英一把老花镜架在鼻梁上时,英一还不到五十岁。那时她就真切地感到,父亲老了。
真世抬头看了看武史。他正背对后院,叉开腿站在那里,看着屋内出神。
“你在干什么?”
武史慢慢地抱起了胳膊。“我在揣摩凶手的心理,他为什么要把房间弄得这么乱?”
真世皱眉。“你还在琢磨这个?你不是说凶手是想伪造一个盗窃现场吗?怎么开始怀疑了?”真世小声嘀咕着,看了看书房门口。警察没有进屋,但时不时会瞟一眼屋内的情况。
武史道:“太拙劣了。”
“拙劣?”
“凶手的手法太容易识破了。如果是想伪造盗窃现场,稍微翻动一下书架和抽屉的东西就够了,没必要弄成这个样子。”
“确实,没动存折也很奇怪。”
“存折?”
真世告诉武史,昨天她试图从地板上捡起存折,被木暮阻止了。那本存折现在已不在现场,应该是警察带走了。
“这一点的确奇怪。小偷现在一般都不偷存折了,因为就算你拿着存折和印章去银行,如果不能证明自己是户主本人,也取不了钱。但犯罪时应该想不到这么多。凶手要是想让人认为他是冲着钱来的,应该把存折拿走才对。更奇怪的是,他连凶器都没准备。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是为了杀害哥哥吗?”武史思索着,走到真世身旁。“要放进棺材的遗物选好了吗?”
“嗯,选好了。我觉得这两样东西应该合适。他在另一个世界里,也需要笔和眼镜吧?”真世从托特包里拿出了钢笔和眼镜。
武史摇了摇头。“这样的东西是不行的。”
“为什么?”
“玻璃也好,塑料也好,火化时会熔化并粘在骨头上,捡骨灰的时候你会后悔的。要是想把它们一起下葬,等火化后再放到骨灰盒里吧。”
“那应该选什么好呢?”
“保险起见,就选那些吧。”武史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书架。
“书?”真世走近书架。“确实很适合他。”
真世凝视着书架上的一排排书籍,陷入了沉思。这么多书,父亲最喜欢哪一本呢?
她的目光停留在一本书上—《奔跑吧!梅勒斯》的文库本。回过神后,她注意到武史就站在自己身后。
“看来是选好了。”
“就这本。”真世取下书给他看。
“一个歌颂友谊的故事,也不错。”
真世的视线再次投向书架。“以前这类书有很多,现在好像只剩这本了。”
“这类书是指什么?”
“初中生也读得懂的书,像是福尔摩斯、鲁邦之类的。以前他常带学生到家里来,来了就推荐他们读这些书。”
“把初中生带回家?这事我可做不到。到最后他们不是弄脏房间,就是弄坏东西,搞不好还会偷拿走些什么。”
“说起来,”真世盯着《奔跑吧!梅勒斯》的封面,像是想起了什么。“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在这里看书。我问母亲那是谁,母亲说是父亲的学生。”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真世刚上小学没多久,她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可能她真的不习惯怀旧。
武史一直盯着书架的边上看。那里收着与学校相关的档案。
“真世,你初中是哪一届的?”
“我吗?第四十二届。”
武史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档案,上面用签字笔写着“第四十二届学生毕业文集”。
“你想干什么?”
“看看而已。”
“可不要看我的啊。”
“你在说什么?读陌生人的作文有什么意思?”他噌的一下转过身,打开了档案。装订好的稿纸被他翻得哗哗直响。
“等等,不要啊!”
“找到了!三年级二班,神尾真世,这字写得真漂亮!”
“不许再看了!”
真世想抢回档案,但高个子的武史向斜上方高举双臂,她够不着。
“原来你初中的时候想当插画家?”
“不行吗?差不多可以了吧!”
武史放下手臂,合上档案。真世一把抢了过来,放回书架。
“咦?”武史的目光接着扫过其他档案,他突然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这里的顺序弄反了。”武史指着第三十七届学生的档案说。的确,这一届的档案和旁边第三十八届的档案顺序弄错了。
“还真是。”说着,真世把文件调换了顺序。
“话说回来,他居然连这些档案都留着。”武史感叹道。
“要是还有机会问父亲,他想带什么到另一个世界去,他肯定会回答,这些东西都要带上。”
“也许吧。”武史双手叉腰,叹了口气,“不过棺材里可放不了这么多东西。”
第13章
殡仪馆位于小镇外的一个小山丘上。那是一栋三层建筑,简洁的白墙、巨大的落地玻璃让它看起来干净敞亮。火葬场紧挨其旁。殡仪馆和火葬场之间有长廊相连。那年,和美葬礼当天下起了雨,多亏了这条廊道,人们来来往往才不用时时打伞。
野木在门厅等候,身后跟着几名戴口罩的男子,乍一看会以为他们是殡葬工作人员。但野木介绍,他们全都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