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这样充满敌意的问题,在台下负责替提问者传递话筒的主持人神色非常尴尬,反而是站在台上的骆滕风依然面带笑意,若无其事。
“这个问题非常有深度,不愧是我的师弟。”骆滕风竟然先给了徐朗一顶高帽,然后话锋一转,“但疗效和副作用这一对矛盾,是医学界数百年来研究不止、争论不休的话题,RAN是否有安全隐患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我只能向大家保证,我和我的团队已经使用了一切最先进的技术手段和最严苛的检验标准,来论证RAN技术的安全性,迄今为止也并未发现任何安全问题。”
站在观众席上的主持人脸上一直带着僵硬的微笑,等骆滕风话音刚落,就想夺回徐朗手中的话筒,可徐朗又大声说道:“虽然风腾基因没有检测出安全隐患,但最近两年来,先后有好几位专家学者都指出了RAN技术的缺陷,可这些言论全部被舆论封杀了。这难道不是风腾基因的公关手段吗?”
骆滕风的脸色一沉,这位学生的提问,已经远远超出一般学生能够掌握的信息了,但他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不紧不慢地答道:“其实你说的这些言论,我们内部技术人员都非常认真地研究过,不过目前依然无法印证这些所谓专家学者的空想。”
“说白了就是RAN技术至今还没害死人,所以它就是安全的,对吗?”徐朗诡异地笑了笑,“革命果然还是需要流血的啊!”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徐朗的提问已经有点无理取闹了,而骆滕风的神情也变得很不自然。路天峰紧绷的神经更是到了极限,他的手探入怀里,随时准备掏枪应对突发情况。
“这位同学,我希望你能去好好了解一下相关知识再来跟我讨论……”
“但RAN技术已经害死人了,不是吗?你们公司的高管张翰林和高俊杰,他们为什么被杀,骆总难道心里没数吗?”徐朗几乎是力竭声嘶地说道。
这下子不仅骆滕风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路天峰也大吃一惊,为什么徐朗会知道这些警方严密封锁的内部信息?
礼堂炸开了锅,大家议论纷纷,现场瞬间变成了一个嘈杂的菜市场。两名保安冲上前去,想要按住徐朗。
徐朗跳到后排座位上,试图逃跑,边跑边喊道:“还会有新的牺牲者出现,大家等着瞧吧!”
“安静,请大家安静……”主持人试图维持秩序的声音显得微小而无助。
“萱萱,立即返回礼堂!”路天峰紧急呼叫救援。
“收到。”黄萱萱的语气充满困惑,但路天峰来不及跟她解释了。
路天峰怕事态进一步失控,连忙一个箭步冲上讲台,用身体护着骆滕风和陈诺兰,准备带他们由侧后方的安全出口离去。
没想到人群之中又发出一声高喊:“骆滕风,新的牺牲者就在这里!”
人群当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路天峰循声望去,原来谭家强也潜伏在会场之中!不仅如此,他手里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并且粗暴地用手臂勒住了坐在他旁边的女生的脖子。
路天峰认得被劫持的那位女生,她在第一次循环时曾经羞答答地上台向骆滕风献花。
“我是警察,放下武器!”在群众生死面前,路天峰也顾不得掩饰身份了,直接拔枪瞄准了谭家强。
“警察?警察有什么用,任由风腾基因横行霸道,你们还要替他保驾护航。”谭家强不仅毫无惧色,反而狂笑起来,匕首的锋刃贴上了女生的脖子。被劫持的女生吓得花容失色,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身子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你劫持一个无辜的女生,又有什么用?放开她吧,有话慢慢说。”意识到这位老师已经失去了理智,路天峰缓缓地将枪口对准了谭家强。
“警察同志,你一定没听说过,只有用无辜者的鲜血才能唤醒麻木的围观群众。”谭家强眼中散发出疯狂的光芒,匕首几乎要插入女生的颈部了。
“最后警告一次,放下武器……”
路天峰的手有点微微发抖,这并不是因为他面临着生死抉择,而是因为眼前这一幕太像上一次循环中,白诗羽在婚宴现场被劫持的情景了。
简直就是同一出剧本,只是换了时间、地点和角色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
“太迟了!”谭家强诡异地一笑,手中的匕首用力一划,女孩雪白的脖子上顿时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砰!”几乎在同一秒钟,一颗子弹正中谭家强的眉心,他几乎没有什么挣扎,直挺挺地后仰倒地。
学生们尖叫着,哭喊着,争先恐后地往出口方向逃跑,有人摔倒在地,发出凄惨的叫声,继而有什么东西被撞翻了,打碎了……各种可怕的声音此起彼伏,现场宛如人间炼狱,混乱不堪。
路天峰冲上前,搀扶着那位受伤的女孩,只见她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脖子,鲜血不停地由她的指间渗出,把她的衣服染成了深红色。
“冷静,别慌张。”路天峰想替她包扎,但实在无从下手。
女孩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她的嘴唇颤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没过多久,女孩终于垂下了捂着脖子的手,她的身体变得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靠在路天峰的胸膛上。路天峰脱下身上的衣服,替她按压住脖子处的伤口,可血还是不停地涌出来,让这举动显得徒劳无功。
“老大,怎么回事?”黄萱萱终于返回现场,她好不容易才逆着人潮冲进礼堂,第一眼就看见了如此惨烈的一幕。
“快叫救护车!”明知已经回天乏术,也知道女孩可以在下一次循环当中“复活”,路天峰的心情依然非常沉重。
他不忍亲眼看着这样一条年轻而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怀中慢慢凋零。
“坚持住,别闭眼,你会没事的。”他不断地鼓励女孩,而女孩的目光却渐渐变得呆滞,失去了焦点。
黄萱萱也伸出手来,帮忙按压女孩的伤口,看起来血好像渐渐止住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再也没多少血能流了。
女孩动了动紫青色的嘴唇,好像说了声什么,但没人能听得清,然后她就慢慢合上了眼睛。
“老大……她不行了……”
路天峰一言不发地将女孩的尸身平放在地上,再转头看向谭家强,眉心中枪的他,倒是死得痛快。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蜷缩在角落里的陈诺兰,她吓得脸色苍白,双脚发软,一副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全靠骆滕风的搀扶才没有倒下。
骆滕风如同戴着人皮面具一样,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但路天峰注意到他的肩膀在不停地颤抖着,看来这一幕同样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路天峰站起身来,出于本能想走过去安慰陈诺兰,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和身上全是血,刚迈开的步子又停住了。
黄萱萱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她擦了擦手上的血,走到陈诺兰身边,说:“骆总、陈小姐,我先带你们离开这里吧。”
“等一下。”路天峰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萱萱,你带人搜索校园,一定要找到一位叫徐朗的男生,他与这次事件有着密切关联。”
“知道了……”黄萱萱的语气中出现了少见的犹豫,毕竟刚才路天峰一个莫名其妙的指令就把她调离了现场,一转眼的工夫礼堂里却死了两个人,很难说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因果关系。
路天峰有意忽略了她的犹豫,只是催促一句:“快去吧,这里交给我。”
黄萱萱离开后,路天峰也走到了骆滕风和陈诺兰身边,骆滕风依然绅士地用手搀扶着陈诺兰,而陈诺兰似乎还没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
“我们走吧。”路天峰从嘴里挤出这四个字来。
“去哪里?”骆滕风还能平静地发问,陈诺兰则是一直死死盯住两具尸体,紧咬嘴唇。
“回警局,有些问题我需要搞清楚。”
“警局?”骆滕风皱了皱眉头。
“今天在骆总身边已经接连死了三个人,我觉得你还是跟我到警局会更安全。”
“哪三个人?”骆滕风问。
“除了眼前这两人,还有今天中午在机场被打倒在地的那名年轻男子,他被送到医院后抢救了两个多小时,最终还是没救回来。”
骆滕风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他们的死应该跟我没有直接关系吧?”
“我不知道。”路天峰直直地看着骆滕风,骆滕风也毫不畏惧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那我们走吧。”
6
四月十五日,第三次循环,下午四点。
路天峰静静地坐在警局审讯室内,双手托腮,隔着单向玻璃墙观察分别坐在两间审讯室内的骆滕风和陈诺兰。
在这次循环里,X至少布下了机场和D城大学礼堂两处死亡陷阱,路天峰暂时还想不通X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但他坚信在警局里面,X再也没有搞小动作的机会了,骆滕风和陈诺兰相对会安全一些。
路天峰也正好趁此机会喘一口气,回忆和整理一下今天所发生的种种事情。
“老大,你在这里啊。”余勇生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生怕打扰到路天峰似的。
“莫睿带回来了?”
“是的,不过他一再称什么都不知道……我看他还真不像是在说谎。”余勇生说话也有点吞吞吐吐,可能他的内心也在怀疑路天峰到底在搞什么。
“那我先去见一下莫睿,骆滕风那边交给你了。”
“我……我该问他些什么?”余勇生还真有点糊涂。
“询问他关于逆风会和D城大学的事情。我刚刚发现,骆滕风和陈诺兰两人都跟D城大学有交集,所以植根于D城大学的逆风会,也许跟这件事还有更深层次的关系。”
“连嫂子也牵涉在内?”
“在工作中,她就是陈诺兰,不是什么嫂子。”路天峰正色道。
“明白明白。”余勇生连声应道。
在另外一间审讯室内,路天峰见到了莫睿。这个男人的长相毫无特点,很容易被忽视。如果不是有着每隔半分钟就要耸一下肩膀的习惯,那他真是一个做间谍或者卧底的最佳人选。
“莫先生,你好。”
莫睿的目光游移不定,似乎心事重重,他用干涩的声音道:“警察同志,我一向奉公守法……”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只想问你一件事。”路天峰看准了莫睿的性格,直截了当地问道,“今天晚上,你是不是接了一件特别的活儿?”
“没有啊,这些天我一直在剧组里头,今晚有我的戏……”他的肩膀又耸了一下。
“没有其他人来找过你,让你去别的地方吗?”路天峰盯着莫睿的脸,希望寻找到对方撒谎的蛛丝马迹。
“啊?你说什么?”莫睿完全就是一脸茫然,看起来不像在说假话。
路天峰想了想,换了一个提问的方式:“你平时都是怎么接到剧组工作的呢?”
“我们混影视圈的人,自然有自己的门路啊,比如经纪公司之类的……”
“在警局里头最好实话实说,你哪来的经纪公司?唯一一家挂靠的经纪公司就是你自己开的,只有你一个正式员工。”
路天峰把资料摆在桌上,莫睿吐了吐舌头,苦笑起来。
“大哥,你都查清楚了还问我干吗……”
“别在这里嬉皮笑脸的,难道你忘了上次携带危险品乘坐地铁的事情?要是你不好好配合的话,我倒想看看哪个剧组会录用有案底的十八线演员。”
莫睿好像被吓了一跳,整个人身子往后缩了缩。
“我……我很配合啊……我的工作一般都是圈内朋友介绍的,毕竟我懂的东西比较多嘛,除了当替身演员之外,我还可以做场务、道具、爆破,什么脏活累活我都干,所以在圈内的人缘还不错,经常有人替我介绍工作的。”莫睿一口气说了一大通。
“最近几天有谁联系过你,向你介绍新工作吗?”
“没有,真的没有……大哥,我上星期就进剧组了,根本没空接别的活啊!”
路天峰心里纳闷得很,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在上一次循环中,莫睿会出现在白家婚宴现场,并引发了一系列的事件?
唯一的可能性是,X直到上一次循环的白天才紧急联系上莫睿,并以重金为饵,安排他前往天枫星华酒店。但上一次循环所发生的事情,如今已经无从查起——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这时,路天峰的眼睛一亮,拿出一台平板电脑,调出了这起案件的相关人物相册。
X不太可能临时抱佛脚去找一位不入流的演员来执行计划,更大的可能性是莫睿和X以前在其他场合见过面,两人是有过交集的。
“你看看这里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这人我认识啊!”没想到只是第一张照片,莫睿就说认识了,“骆滕风嘛,有谁不认识他啊!”
“我说的认识,指的是你在现实生活中打过交道的那种。”路天峰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那就不认识了。”莫睿耸耸肩。
下一张图片是樊敏恩,莫睿笑道:“这个人我也知道,樊敏恩,骆滕风的老婆。当然了,我还是不认识她。”
“你倒是见多识广啊!”
“搞我们这行的,什么新闻都要关注一下。”
然而接下来的张文哲、高缈缈,还有陈诺兰、郑远志等人,莫睿就完全不认得了。
“这些人你从来没见过吗?”
“没有,如果见过,我一定有印象的。”
那么到底是因为X不在其中,还是说X真的只是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临时找到了莫睿去白家婚宴上搞小动作?
“对了,你认得这些人吗?”路天峰灵机一动,又调出了刚刚收到的谭家强和徐朗的档案证件照。
“这位小伙子不认识,这个……好像是D城大学的老师吧?叫什么名字忘了。”
“谭家强。”
“哦,对,谭老师,我上过他开设的选修课,不过忘记课程名称叫啥了。”莫睿摸了摸脑袋。
“你是D城大学毕业的?”路天峰没想到自己一试,还真试出来一些意外信息。
“看起来不像对吗?”莫睿自嘲道,“其实无论是哪所重点大学的毕业生,都有混得不好的。”
又是D城大学,这似乎是所有人命运的交会点。
“你也是生物系的?读书时认识骆滕风吗?”
“不,我读社会系,当年选谭老师的课纯粹是为了混学分,骆滕风跟我好像不是同一届的吧。刚才我也说过了,我不认识他。”
“你听说过逆风会吗?”
“什么?不知道。”莫睿矢口否认。
为什么会是D城大学?为什么会是莫睿?
X选中这个人一定是有原因的,莫非X本身也是D城大学的学生或者老师?
路天峰陷入了沉思,眼前的线索如同一团被弄乱的毛线,根本看不清线头在哪里。
“这位大哥……我可以回去了吗?今晚这场动作戏非常重要呢,少了我这个武打替身可不行。”莫睿皮笑肉不笑地问。
“再等一下吧。”路天峰抛下这句话,也没理会莫睿有何反应,就直接离开了审讯室。现在他的脑海里有一个模模糊糊,尚未成形的想法,但他有预感这应该是个突破口。
所以现在他要再和骆滕风好好谈一下。
在此之前,他想先跟陈诺兰私下说几句话。
“辛苦你了。”路天峰再三斟酌,最后选了这样一句开场白。
坐在他对面的陈诺兰抬起头来,眼里全是疲倦之色。
“我还好,你呢?”
“早就习惯了……”路天峰还是不太习惯在这样的场合跟陈诺兰对话,他叹了叹气,有点生硬地说,“我这是在执行任务。”
“我知道。”陈诺兰轻轻点了点头,今天一整天,这对情侣就像陌生人一样,几乎毫无交流,正如当初路天峰对她所叮嘱的那样。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带回警局吗?”
“我不知道,但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她微微一笑,“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
“我只能告诉你,现在骆滕风的生命遭到威胁,警方正在保护他。更详细的情况,就不能再透露了。”
陈诺兰眨了眨眼,并没有显得太过吃惊,似乎早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
“所以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忙的吗?”
“我怀疑犯人和D城大学之间存在某种关联,骆滕风当年也是D城大学的学生,这一切恩怨的起源,也许要追溯到他的大学时代。”路天峰轻轻敲了敲桌子,“你是骆滕风最信任的下属之一,他曾经对你提及过自己的大学生活吗?”
陈诺兰想了想,摇头道:“好像没有。”
“从来没有吗?”路天峰托着下巴,沉吟道,“你不觉得奇怪吗?骆滕风在学校里是风云人物,做毕业设计时研究出RAN技术的雏形,以本科生的身份获得惊人的技术突破,这全是足够他吹嘘一辈子的荣耀啊!”
“也许他只是不爱出风头?”陈诺兰不太确定地问。
“你看他今天参加讲座时有条不紊、侃侃而谈的样子,再加上隔三岔五地上报纸头条,像是那种不爱出风头的人吗?”路天峰把桌子敲得更响了,“他只是不愿意提及自己的大学时代而已。”
“为什么呢?”
“这也正是我最想知道的问题。”而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只能找骆滕风了。
“终于轮到我了吗?”骆滕风虽然看起来有点累,但精神好像还不错。
“很抱歉,骆总,有些事情我必须向你确认一下。”路天峰翻开了面前的笔记本,“希望你配合。”
“我一向很配合警方工作。”
“那么请问一下,你和逆风会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逆风会吗?”骆滕风的眉头上挑,“他们就是一个没事找事,处处跟我作对的民间组织,不足为患。”
“可以说实话吗?”路天峰稍稍提高了音量。
“这就是实话。”
“然而谭家强为了抹黑风腾基因,竟然杀死了一位无辜的女生。”路天峰把身子向前倾,咄咄逼人地问,“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骆滕风的目光低垂,似乎想隐瞒些什么。
“与你大学时代的经历有关,对吗?其实即使你不说,我们也可以想办法去查,只不过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骆滕风终于慢慢地开口了:“这只是一场误会……”
“误会?”路天峰的眉头拧成一团。
7
骆滕风说出了他大学时代的故事,至少是故事的其中一个版本。
当年的骆滕风虽然学习成绩并不抢眼,但能说会道,擅长交际,先后参加过好几个社团,而且在每个社团里面都能做出耀眼的成绩来,久而久之,他就成了大家眼中的校园风云人物。
当骆滕风进入大四,面临毕业论文、就业前景等一系列现实问题时,他做出了一个让人惊讶的决定——他毅然选择了在生物系诸多老师之中,以极度严苛著称,连续好几年都没有指导过本科生毕业论文的生物医学界泰斗周焕盛作为自己的导师。
周焕盛对骆滕风的选择表示难以理解,于是私下约见骆滕风,告诉他自己是个标准非常高的人,如果不是学校强制要求每位老师必须面向学生开放挑选导师的权利,他根本不想掺和到本科生毕业论文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事情里头。
周焕盛甚至直接劝说骆滕风更换导师,没想到骆滕风也是倔强,坚决不肯换导师,说自己觉得跟着周焕盛才是最有前途的。
无奈之下,周焕盛只能带着这位资历不足的“小本”参与自己的项目,并决定找一些不太重要的内容让骆滕风尝试跟进,想办法替他弄一篇质量过关的毕业论文,就万事大吉了。
然而骆滕风的表现却超乎周焕盛的预期,虽然在最初阶段骆滕风跟不上周焕盛实验室里那几个硕士生和博士生的节奏,但没过半个月,聪明伶俐的骆滕风就渐渐成为一位得力干将,一个月之后,他已经熟练得不像一名本科生了。
周焕盛对骆滕风刮目相看,开始劝说骆滕风报考自己的研究生,并表示只要骆滕风考试过线,保证会将他招入门下。骆滕风并没有立马就答应,因为他自己也在工作就业和继续攻读更高学位之间摇摆不定,但能够成为周焕盛的弟子,对有志投身生物医学领域的年轻人而言,肯定是个极大的诱惑。
骆滕风犹豫了一个多星期,正当他准备答应周焕盛时,事态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当时周焕盛已经投入了多年的时间和经历研究基因疗法,但总是卡在几个技术瓶颈上,迟迟无法突破。骆滕风加入团队后,曾经提出了很多异想天开的观点,可周焕盛对这些想法总是一笑置之,劝说骆滕风潜心钻研技术,不要老是想着走捷径。
而随着骆滕风在团队内慢慢确立地位,他提出的一些“怪方法”也终于获得了初步实践的机会。当然,骆滕风的大部分“创新思路”最终都被证实无效,但他提出的某个看似“绝对行不通”的想法,却阴差阳错地解决了一直困扰着周焕盛的难题。
停滞多时的研究进度终于有了重大突破,骆滕风听到消息后也是满心欢喜,想借此机会答应成为周焕盛的弟子,大展拳脚。
没料到周焕盛与骆滕风再次见面后,竟然收回了之前招收他为研究生的承诺,并劝说骆滕风别再走科研这条路了。
骆滕风自然是惊愕万分,并且有点愤怒,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替导师攻克了一个棘手的难题之后,导师不但不嘉奖他,反而劝他退出学术领域。
按照周焕盛的说法,是他觉得骆滕风很聪明,甚至可以说有点太聪明了,而太聪明的人往往不愿意踏踏实实做学问。周焕盛原本以为让骆滕风尝试一下他那些所谓的新方法,等他遭到挫折之后就会明白踏实研究的重要性,没想到歪打正着,骆滕风还真的解决了一个以常规方法不能解决的问题。
“自此以后,你会更沉迷于寻找捷径,而忽略了基础。”
“但只要是能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好方法,不是吗?”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那样是不对的。”周焕盛长叹一声,这是师徒两人最后一次平心静气的促膝长谈。
那天过后,骆滕风申请更换导师,并专注于以他独有的思路去研发基因疗法,最终在本科毕业后研发出震惊世人的RAN技术;而周焕盛则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对骆滕风的质疑,认为骆滕风的能力不足以主导技术研发工作。
师徒之间的矛盾激化程度在骆滕风首次发表关于RAN技术的论文时达到了巅峰,周焕盛认为论文的技术水平不过关,而且骆滕风还剽窃了自己的实验数据,声称一定要把他告上法庭。
然而两人还没来得及对簿公堂,周焕盛就神秘地失踪了,当时他在家中留下一张字条,说要出门散心,随后就人间蒸发了。由于周焕盛平日就不常跟人来往,有时候会把自己关在家里,连接几天闭门不出,所以直到他出走之后的第五天,才有人注意到他的消失,并连忙报警。
警方翻查了好几天的监控视频,都没能确认周焕盛是什么时间,通过什么方式离开的,更没法寻找他的下落了。就这样大海捞针似的翻查了大半个月,周焕盛依然下落不明,只能列为失踪人口处理。
由于当年RAN技术还没真正引起公众关注,知道这段逸事的人并不多,只是在D城大学内部和专业圈子里流传着一些版本。后来骆滕风出名了,风腾基因渐渐做大之后,也花了不少钱做舆论公关,把这一段容易引人遐想的往事从网络上抹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