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田大爷呵呵笑了:“其实那是什么我也不好说,不过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我一个远房叔叔的亲身经历。”接着田大爷就讲起了一个故事。故事发生在一九四二年,田大爷的远房叔叔叫田和胜,三十多岁。他住的地方离现在的西甩弯子村不太远,也就十几里的山路。
那时候山里人日子过得苦,不过手脚勤快或是脑筋比较活的人就会上山捕猎或者下河捞鱼,不仅可以吃还可以卖钱。你想啊,守着那么大的自然宝库,哪有干看着的道理。
别看当时的田和胜年纪不大,也算是个资深猎人,十岁冒头就跟着他爹上山下河,后来从他爹手里传承下来一把“三八大盖儿”,那是一枪一个准。不仅如此,他下套的本领也很高,山里的兔子、狍子不知道被他逮去多少,人送外号“猎豹手”。
七八月份的时候天气炎热,田和胜在山里追一只狐狸追了一整天,弄到半夜的时候才回来。他来到大河想要洗个澡,刚脱下衣服就突然看到有一道光飞了过来,眨眼就进了河里。
田和胜大惊,怀疑自己看花了眼,但是那一眼的感觉是如此真实,让他感到相当不安。
他当时就想,自己是不是碰到了山里的妖怪?但是田和胜常年在山里打猎,性情相当彪悍,胆子也大,尽管心里有些惧怕,他还是留了下来,在岸上一个隐蔽的地方观察那道光消失的河域。
过了一会儿,河心突然莫名起了一道旋涡,不过旋涡很快就消失了,河面再一次风平浪静。田和胜在岸上等到天亮,那道怪光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第二次见到怪光也是偶然,他有半夜垂钓的习惯,如果白天打猎收获不丰,晚上就到河边钓鱼。结果在那片河域再次见到了那道光。
这次田和胜肯定那绝不是幻觉,他决定要把事情弄清楚。于是第二天他又来了,怪光果然如期而至。就这样连着几天,田和胜彻底掌握了怪光的规律,他下了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决定——他要把怪光抓住!
他花了很大的精力打造了一个铁笼子,笼子三尺见方,笼门上装有机括,只要有东西进入,笼门就会自动关闭。
田和胜用一张大网将铁笼子兜住,让铁笼子隐藏在水下一尺左右,又将大网的两端固定在岸边的大树上,一切完毕,他就躲在隐蔽处,静静地等待猎物上钩。
等到半夜,怪光来了,朝着河心精准地蹿了进去,田和胜心中一喜,急忙跳入水中把那个铁笼子推上岸。
借着月光,他清楚地看到笼子里果然关着一只小兽,比一只成年狐狸略小些,全身的毛因为沾了水紧贴在身上,但是身上并没有光。
田和胜看着这个小兽,怀疑是不是自己抓错了,明明是一道光飞进了河里,怎么出来就变成了小兽呢?而且他在山里捕猎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种模样的野兽,有点儿像狐狸又有点儿像貂,背脊上还有两道小小的突起。
他当时想,可能是一种比较少见的野兽,也可能是串种,回去问一下老人没准儿就有答案。
这时田和胜看向笼子里的小兽,那小兽的眼里竟似含着泪光,有乞怜之意。他心中又是一阵惊跳,这不会是修炼成精的山怪吧,怎么好像通人性?田和胜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把那小兽放了。
天亮了,小兽皮毛上的水渍渐干,田和胜才看清它的皮毛是银白色的,在晨光的照耀下非常漂亮,它背脊上的突起也膨胀了许多,像是一对翅膀。
他把小兽带回了村里,可是连村里资格最老的猎人也没见过这样的野兽。
到了晚上,田和胜守着铁笼子发呆,当月亮升起的时候,他竟然发现小兽的皮毛开始发光,那光并不明显,只是银白色小小的一团。田和胜明白了,他看到的那道光绝对就是这头小兽,小兽也许会飞,当它飞起来的时候速度极快,就造成了一道光的视觉效果。
田和胜对这个小兽视若珍宝,他想要是这东西拿出去可是个稀罕物,怎么也能卖上几百个银元吧。
让他没想到的是,小兽第二天竟然死了。
死兽不能复生,田和胜只好节哀顺变。他把小兽的皮毛很仔细地剥离下来,硝制好,带到了城里。
当时田和胜除了想卖掉皮毛,他更想弄明白他捉到的是什么,可没想到,来看货的皮货商里竟没有一个知道小兽的来历。
后来有个皮货商给他出主意,让他拿着兽皮去找城里的首富李万泉。李万泉开了家贸易行,南北货经手的极多,眼界必然很广,而且这几天还开了贸易会,据说连洋人都来了不少。
田和胜一听,就拿着兽皮去找李万泉。本来李万泉是不可能见他这种小人物的,巧就巧在李万泉手下有个眼力极高的大掌柜,他出门时恰巧看到了田和胜拿着的兽皮,当下就感觉不似凡品,所以把田和胜引荐了进去。
当时李万泉手下的掌柜都来了,竟没有一人认出这种兽皮。后来,李万泉索性让田和胜把兽皮拿到了贸易会上,还承诺他,即使贸易会后还是没人认出这种兽皮,他也会用高价收购。
贸易会热闹非凡,但是田和胜心中沮丧,他越来越想知道那头小兽是什么,这种迫切甚至高出了他即将得到的物质回报。
贸易会中途,突然有几个洋人停在田和胜面前,其中一个洋人激动地捧起兽皮,用蹩脚的中国话问田和胜兽皮怎么卖。
田和胜摇了摇头,那个洋人竖起了一根手指:“一千美元。”
田和胜还是摇头,洋人竖起一只手掌:“五千美元。”
田和胜再次摇头,洋人一咬牙:“五万美元!”
这已经是相当大的一笔数目,周围的人都聚了过来。
田和胜第四次摇头,洋人的眉毛竖了起来,人群中响起了嗡嗡声。洋人看到许多人眼里都亮起了猎奇的光,死死地盯住他手里的兽皮。
洋人像是突然下了狠心,说道:“二十万!”
所有人都惊呼一声,所有人都以为田和胜必定会答应,没想到田和胜依然摇了摇头。
洋人眯着眼睛看了田和胜半天,转头和周围几个洋人低声商议了几句,接着就对田和胜说:“你赢了,你是我见过最精明的商人。一千万美元,这是我的一半财产,绝不可能再多!”
一千万美元!那在当时绝对是个天文数字,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一笔财富,竟然轻易就落在了看似乡巴佬的田和胜身上。人群中顿时就炸开了锅,整个贸易会都轰动了。
田和胜这次没有摇头,他看周围人的反应,也知道面前的洋人是个真正了解皮毛价值的人。
他对洋人说:“要我卖给你也可以,不过我只卖给识货的人,如果你不知道这个东西的来历,那我只好卖给别人了。”
洋人面有难色地踌躇了一会儿,说道:“好吧,我说。这是一种叫做飞貂的动物,它背上有翼,能短距离飞行,皮毛到了夜晚会发光,生性警觉,几乎不可能被捕捉。我是加拿大第一流的皮货商人,一生中也只见过一次飞貂皮毛,那是我父亲在四十年前捕捉到的。飞貂的皮毛很神奇,如果做成围领戴在脖子上,就算是零下四十度也不会冻伤,而且还会像在夏季一样,身体出汗。只要戴上它,一辈子都不会伤风感冒。”
洋人说出的一番话把一干看热闹的人都震傻了,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团小小的皮毛,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东西吗?
洋人迫不及待地拿走了飞貂皮毛,随行的人付给田和胜一张花旗银行支票。
田和胜拿着支票有点儿蒙,他是山里人,生平只见过铜子、纸票子和银元,像支票这种高档货真是“对面相见不相识”,就这么一张纸,怎么花?他想来想去索性去找李万泉,想让李万泉帮忙把这种“新式银票”换成真金白银。
没承想李万泉见到这么一大笔财富起了贪念,他对田和胜说:“你拿着支票到花旗银行换钱很麻烦,而且换出来的都是美元,外国钱怎么花呢?不如这样,我吃点儿亏,你从我这直接拿走这笔钱,不过财不外露,这件事你千万别跟别人说。”
田和胜哪知道李万泉这么险恶,他心怀感激地拿了两千块银元,兴冲冲地往家赶。田和胜以为一千万美元只能换这么多钱,这对他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一笔财富了。
也许是田和胜命中注定没有外财,他走到离城四五里的清风坡时,遇到了一伙劫匪,双拳难敌十二手,田和胜痛失银元,还被打得浑身是伤。(我认为,这件事没准儿是李万泉主使的。)
他千辛万苦地回到家里,却得到一个更霹雳的噩耗,他爹死了。有人亲眼所见,那天傍晚老爷子下河追鞋,河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看上去死了很久的人,把老爷子拽了下去。
而且不仅是田和胜他爹,自从他走以后,村子里不断有人失踪或死亡,他们的死因大多和那条河有关。
村子里人心惶惶,大家都说一定是有人触怒了河神,也有人说河里的水鬼成了精,一时间众说纷纭。可是这一切矛头到最后却都指向了田和胜,村里人的理由很简单,这个村子建成以来一直平安无事,为何田和胜抓到那个小兽之后就不断出事?
那小兽的模样没人认识,而且还长着翅膀,肯定是灵异之物,偏偏被田和胜弄死了,所以村里才会不断出事。
田和胜百口莫辩,况且他心里也隐隐觉得飞貂的来历很玄,说不准真跟村里发生的事儿有关。
最后,田和胜在众人的唾骂声中被赶出了村子,连他爹的尸骨都没见着,真可谓悲惨至极。
田和胜来到河边,茫然四顾,其实在回程的途中,他还曾想再去抓一只飞貂,以换取金钱。可是现在…他自嘲地一笑,这也许就是贪心的后果,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田和胜后来投靠田大爷的爹,搬到了现在的西甩弯子村,他一直安分守己,老实巴交地种着几亩地,平静地度过了下半生。
这个故事就是他闲暇时,说给当时还小的田大爷听的。
田大爷的故事讲完了,我坐在一旁沉思,觉得里面有很多重要信息。我和田和胜的遭遇有两处吻合的地方,那就是我们都遇到了一道会飞的光,那道光就是飞貂。我当时在水里还遇到了水鬼,当然也不是百分百确定,田和胜的故事里也出现了水鬼,就是那个从水里冒出来,将人拉到水里的死人。
为什么出现飞貂的地方就会出现水鬼呢?是巧合还是因为它们之间有某种神秘的联系?我把脸埋在膝盖里,苦恼极了,答案好像马上就能呼之欲出,可是我偏偏想不到。
田大爷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慢慢想。你年轻人脑袋灵光,没准儿真能破解这个谜团。”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田大爷,其实你早就知道这个故事,为什么你一开始说不能确定那道光是什么呢?”
田大爷又笑了:“说小兽是飞貂的,一开始只有那个洋人,他的话又没有旁人证实,我怎么知道他说的就完全对呢?”
我听完田大爷的话一愣,的确,这倒是很有可能。
但是不管小兽是不是飞貂,总之能证明我看到的那道光不是什么幻觉,也不是山林妖怪就行了。
我和田大爷又聊了一会儿就回表舅家了,我每天照旧帮二柱干活,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这天我和二柱在坡地开荒,他突然大叫,我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看。原来他挖出来一窝小老鼠崽,看样子是刚出生的,毛还没长出来。再一看旁边,竟是一片纵横交错的老鼠洞,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近处还有一个深坑,里面竟然蹲了一只很大的灰老鼠,在灰老鼠的对面立着一条蛇。
灰老鼠浑身发抖却没有逃走,一直和蛇对峙着,连我们的出现也没有理会。我颇为惊讶,蛇类天生就是老鼠的克星,为什么大老鼠没有逃走,反而站着不动呢?
突然蛇行动了,它快速地向大老鼠蹿去,大老鼠竟跳上去和蛇撕咬起来。不一会儿蛇就把大老鼠给吞了,不过大老鼠临死前也给蛇留下了一点儿纪念——它的爪子狠狠地挠了蛇眼,我想蛇的眼睛就算是不废也差不多了。
二柱一看好戏演完,上去就给了那蛇一锄头,然后又一锄头结果了一窝小鼠崽儿。
二柱上去提溜蛇,我问他干什么,他说中午有好菜了。我一阵恶心——那蛇刚吃过老鼠,也不知道有没有老鼠病。
我们俩往回走,从大河方向跑过来一个小孩儿,满脸的鼻涕眼泪。
二柱一把拉住他:“墩子,怎么哭了?”
墩子边哭边交代:“河边有死人,河边有死人…”
我和二柱对望一眼,马上就向河边飞奔,到了河边,看到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我们挤进去一看,石滩上卧着一具尸体,全身肿胀发白,腐败不堪,身上的衣服也所剩无几,看样子已经不知道在水里被浸泡多少天了。
二柱道:“这人的脸烂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是谁?是不是上面村子漂下来的?”
大家议论纷纷,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越看这具尸体就越觉得眼熟。
那夜…我在水里…那张会笑的死人脸…脸上的烂肉…背后有自己意志的长发…
想到这我下意识地仔细看了看尸体,这明显是具男尸,头发剃得很短,难道只是我的错觉?
这时众人一声惊呼散开,因为那具男尸的身体突然微微动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二柱大着胆子用锄头翻动了一下尸体,烂乎乎的尸体“啪”的一下俯卧在地,一条二尺长的水蛇迅速蹿进了水里。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这时我注意到在尸体的背后,具体说是从脖子到臀部,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大缝,皮肤只是勉强裹在骨头上面,里面的肉已经没有了一大半,内脏凌乱,但是骨头还是完好的。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尸体,胃中一动,差点儿吐出来。再看周围,已经有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在吐了,只有几个大男人在死挺。
后来我和二柱先回家了,也没观看后续发展。不过听说,这个死人不是本村的,村长怕尸体引起瘟疫就让人直接给烧了。那时候村子离城太远了,所谓的天高皇帝远,一般村里的人遇到这样的事就是把死者直接埋葬,不会特地上城里报案的。
我回到表舅家以后就觉得不舒服,脑海里总回放着那具尸体的情形,似乎总有一个念头在心里蠢蠢欲动。
睡到半夜,我突然坐了起来。呼呼喘着粗气,身上的汗浸湿了衣服。
我做了噩梦,梦里,我在那条河里找飞貂,那张死人脸如期出现,我清楚地看到他不笑的时候和今天见到的男尸一模一样,而且他的头上没有长发,长发是从他的背后生长出来的…
这个梦真的不像是梦,倒像是一种回放,将我忘记的细节从潜意识里挖出来。
第二天我到河边去找田大爷,田大爷还在那个地方钓鱼。
“田大爷,这附近昨天刚浮出个尸体,你怎么不换个地方呢?”
田大爷一笑:“这世上哪条河里没出过人命?你看,这河自古以来就存在,我们在这里取水、洗衣、灌溉,在它周围生活…河水孕育的生命比它夺走的要多太多了,所以我不惧怕,只有感恩。”
我感慨地点点头:“还是大爷看得通透。对了,那件事我想出答案了。”
“哦,是什么?”田大爷很感兴趣地看着我。
我低头整理了一下才道:“我觉得所谓的水鬼只是一种寄生的动物,它的样子长得有些像头发,它喜欢寄生在溺水的人身上,而且它还能造成人的错觉,也或者能某种程度地控制它所寄生的躯体。
而飞貂呢,应该是这种寄生物的克星,也只有它能将这种可怕的寄生物消灭掉。”
“嗯,”田大爷点点头,“有点儿道理。”
“现在想想,那天我真是被飞貂给救了,要不我可能就是新一代‘水鬼’了。”
田大爷呵呵地笑了,我接着说:“我想田和胜原来所在村子的河里,应该也有很多这种寄生物,但是有飞貂克制一直没造成大的危害。后来田和胜把飞貂给抓住了,这种寄生物没了克星,才发生了后来那些惨事。”
田大爷听完我的话就沉默了,我想他是因为想起了田和胜,觉得难过。其实,一切只是无心的罪过,酿成的苦果却要品尝一辈子。而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第五章 白日生惨事

这段时间,我妈那边一直毫无消息,时间长了我也就不再像刚来时那么焦虑了。
我本以为,我在表舅家的生活会一直平静地过下去,直到我离开。没想到命运再一次展现了它的残酷,它让我亲眼见证了一件异常可怕的惨事,直至我生命结束,都不能忘怀当时的惨烈。
这事得从我和马林的相识说起。时令进入了十月,天气渐渐变凉,地里的庄稼变成了金黄色,有时站在稻田边上,倾听风吹稻穗的声音,会让人感到特别满足。
二柱说再过几天就要收割了,所以最近不太忙。
有一天,我爬上了西甩弯子村东面的山,正巧遇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当时他正趴在地上,腿部好像受了伤。
我立刻发扬雷锋精神,把他从山上背了下来,就这样我们认识了。
我得知他叫马林,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就是那种没有医疗证书,但是粗通医理、能治些小病小痛的人。别小看这种人,村子里没有这种赤脚医生,村民生病还得到镇里的卫生所去,那太麻烦了,还会延误病情。
马林的妻子很早就去世了,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他的腿脚不好,干不了农活,平日就靠着给村民看病赚几个钱,日子过得挺清苦。
第二天我又跑去看马林,我们坐在他家的土炕上闲聊了起来。
他说他的腿不好,是因为“文革”时有人查出他爹是地主出身,虽然他爹早就死了,但还是连累他挨了批斗。当时是寒冬腊月,天冷得几乎滴水成冰,他饥寒交迫地被关在一个空屋子里一天一夜,腿就在那时候被冻伤了,后来走起路来总是一瘸一拐,还时常疼痛难忍。
我很同情地看着他,他却说这是他早年造的孽,遭些报应也是应该的。我听着奇怪,还想问,他却岔开话题,问我爱不爱看小人书,他收藏了很多。
我一听顿时两眼放光,我当然爱看小人书了,小时候一卷在手简直可以废寝忘食。本来我也收藏了不少,都是用历年攒下来的压岁钱买的,也有一些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觉得好看,就理所当然地觅了。
可惜的是在我当兵期间,我那个败家的弟弟把我的珍藏东借一本西借一本,现在一本都要不回来了。他还美其名曰,为了打好外交关系,小小牺牲,在所难免。
马林从一个掉漆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小箱子书,我翻了翻,竟然有《水浒传》《岳飞传》《西游记》,而且还是全套。
我兴奋不已,把书一本本的都拿出来翻看,最后在箱子底下我还翻出一本《第二次握手》的手抄本。
想当年这本书可是我最喜欢看的,是它开启了我少男的心扉,让我对感情有了朦胧的了悟。
马林看我欣喜的样子呵呵笑了,说只要喜欢尽管拿去看。从那以后,我就成了马林家的常客,弄得二柱老在背后取笑我,说是马林看上我了,不仅书白借,还想附送一个黄花闺女。
我听完后,不仅给了二柱一个拐子还附送了他两拳。
有一天我又到马林家借书,恰逢马林上山采药去了,是他闺女开门让我进去的。
我刚坐上土炕挑书,就又有人来了,我转头一看,认识,是住在表舅家后面的郭成山、郭成水两兄弟。
两兄弟面色蜡黄,捂着嘴不停地咳嗽,一看就知道是感冒了。
郭成山有气无力地和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向马林的闺女买药。
马林的闺女叫马秀花,十八九岁,长了一脸的浅麻子,性格有些木讷,不爱笑也不爱说话。
马秀花在他爹的药箱子里翻找了半天,找到了两包包在旧报纸里的药面拿给了两兄弟。
郭成山从兜里掏出两角钱给了马秀花,然后就走了。
两兄弟走了大约半小时,马林大汗淋漓地回来了,他因为腿脚不好,所以每次上山都很辛苦。
马秀花急忙给他爹倒了一碗水,然后从他爹的肩膀上拿下背篓,到外面去了。
我和马林闲聊了几句,说起郭成山兄弟刚来过,马林急忙把马秀花叫了进来。
“花儿,你给他们拿药了吗?”
“拿了。”
“从哪儿拿的?”
马秀花有点儿奇怪:“就从你的药箱里拿的啊。”
“上面带字的吗?”
“不带,我看上面有两道杠子的,给他们拿了两包。”
马林脸色一变:“完了,拿错了。治感冒的药面子没了,那两包是我给老陈家的公猪配的,还不确定效果哪。”马秀花吓得脸色也变了:“那咋办?不会吃死人吧…”
马林一拍大腿:“你赶快上老郭家去把药拿回来…”
我赶紧从土炕上跳下来:“马叔,我腿脚快,正好还要回去,我帮你去告诉他们吧。”
我一路跑向郭成山家里,跑到半路突然看到一头牛在路上转悠,牛腿上还溅着血。那年头,家里有头牛是相当金贵的,拉犁耕田全靠它,怎么会随意地撂在路边不管呢?而且,这头牛看上去并没有受伤,它身上的血迹又是从哪里来的?
又跑了十几步,我突然看到地上有一大摊血迹,而且血迹一直滴滴答答地往前延伸。看到这么多血,我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跟着血迹一直往前走,中途拐了个弯,血迹进入了一家院子里,那里正是郭成山兄弟的家。
我沿着血迹走进去,看着那道血迹消失在一间土坯房子的门口,门被掩得死死的。
我皱起了眉头,难道他们中途就吃了马林配的药,中毒吐血了?
我想不管怎么回事,叫开门就知道了,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也好叫人来把他们送到医院去。
我上去砰砰敲了几下门,当时心里很急,没等人回应就拉开了门。一打开门,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冲进我的鼻腔,熏得我一阵干呕。
屋里有点儿黑,当我的眼睛适应了光线,我看到郭家两兄弟正坐在一张桌子旁,手里拿着个血糊糊的东西抢来抢去。
我一愣,看起来他们没事,那地上的血是谁的?
他们好像完全没察觉我的到来,一心在抢那个血糊糊的东西,突然郭成山捧着那东西咬了一口,郭成水马上抢了过去。
我觉得一阵恶心,再仔细看那血糊糊的东西,竟是一颗人头!
郭家两兄弟脸色发红,表情迷醉,好像正在吃什么人间美味。鲜血顺着他们的下巴淌了下来,在衣襟上形成了殷红的一片。
恐惧,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刺得我脑袋差点儿炸开,我虽然胆子大,但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也完全失去了正常的理性。
我大喊了一声,惊动了正吃得欢畅的两兄弟,二人看着我好像很迷惑,郭成水接着说了一句我做梦也没想到的话:“哥,怎么咱家门口也长了个西瓜呀?”
郭成山美滋滋地摇了摇头,从地上拿起一把沾了血的菜刀:“管他的,砍下来咱哥儿俩一人一个!”
我去他娘的!我照着向我扑过来的两兄弟一人一脚,转身跑出了院子。
我边跑边往后看,郭家两兄弟竟然拿着刀追了出来。我虽然身手不错,但是看到他们也心里发憷。这时候迎面走来了大柱、二柱兄弟,我急忙一声高喊:“大柱、二柱快帮忙!”我回身和拿着刀的郭成山撕斗起来,在大柱、二柱的帮忙下,二人很快就被我们制伏了,可过了一会儿,二人突然昏倒在地,没了知觉。
我和大柱、二柱把事情一说,让他们赶紧去把马林找来,而且出了人命,还得把村长请来,让人再去镇里派出所报案。
我看住郭家兄弟,大柱、二柱分头行动。很快,村里的人几乎全都赶来了。人人都为这惨绝人寰的事件惊骇不已。
马秀花看到自己竟闯下如此大祸,当场就昏倒在地,马林抱着闺女脸色苍白地蹲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