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一偏,他又看到了客厅笼子里的那只猴,想起那只猴的眼睛,他就浑身发凉,就好像有千万根刺扎在了背上,忍不住又像那天走在街上那样,慢慢地扭头朝身后看去——那天在街上跟踪偷窥他的那双眼睛,难道就是猴的?
老八正在喝茶,见转过头来的甲壳神色异样,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老八,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
“今天晚上,你和我一起去那个别院一趟。我总觉得,大师兄的尸体已经被埋在那棵树下了。树下的土,到现在都还没干呢。”
6
子夜一过,甲壳又像上次一样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个别院。这次,他脚底发软,心虚得要命,他不只怕见到女子和猴,更担心此刻躲在栀子树下的老八也会意外遭遇什么不测。这别院,实在太阴森了。
虽然害怕,但他还是如约又来到那个房间,女子已经在等着他了,什么也没说,又把一封和上次一样封皮的信交给他。
“等等,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他壮了壮胆。
“什么?”女子的声音依然一半在哭,一半在笑,就跟那张脸一样无法捉摸。
“我想起一件事,”他舔了舔嘴唇,“你说过你走不出这个屋子,你如果可以,就不会让我替你送信了,所以,以前那些被杀死的闯入者一定是那对夫妻下的毒手,我想知道,这对夫妻到底什么来历?”
“我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被处死,却不知道是谁干的,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机会走出这个屋子。也许,”女子顿了顿,眼睛盯着他,目光中好像别有深意,“并不是那对夫妻干的。”
“你说你从没有走出过这屋子,可你却知道客厅的笼子里关着一只猴,而且还要送信给它!”甲壳内心充满愤怒,但却不得不尽量压抑着声音,“我还想知道,你和那对夫妻到底什么关系?”
女子紧闭着嘴,眼神幽幽而动,过了好半天才终于开口:“我只能告诉你,我是这房子里老主人的女儿。其余的,不能再说了。”
“这么说,你是那男人的…妹妹?”甲壳一惊。
“这些不该是你知道的。”女子打断他的话,“我们当初的约定只是‘你帮我送信,我告诉你藏货地点’,不是吗?”
甲壳仔细打量着女子的表情,看得出她是不打算再说什么了,于是再一次无奈地拿起那封信往外走。在走廊里,他悄悄拆开那封信,借着电子表上指示灯微弱的光,发现整封信上不过只写了一行字而已——“你说过会来救我的,你怎么还不来?”
这就是那女子要对猴说的话?甲壳看着这行字,头皮开始发麻。
与此同时,老八也终于在那株栀子树下挖到了东西。
那是一具尸体,血肉模糊,全身尽碎。
那尸体身上穿着陈风的衣服、陈风的鞋。

而这个时候,在别院的另一间屋子里,那对夫妻还没有睡。
妻子说:“我最近老做同一个梦。”
“又是梦见小妹?”丈夫问。
妻子点点头:“当年那么对她,真是不应该啊。”
丈夫叹了口气:“算了,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别提了。要怪就怪她命不好吧,一点点小事就自己想不开。”
“当时我真的没有想到,她性子那么强。可是爸死得早,又没有其他办法可以管住她,我也是怕她跟那个小流氓学坏,实在没办法了才把她给锁了起来。”
丈夫叹了口气,这一次叹得更重更长:“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本以为关她一阵子可以让她好好反省,哪知道她那么倔强,竟然用死来对抗。唉!想起她死时的那副表情…这一辈子我都忘不掉,太让人心酸了!”
丈夫翻了个身,背对着妻子,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眼中的泪:“算了算了,过去的事,不要提了。”
“你真的认为这件事过去了吗?”妻子在黑暗中看着丈夫的背影,呆呆地问道,“自从小妹死了以后,你和我就一直形同陌路,几年了,我们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超过百句。这样的生活我实在快要受不了了!我问你,你心里还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妻子?难道一个活在你面前的人,怎么都不如一个死了人的重要吗?”
丈夫紧闭着眼,痛苦地忍耐,不说一句话。
妻子一直在等待回答,但是她很快明白这一次又要失望,于是她下定决心要把那句隐藏已久的话说出来:“我不想再忍耐了。”
“那你想怎么样?”
“既然怎么都无法回到过去了,那我们就分开吧。”
丈夫还是没有说话。他也在忍耐,忍耐着妻子的啜泣带给他的心痛。
7
甲壳已经下定决心要给大师兄报仇。
他断定,凶手一定是那夫妻俩,所以他决定一弄到那批货,就一把火烧了那别院。
他抬头看了看表,又到子夜了。今天再送最后一次信,他就可以知道那批货藏在什么地方了。
他看了看老八,老八已经睡着了。于是他又进入那个别院,又进入那个房间。
“今天是最后一封信了。”女子依旧递给他一个相同颜色的信封。
甲壳现在已经对这封信的内容毫无兴趣,迫不及待地问:“那批货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女子倒是很痛快:“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你先把信送给猴,然后在笼子的西北角处从墙根往上数起第五个掌宽的地方,摸到一个纽扣大小的凸起,你使劲敲它三下,墙壁上就会出现一个圆形小洞,你钻进去后直走,在第三个拐角处往上走,然后用刀子刺入上边拦着的木板使劲划开,钻上去,就可以看见你要的东西。”
“你带刀子了吗?”女子又问。
“带了。”甲壳亮了亮那把匕首,转身就走了。
很快他就按照女子的指示找到了那个机关,然后顺着里面的秘道一直走,可是当他划开木板钻上去的时候,却发现这里面又是一个宽敞的房间。莫非宝贝就藏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甲壳心里一阵亢奋,立刻拧亮手电,满屋子搜寻起来。
“谁?是谁?”突然有一个女人惊慌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紧接着他就听到有人下地穿鞋的声音,这才意识到原来这是一个卧室,那夫妻俩就睡在这里。
他想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女人拎了个东西就冲了过来,他一躲,情急之下拔下腰间的刀子捅了过去,只一下,那女人就不动了。刀还没等拔出来,那男人也呼喊着扑了过来,甲壳发了狠,把心一横,硬生生地把刀从那女人还没有来得及倒下的身体里拔出来,回身对准那男人的心口又是狠狠一下…只短短的一会儿,两条人命就这样在他手底下结束了。
杀了人之后甲壳坐在地上嗬嗬喘着气,心想着还以为这夫妻俩是什么样的狠角色呢,还不是两下就玩完?他心里倒是一点儿都不害怕,他又不是没有杀过人,可是他现在就是觉得这件事有点儿不对劲,越想越觉得那女子像是有意把他引到这里来的,而且还提醒他别忘了带刀,越想越觉得这像一出借刀杀人的陷阱。
不过,也许那批货真的就藏在这屋里呢?一想到这点,甲壳立刻又精神了起来,开始翻箱倒柜。只是,他没有发现,屋子里又多出了一条站立着的人影。
“妈的!到底在哪儿呢?”找了半天仍然毫无头绪,甲壳正打算原路返回再去找那女子问清楚,哪知刚一转身,一把刀就“噗”地插入了他心脏。
“对不住,兄弟。”是老八的声音,“这么一大笔买卖,换了谁都会眼红。如果不是你们自动送上门来找我,我也动不了这歹心。哼,做贼做了这么多年,怎么忘了忌讳?咱们这号人,哪有什么言而有信的正人君子!”
老八还在冷笑,而甲壳的身体已经在渐渐发硬,他这回算是真正知道“死”是个什么滋味了。
老八杀了甲壳以后,径直来到客厅的铁笼子边上。
“我已经替你完成了计划,杀了那个陈风做替罪羊,用他来引得甲壳杀了那对男女,事情都已经完成。你现在该如约把我的那份分给我了吧?”他问。
猴点点头,伸出爪子指了指桌上一个巨大的包裹。老八一看喜出望外,刚冲过去把包裹打开,就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捂着眼睛不住地在地上打起滚来。
咝咝…咝咝…一条长着尖脑袋的毒蛇正迅速而悄悄地从他身旁游走,而他挣扎了几下之后,很快就没有力气动弹,身体马上也会变黑、变臭。
猴似乎早就熟知这一幕,甚至都懒得多看他一眼,它又从笼子的角落里扯过那个里面灌满了沙的布娃娃,一下一下狠狠摔打在地上,空旷沉寂的屋子里立时就传来了“扑通…扑通…扑通…”的声音,带着罪恶的节奏。
猴永远都憎恨这个布娃娃。在它眼里,这个满脸带着坏笑留着帅气短发的布娃娃根本就是那个坏小子,他骗了小妹,哄小妹拿出家里的收藏跟他私奔,玩弄她的感情又甩了她,一句解释也没有。如果不是因为他,小妹也不会被关起来,也不会死。它恨死了他。
猴发泄完了之后就打开笼子的门走了出来——其实这个笼子早就关不住它了,它早就可以进出自如,只是那夫妻俩没有察觉而已。
然后他径直走到那间屋子,从门后取下那张特制的头套——那是照着小妹死后的样子做的,脸上刷了很多的石灰粉,因为它看到小妹最后一面的时候,她的脸就是白成这个样子的,那时候她已经死了。它没事的时候总爱钻到这个头套里,日子久了,它的脸也变成了那个样子,一半是哭、一半是笑。也许它更应该承认,它实在太想念小妹了。
它记得小妹被锁在屋子里的时候,它总是偷偷地去看她,每一次小妹都隔着窗户无助地点着它的脑袋说:“你要是能变成人就好了,就能救我出去了。”可是后来女主人很快就发现猴总是来看小妹,她也许觉出了异样,怕它会把小妹放走,于是把它也给锁了起来。
它一边回忆着一边已经穿好了衣服,然后拿起纸和笔,在纸上写下了一句话——“你说过会来救我的,你怎么还不来?”
然后它把信装进信封,坐在窗口,又和以前一样,等待着下一个人的到来,然后再帮“她”把这封信送出去,送给笼子里的“它”。这是它欺骗自己的唯一方式,这样它就会觉得小妹还活着。

我一定会来救你的,我一定会信守诺言。
它一直幻想着,小妹还生活在这间屋子里,它也同样在等待着。
现在,它终于有机会变成小妹了。

这个故事是我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听到的,那时候我正在这个叫坊镇的地方去看望一个朋友。那天,我和朋友坐在外面的大排档吃宵夜,夜寒露重,一个老乞丐向我们讨吃的,出于可怜,我分给了他一些烤鸡腿和半瓶白酒。
老乞丐喝了酒,满足地打着酒嗝,醉眼微醺,哇啦哇啦地撒起了酒疯,非要给我们讲一个据说是让人能流干眼泪的故事。我和朋友都怕了这个疯老头儿,只好让他坐下来讲。于是,就有了上面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结尾。
但是我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问道:“猴子怎么会写字?又怎么会说话呢?”
“因为那猴子也早已不是猴子。”老人嘿嘿地笑着,上半身整个趴在桌子上,真是醉得可以了,“那个猴子,也不过是披着猴子皮而已,猴子里面的人,是另外一个小男孩儿。”
“什么?”我和朋友都半信半疑,无法相信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互相看了一眼,都无奈地摇摇头,一致认为这个老头儿一定是喝醉了胡编乱造的。一个酒鬼的话,怎么能随便相信?
朋友起身付了账,正准备离去,只听到那个老头儿突然从嗓子眼里发出一阵呜咽的哭声,然后断断续续地说:“那个小男孩儿从小就喜欢她,但他家里实在太穷了,没有人看得起他,他也没有任何勇气向小妹表白。直到有一天,他知道小妹自杀了,悲痛欲绝,伤心至极之下,就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溜进了她的家,杀死了那只猴子,自己穿上猴子的皮,这样,他每天都可以看到小妹留在那屋子里的东西,甚至有时候能感觉到小妹正站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打量着他。”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朋友还是不信。
老人又嘿嘿嘿地笑了,抬起头来,看着我们,指着自己的脸:“因为,我就是那个穷小子。我用我年少时的两个错误决定,完成了自己一生的悲剧。这两个错误的决定,一次是不敢表白,一次是决心复仇。”
我和朋友这才发现,老人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居然是两种表情:一半是哭,一半是笑。笑的那半很凄怆,哭的那半更怪异。读客作家推荐

 

初九 -- 一定要救我

1
湘西古镇。一九一一年。
这小镇上的人,不管是世代居住于此的,还是偶然借宿路过的,都知道陈家老宅是这小镇上最大的忌讳,平日莫说议论个一句半句了,就是远远往那里瞧上一眼也不敢,甚至没有人敢从老宅门前经过。人们都说那老宅里闹鬼闹得凶,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那双眼睛总在门缝里监视着你…
事情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那一晚,风雨交加雷电夜,地面上的洼地积起了小水塘,小镇上的人们都早早地关门闭窗,蒙头大睡了,只有陈家老宅里依稀还有灯光透出。陈家老太爷已经瘫痪多年,一到阴天下雨,浑身就痛痒难当,所以儿子媳妇们正在给他捏手捶背,要一直等到他睡去了大家方可各自回屋。
这时,一道刺眼的闪电突然啪地一下划过屋顶,映得窗户上一片雪白,原本恹恹欲睡的老太爷似乎受到了刺激,一直眯缝着的小眼睛突然一下睁得老大老大,竟然忽地一下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哆哆嗦嗦抬起一只手指着对面的窗子,嘴里嗬嗬喘着气,浑身直抖:“他…他…”
老太爷反常的神情和举动把所有人都吓坏了,大家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老太爷,您怎么了?”“老太爷,您看到什么了?”
老爷子仍然指着窗户,连眼白都瞪出来了,仍然含糊不清地重复着:“他…他…”
一个细心的儿媳妇立刻顺着老太爷的目光走到窗边查看,可是外面除了茫茫的大雨和黑乎乎的街道之外,根本什么都没有。
这时,老太太过来把儿媳妇拉到一边,轻声说道:“上次来的那个赤脚大夫说过,老太爷的大限可能就在这几天了,我看,他这八成是时候不多了,所以才会这么反常。”
“娘,那咱们应该怎么办?”
“不要慌,反正寿衣已经做好了,咱们现在干脆就下楼去商量一下后事怎么办吧。”老太太说完以后,冲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大家连哄带劝好不容易又伺候老太爷躺到床上,这才一起轻手轻脚下了楼。
几个人在楼下商量着老爷子的后事,不知不觉已经很晚了,这才各自打着哈欠回房睡觉,老太太还特意又上楼看了一眼,见老爷子已经打起了呼噜,这才放下心来。
后半夜,窗外的雨似乎已经停了。万簌俱寂,熟睡的老爷子突然一下子又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窗子,挣扎着奋力叫喊:“他…他…”
可是他反反复复只能说出这两个字,他瘫痪多年,再加上年纪老迈,一受到刺激肌肉就开始僵硬,连舌头也不听使唤了。
这个时候,贴在玻璃窗上的那张脸突然冲他笑了一下…老太爷惊惶地瞪着那张倒挂的脸,终于拼尽全力,“啊呵”一声从床上翻到了地上。
楼上的响声惊醒了其他人,老太太迅速领着儿子媳妇们奔了上来,一看老太爷倒在地上已经口吐白沫,都大吃一惊,七手八脚把老太爷扶上床,急急问道:“老爷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老爷子翻着眼睛,费了很大力气才挣扎着说出两个字:“初…九…”
这句话还没等说完,老太爷就断了气。他死的时候,微微抬起了一只手指向前方,其中的三个手指翘了起来,似乎是比划了一个“三”,苍老的眼睛还一直死死盯着对面的玻璃窗,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可是,那张古怪的脸却已经不见了。
说来也怪,这天夜里,陈家老宅里所有的人几乎都在睡梦中听见有人附在他们耳旁轻轻说了两个字:“初、九”,但这个人却不是老太爷。
只可惜,他们没有机会从梦中醒来了。第二天清晨,有一个信差路过陈家老宅,见院门虚掩,里面隐隐传来女子的哭泣声,心下好奇,就循着那哭声一直向院子里走,最后竟然在屋子里看见了一共十一具尸体,每一具尸体的眼睛都在盯着他看,个个死不瞑目。
信差吓坏了,转身就跑出院子,砰地一声关上大门,慌乱中回头看了一眼,恍惚中似乎发现那扇门的门缝中挤着一对闪着凶光的小眼睛,和刚才那些尸体一样的眼神。
送信的思前想后,还是没有敢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因为他考虑到自己毕竟是外来的,怕小镇上的人怀疑到他,那个年头,人人都不想惹祸上身。于是一整天他都缄口不言,装作和往常一样,等他忙忙碌碌办完差事,离开小镇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沉。一路上,他都感觉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他突然想起早上发生在陈家老宅里的那一幕,心里一阵发凉,于是加快步伐,天快黑的时候,终于找到一家小客栈投宿。
但是第二天,他的尸体就被人发现了,眼睛瞪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不过,信差在临死前,蘸着自己的血在墙上留下了几个字:“他要杀了我灭口。”
2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小镇上的人至今都不知道陈家上下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突然死光,也不知道那老宅里的厉鬼为了什么原因要杀了信差灭口,只是知道那老宅讳莫如深,一到晚上就阴气森森,所以都不敢再提及三个月前发生的事,以免遭了报应,连住在附近的两户人家也搬走了。现在,老宅里杂草丛生,看起来更加的荒凉。
这一天的傍晚,荒芜已久的陈家老宅里突然偷偷钻进来了两个年轻人。但是因为傍晚时分小镇上正好降起了大雾,所以没有人看到他们,否则小镇上的人就会惊讶地发现:其中一个人的样貌,和三个月前那个死去的信差一模一样。
这两个人翻墙进入院内以后,立刻猫腰闪身进了内堂。“石头,听说这老宅子闹鬼闹得凶,我估计今晚…”外号叫“竹竿”的年轻人边说边解下了背上的小包袱,牙齿止不住咯咯磨了两下,只觉得地底下一阵冷入骨髓的寒气直往上钻。
“一个晚上不明不白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不闹鬼才怪!”石头白了他一眼,“我可没逼着你这个大少爷,是你自己非要跟我出来找乐子的。”
“那你总得为我的安全着想吧?”竹竿一脸委屈。
“放心吧,万事有我在前顶着。”石头盯着无风自动的幔布,一字一字地说,“就算是鬼,我也得敲开他的嘴,让他告诉我‘初九’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可是根据那些传闻来看,应该只有老太爷一个人知道关于初九的秘密,现在人都死了…”
“那不见得。”石头沉思了一下,“最少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一个人见证陈家被灭门的真相,怎么能说只有老太爷一个人知道呢?”
“反正不管怎样,所有死于这个宅子里的人,都是因为知道‘初九’的秘密,对吧?”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石头,‘初九’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底有些什么秘密,需要死这么多人?”一提到这两个字,竹竿脸上就露出很困惑的神情——这一路上,只要他一问起有关“初九”的事,石头就立刻闭口不言,嘴巴像钉了钉子,好像这两个字有什么隐晦似的。
“我不知道。”果然,又和前几次一样,石头很生硬地甩下这四个字,然后就扭头走开,再也不跟他说一句话。
3
夜幕降临以后,雾也随着越降越浓了,院子里一片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屋内,石头仍然靠在墙角一遍遍苦想:“初九、初九…到底会被藏在哪儿呢?”
“竹竿,”他推了推身旁还在打盹的家伙,“我上楼上去找找,你坐在门口帮我留意院子里的动静。”
原本他是打算先开棺验尸的,他想过了,陈家老太爷瘫痪多年,连床都下不了,所以像“初九”那么重要的秘密,一定是贴身藏着。而且,开棺可以最直接地检查出死因。
可是,他在来这里之前打听了很久,竟然没有人知道陈家那十一口人埋在什么地方。既然没人知道,那就有另一种可能——尸体还在这老宅里。
他上楼以后到处检查了一下,失望地发现楼上更是空荡荡的,别说是尸体了,房间里只有一个床头柜和一张床。石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楼下没有,院子里没有,楼上也没有,那些尸体自己跑了吗?或者是有人把他们埋到了别处?
他怎么都不太甘心,又细细找了一遍,连墙上的砖头缝都抠过了,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他环顾四周,这屋子里似乎再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东西了,难不成东西在吊顶上?
老太爷瘫痪多年,是没有可能把东西藏到吊顶上的,除非是有人代劳。石头突然联想到了那些失踪的尸体——不管尸体藏不藏在吊顶上,肯定有一个“代劳的人”,不止帮老太爷藏好了秘密,而且替他们收了尸。那么,会不会也就是这个代劳的人杀了他们呢?
石头边想边举着马灯在吊顶下面来来回回地走,仔细地向上打量着,果然发现一处横梁后的木板似乎有被翻动的痕迹。难道真的在上面?他心里一动,立刻下楼去找了把梯子上来。
好在这种木质结构的老房子都不会把上梁吊得太高,石头站在梯子上,一伸手,正好可以够到那块木板。他抠住那木板两侧的缝隙,一用力,木板“吱呀”一声被掀开,在一片迷迷蒙蒙的飞灰中,突然有一只干瘪的手臂“哗”一下垂落在他眼前!紧跟着,“钉”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石头被那个黑洞中冲出的腐臭气息熏得一阵头晕,再加上突然受惊,身体一下子失去重心,脚底站立不稳,只好先从梯子慢慢下来。待到地上以后,他捡起了刚才掉在地上的那样东西一看,竟是一枚精钢袖扣。
“莫非是他?”石头心中一惊,忙从怀中掏出那个小盒子,拿出里面的另一枚袖扣,两下一对比,目光倏地缩紧,“哥哥要找的人,果然在这里!只可惜,人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楼下的竹竿发出惨叫,那声音极其骇人凄厉。
等他奔到楼下的时候,竹竿已经倒在了地上。窗外的浓雾中,隐隐有一个瘦长的影子一闪而过。
4
过了好一会儿,竹竿才醒过来。幸好,他只是被打晕了而已,没被击中要害。
“石头,抓住那个兔崽子了没有?”竹竿一睁开眼,就拉着石头问。
“哪个?”石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把我打伤的人。”竹竿挣扎着爬起来将窗子推开一条小缝,把脸贴过去,一双眼睛警惕地打量着院子里弥漫不清的浓雾,“真邪门儿!那人走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静悄悄地就突然出现在了我身后,我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只是莫名其妙闻到了一股很臭很臭的味道,就像死人身上发出来的一样。当我转过身的时候,就看见一个湿漉漉的人影站在我身后,然后,那个人猛地抬起手,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打了我一下,我就晕倒了。”
“你说那人‘湿漉漉的’?”
“是啊。我想,他一定在门外的大雾中躲了很久了。”竹竿关好窗子,转过头来看着他,“说不定,咱们两个老早就被盯上了。你猜,什么人胆子那么大,敢跟着咱们进入这个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