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孙空和老袁。三个穿红色雨衣的人,直直地站在窗台前,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他们睁着眼,却发出了粗粗或尖锐的鼾声。天快亮的时候,其中一件红色雨衣坚持不住了,他真的睡着了,他发出的鼾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

他就是牛传统…

朱能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天完全亮了。

天阴得很饱满。可是,雨还是没有下下来。整个世界都好像在等待什么。

4. 上路

早饭是白晶晶做的。她好像没有睡好,满脸倦色,双眼通红。她的手艺比老袁差远了。做出来的米饭好像有沙子,每个人都吃得很小心。

隔着玻璃,朱能看见了那个大木箱。它就在最左边房间的床上,一动不动。

他一次一次地偷瞄那个大木箱。

他害怕大木箱的盖子突然打开了,穿着红色雨衣的牛传统跳出来,拎着一根粗粗的铁棍,要打断他的骨头…

有一次,朱能看见大木箱晃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原本静静地悬挂在天空的乌云,突然开始翻腾起来。那黑乎乎的云层深处,冷不丁地蹿出一道闪电。

朱能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白晶晶的筷子也掉了。

她也看见了?她不知情?她不是牛传统的同伙?她是谁?她为什么出现在火车上?她为什么会和孙空、老袁在一起?她为什么…

朱能一头雾水。

天地间沉闷异常。

孙空和老袁各自拿着一条鸡大腿在啃。鸡大腿上已经没有肉了,他们依然不放弃,一边啃一边吸吮,仿佛要把里面的骨髓吸出来。

老袁有些不耐烦了,他拎起放在脚下的菜刀,一下就把鸡骨头剁成了两半。他把菜刀随手放在了桌上。

菜刀就在朱能面前,他一伸手就能拿到。他甚至看到了菜刀上刻着的一行英文——Made In Wangmazi.

他快速地扫了一眼他们。

老袁在吸鸡骨头里的骨髓,孙空还在啃那一条没有一丁点肉的鸡大腿,白晶晶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米饭。他们都没有注意朱能。

朱能的心一阵狂跳——现在是白天,外面肯定有人。如果,他抄起桌上的菜刀,他们还敢不敢阻拦他?他是不是就能冲出这个院子?

朱能觉得自己应该试一下。

他的手慢慢地伸向了菜刀。

白晶晶突然站了起来,说:“吃饱了,咱们出发吧?”

朱能的手立即缩了回来。

孙空和老袁也站起身,在雨衣上擦了擦手,他们走进了最左边的房间。很快,他们把木箱子抬了出来。

木箱子又被塞进了后备箱。

朱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们以为自己还不知道牛传统就藏在木箱子里?应该不会。牛传统那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鼾声,就算是个老太太站在大门外都能听到。

他们的一举一动里充满了诡怪。

然后,朱能被孙空和老袁拽上了车。

老袁的手里攥着那把菜刀,再加上穿一件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雨衣,看起来很像是个劫匪。

白晶晶却没有上车。

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些纸钱,还有几张画着奇怪符号的黄表纸,跪在大铁门前烧。

天色越来越阴暗了,头顶上的乌云似乎随时都要掉下来。阴暗中似乎隐藏着一种预兆,有一种东西将突然迸发。

是哭声。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有男人有女人,大部分是女人。

哭声来自不远处,很可能是后面那条街。好像是谁家有人正巧咽气了,亲人们在哭丧,听起来悲惨惨,阴森森。

白晶晶一边烧纸,一边念叨着什么。那声音一丝一缕地钻进朱能的耳朵,他却听不懂。不远处,一个女人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她依然在用尽全身力气哭喊,声音抑扬顿挫。

孙空和老袁似乎对这凄凉的哭声很熟悉,他们表情漠然。

终于,白晶晶烧完了纸,她发动了吉普车。

“这附近有没有卖充电器的?”朱能问。

白晶晶转过头,看着他。

“我忘了带充电器,手机没电了。”

白晶晶看了孙空和老袁一眼,才说:“有,前面就有一家。”

“我去买。”说完,朱能拉开车门,要下车。

老袁用菜刀指了指前面,说:“我们一起去。”

朱能不敢动了。

几分钟以后,吉普车停了下来。前面是一个灰色的院子,黑色的大门关着,门板上有两只黄铜虎头门环,因为缺少手的抚摸,已经锈迹斑斑。

院子里飘出一阵奇怪的香气,里面的人似乎正在吃早饭。

朱能下了车,上前敲门。

孙空和老袁跟在后面,老袁的手里还提着那把菜刀。

门开了,一个老女人站在门里。老女人年纪在六十岁上下,穿着一件土蓝布衣服,衣衫整洁,腰身臃肿。

老女人扫了朱能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老袁和孙空,笑笑说:“来了?我家老头子打了只野鸡,快进屋一起喝两杯。”

朱能的心抖了一下——他们认识。

老袁说:“大婶身子骨还这么硬朗,我们今天就不进去了,还得赶路。有没有手机充电器?”

老女人说:“手机给我。”

朱能拿出手机,递给她。他碰到了那老女人的手指,凉凉的。她接过手机,翻看了一会儿,说:“没有这样的充电器。”说完,把手机还给了朱能。

朱能不动声色地接过来。他知道,她肯定会这样说——他们是同伙。

老袁说:“那我们走了。”

白晶晶在车里喊:“朱能!帮我买瓶矿泉水。”

朱能就对老女人说:“我买一瓶矿泉水。”

老女人愣愣地看着朱能,喃喃地说:“你姓朱?”

朱能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老女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这时,孙空干咳了一声。朱能回过头,他看见孙空的鼻翅翕动着,鼻孔里露出长长的黄褐色的鼻毛。

“矿泉水一块五。”老女人对朱能说。

朱能给了她十块钱。

老女人接过钱,慢腾腾地走开了。过了很久,大概是十分钟,她才拿着一瓶矿泉水和一把零钱走了回来。

她的脚步一下变得很沉重。

朱能没有买到充电器,却买了一瓶矿泉水。就这样,他们出发了。

5. 路上

前面越来越荒凉了,山路越来越窄,树木越来越高大、茂密,看不到一个人。鸟的啼叫声,野兽的号叫声,不绝如缕地鸣响着。

朱能很害怕。他一次次地尝试着开机,希望奇迹会出现。

手机却一次次让他失望。开始的时候,它还能挣扎着亮几下,后来,它干脆毫无反应了。

“用我的吧。”老袁递给他一部手机。

朱能一怔,接了过来。

这是一部很旧的手机,有几个键已经磨光了,像一只只死鱼的眼睛。让朱能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很旧的手机竟然是双卡双待的。

“你把你的手机卡放进去吧,我的手机能同时放两个卡。”

朱能打开手机后盖,把自己的手机卡放了进去。

他按下了开机键。

很快,手机开机了——信号满格,电量充足。

朱能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求助?向谁求助?

报警?为什么报警?穿红色雨衣犯法吗?长得像猴子犯法吗?往别人的包里塞钱犯法吗?睡觉打鼾犯法吗?喜欢躺在木箱子里犯法吗?哦,对了,用油漆往别人门上写字犯法,可是朱能没能当场把他抓住,没有证据。

最后,他没有打电话。

车一直朝前开,几个人都不说话,静极了。朱能竖起耳朵,似乎听见后备箱里有动静,听不太真切,若有若无的。

路边出现了庄稼地,还有了人家,不那么荒凉了。

下雨了,外面没有人。

“停车!”孙空突然喊了一声。

白晶晶停下车,有些吃惊地看着孙空。朱能看了看外面,不远处是派出所。他有些不知所措——孙空和老袁的举止总是那么反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们下了车,打开后备箱,搬出木箱子放到派出所门口不远处。然后,他们开始往回跑。雨天路滑,老袁摔了一跤,他一声不吭地爬起来,继续跑,一瘸一拐的。

“开车!”老袁气喘吁吁地说。

白晶晶愣愣地发动了车。

朱能目瞪口呆。

车开出去老远了,老袁还不停地回头看。后面没有人。终于,他长出了一口气,说:“终于把他给打发了。”

孙空也长出一口气,说:“给我根儿烟。”

朱能赶紧掏出烟,抽出一支递给他。直觉告诉他,事情有了变化,而且很有可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孙空抽了两口烟,说:“你是不是有仇人?”

朱能怔了怔,还是点了点头。

孙空笑笑说:“现在,你没有仇人了。”

朱能有些发蒙,他愣愣地看着孙空,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的仇人就在刚才的木箱子里。现在,警察肯定在审问他,你应该没事了。”

这是怎么回事?朱能更懵了。

孙空继续说:“那天晚上,我去你家的时候,就发现他在你家楼下,鬼鬼祟祟的。早上你刚出门他就上来了,在你家门上写字。我吓了吓他,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还用他的油漆写了张纸条塞进了他的口袋,本来以为这样能把他吓跑,没想到,他又跟我们上了火车。”

朱能听得一愣一愣的。

“在火车上,他一直在监视你。”孙空压低了嗓音,“我闻见他身上的味儿了。后来,我发现他跟你去了餐车,我也跟了上去。没想到,你被乘警带走了,这一定是他搞的鬼。我怕他继续害你,就把他弄晕了。”

朱能愣愣地问:“你怎么把他弄晕的?”

“麻醉剂,我给他打了足以弄昏一头河马用的剂量。”

朱能还是有些不明白:“你是怎么把他弄下火车的?”

“警察叔叔,我爸爸喝醉了,您能把他扶下火车吗?”孙空的嗓音忽然变了,变得像个孩子。

老袁和白晶晶笑了,朱能没有笑,他还有些怀疑。

笑完,老袁说:“我和孙空怕你知道了以后害怕,一直没告诉你。对了,乘警为什么要抓你?怎么又把你放了?”

朱能扫了白晶晶一眼,她的神情似乎有些紧张。

“哦,没什么,我的钱包里有一张钱是假的,他以为我是假币贩子。后来,问题弄清楚了,他就把我给放了。”

孙空和老袁又笑了,朱能觉得他们的笑声里饱含深意。

朱能想了一下,小心地说:“我的行李里,多了三万块钱…”

“是我放进去的。”孙空说,“你不说我都忘了,那是给你的工资,三个月的。”

朱能不说话了。他觉得孙空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可信,但是毫无破绽。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孙空和老袁不是牛传统的同伙。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好消息——

如果孙空、老袁是牛传统的同伙,那问题就简单了,至少他知道仇人是谁,为什么要找他报仇;如果他们不是牛传统的同伙,这件事就复杂了。两伙人同时找他的麻烦?或者,背后还有更多的人…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白晶晶。

白晶晶很专心地开车,她把车开得很快。

朱能看了看手机,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有点饿。他抽出一支烟,点着,使劲吸起来。

山越来越高,路边的树木越来越少。走着走着,盘山路的一边变成了高耸的山峰,另一边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他的心,又本能地缩了起来。

这一路根本看不到其他车辆,无论是相同或者相反的方向,似乎这条漫长艰险的山路上,他们这车人是仅有的生命。

车子突然急刹车,朱能的头撞在了前排的靠背上。

他看见前面不远处停着一辆摩托车,黑色的,它孤零零地停在路中间。

它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孙空和老袁在座位上躺了下来,白晶晶干脆趴在了方向盘上,似乎想趁这个机会休息休息。

朱能探出头去左顾右盼。

一个穿灰衣服的人,蹲在路边,烧纸钱。过了一会儿,他慢腾腾地站了起来。他低着头,身上还带着一股纸灰味,仿佛来自地下。

“师傅,麻烦你把车子靠路边停一下。”朱能喊道。

那人没有抬头,开始推摩托车。

他的摩托车后座上有一个木架,木架上盖着一块白布,白布的下面鼓鼓的,还散发着一阵阵的香气,像是卖年糕的。

朱能打开车门跳下车去,喊道:“等一下!”

那个人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朱能。

“卖的什么?”朱能指着摩托车后座问。

“年糕。”那人的声音很低沉。

朱能转过头,问车里的人:“你们吃吗?”

他们没有回答,朱能只看见白晶晶的长发在车内飘动。

转过头,朱能讪讪地说:“给我来点儿。”

那人低下头,掀开白布,从下面抽出一把长长的刀,攥在手里,注视着朱能。

朱能比画了一下,说:“切成四份。”

那人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他给朱能切了四份年糕,称完,说:“二斤半,三块五一斤,一共是八块七毛五,你给八块五吧。”

朱能怔了一下。今天早上,他买了一瓶矿泉水,一块五,他给了那个老女人十块钱,老女人找给了他八块五。

这似乎又是巧合。

朱能把老女人找给他的八块五毛钱给了卖年糕的人。

后来,朱能才知道,他的这个举动是多么的愚蠢。他应该仔细检查一下老女人找给他的钱。一张五元的,三张一元的,还有一张五毛的。

其中,有张面值一元的钱上,写着一句话。

等朱能知道这句话内容的时候,这个故事已经快结束了。如果他能仔细检查一下这些钱,也就没有后面一连串的恐怖故事了。

所以,我们要看好手里的每一张钱。它们有可能是假币,还有一种可能——它们身上隐藏着一个秘密。

朱能没有看到这个秘密,所以,故事继续——

年糕还很热,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味。朱能送到嘴边刚要吃,突然听到了一阵很晦气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前面缓缓地开过来一辆车,车的前面挂着一个巨大的花圈,声音就是从车里传出来的。

灵车,哀乐声。

灵车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的脸很白,长得像戏子。他盯着吉普车看了很久,然后他看了一眼朱能,说:“师傅,麻烦把车靠边停一下。”

朱能咬了一口年糕,说:“我不是司机。”

男人的脸色变了一下,说:“师傅,别开玩笑了,这里就你一个人,你不是司机,这吉普车难道是从悬崖下冒出来的?”

这句话很丧气。说完以后,男人似乎被自己吓了一跳。

“哦,司机可能是躺在车里睡着了,我去喊她。”

男人点点头,递给朱能一支烟:“麻烦师傅了。”他一直很紧张地盯着吉普车。

在离吉普车两三米远的地方,朱能停下来:“白晶晶,把车靠路边停一下,让这位师傅过去。”

吉普车里没有动静。

那个男人似乎等不及了,他走了过来,趴在车窗上,朝里看了看,回头对朱能说:“里面哪有人?”

朱能走上前去。

吉普车里果然空空如也。

孙空、老袁、白晶晶不见了。

吉普车的后面是盘山路,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三个人不管走得多快,都不可能离开朱能的视野。

还有,车的一边是陡峭的山峰,另一边是悬崖。他们只能沿着山路走。他们去哪儿了?

男人的语气已经不是那么友好了:“师傅!麻烦你把车靠边停一下。”

朱能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师傅!麻烦你把车靠边停一下。”

“我不会开车…”

男人挥了挥手,从灵车上又下来几个人,他们把朱能围在中间,凶凶地看着他。

“我真的不会开车…”

男人什么话都没说,他钻进吉普车,很快,他把车停到了路边。

“走吧!”男人对其他几个人说。

“等一下…”

男人转过身,看着朱能。

“请问,这里离西天影视度假村,还有多远?”

男人愣了一下:“你去西天影视度假村?”

朱能点点头。

“去干吗?”

“养猴子…他们请我去的。”

那几个人全都愣住了。

停了一下,男人问:“您贵姓?”

“免贵,姓朱,朱能。”

男人和其他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他们的表情很怪异。

“怎么了?”朱能小心地问。

男人说:“我们就是西天影视度假村的。您是…怎么来的?”

“你们的人把我接来的。”

“谁?”男人的声音开始发抖。

“孙空、老袁,还有白晶晶,刚才就是她在开车。”

男人好久没有说话。

“告诉您一件事儿…”男人说,“您别害怕啊。”

朱能一愣:“您请说。”

男人指了指身后的灵车,说:“我们正在给…给孙空、老袁、白晶晶出殡,他们几天前出了车祸。”

朱能身上“刷”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二章 纸币

1. 卖年糕的人

有一个年轻人叫袁天刚,他二十五岁,家住在离西天影视度假村不远的一个村子里。

那个村子在大山里,很封闭,以前的时候,村里人都很穷,那里的人要走出来,要走一天的山路。

后来,西天影视度假村建好了。

袁天刚有一个叔叔在那地方摆了个卦摊,有了这层关系,他在西天影视度假村弄了个摊位,卖年糕。

阴天,似乎随时都要下雨。

袁天刚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黑咕隆咚,显得有些古怪,不知道是早晨还是晚上。实际上已经快中午了。

他又睡了一会儿。

这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

忙着做好年糕,收拾好东西,袁天刚急匆匆地出了门。

一只黑色的丑陋的大鸟单腿站立在门前的树上,看见袁天刚,它突兀地叫了一声,很“瘆”人。

这似乎是个不祥之兆。

快到西天影视度假村的时候,他停下摩托车,走到路边蹲下来,开始烧纸钱。

前几天,袁天刚同村的一个邻居出车祸了,就在这个地方。他听说车上还有两个人,开车的是女的。

那天下雨,路上很滑。

他邻居的尸体没有找到,他们连人带车一起掉下了悬崖。听一个目击的司机说,当时他们开的是一辆吉普车,黑色的,七成新。

这几天,袁天刚每次走到这里,都要停下来给邻居烧点纸钱。

他们的关系不错。

烧着烧着,他听到身后有车轮滚动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身后,他的头皮一下就炸了。

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停在路中间,那车七成新。

袁天刚不敢看了,低下头,继续烧纸。过了一会儿,他又偷偷地看了一眼身后,他看见一个男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东张西望。

奇怪的是,那个男人坐在车后座上。

驾驶座上没有人。

可能是巧合,一模一样的车多了。还有,那个男人可能是去车后座拿什么东西…

袁天刚这样安慰自己。

烧完纸钱,他慢腾腾地站了起来。

“师傅,麻烦你把车子靠路边停一下。”那个男人喊道。

袁天刚没有抬头,开始推摩托车。

这时候,那个男人打开车门跳下车来,喊道:“等一下!”

他抖了一下,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那个男人。

“卖的什么?”那个男人指着摩托车后座问。

“年糕。”袁天刚的嘴里挤出了两个字。

恐怖的一幕出现了。那个男人转过头,看着空荡荡的吉普车,问:“你们吃吗?”

仔细看下,吉普车里有东西——几缕长发在飞舞,这情景极其诡怪。

这一刻,袁天刚差一点尿出来。

吉普车里没人说话。或者是,他们说的话他听不到。

那个男人又转过头说:“给我来点儿。”

他低下头,掀开白布,从下面抽出一把长长的刀,攥在手里,注视着那个男人。

有一把刀攥在手里,他的底气足了一些。

那个男人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说:“切成四份。”

他身子又抖了一下。出车祸的三个人,加上眼前这个男人,正好是四个…

袁天刚给他切了四份年糕,称完,说:“二斤半,三块五一斤,一共是八块七毛五,你给八块五吧。”

其实,他卖的年糕是一块五一斤。他这样说,是想试探一下眼前这个男人,是人…还是鬼。

如果是人的话,他肯定会还价,说不定还要骂他是奸商。

可是那个男人没有还价,也没有骂他。

他掏出钱,递给袁天刚——

正好是八块五。

袁天刚吓傻了,趁那男人不注意,他骑上摩托车,跑了。

一路上,他一直在想,那个男人很可能是牛头,或者是马面。他押着三个冤死的鬼去投胎,上路之前,他们故地重游…

袁天刚越想越害怕。

他不想卖年糕了,只想赶紧回家去。

又下雨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这雨一会儿下,一会儿停,很反常。

四下没有人。

他加快了速度。

突然,他看见派出所的门口不远处有一个大箱子,像是什么人忘在那儿的。

想了一下,他放慢了速度,缓缓地驶了过去。

今天年糕没卖完,又被雨淋了,他的损失不小。如果这个箱子里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他可以挽回些损失。

这时,好像有什么响了一下。他敏感地抬起头,四下看了看。路边是庄稼地,派出所的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袁天刚盯了半天,没发现任何问题,这才把目光收回来,继续看箱子。

箱子上挂着一把锁,只是挂着,没有锁上。

犹豫了一下,袁天刚慢慢地打开了箱子。

顿时,他感到一股寒气涌进了心里,两腿发软,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得大大的,双眼暴突,死死地盯着箱子竟然无法移开。

箱子里,一双死鱼一样的眼睛怪怪地看着他。

2. 葬礼

朱能参加了孙空、老袁和白晶晶的葬礼。

刚才,他们还在一起。现在,他却来参加他们的葬礼了。这件事十分诡谲,没有人解释得了。

不过,他还是弄明白了一些事儿。

西天影视度假村确实是想请朱能来帮忙养猴子,他们还给他发过一封邮件。在邮件里,他们很详细地介绍了度假村的情况。后面,很诚恳地邀请朱能过来。

可是,朱能没有回复。

他们猜朱能是没看见邮件。于是,他们派了三个人,去找他。可是,这三个人刚离开度假村,就出车祸了,连人带车掉下了悬崖。

那天下雨,路滑。

孙空、老袁、白晶晶出车祸了,他们连人带车掉下了悬崖。然后,他们从悬崖下爬上来,开着那辆车,把朱能接来了…

朱能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越是不敢想就越忍不住要想。还有一个问题困扰着他:牛传统是怎么回事?

难道只是凑巧赶上了?

那个男人走了过来,打量了他一下,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淋了雨,有些受凉。”朱能说。

那个男人说:“要不先送你回去吧?我让他们已经把酒菜准备好了。”

朱能说:“不用,我等葬礼结束。”

墓坑是早就挖好的,几个人一起动手,三个坟包很快鼓了起来。

他们蹲在坟包前,开始烧纸。

火很旺,纸灰飘向空中。

朱能也在坟包前蹲了下来,用一根棍子拨着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