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什么证明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干的,现在我们只是在猜测!”我说。
看他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下,我继续说:“请你相信我,如果真的是他干的,我一定把他给揪出来,证据总会找到的。”
琳看着他,接着我的话说:“而且即使我们找不到证据,你爱人也总会告诉我们的,她也不是正在这么做吗?”
他放弃了抵抗,我看到泪水从他的脸上流了出来,缓缓地回到沙发上说:“菲儿,你为什么不肯直接在我的面前出现来告诉我这一切,难道你就这么恨我吗?”
我看着这个男人,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初见时的冷静与理智,压抑许久的情感在这一刻终于爆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流泪,但也是最后一次。
许多年后我仍然在思考这个问题,在处理这件事上我犯了个大错误,如果我能跳出这件事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上理性的去思考这一切的话,这个故事或许就不会拥有这样一个悲惨的结局了。我太投入了,一个人在过于投入的时候就会丧失一些理性思考的能力,这正是造成这样结局的最直接原因。
他不再说话,看着照片中方菲生前俏丽的面容,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嚎啕大哭。
五、灵魂的指引
朱逸臣仍然蜷缩着躺在沙发上,但我相信这个时候他的内心一定很不平静,他在等待一个结果。
我和琳决定晚上留在这里。经历了今天这件事,方菲的“亡灵”带给我们的信息或许会有新的变化。
凌晨两点,开始打雷了。雷雨云和这栋房子的距离看起来还是比较大的,闪电过后,往往需要好一会才能听见隆隆的雷声。
琳翻注视着朱逸臣和方菲的婚纱照,我知道她的心情并不放松。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你不害怕吗?”我问。
“我倒是很期待,”琳冲我笑了笑说,“如果她真的是在天有灵的话,在今天我们找到了一些疑点后,应该会有新的信息要传达给我们。”
“我很难想象你小时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我说,“是和那些野小子打成一片的假小子吗?”
琳回敬道:“我觉得你也很奇怪,难道你打小时候就是这样一脸严肃吗,那谁还敢和你一起玩。”
这并不是我的天性,我只能这样想。
互相嘲讽并不能缓解紧张的气氛,在谈话中我们总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略显古老的电子钟上。随着脉冲器的信号,指针发出了有节奏的擦擦声,即使外面总是响着炸雷但这擦擦声却仍然显得那么明晰,很刺耳。而且这声音的节奏似乎也比平时慢了很多,分针显得异常懒惰,怎么也指不到“三十分”的那个位置。
然而当指针终于指到半点的时候,除了隆隆的雷声,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鲜血的腥味,也没有恐怖的女尸。
凌晨两点五十分,仍然没有异常。
“你确定她每天晚上都会出现?”琳歪着脑袋看着我。
“朱逸臣是这么说的。”我说。
雷雨云已经离我们很近了,这一次闪电和雷声同时到来,是一声炸雷,整栋房子似乎都被震得摇晃起来。然而我却觉得很古怪,雷声似乎不仅仅来自窗外,那声音同时还来自房门外。
我的心脏跳动得厉害,又是一声炸雷,这一次我分辨清楚了,在雷声的同时,门外的确有声音响起来,很沉闷,这不是雷声。
我慢步走到门前,小心的把耳朵贴近门板。
琳觉得我的表现很古怪,我示意她不要出声,静候下一次雷声的到来。
然而这一次却隔了很久,正当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一道凌厉的闪电在窗外劈空而下,在那一瞬间窗外被照得雪亮。树木的怪影从窗外投射进来,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恶魔。琳本能地捂住了耳朵,“噼啪!”,这声音震耳欲聋。
门被某种东西在外面猛烈地撞动了一下,门板狠狠地砸在了我侧着的脸上。这个力量实在是太大了,只是这一撞,门板已经严重变形,冷风从门外的缝隙中吹过来,那是彻骨的寒冷。
琳脸色苍白,很显然,在闪电的一瞬间,她透过门缝看到了某种可怕的东西。
“那女人,那女人就在外面!”琳惊叫着。
我那受到猛烈撞击的左脸还没等离开那扇门,又一次撞击到来了。这一次门的裂隙更大了。
琳的反应比我要快,她跳下床直奔那台录音机。
仅仅在这一秒钟的时间内,我承受了第三次撞击。这一次虽然我已经用双手撑住了门,但这么做似乎无济于事,门板已经断裂了,露出里面尖锐的骨骼。
邓丽君悠扬的歌声从扬声器里面传出来,第四次撞击没有如期而至。
我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从门缝中,我看到了门外确实有个东西,一个血淋林的东西,似乎是女人的脚。
我期待着邓丽君的魔力能像那天晚上一样强大,这一切诡异的现象会立刻消失。
然而撞击虽然没有继续,但那双血淋林的脚却依然站在门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怎么办?”琳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虽然这并不是我希望做出的动作,但这一刻确实无能为力。
朱逸臣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赶上楼来,邓丽君的歌声也并没有“吓”走门外的那个东西,相反的,从扬声器里面传出来的乐曲却越来越慢,邓丽君原本甜美的嗓音却越来越粗。
我意识到磁带的转速越来越慢,由于转速过慢,扬声器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最终竟然变成了能让人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的男声,嘶哑而老态龙钟。终于,歌声彻底停了下来。
第四次撞击终于到来了,这一次门被彻底撞开了,我竟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撞飞出去重重地摔到了墙上。
在着地之前,借着闪电的强光,我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东西。是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惨白的脸。女人的脸上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惊恐表情,黑眼球缩成一个小圆点,小得几乎看不见。白眼球占据了眼睛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空间。而那个孩子,我看不见他的眼睛,看见的只是两个黑洞洞眼窝。我看不清她们身上的衣服,因为上面全都是血。血腥味再次扑鼻而来,琳站在我和她们之间,呆若木鸡。
“你是方菲吗?”我试图与她沟通,因为我曾经和静茹沟通过,而且很深。
她没有回答我,两个眼角竟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向眼眉的尾部吊起来,眼睛也随之咪成了一条缝,五官随之扭曲起来,像是被人用钳子拧过一样挤在一起。像是在笑,这是一种古怪的笑容。
这一次的闪电更加强烈,整个卧室亮如白昼,而门口的两个“人”却不见了。
朱逸臣终于从楼下赶了上来,看着碎裂的木门,一脸的惊讶。
“怎么了?”他急切地看着我。
“我想我刚才看到你的妻子和孩子了。”我说。
“她们现在还在这里吗?”
琳伏在窗口,一道闪电划过,她突然大叫道:“她们在楼下!”
朱逸臣没有任何迟疑竟然直奔着楼下跑去,我则拉着琳跟了下去。
“母子”二人就站在这栋房子的门口,用空洞的眼窝看着我们。大雨哗哗地下着,但所有的雨滴都穿过她们的身体落在地上,的确,她们只是幻象,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很显然朱逸臣并不能观察到她们的存在。顺着我的视线,他在门口处摸索着,很多次我看到他的手在她的脸颊上划过,但他并不能感到她的存在。
“菲儿,你就在这,对吗,”他的声音充满了悲伤,“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你想告诉我什么,告诉我。”
闪电再次划过夜空,只是在这一瞬间,“母子”二人竟然瞬间消失,然后在更远的地方出现,依然这样看着我。我和琳再次跑了过去,而她们似乎有意识地避着我们,每当我足够接近她的时候,就又会瞬间移动到更远的地方。
我突然认识到,这正是通向李守义家的那条小路。
朱逸臣也意识到了,他紧跟着我们,眼神里充满了紧张与期待。
李守义的家门居然敞开着,“母子”二人进入房间里之后,朱逸臣毫不犹豫第一个追了进去,我和琳尾随而至,看起来李守义并不在家,而“她们”却是消失不见了。
房间里漆黑一片,闪电的频率明显高了起来,几乎是连绵不绝,但雷声却突然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耳朵里能听见的只有轻轻的雨声,很静,静得可怕。
空气仿佛一下子凝滞住了,气氛紧张得让人无法呼吸。
我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如果我们是被有意指引到这里的话,她们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要告诉我们,李守义的绳之以法看起来已经是无法被改变的事实。
琳停留在李守义的家门外监视着门外的情况。
朱逸臣步伐沉重,手颤抖得厉害,他缓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那台老旧的录音机面前,轻轻地按下了“播放”键,甜蜜蜜,真的是甜蜜蜜。
我明确了一点,李守义果然喜欢听“甜蜜蜜”,这已经证明女人想要告诉我们的信息一定和他有关。
现在我们缺乏的只是确凿的证据。
你可以说此时的我和朱逸臣一样失去了理智,我们开始翻查李守义家里的所有陈设和角落,包括那个肮脏的床,满是油垢的箱子和臭气熏天的充气娃娃,我们多么希望能马上找到确凿的证据,但是所作的一切努力换来的都是一物所获。
琳压低了声音对我们说:“他好像回来了,你们快点!”
借助闪电的光,我看到果然有一个人影正摇摇晃晃地从远处的树林中走回来,从走路的姿势上判断那个人就是李守义无疑。
朱逸臣突然从狂乱的状态中沉静了下来,不再翻找任何东西,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亲吻着它。借着连绵不断的闪电,我看清楚了,那是一只戒指,一只很纤细的戒指。戒指的中央有一颗小小的钻石,它实在是太小了,小到我甚至都无法看清它的形状。但在闪电的光芒下,它却发出了夺目的光,非常耀眼。
“菲儿,”朱逸臣紧紧地握着它,低声说,“告诉我,请告诉我,他是怎么杀害你的,什么证据能证明,是他杀害你的,求求你了,菲儿…”
“快点,他发现咱们了!”琳急切地说。
“母子”的影像并没有再次出现,似乎灵魂对我们的指引就到此为止了,是没有足够的能量再向我们传递信息,还是她们认为只是这些信息就已经足够了呢?
我看见李守义已经发现了自己家中的一场,他的脚步由慢而快,最后竟然开始了奔跑。他跑得虽然很笨拙,但速度却并不慢。
我在假想着一切可能发生的恶劣后果。如果被他发现我们深更半夜闯入家中,虽然他的申诉并不能威胁到我和琳,甚至是朱逸臣,但却已经打草惊蛇,命运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来揭发他的罪状。
然而那只戒指突然爆发出了耀眼的白光,如同另一道闪电从那颗钻石上迸发出来,直射向那个被移开的床下的地面。在如此强烈的光线下,我终于发现了那块地砖与其他地砖的轻微区别,朱逸臣也发现了,所以他抢先跪倒在地上去拔那块地砖。
李守义被琳拦在了门外,他语无伦次地喊着“女人,女人都是妖精,女人都该死!”可这样做显然没有任何意义,在琳有足够防备的状态下,他显然无法突破眼前这个女人的防线。
地砖被拿开后露出了一个方型的空洞,我清晰地看到那里面有一个什么东西,被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朱逸臣一把从我的手里面抢来了塑料袋,在粗鲁地撕开五六层袋子之后,他看到了菲儿的照片,照片上有一小撮头发被用胶水粘在上面。照片中女人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但我知道,此时的朱逸臣心如刀绞。
六、真相
李守义被警方带走了,然而他却并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法医认定这个人在二十年前就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即使他真是真凶也不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作为重要证物的头发和照片也不能作为定罪的依据,因为这撮头发在化验的时候竟然检测不出任何DNA资料,甚至连头发的基本成分也无法查出,法医不敢确定这是怎样的一撮东西,它到底是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物体。
李守义被释放了,回到了他那间肮脏的小屋,我的内心竟然是无比的愤恨,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要将他绳之以法。
然而上天显然没有给我这么做的机会,李守义被杀了。死状很恐怖。头部被彻底砸烂,身体被分割三百多块,我们无法找到他的阴茎,据朱逸臣交待,那个东西也已经被砸成肉泥抛在了房屋的后面。
杀人者正是朱逸臣。杀人后,他平静地接通了警方的电话,自首了所做的一切。
我赶过去的时候,他正带着手铐准备被押上警车。
他看着我,表情平静而镇定,仿佛回到了初次见我时的状态。
“你不后悔吗?”我看着他说。
“我不后悔,”他说,“如果不是你的帮助,我想我永远也不会确认那个畜牲就是杀人凶手,我只是遵循了菲儿的意见,替她报了仇。谢谢你。”
“谢谢你”这几个字竟然像重锤一样,一锤一锤砸在我的心头,事情总有些不对,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做对了吗?
“或许你不应该这么冲动。”我说。
“没有用的,”他说,“那畜牲是精神病,没有人能惩罚他,只能靠我自己。”
“我想,如果是我的话,也会这么做的。”我说。
“是,”他说,“我现在感到无比轻松,这十年来我一直在压抑我的情感,在欺骗我自己,深深地懊悔,每时每刻我不在想,如果我不那么晚回来,也就不会失去她了。”
人总会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想起对方的好,这真是永恒不变的定律。
“我一直亏欠着她,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合格的父亲。”他说,“但这一次我终于补偿了她,也终于救赎了我自己,我现在总算无牵无挂了。”
朱逸臣面带轻松的微笑走上了警车,等待着他的一定是法律的严惩。看着警车离开的背影,我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疑惑,那就是:作为他的爱人,即使对杀人凶手李守义充满了仇恨,但真的如此希望丈夫替自己复仇吗?如果我作为他的妻子,在意识商存人间的情况下,让丈夫赶快从悲伤的阴影中走出来,忘掉自己,成为一个快活的人,这正是我要做的是,而不是指引着他去复仇。
朱逸臣难逃法律严惩的结局,难道真的是她希望的吗?
我的心头猛地一紧,朱逸臣家里的录音机和李守义家里的录音机实在是太想像了,简直就是同一台,或许,它真就是同一台录音机,同时出现在朱逸臣和李守义的家里!
我撕开隔离带冲进朱逸臣所居住的那栋二层小楼的顶层,还是那个房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摆在写字台上的那个录音机不见了。
心脏猛烈地跳动着,我感到浑身发软,颤抖着的双腿几乎无法支撑自己跑向李守义的家里。
而那台录音机,却实实在在地摆在李守义家里的桌子上!
或许这台录音机从来没有在朱逸臣的家里出现过!
曾经类似的记忆一股脑地涌上心头,我再一次推开了李守义的那张脏床。床的下面,地砖们安静地铺在地面上,从来没有任何被人撬动过的痕迹,如我所想,床下面根本就没有什么松动的地砖和方形的空洞!
播放录音带的时候,朱逸臣在附近;撬开地砖的时候,朱逸臣在附近;取得相片和头发的时候,朱逸臣也在附近!!
“是李守义,那个怪人。”
“没有,但一定是他!”
"她们母子不能白死,李守义一定要偿命!”
“李守义杀了人,为什么没有偿命,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
朱逸臣的每一句话和动作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中闪过,我的身体猛的一颤,仿佛被五雷轰顶。
“从来都没有什么鬼!”
我嚎叫着冲出大门,不顾周围警察投向我的疑惑目光,用最快的速度赶往琳的办公室。
七、完结
琳从来没有看见过我如此紧张和冲动的样子。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我们都搞错方向了。”我冲着琳吼叫着。
“为什么?”琳说。
“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房间里有钉子划过的声音的那件事吗,根本没有什么鬼,都是朱逸臣想象出来的,我们都被他影响了!”
琳也对这样的解释毫无思想准备,有些不知所措。
在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之后,琳开始了对李守义这个人的调查工作。
没有什么人知道李守义是从哪里来的,都有什么亲人朋友,因此调查工作显得异常艰难。
三个月后,琳的调查工作依然没有结果,但我却从报纸上看到了这样的一条消息:
多地连续作案的变态人魔终于被绳之以法,承认了自从一九九四年四月至今流窜作案,先杀后奸女性的犯罪记录。新闻中详细记录了十多起案件的详细发生时间和发生地点,二零零零年七月,在双塔镇作案一起,残忍地杀害了独自在家的母亲和孩子。
这个人魔姓赵,不姓李。
随后,琳终于掌握了关于李守义的详细资料。
他是个非常老实本分的农民,与一位城里的姑娘相爱,那个姑娘很喜欢听邓丽君的歌曲。这本来是段如迪士尼动画片一样美好的故事,但在遇到家庭条件更好的男人之后,姑娘选择了放弃。
这件事对李守义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创伤,从此以后对女人就产生了很强烈的敌对心理,并且没有再找过女朋友。这个人虽然很可疑,但是没有任何直接或间接的证据证实他和本案有关。
我想我已经知道整个事情的真相了。
十年前的一天,流窜作案的变态潜入朱逸臣的家里并杀死了他的妻子和孩子
警方调查未果后,朱逸臣开始自己寻找凶手,最终认定李守义就是他要找的人。
在被关押三个月后,朱逸臣表面上来看,虽然放弃了追查,但事实上他的内心一直确信李守义就是杀人凶手,就是那个变态。
这种想法最终达到了疯狂的地步,进而影响到所有来此居住的租房客,潜意识的能量推动着事情向他所需要的方向发展,直至找到李守义就是凶手的证据。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都被骗了。
当然,这一切对于朱逸臣来说,只是爱妻的亡灵希望自己能替她报仇,仅此而已。
然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由他自己创造出来的,像一场自导自演的电影。很不幸,包括我和琳在内的所有租房客都成为这场电影的演员,毫无自己的想法和见解,只是跟随着剧情发展的需要做出自己该做的事罢了。
我想朱逸臣不会知道这件事的真相,这对于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他可以快乐地在监狱中了却余生。
………
当我再次回到那个小镇的时候,天空竟然奇迹般地放晴了,久违的太阳毫不吝啬地把光芒洒向大地,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再也没有那种寒冷的感觉了。
朱逸臣的家已经被清理干净,很快就要拆掉了。
我远望着那栋房子,想象着朱逸臣略显害羞着把用自己多年积蓄买来的不算太昂贵的戒指戴在妻子的手上,想象着他们在晚饭后手挽着手漫步在树林中的样子,想象着当孩子出生时他们的喜悦,想象着他们对孩子未来的憧憬。
我慢慢地走进空荡荡的房间,这里所有的陈列家具都已经被搬了出去,但我却仍然能隐约嗅出那时候的味道来,仿佛能听见他们为了某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吵架的声音。我仿佛看到年轻气盛的朱逸臣气愤地从我身边走过,身后留下的是方菲嘤嘤的啜泣声;我仿佛还看到当女主人辛辛苦苦做完一桌丰盛的晚餐,在苦苦等候之后,却接到了丈夫“已经在外面吃过”的电话,失落的样子;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游进了我的鼻孔,耳边似乎传来了痛苦的惨叫声。我看到那个身高马大的男人一锤一锤地砸向女主人的后脑,我能强烈的感觉到,在临死的瞬间 ,她是多么希望自己的丈夫就在自己的身边…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我无法继续呆在这个房间里了,离开它的时候,我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这空荡荡的房间,我想,也许这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了。
琳看完我写完的故事后不由得大笑起来:“好端端的一个故事让你给写成这个样子,看来你的确不是一个写作的材料”
我捂着脑袋说:“唔,复杂的和太长的故事我真写不了,比如说,超过一万字…”
“你经手过的这些案件各个离奇,如果你不把它们还原的话,真的对不起全人类。”琳笑着说。
“是的,所以我正在努力练习。”我说着,翻出了那本老外写的“作家速成教程”
“还是算了吧,”琳说,“现在的人可不喜欢传统小说那一套,你就是个工作痴,显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现实,已经没有人喜欢看传统小说了。”
“我想我可能就会死在‘传统’这两个字上了。”我说着,把身体靠向了椅子背。
琳说:“我倒是有个建议,你可以虚构一个故事先练一练,在你有足够能力还原这些案子的时候再继续写下去。你可以从你经历过的这些案子中发掘灵感,故事的发生地可以放在你喜欢的终年下雨的小城里,主人公嘛,一定要是个忧郁王子才行,还有,结局一定要劲爆,我会做你的忠实读者的。”
“唔”我无心地回答着,或许我真的可以这样试一下,写一部稍微长一点的虚构小说。
至于名字,窗外仍然在下着雨,我还是叫它“潮湿”吧。
(本篇完)

第十四篇 潮湿

很多时候,你是否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好像正在发生?
这并不是个简单的问题,甚至,很恐怖。
当我再也不敢相信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在“我”的世界里迷失了…

我终于又回到这里了,这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
和记忆中的一样,这里湿漉漉的,有一种难以呼吸的感觉,仿佛呼吸的不是空气,而是水。我把雨伞稍微抬高了一些看着天空,很显然阳光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撕开厚厚的云层,只能看见雨滴从层叠着的灰乌色云彩中飘落下来,落到静默着站在马路两边的梧桐树上,落到灌木上。雨水从草丛中流淌出来,在马路上形成大大小小的积水坑,清澈而透明。
我怀疑这场雨已经下了相当长的时间了,雨水把一切冲刷得很干净,包括尘土,看起来也包括了这座老旧城市的所有一切。
马路上大大小小的积水坑仿佛正在向人们讲述着这条柏油马路久远的历史,而马路旁边的那些不足十米高的低矮建筑似乎也印证了这样的说法。青草从楼顶和墙壁的裂缝中长出来,腐烂的木制门窗在雨水的浸泡下显得很危险,上面镶嵌的玻璃岌岌可危,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样子。窗户后面是黑洞洞的房间,如果不是偶尔有类人的黑影在窗后闪过,我恐怕马上会怀疑这座城市是否已经空无一人。
这里面太静了。
虽然光线很暗,但大多数楼房都没有亮着灯,马路上的行人也难得一见,虽然偶尔有几个人从我的身边走过,但他们大多数都表情木然,脚步匆匆,这种感觉很奇怪,让我想起了木偶。
事实上,这座城市里的居民已经不多了。城市中随处可见的大型工厂企业的废墟残骸矗立着,这是经济体制改革对这座城市造成冲击的最好例证。城里面大多数年轻人都已经离开到外面去寻找人生的希望,留下来的多是这些工厂企业的老工人。伴随着工作了一辈子的单位的倒闭,他们的心早已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