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提那个胖子,她蓦地抬起头来,目露凶光。乖乖,我还是少提这个人的好,这姐们情绪不大稳定。
只听她接道:“我是宁水县人……”
她缓缓讲述了自己被杀害的经过,听完之后,我只觉得背后冷汗直流,一团怒火从心中升起,不可遏止。
王胖子这孙子骗我!
眼前的女子叫彩卉,生前是是宁水县人,父母双亡,丈夫去外边打工,她自己在家开了个小食杂店,她有个“好姐妹”叫香翠,就是那个假新娘,王胖子的姘头。香翠知道她女工好,前几天找到她说帮忙作几身衣裳,彩卉就去了,一看却是作死人的衣裳,就有点不高兴,香翠好说歹说才留下,他也知道香翠是给她男人王天臣帮忙,那男人是作偏门生意的。
傍晚时候王胖子来了,喝了点酒,见色起义,趁着香翠去弄饭,就要调戏彩卉,彩卉不从,几番挣扎之下,王胖子接着酒劲抄起剪子就刺了下去……
后边的事情我可以推断了。
她在临死的刹那,趁三魂未散之时许下重誓,即使化身厉鬼,也要报仇。于是终于在七日之后,在棺材里化为厉鬼。至于王胖子,我不知道他怎样的手眼通天,是买通了铁路上的人一路把棺材运了过来,或者走的其他通路,就把这棺材冒充是北村的人运到这里,他让香翠冒充新娘子只怕是因为彩卉死法过于凄惨,怕被人瞧出破绽。没想到到了这里刚要合葬,一打开彩卉的棺材,厉鬼已成,自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她满身戾气引得地脉失常,天行混乱,大概还顾念一点姐妹情分吧,才没取香翠的性命,只弄瞎了他双眼。香翠瞎眼之后口口声声喊着“不是我干的”,王胖子心虚,听完这话吓得落荒而逃。
而彩卉,由于此刻还是白天,无法自由活动,所以躲在这里等待天黑,结果我跟冯四闯了进来,就给她陷进墓穴里了。可能是她看我身具法术不大好对付,所以上了冯四的身。
唉,真是够惨的。
妈的,这个王胖子,给人做阴媒也总归要花彩礼给女方的,这鬼东西为了多赚点钱,杀人之后索性还拿来发财,什么北村的人,什么病死的,都TMD扯淡!还害得老子现在蹲在墓穴里跟鬼聊天,妈的,他一直扮猪食虎。装出一副傻了吧几的老实样子,后来还打出人情牌,几乎已经博取了我的好感了,妈的他在来时候路上那说的差点我都要感激他了,我越想越生气,禁不住破口大骂,开始还只是骂他,后来开始骂他祖宗三代,后来一直衍生到祖宗十八代,总之能想到的恶毒语言都用上了,我都不知道我骂出人来这么难听。
骂着骂着,觉得周围压力一轻,只见一个魂魄晃晃悠悠的从冯四灵台里飘出来,容貌颇为清丽,却浑身血污,胸口的伤口上插着一把剪刀,仿佛犹有汩汩的鲜血流出……
理解万岁啊!沟通还是有效果的,至少她肯从冯四身体里出来了,我连忙上去扶住冯四。冯四兀自有些混沌,在那呆呆的站着。
我叹了口气对彩卉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放心,就算你不找那害你的人,我也会去找他算账的,此人作恶多端,自有人去收他。”我知她身负大仇,怕王胖子这三个字太刺激她,都没敢提。我说有人收拾王胖子也不是虚言,就算彩卉不找她,就算我出去之后不找他,就看他一身晦气的样子,再加上住在那个一箭穿心的房子里,只怕也活不了几天的。
彩卉闻言点了点头。
我又道:“上边那些人都是无关的……”
“我没有害他们性命。”她道,说完身子向土层中隐去。
我长出一口气,心说好险啊,总算是把她忽悠走了,看来沟通还是很有必要的啊。
冯四却在这时候醒来,茫然不知就里:“我这是咋了。”他自然看不到彩卉。
我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鬼上身的后遗症,他脑子有点短路,兀自喋喋不休道:“老七,咱快上去吧,凤儿该着急了,咱还得把那个王胖子找找不是?丢了大媒人总不大好吧。”
我脑子嗡的一声,心说要坏。
不等我说话,本来已经快隐入土中的彩卉蓦地大喊道:“你骗我!”接着阴风四起,一阵让人撕心裂肺的哭号声里,周围压力骤然而增,大得超乎想象,像要把人挤扁揉碎一般。我想出口辩解已经迟了,四周的压力把我挤得说不出话来。我连忙学前些日子老谢在H大对抗啮魂珠时的样子,盘膝坐下,手捏法诀,祭起天罡御法阵,这阵法我还是后来在医院闲着无聊时候翻来看看的,也不知道记得对不对,希望能顶点用场吧。如果是我自己倒会好办些,问题是现在还有冯四在身旁,我躲开了只怕冯四就要遭殃了,这阵法我本就不纯熟,此刻却没有别的办法了。
阵法发动,一团光华从我指间泛起,堪堪抵住周遭的压力,我却根本轻松不下来,我不光要罩着自己,还得顾着身边的冯四,所以必须集中全部念力,最要命的是,伴随着彩卉凄厉的哭喊声,周遭的压力还在不断增强,我怕不知道我还能挺多久。
他这时候有点缓过神来了,也觉得有点不对:“一把拉住我,出啥事了?这什么东西叫唤啊?”
我已经无暇跟他解释或者计较,抵挡住这冤鬼已经用上我全部力气了,我眉头紧皱,以目示意他在我旁边坐下不要乱走,接着闭上双目,专心对抗周围仿佛无穷无尽般涌来的压力……
压力越来越大,慢慢的,我所祭起的圈子被挤得越来越小,最后只能堪堪罩住我和冯四,彩卉仍然没有罢手的意思,看样子非要把我们挤扁不可。
不能再这么被动挨打了,我把心一横,奋力运起全身念力,大喊一声,破!
陡然间阵芒剧增,趁着这个功夫,我伸手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张六甲符来,啪的一声帖在冯四头顶,朝他大喊:“到棺材后边躲着去!”
冯四虽然看不到正在那边张牙舞爪的女鬼,可也能感觉到事情紧急,乖乖的一猫腰,蹲到了棺材后边。
这六甲符是老谢手制的,防御之力最强,看他行动上毫无阻碍的躲到了棺材后边,我就知道这六甲符应该可以帮冯四抵挡一时。可惜我的包落在上边了,衬衫口袋里就装了这么一张六甲符,还有几张日常应用的符咒,此刻也派不上用场。
不过看冯四暂时安全,我的心也放下一半了,当下我抖起精神,脚踏七星,手捏法诀,念道:“东阳震神,雷电真尊,符召元帅,元始玉文,救护群品,来降巽门。急急如律令!”
这五雷咒我原本是不会的,当日在僵尸言家斗那些丧尸夜枭的时候,我就发现我所会的这些茅山法术大都是小巧玩意,寻个人指个路啊,要不就是驱个邪捉个鬼啥的,却一直没练过什么大杀伤力的法术,所以回来之后特意选了一个五雷咒来反复操练,此乃茅山秘法,据说到了最高阶段能引动九天神雷,诛鬼斩妖所向披靡。当然我没那么大本事了,不过对付一介女鬼应该还能奏效吧。
其实这五雷咒的全本法诀是这样的:“东阳震神,雷电真尊,呼风哑叹,咄鸠罗真,狼牙猛吏,火车火轮,欻火伯温,霹雳前奔,威光瞰吼,震动乾坤,元帅大将,破魔伏神,能晴能雨,伐庙斩精,升天裂地,威震斗灵,耀灵太华,圣光妙灵,四溟洞阳,来降吾坛,三清敕下,玉枢令行,五岳之尊,撼山驱雨,倒海奔云,符召元帅,元始玉文,救护群品,来降巽门。急急如律令。”不过情势紧急,估计要等我念完全本,只怕死都不知道咋死的了,姑且念个头尾,只盼茅山列祖列宗九天神仙在上,不要怪我偷工减料,照样把神雷发出来。
随着我话音刚落,喀喇喇半空两声巨响,原本就乌云滚滚的天上,仿佛忽然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接着光芒耀眼,一道雷光直击下来,正击在彩卉头顶,光芒闪处,她一声惨叫,身形跌入土层不见了。
我长出一口气,抹了把汗,好险啊。奇怪,按说应该是五道神雷的,就算我偷工减料,发个两三道也行嘛,而且方才明明听到两声响动,怎么就来一个,唉,不管了,反正有一个管用的就行了。
转头去看冯四,他已经吓傻了,估计是给刚才那个神雷震的呵。
我走过去,伸手把他头上的六甲符揭下来,仔细一看,发现上边的朱砂已经有些模糊的迹象了,这是法力消褪的征兆,等到这符咒在女鬼的怨力之下消磨的字迹尽褪,那就一点作用都没有了。
冯四站起身来,四下看看:“没事了吧七哥?”
“没事了。”我一屁股坐在棺材上:“好险啊,你瞎嚷嚷啥,本来我谈得挺好的。”
“谈啥?”冯四一头雾水。
一言难尽啊,我简单跟冯四说了经过,冯四也气坏了,不住的大骂王胖子。末了站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问:“这女鬼不会再来了吧?”
我点点头:“放心,被神雷击中的,非死即伤。”没想到我这删减版的咒法也管用了啊,只是这女鬼有如此大的怨念,可见心中所含的冤屈之深,我暗自叹了口气,心下也觉得十分不忍,若非她突然发难,我也不会用神雷打她了,只盼她早日投胎,再入轮回,莫再如此苦命了。归根到都怪那个王胖子,MD,呆会上去让我逮着他,非扒了他的皮。
我一边调息一边正在瞎琢磨,忽然间冯四张口结舌,用手指着我。
“咋了四哥?”我纳闷道,忽然心里一哆嗦,这家伙一这样准没好事,前次这样就把我俩陷进坟坑了,这次又咋了?
他没回答,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不对,是看着我身后的土壁,我悚然一惊,猛地扭身想回头看去,却赫然发现在那一刹那,脖子不听使唤了,我根本没法转过头去。
余光瞥处,一只白森森的手掌搭在我的脖子上,没等我伸手架开,只觉脖子一紧,硬生生被那只鬼手提到半空……
冯四到底看到什么,我是不得而知了。可能是他跟我呆久了灵光乍现,忽然看到了去而复返的彩卉,又或者是看到彩卉在土墙里钻出来时候墙壁的变化……
反正我能看到的是我两个给人一手一个,掐着脖子提在半空,任凭我怎样挣扎,足蹬脚踢,也无法动弹分毫,喉咙给掐的死死的,发不出半点声响,结了法诀也不起作用,难道天亡我也……
唉,照理她没这么快复原的,我太大意了,竟然没注意到她又回来了,唉,看来删减版的符咒效果也会打折扣啊……
老爸老妈,俺不孝啊,没能把茅山派发扬光大,枉费了你们的教导……
啮魂珠,阴阳玉,唉,你们在我体内除了增加体重,就没点别的作用么?
我开始觉得神智模糊起来,这就是死亡的前兆么?看来也没那么恐怖,只不过我就要葬身在这荒凉的所在了么?忽然有些伤感,不知道哪根筋被触动,强从喉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四哥,再……再给我唱唱你那调子吧……”
缺氧之下,我目光已经模糊,看不见冯四的所在,却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居然也能从喉咙里挤出个沙哑的调子来: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手拉着……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门口。
哥哥……你出村口,小妹妹……我有句话儿留……,走路走那……大……路口,人……马多来……解忧愁……紧……紧地拉着哥哥……的袖,汪汪的泪水……肚里流……”
唉,司徒雪,你在干什么呢?
恍然间,我仿佛回到了浮丘山,入眼是一片郁郁苍苍,有佳人着绿衣,赤足,款款走来……
神情恍惚间,我仿佛听到冯四苍凉的歌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流畅了……
这一定是幻觉吧……
我再睁开眼时,阳光陡然倾泻下来,刺得我双目生疼,这就到了地府么?不应该吧,地府哪有这么好的阳光。我揉揉眼睛,翻身坐起来,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地面上,面前是那个四米多深的坟坑,旁边是花轿,棺材……
“老七!老七!”
我腾一下站起来,冯四和凤儿就站在我旁边。
我有点发懵,不过可以确定,我还健在啊。
凤儿笑呵呵的看着我:“醒了,大阴阳师?”
我脸一红:“唉,马有失蹄啊。”转过去问冯四:“怎么回事?你知道不?”
冯四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反正你让我唱歌嘛,我就唱呗,已经快断气了,喉咙也掐的死死的,我拼了老命一句句往出挤,说也奇怪,越唱越觉得顺溜了,然后好像我就给松开了。”
“松开了?然后呢?”我有点蒙,这鬼正在气头上,咋会这么好心,再说了,就算要放手也该把我一块放开嘛。
“我是后来才想那鬼把我松开了,当时我就以为已经死了呢,心想死了也没啥好怕的,就是再见不到爹娘了,也见不到凤儿了,嘿嘿。”他傻笑几声,我这时注意到两人的手一直握得紧紧的,不肯分开。
只听他接着道:“我一想凤儿,就想得慌,想到以后都见不着她了,心里就难受,于是就接着唱了。”
“然后呢?”
“然后凤儿就来了啊。”
风儿接道:“我本来在外边等你们,结果不知道咋地,老好像听着大庆在这唱歌,唱的可伤心,我又等得着急,就进来瞧瞧。”她一指大坑:“结果发现你两个在大坑里躺着呢,你昏着呢,这傻子还在那鬼哭狼嚎的唱,我就找个绳子把你们弄上来了。”
“这么大风雨,你怎么进来的?”我奇怪的问。
“你发烧啊,哪有啥风雨,这不大晴天么。”凤儿笑道:“我奇怪你俩个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出来,我哥的坟多好找啊,一出树林我就看见了。”
这么说来是彩卉放我们一条生路了?她不光放了我们,而且天色晴朗,送亲的那几位也老老实实地上躺着,看来也没什么大碍,奇怪,是什么让她忽然怨念全无?
一想到这个,我连忙跑到棺材前边,探头往里看,彩卉躺在里边,形状和我在坟坑里见到的一样,十分恐怖,不过我此刻却可以肯定,这里边是一具彻头彻尾的尸体了。不再有怨恨,不再有戾气,到底是什么让她放下怨念,安心去地府报道呢?
彩卉的丈夫出去打工了,保不齐这哥哥走西口的歌她也是唱过的,这本来就是此地的民歌吧。她听到冯四唱这歌,忽有所感,唤回了当日的美好回忆,所以才在关键时刻放过了我们吧,我想,这大概是唯一的解释了。
我们当下唤醒众人,在我的建议下,没有把他们合葬,而是比邻而葬,送亲的几位也晓得这事蹊跷,回去都没声张,大家照样喝喜酒吃流水席,热闹了三天才散。也有人问怎么不见媒人,我们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想过向公安机关报案,不过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总不能说是听鬼说的吧。罢了,反正看他的气色也活不多久了,还有那瞎眼的假新娘,已经得到惩罚,也不必我们追究了。
一周后,冯四和我坐上了返回H市的列车,凤儿一路送他,缠绵自不必说了,看得我都脸热。
冯四在车上对我说:“老七,我觉得鬼啥的不太可怕啊,倒是那王胖子可怕多了。”
我点头道:“是啊,其实想想好笑,人多敬畏鬼,反倒不畏人,他们不曾想到鬼总归是人变的,遇到鬼时候,你已经占了先机。什么先机?人有条件变成鬼,大不了让你害了我,回头我也成鬼了,再找你报仇。而鬼却只有投胎才能变回人,没得选择。所以人何必怕。”
冯四眨巴眨巴眼睛道:“你这是歪理嘛。”
“那我换个说法,”我笑道:“其实说穿了,人不是怕鬼,乃是怕撒手离开这花花世界。再穿不得绫罗绸缎,再吃不得珍馐美味,再见不得红粉佳人……太多的恋栈,人自然胆卑,胆卑则气弱,反倒容易被鬼所乘了。倘若堂堂正正,行事不蝇营狗苟,自然有一股非常气魄,鬼是近不了身的。该担心的反倒是人,鬼固然非常人所能辨识,人又岂是你所见的那样?谁知道称兄道弟之时是不是底下掏刀子之际?谁知道笑魇如花之下,劝你饮的那杯不是蚀骨断肠的毒酒?”
冯四点点头,叹气道:“是啊,人心最难测啊,那个女鬼被朋友邀请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番下场吧。”
我点点头,心想这一趟旅途算是有惊无险了,况且还得了文王定星盘这样的宝贝,回去要跟老谢好好显摆显摆。车行在旷野之中,十分无聊,我随手抓起一张报纸来看,却被一段短讯所吸引,上边写着:“小村惊见离奇男尸,死者肥胖,周身焦黑,经公安部门鉴定为触电身亡。”
我忍不住拿起报纸盖在脸上哈哈大笑,忽然想起在来时火车上遇到他时,我说老天早晚打雷劈了你,居然应验,冥冥中果然是有定数的,因为只有我知道那不是触电,是雷,是另一个雷,我想我知道彩卉肯放手的另一个原因了。
【·第二卷 逆天·】
第一章 江湖秘本
从山西回来,着实歇了几天才缓过劲来。这阵子就没消停过,H大器官案、西山公墓事件、冥府那一遭魂断神伤的经历,末了又整了个珠子进我身体里,想出去散散心吧,差点把命搁在山西了,真是流年不利啊。
不成,我得给自己算算。
其实算命这门技术我是不怎么在行的,只是当初复习阴阳师考试的时候背过几本书,什么《梅花易数》《铁板神数》、《渊海子平》、《三命通会》、《穷通宝鉴》(又名栏江纲)这些,基本上实用性都不太强,算出来也无非是流年运程一类,而且干我们这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一般不给自己算命,所以我从来没给自己认真算过。
“卜”原本是阴阳之道中独立出来的一个派系,与我们捉鬼除灵的道士算是同行,最初的卜者是很官方的,古代大凡出猎、征战、风雨、年成、祭祀、婚丧、疾灾等事,都想预知吉凶,占卜者遂应运而生,并产生专管此事的官职。后来这门技术变得不那么专业化了,很多道士术师都多少会一些卜术,你比方老谢吧,他的七钱鬼卜就挺神的了。想当初算命这活可不是谁都能干的,卜巫是古时非常重要的人物,一般由氏族部落首领,或者首领的亲族,或者智者、长者担任。据说夏代开国君主夏启、夏王太康之弟曾任此职,又说周文王的儿子滕叔绣也曾担任此职,春秋时晋有卜偃、鲁有卜楚丘、秦有卜徒父俱任此职,甚至到后来渐渐形成了“卜”这一姓氏。
“卜”这行里公认的老祖宗是周文王,当然也有说是周公旦的,也就是文王之子,武王之弟,这两父子完成了不朽的巨著《周易》。
区区六十四卦包罗天地万象,牛不可及。可惜过在当时并未留下什么脍炙人口的经典案例下来,只留下一本《周易》被之后几千年的卜者们奉为圭臬。古时候还有个叫卜偃的,是晋的掌卜大夫,传说他卜技高超,百不失一。史书中有很详细的描绘,史书里记载过一个经典案例,“虢公败戎于桑田,晋卜偃曰:‘亡矣!亡下阳不惧,而又有功。是天夺之鉴而益其疾也!必易晋而不抚其民矣,不可以五稔!’五年,晋灭虢。”大概意思是,虢公这老小子在桑田击败了戎人,卜偃就说了:“虢一定会亡国,下阳这地方被晋国所夺而不担心,现在又战胜戎人,这其实等于是上天要灭亡虢国的鉴戒。而特别加重他的病情。往后虢公一定不把晋国的威胁放在眼里而不抚爱百姓。我想,不超过五年虢国一定灭亡。”
准确度令人砸舌,可惜的是从这短短的记载中实在无法看出他是怎么算出来的,传说卜偃就是卜姓的始祖了,他高超的占卜技术也不知道有没有传人。其实我一直怀疑在几千年的传承中,有点什么东西散佚了,否则不会流传到现在剩下这寥寥可数的十几种算命方法,还都不咋准。准不准不管了,反正也闲着无聊,索性找出书来给自己算算。
离我参加考试的时间也久了点。我几乎忘了把那些参考书都扔哪了,正在翻箱倒柜埋头苦干的时候,老谢回来了。
“找啥呢?”他问道。
“找书呢,主任,我那套注册阴阳师应试指南哪去了?”
“啊哈。”老谢打了个哈哈,有点不好意思的道:“这不,前阵子收拾屋子,让我给卖废品了。”
“靠!不是吧!”我站起身来怒目而视:“人家刚想好好学习一下,你就打击我积极性。”
老谢搓着手嘿嘿笑道:“李克,你也知道咱最近生意不景气,就算这房子没啥挑费,水电费总得交不是。”
我心道,咱生意啥时候好过啊。你看人家蓬莱所,那叫一个门庭若市,转问道:“咱卖复习题的钱呢?这么几天就都花光了啊?”
“唉,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钱只出不进不经花啊。”
我也实在懒得跟他矫情这些:“你有算命的书没,借我一本。”
“你要干啥?”老谢奇道。
“我想给自己算算。”
“书我倒是有,不过给自己算就免了吧。”老谢道。
“为啥?”
“为啥?”老谢把自己肥胖的屁股塞进椅子里,靠在椅背上,简洁明快的道:“因为不准呗。”
“不是吧,这么多书就没有准的?”
“来来来,我与你细细道来。”老谢看来今天有够挺无聊,索性倒了杯水,让我在他面前坐下,问道:“你知道我是哪派的吧?”
“知道啊,方仙派嘛。你还是掌门呢。”
“嗯,”老谢满意的点点头道:“我派本就以占卜见长,你也见识过我的七钱之卜了吧。”
“是是,很牛。”我忙不迭的点头,心想你快点进入正题好不。
老谢接道:“可是我派到了宋初时,从掌教开始,忽然慢慢把研究方向从占卜转向符咒道术,你知道为啥?”
“啥?”
老谢叹了口气:“因为老祖师爷发现,他们算出来的东西不准了。”
“不会吧!”我道:“你不准也就罢了,老祖师也不准啊。”心里不由对这个方仙派的印象大打折扣。
“其实也不是都不准,鬼卜之法不就挺准的。”
“那是哪些不准?”
“命局!”
“啊?!”我悚然一惊,要知道放眼人生运数归根到底无外命局、大运与流年三项,这三者关系相辅相成,命局断应事,大运流年即为应期。所谓命局者,乃人先天之格,大抵如之前谈到的骨相,命局是一个庞大的信息库,它储藏着命主一生的信息,包括富、贵、贫、贱、吉、凶、寿、夭,等等,而这种格局是在出生时的那一刹那而形成的,绝无更改的可能,也不会随着大运流年的变化而变化或消失。
一部车,从它出厂的那一刻起,这部车的基本零部件的质量、性能及相互间的配合、协调、影响等情况,就已经完全确定了。这些确定了的内容,共同反映这部车的整体质量和性能,也就是通常说的这车性能“好”与“不好”的概念。你拿一辆Rolls-Royce去跟捷达比,高下立判,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人也是这样,从他(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反映独特属性的八字命局和八字结构就固定不变了,八字之间的相互关系也随之而定。八字结构和各字之间的相互关系,反映命主本人各方面的基本情况,以及这些方面的相互关系和影响,八字命局则反映由这些内容所确定的总体性状,也就是通常说的“好命”、“孬命”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