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和石巍也是他们的常客之一,跟大刘的关系混得很熟。
今天晚上八点多,高兴又来了,来得有点突兀。因为这个时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是饭点。不过饭店还怕客多么,所以大刘热情地招呼了他。
高兴随便点了两个菜,然后指着地上堆着的贝城山啤酒说,给我来一捆。
一捆就是九瓶。
大刘有点诡异。他拧头看了看,高兴的出租车停在外面,于是好心提醒他说:“你开着车来的,喝啥,等下了班吃宵夜时再说吧。”
“别废话了,叫你拿就拿。”高兴没好气地说。他的脸色很阴郁。
大刘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讪讪照办了。
高兴喝的很快。没过一会儿大刘就听见他拍着桌子大叫:“再、再来一捆。”
大刘郁闷地看了看墙上的钟。还不到半小时,就干光了九瓶,说话都不囫囵了,居然还是没喝够。
“还喝啊,你不出车了?最近查得可严。”大刘又一次提醒他。
“谁敢查我,老子撞死他。”高兴梗着脖子说。
“得,你厉害。”大刘无可奈何了。趁高兴不注意,他转到厨房里给石巍打了电话。大刘知道他俩的关系不错。
果然,收到通知后石巍当即赶了过来。
4
石巍赶到辣豆腐快餐店时,高兴已经人事不省地趴在桌子上。大刘正指挥着服务员清理地上的呕吐污物。“怎么搞的?”他问大刘。
“不知道,看上去象是有什么心事。”
石巍推了推高兴。他一动不动。
“靠,脑袋叫门挤了么。”石巍骂了一句,准备架起他往外走,可他竟像一根煮烂的面条似的,顺着桌子溜到了地上。石巍只好弯下腰拾起一条胳膊,连拖带拽地把他弄到车上。
“力气真大。”大刘在后面咂嘴。㈤⑨⒉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急忙追了出去,“哎,他还没埋单呢。”石巍从高兴的屁股兜里翻出钱包,打开,里面稀稀落落地夹着几张零钞。不禁暗暗唏嘘。想了想又合上钱包,重新塞回了高兴的兜里,然后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钱替他结了帐。
“高兴的出租车先停在这儿,等我把他送回家,再来帮他开走。”
大刘点头:“成,我给看着。”
高兴在城中村的一栋筒子楼里租住了一个单位。所谓的筒子楼其实属于违章建筑,并没有履行相关的报建手续。土著村民为了赚钱,就拆了平房,又在原址上盖起了楼房。这些楼房往往是一条走廊的两边串连着很多个小单间,用来出租给那些外地的打工者。房间小,设施简陋,很多甚至没有独立厨卫,长年看不见太阳。但是出租生意依然火爆。这个社会大概还是穷人多吧。
这种私搭乱建的矮楼诞生于旧体制遗留下来的病态土壤中,在规划管理体制的漏洞中欣欣向荣。
高兴住在四楼403室。当然没有电梯。石巍叹了口气,打开车门,把死猪似的高兴甩到了背上,气喘吁吁地上了楼梯。狭窄的楼梯里散发着一股怪味。石巍屏住呼息。
来到403室,没有敲门,直接去高兴身上翻钥匙。高兴曾经跟他提起过,说缪薇搬到宿舍去住了。
“可能因为一个人过圣诞节心情不好吧。”石巍想。
房门一打开,石巍不禁吸了一口冷气。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快餐盒、零食袋、捏扁的啤酒罐以及遍地横七竖八的烟屁股,充斥着整个房间,简直就是垃圾场。
能够让男人失去理智的,只有女人。尤记得倪家慧刚刚离开的那段时间,他也是这样。
两年前的那个深夜,石巍收车回到家里,发现妻子倪家慧吃了安眠药后,躺在卫生间的浴缸里,热水开着,不停地浇注在她失去了知觉的身体上上。
倪家慧死后很久,石巍都不能从悲痛中走出来。
最难过的时候,他经常来找高兴喝酒。不过后来他发现,缪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有一次他刚离开,就听见缪薇在背后怦地一声磕上房门,尖刻地对高兴说:“成天就知道喝喝喝,倪家慧肯定就是被他气死的。”
“你这是什么话。”高兴很生气。
“嘁,实话!估计倪家慧就是看准了他这辈子没出息,绝望了,所以才自杀。”
“……”
“瞪我干啥,不是吗?嫁给一个开出租车的司机,这辈子也别想有出头之日了。”
“我听出来了,你这是后悔嫁我了。”
“就是后悔了。高兴,我想要的生活虽不是鱼翅漱口、宝马香车,但至少在逛商场时可以痛快地买下心爱的东西而不用看导购小姐的白眼,可你每个月赚的那点钱,我就连去市场买菜都没有底气。”
原来女人都是这么势利。石巍转身走了,从那之后绝少登门。高兴也不勉强他。两个人想喝酒的时候就去辣豆腐快餐店。也就是自那晚之后,石巍发现高兴工作更拼命了,也更省了,吃饭的时候都不舍得点肉菜。不过这样似乎对于他和缪薇的关系并没有多少改善。
前段时间在辣豆腐吃饭,高兴沮丧地对他说:“小薇搬出去住了。”
“怎么了?”
“还不是嫌我没出息。”⒌⒐⑵高兴拿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盘子里的土豆。“我真恨自己,不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石巍叹了口气。“你已经很努力了……。”
“我真怕有一天会她会离开我……”高兴忧心忡忡地说。沉默了两分钟之后,突然抬起头,神情怪异地盯着饭店对面的一间金店,“巍子,我去打劫金店吧。只要我有了钱,小薇就不会离开我了。”
端着盘子路过的服务员回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石巍骂道:“我看你真是疯了。值得么?”
高兴没有说话。不过石巍从他那双疯狂的眼神里看得出,他的答案是——值得。
想到这里,石巍从高兴的口袋里翻出了手机,翻到缪薇的号码打过去。
通了。石巍松了口气,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话筒里就传来缪薇冷酷的声音:“什么也别说了,离婚的这个决定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并不是一时冲动……”
石巍沉默了十秒钟,说:“我是石巍,离婚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你老公喝多了,赶紧回来看看吧。”
缪薇顿了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除了喝酒他还能干点什么?我真是受够了,当初怎么就瞎了眼……”
随后啪的一声,手机被切线。留下石巍像根棒锤似地杵在地上。
5
高兴是在天快亮的时候被冻醒的。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根柱状的东西,他冥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床腿。他睡在了地上,旁边还有一堆呕吐的秽物。头疼得快要裂开。他尝试着挪动了一下四肢,骨节发出喀喀的脆响,就像冬天被积雪压住的枯枝一样。
他悲哀地放弃了挣扎。
他的记忆在缪薇说出“离婚”那句话之后产生了断层。
他简直想不起这个下午是怎么度过的,后来又是怎么把车开到辣豆腐快餐店的,更不记得是怎么回来的。
胃部就像被火烧灼一样疼。高兴慢慢地扶着床站了起来,想去厨房找点水喝。昨晚没有拉窗帘,可以看到外面已经泛起了淡淡的天光。高兴很久没有这么早起床了。他的早上总是从中午开始的。
床头柜上意外地放着暖水瓶和杯子,还有一张纸条。内心不禁一阵狂喜,一定是缪薇回来过。他迫不及待地拿起那纸,只见上面用圆珠笔潦草地写了一句话。
高兴,我已经帮你把车交班了,另外,暖瓶里还给你烧了热水——巍子。
高兴顿时觉得胃更疼了。也不仅仅是胃,全身都疼,就像昨晚不是睡在地上,而是睡在在铁轨上,被无数只车轮碾轧了一遍。他醉成那样,石巍不可能不通知缪薇,可是她没有回来。这说明她已经真的下定决心了。
他呆呆地望着窗外,陷入了可怕的沉思。
走廊对面房间的门突然开了,⒌⒐Ⅱ伸出一颗毛糟糟的脑袋。高兴认得他,他叫庞海,陕西人,夫妻俩在附近的市场上推着车子卖肉夹馍。高兴从来不光顾他的生意,担心吃出头发茬子。
高兴发现庞海的神情有点紧张。他左右看了看,然后鬼鬼祟祟地从屋子里推出一个年轻女人。女人染着一头非常扎眼的黄发,靠近头皮的地方已经长出了一段黑的,因此整体看上去不伦不类。这么冷的天,她居然还穿着超短裙,并不怎么美观的胖腿就象两根冻肿了的萝卜。
她不是庞海的老婆。最近他老婆好象回老家了。
女人踩着高跟鞋离去后,庞海拉紧的面部肌肉终于松驰了下来,现出一丝得意的笑。跟偷腥得逞的猫似的。就在他准备关上房门时,视线突然与高兴碰撞在一起。登时,他紧张地瞪大了眼睛。两秒钟后他大力磕上了房门,好像是要掩饰什么。
高兴现在才没心思关心别人的闲事。
房门被人扣响的时候,高兴刚刚喝了水回到床上躺下。他将头从被子里伸出来,对着门口吼了一句:“谁?”
“我,庞海。”外面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
高兴很不情愿地披衣开门。
“你老婆最近不在家?”庞海站在门口,小眼睛往高兴背后凌乱的房间瞟了两眼,意味深长地问。
“你有什么事?”高兴皱眉。
“没、没什么……”庞海欲言又止。
“没事我关门了。”
“其实也有点……兄弟,刚才那女人你看见了不,觉得咋样?”他暧昧地摸着鼻子。
“什么咋样?”高兴莫名其妙地反问。
“就是……我干脆直说了吧,她是干那个的,别看人长的不算漂亮,活儿倒不错。我看你老婆也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难道就没有点啥想法么……”庞海猥亵地吡着一口黄牙,“你要是想,哥就帮你介绍介绍……”
高兴顿时觉得吞了一只苍蝇似的恶心。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不好那一口。”他没好气地嘲讽一句,准备关门。不料庞海眼疾手快地插进一只脚。
“等一等,哥有点事想求你。”庞海结结巴巴地说,“那个……你能不能帮哥保守这个秘密,别叫你嫂子知道?”
高兴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当然不能让你白帮忙,哥准备了一点心意。”庞海说着,竟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居然还是有备而来。高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那倒不用了。我答应你不说就是了。”他一口回绝。⒌⑼②
“不不不,你一定得收下。”庞海急得脸都憋红了。他将红包往高兴的手里一塞,迅速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像是担心高兴追上来似的。
高兴明白庞海的意思。庞海是怕他出尔反尔,只有收了他的钱、受了他的好处,那才算正式达成某种默契。这就跟病人家属硬塞医生红包是一个道理。
“算了,反正是他自己一定要给的。”
关上门,高兴捏了捏那只油腻腻的红包,感觉还挺有质感的。打开一数,呵,整整一千块。没想到他出手倒挺大方。一千块,那得卖掉多少个肉夹馍啊。高兴下意识地联想到庞海在街头推着小车的瑟索发抖样子。
他必定反复权衡过,只要能够保守这个秘密,花点钱遭点罪也没什么。
看着那一叠红彤彤的钞票,高兴心底泛起一丝感慨——也许每个人都有着一些不欲为人知的秘密,为了保守这些秘密,他们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就象他当时被那个男人利用车祸的秘密进行敲诈,不得已去做一些事情那样。
嘿,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干了什么。他至今难忘接到这个电话时惶恐不已的心情,以及真相揭晓时的无助和抓狂。尽管对那个男人恨的咬牙切齿,但高兴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是聪明的。他狡猾地利用了人性的弱点,不费吹灰之力的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突然,一个疯狂的念头跳进了高兴的大脑。我何不仿效他的方法,利用敲诈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念头一起,高兴自己也吓了一跳。
太讽刺了吧,那个男人曾经差点毁了他,可现在他竟然还想要以那个男人为师。难道他想成为第二个他么?他强迫自己摒弃这个可怕的念头。可是,它就像一条苏醒的蛇,在他的血液里咻咻地游走。
是的,只有有了钱,才能给予缪薇想要的生活,才能挽回她的心。
高兴用力攥紧拳头。何不试一试呢,或许真的会有傻瓜跟曾经的他一样,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唬住。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开出条件,让他们付出一定的代价……
6
键盘上的十个数字似乎从未如此清晰。它们仿佛也知道,这一次组合的意义非同寻常。
高兴吸了一口气,用拇指拨下了一个本地的手机号码。本地手机卡是在前三位数字后面嵌有贝诚的区号。他觉得同城操作应该方便一些。
“喂。”有人接听了。
这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声线甜美而欢快。背景飘荡着轻柔的音乐。
高兴看看床头柜上的小闹钟,时间是早上七点半。首先排除她是个普通的打工妹。她至少应该是个小白领,有自己的车或是有钱打车,否则这个时间的她正挤在噪杂的公交车上。又或许她是一个家庭主妇,在老公上班后悠闲地收拾着餐桌。
她一定想像不到,这个电话的到来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又会给她平静的生活带来一些什么变化。
好奇的小气泡在高兴的心里轻轻晃动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它们一一戳破。
“嘿,”他模仿那个男人的语气,“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干了什么。”⑸⒐㈡
女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讶然地发出了一声惊叹。这声惊叹就像小猫的爪子一样,在高兴的心瓣上轻轻地抓了一下。全身的神经霎时被激活了,噼哩啪啦地发出类似于拔节的声音。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兴奋地等待着对方下一步的反应。然而除了那声惊叹,女人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轻柔的背景音乐也突然消失,话筒里变得一片死寂。
她收线了……
高兴张着嘴,仿佛一条刚捞出来就扔进了急冻库里的鱼。真是太扫兴了,他沮丧地想。正当他准备将手机从耳边移开时,没想到女人的声音竟然又响了起来:“你……你是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原来她并没有挂断,而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吓到了。高兴再度精神抖搂起来,呵,看来有戏。
女人的这句话听起来好熟悉,高兴很快想起,自己也曾经对那个男人说过同样的话。原来在恐惧面前,每个人的反应竟是如此的一致。嘴角不由现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是吗?记性看来很差哦……好吧,如果你真的不知道,那么就等着看明天的新闻吧,也许它会让你想起一些什么的,再见!”
高兴作出准备挂电话的样子。
“等一下,”女人喊了一声。
“嗯?”
“你是谁?你究竟想干什么?”她的声音绷得很紧,充满了警惕。令高兴联想到一只全神戒备的猫。
“一个目击了你的秘密的人。不过你别紧张,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一个很小的忙。”
“什么忙?”
高兴无声地笑了。
“我需要一点钱。”
“多少?”
高兴的大脑机器急速运转着。女人没有挂断电话,就说明她对于“那天晚上”的事情很在意,也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来维持目前的稳定。只是,这个秘密的含金量到底有多少,他吃不准。他迟疑了一下,试探地扔出了一个数字:“五千。”
说完了紧张地竖起耳朵等待对方的反应,同时心里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
“行。”没想到女人答应的很干脆。“我也有个要求,你拿了钱之后,这个秘密就烂在你肚子里,决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放心吧,我是个有职业道德的人。”高兴保证。
“怎么给你?”
“怎么给……”高兴又一次顿住了。⑸⑨②其实他这次只不过是抱着测试的心态,不料事情竟然顺利得让他措手不及——该要多少钱,在哪里交接,这些细节问题他根本没有想好。
“这样吧,交接方式一会儿我用短信发给你。”他急中生智地说。
“那好,我等你的短信。”
收线之后,高兴将手机扔在床上,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天晚上她到底干了什么?跟情人偷欢?跟老板上床?又或者表面上高贵冷傲的她,晚上竟然在某间夜店做性感妖冶的应召女郎?
高兴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红彤彤的钞票在向他招手。
7
深夜,北风犀利得就象屠夫手里的刀,一下下地刮着骨肉。有时风里还夹杂着盐粒似的青雪,不怀好意地撒进人们的头发和衣领。
高兴将出租车停在海上公园附近的停车场,然后穿到马路对面。他沿着马路走了一会儿,拐进了旁边一条通往山丘的小路。
夜很黑,但他知道哪里拐弯,哪里直行,知道怎么走才能绕开危险的壕沟,抵达他要去的地方。今天下午,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很多次。确切一点说,是把这附近的每条路都摸得一清二楚。敲诈可不是小事,不能不谨慎。
五分钟后,前面出现一道两米高的围墙,围墙表面的石灰已经掉的七零八落,露出了斑驳的砖块,活像一头生了瘌痢的流浪狗。高兴沿着围墙走了一段,在一个坍塌的洞口蹲了下来,机警地打量着四周。这个位置也是他下午选好的,视野开阔,可以控观全局。
这是一片废弃多年的工地,几栋盖了一半的烂尾楼灰头土脸地站在荒草堆里,令人联想到被掏空了内脏的尸体。而那些无用的建筑垃圾则乱七八糟地扔在空地上,就像一堆堆被拆散的骸骨。据说这里原来打算盖一座酒店,后来由于开发商陷入债务纠纷、资金链断裂等原因就此搁置。
高兴选择这里交接,正是因为其地势的复杂,进可攻退可守。
他点了一支烟,同时借助摇曳的火光看了看手表。现在还不到十一点,跟女人约好的时间是晚上十二点整。他提前一个小时来到这里的,目的是观察一下情况。一旦发现什么异常,好及时启动应急对策。
好在监控区域内一直都很安静,看来那个女人没有报警。
从放下电话那刻起,高兴就开始心乱如麻。有兴奋,也有恐惧。她答应的太痛快了,会不会是一个请君入瓮的诡计?电影里的桥段不都是这样吗,先用话稳住进行匪徒,然后带着警察来个人赃并获。可听她的声音,那种紧张倒不象是伪装的。或许五千块对于那个秘密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那么晚上到底去不去赴这个约呢?去,有可能被抓,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不去,又不甘心,万一女人真的送钱来了呢?五千块,都能给缪薇买上半件大衣了……高兴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当然他也做好了安全措施。
她会来吗?
高兴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路,暗自思忖。十二点的时候,他看到一辆轿车像蜗牛似地缓缓爬了过来。那是一辆红色的本田雅阁。
是她吗?他激动地屏住了呼吸。
轿车在一个光秃秃的电线杆子下面停住,一个女人推门下车。路灯太看,又隔着一段距离,高兴看不清她的脸。⑸㈨⒉不过从她轻盈的体态可以看出,她的年龄不会超过30岁。
女人东张西望地走向工地,手里拎着一只红色塑料袋,塑料袋的肚子里装着东西,像一只被吃饱了的鸭子。颜色是高兴特意限定的,目的是与黑色的垃圾袋区分开来,找起来方便。
工地的大铁门早就被小偷拆走了,只剩下一个骇人的大洞。紧挨着大门的旁边,五个看不出颜色的垃圾箱一溜儿排开,饥饿地张着嘴。女人径直走向东数第三个垃圾箱,将手里的东西投了进去。之后扭动着腰肢,一溜小跑回到了车上,像是背后有鬼追似的。
女人驾驶着轿车消失之后,高兴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从洞口跳了进去。他利索地穿过凌乱的工地,来到大门口,拣起了垃圾箱里的那只红色塑料袋,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五千块。
成功了!
高兴像个疯子那样狂笑起来,恨不能抱着垃圾箱舞上两圈。
但是不久,强烈的失落感觉油然从心底泛了起来。女人那么爽快,应该是个有钱人,当时多要一些就好了,说不定一万块也会给……不如现在就打电话跟她说……
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万一闹翻的话对他没什么好处。真要追究起来,吃亏的是他。现在的科技那么发达,警察想要找到他很容易。
8
初次作战的胜利令高兴得意忘形,所以回到家里,他情不自禁地掏起手机,再次拨打了一组陌生的号码。他决定趁热打铁,把另外半件大衣的钱赚回来。
有了经验垫底,这一次他的手指没有发抖。
“你他妈谁啊,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接电话的男人十分愤怒,骂了一堆脏话。
高兴的耳膜被震得嗡嗡响。他定了定神,硬着头皮玩下去:“嘿,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干了什么!”
对方的诅骂声嘎然而止,就像嘴巴被膏药贴上了一样。
这个反应正好说明他心里有鬼。高兴的肾上腺激素再度分泌旺盛起来。
果然,几秒钟之后男人重新开口了,他一扫开始的跋扈,语气变得小心翼翼:“你,你看见了什么?”
“什么都看见了。”高兴答。
“啊……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高兴摇头,唉,能不能换个鲜新点的台词?
“我是一个拍客,一个喜欢记录真实社会百态的摄影爱好者,我喜欢将我拍下来的东西上传到网络上,跟别人一起分享……”高兴阴阳怪气地说。原来撒谎也很有成就感。
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像是被踩断了脊梁的公狗。“你是说,你把看到的全都拍下来了?”
“是的。”
“你怎么能这样……”㈤㈨②
“有什么问题么?我帮你将那辉煌的一刻定格,成为永恒的回忆,难道你不应该感谢我么?”
“感谢?大哥你可真幽默。”男人的声音拖着哭腔,“说吧,多少钱才能把照片买断?”
“要知道这可是一些很有价值的照片,发到网上去肯定会成为热点。而我这个拍客没准也会一举成名……所以,你认为多少钱合适?”有了前车之鉴,高兴决定让对方为自己的秘密沽价。
“三、三千块成吗?我,我没有多少钱……”男人吞吞吐吐地说。“我爸得了脑瘤,手术费用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实在没办法啊,不然也不会去干那个……”
三千块,加上之前的六千块,可以把那件大衣买下来了。高兴心算了一下,觉得挺满意,便不再恋战:“得,三千就三千。不过你可别蒙我,不然你知道后果。”
“我保证不蒙你,否则出门让车撞死。”男人指天誓地。
“好吧,海上公园附近的那个废弃工地你知道吗?工地上有个大门,门口有几个垃圾筒,明天晚上十二点整,你把钱用一只红色塑料袋包好,放进东数第三个垃圾箱里,然后离开就行了。”
“知道了,那大哥底片咋给我?”
“数码相机没底片,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一收到钱,马上就把给所有的照片全删了。”
“可是……”
“如果你不放心,可以终止交易。咱们该干吗干吗去。”
“别别别……”
他可以拒绝吗?不可以。把柄抓在别人手里就像蛇被拿住了七寸,想要活命只能答应对方的任何条件。被勒索的人就像那条蛇一样,除了配合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