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有这种揣测,也是有迹可循的。有时石巍收车回来,会发现餐厅的桌子上放着一只碗,里面的内容由冰箱里储存的食材而定。温度刚刚好。她似乎是掐着时间做的。
这不是他想所希望的那种关系。
石巍自问没什么可以打动她的地方,除非她会对混蛋感兴趣。不过也没准,处女对于第一个男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还说不定是自己所做的一些事情向她传达了错误的信号。他有一丝后悔。
应该想办法把这个麻烦甩掉了。他边上楼梯边想。
打开门,走进客厅,一股油香味飘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餐厅,那里的桌子上放着一碗鸡蛋打卤面,正冒着热气。他突然觉得有点饿。刚才在辣豆腐快餐根本就没吃得下什么,胃口都让高兴的那番话给赶跑了。
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吃了起来。面很香,是方便面所不能比拟的。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一个声音从暗处跳出来幽幽对他说。他震憾地停止了所有的动作。这个声音似乎于不经意中道破了一个真相。一个令他感到异常可怕的真相。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胆颤心惊地向自己发出警告。
他扔下筷子站了起来,阴沉地看着那扇透着微弱光线的门。
“进去!”他冷冷地命令自己,“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能把她从这间房子里赶走!”
他推开椅子,一步一步地、艰难地挪向林蕊生的房间。在距离那扇门有一米远的时候,他吸了一口气,用力抬起右脚……
“你要干吗?”林蕊生的声音突兀地在背后响起。
石巍吃惊地回头,看见林蕊生正坐在沙发上,好奇地瞪着眼睛。⒌⒐㈡
“你……你怎么在这里?”石巍觉得舌头像是打了结。
“睡不着,出来看会电视。”
石巍这才发现,客厅里的电视机竟然开着。也许是因为音量开得很小,也许是因为那碗面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他竟然没有发现客厅里有人。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讯号,说明他的警惕性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林蕊生的温柔所麻痹。沮丧和恐惧就像两股汹涌的暗流,交替冲击着石巍的心脏。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了一会儿,不怀好意的冷笑浮上嘴角:“我说林小姐,你的脚现在好的差不多了吧。”
“托你的福,我又可以活蹦乱跳了。”林蕊生语调听上去十分愉快。边说边从沙发上站起来,演示性地向石巍走了过来。她穿着他的一件旧T恤衫权当睡衣,下面晃荡着两条匀称的长腿。
石巍的喉结不自觉地移动了一下。“既然你已经好了,是不是可以……”
“可以,你帮了我那么多,我总得为你做点什么。”林蕊生利索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过在此之前,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睡不着么?”
“……为什么?”
“因为每天晚上我都会被人吵醒。”
“什么意思?”
“楼下那个神经病女人,每天晚上十二点整,都会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啊?”
“那个时间一定对她具有特别的意义吧我想应该是她丈夫遭遇车祸的时间。所以每到那个时间,她都会无法自控地陷入痛苦之中。”
“可能吧……不过我还真不知道她有这个毛病。”
“你猜你也不知道,因为你每晚都要到一点半之后才能回来么。那个时候什么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林蕊生咪着眼睛笑。
石巍怔了怔,思绪的某个地方再次发出红色的警示信号,却不知道来源于何处。也许是因为她的笑。
“说完了?”
“不,还有一句,”林蕊生向前走了一步,黑漆漆的眸子直刺入他的眼睛里,“我第一次来你家的时候,也听到了那个哭声,当时的时针却指向一点。”
石巍的瞳孔骤然缩紧,就像一只遇到了危险的猫一样。“也许那一天她睡过头了。”他沉声说。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我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还从来没有发现她哪天犯了这样的错误。”林蕊生撩撩头发,语气很笃定。
“哦,那你觉得会是什么理由呢?”
“一定要我说么?”㈤⑨⒉
“说。”石巍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那天晚上,有人故意把时间调快了一小时,目的是想让我为他做不在场证明。”林蕊生继续逼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石巍,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镙丝刀杀手!”
石巍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发出一声冷笑:“还是被你发现了啊。”
“那天在蓝调酒巴你根本就不是在找一夜情,而是在找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可能是我看上去很笨,于是就带走了我。你故意跟我在沙发上做爱,好让我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只钟。之后你在水里放了安眠药把我弄倒,偷偷溜出去杀人。回来后再把时间调准。”
“说的没错。”石巍的眼神越来越冷。
“利用完我之后,你本来可以不用理我了,可能出于愧疚,你向我提供了关于姐姐的线索。而为了避免被我缠上,所以在我面前极力装出一副流氓的样子。事实上的你根本就不是这种人。”
“你好象很了解我?”
“差不多吧。”林蕊生拎了拎身上的男士旧T恤,“房间的衣柜里有很多女人的衣服。那些都是你妻子的吧。可是你却从来不让我碰一下,宁可把自己的衣服给我穿。这证明她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是任何人都无可取代的。所以,一个对前妻的感情如此之深的男人,怎么会是一个纵情声色的流氓呢。”
石巍长长叹了口气,“好吧,你说的都对。看来那晚我在蓝调酒巴真是看走眼了,你一点都不笨。”
“现在一定很后悔吧。”
“老实说有点。”
“其实你用不着担心,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怎么说?”
“我没打算向警方揭发你。”
“哦?”
“但是,”林蕊生的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他。小巧的脸因兴奋而微微泛红,“你要帮我做件事。”
石巍抱起胳膊斜睨着她,微微冷笑:“你想让我帮你杀人?”
“嗯,不用说你也知道,是时君度。”林蕊生激动地提高了声音:“他那么残忍地害死我了姐姐,却还逍遥法外,我真是恨死他了!”
“我讨厌被人威胁。”石巍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知道上个人为什么死么?就是因为他打电话威胁我。”
林蕊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随即重新挺起胸,“你也想杀死我吗?”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石巍把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黏湿的指腹就像爬虫一样,⒌⒐⑵逐渐移向她的脖子。他的目光是她所没有见过的凶狠。林蕊生竭力压抑着恐惧,迎着他的眼睛微笑:“那就试试看。我既然敢跟你摊牌,当然早有准备。”
石巍盯了她一会儿,目光里的杀气逐渐矮了下去。半分钟后抵在林蕊生喉管上的力量骤然撤走,呼吸重新恢复了通畅。林蕊生虚脱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我答应你。”石巍的声音由黑暗中飘来。
第十二章 陷阱
“有人跳楼了!”发出尖叫的是一个靠近窗边的男子。他瞠目结舌地向周围的人诉说着,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液体洒出也不自知。是一个女人,她俯卧在地上,一身玫红色的套装,紧紧地裹着扭曲变形的身体。猩红的血自身下呈放射状散开,如同一柄撑开的大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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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海峰社会救助基金会发起的“慈善阳光、温暖贝城”的慈善晚会,于六月一日晚在檀珑湾大酒店顶层举行。是夜,塞纳河餐厅汇聚了贝城的绅士名流,可谓星光璀璨。
胥芳晴原来不打算出席的,不过由于阳光孤儿院的孩子们将会在募捐现场表演节目,所以还是坚持来了。
在推开会场的大门之前,那可怕的一幕清晰地浮现。她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怎么了?”时君度问。他的关切看上去是发自内心的,毫无矫饰的成分。如果是伪装的话,那么他的演技也太好了……
“有点紧张。”胥芳晴勉强笑了笑。
“有我呢。”时君度伸过手来握住了她。
大门一开,一对璧人马上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胥芳晴端着酒杯站在时君度的旁边。紫色的真丝晚礼服,长发温顺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自鬓角蜿蜒而下。淡扫蛾眉,胸前的白色胸针是全身唯一的首饰。当然不是没有,而是因为时君度说,只有自卑的人才会佩戴首饰来建立自信。不知不觉的,他的话已经成为她下意识遵循的标杆。
她在人群中得体地微笑,是当之无愧的晚会公主。可当她转过一面镜子时,却觉得那个脸上挂着印刷般笑容的女子,看上去异常陌生。
八点整,胥海峰容光焕发地走上主席台。
“尊敬的各位来宾,中华民族自古就有慈心为人、善举济世的传统美德。开展慈善活动是营造良好的社会环境、提高公民慈善公德意识的有效载体,也是帮助弱势群体、维护社会稳定、促进社会文明进步的重要途径。孩子是祖国的未来和希望,对他们开展慈善教育,对建设和谐社会,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
正值六一国际儿童节,巨鲨集团决定在‘海峰社会救助基金会’名下设立专项‘儿童慈善基金’,首期2000万元,以后将逐年追加资金,用于帮扶救助困难儿童。慈善是一项爱心事业,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奉献爱心,收获希望。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慈善事业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参与,让我们行动起来,为贝城的慈善事业做出应有的贡献,谱写贝城慈善事业的新篇章。”
发言完毕之后,雷鸣般的掌声淹没了会场。在他的倡议下,一个个爱心人士和企业代表纷纷走上台去,响应爱心募捐的行动。同时由孤儿院和希望小学的孩子们也载歌载舞地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⒌⒐Ⅱ
胥海峰一走下主席台,马上被长枪短炮的记者包围。面对各种问题,他滴水不漏地给出满意的答案。很明显对于这种场合,他早已练就得游刃有余。
“胥先生,对于前段时间抱海大酒店发生的女子坠楼事件,您有什么看法?”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这个声音一出,会场霎时一片死寂。所有的人都睁大眼睛盯着胥海峰,等待他的反应。
胥海峰的双眸闪过一丝不快,但依然保持得体的微笑:“对不起,今天我只回答与本次慈善活动相关的问题。”
“胥先生,您避尔不答是否因为有什么难言之隐?据说该女子坠楼时您正好也下榻于抱海大酒店。”那个声音不依不饶地说。他的话题就像导火索似的,将会场的热点引向了另一个高潮。其余的记者也纷纷就此展开提问。
“坊间传闻该坠楼事件并非自杀,而是一起谋杀,作为现场目击者之一,您赞同这种说法吗?”
“据知情人爆料,有人一手遮天,串通酒店做了伪证,将谋杀粉饰成自杀,这种可能性高吗?”
“听说死者家属曾经跑到巨鲨集团门口大闹,控拆您与其妻的死有无法推卸的责任,该行为究竟是无理取闹还是事出有因?”
“您对慈善事业如此热忱,是出于一个成功人士回馈社会的基本责任感,还是想利用这种方式为自己获取某种良心上的平衡?换句话说,您相信因果报应么?”
……
胥海峰环视了一圈,语气铿锵地说:“今天与会的主题是‘慈善阳光、温暖贝城’,欢迎你们就此进行采访和宣传,以号召更多的人加入爱心接力活动,为推进儿童公益事业的发展尽一份力。如果你们对于其它的问题存有异议,恕我无能为力,我相信警方的回答会更加精确和专业。谢谢。”
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场,令每个人都感受到一种不容侵犯的压力,即使是伶牙利齿的媒体记者。骚动的会场不知不觉地安静下来。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尖叫再次像炮弹似地在人群里炸响。
“啊,有人跳楼了!”
发出尖叫的是一个靠近窗边的男子。“是一个女人!刚刚从上面掉下去……”他瞠目结舌地向周围的人诉说着,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液体洒出也不自知。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涌向电梯,还有的冲进楼梯。瞬息之间,偌大的会场空无一人。
2
胥芳晴随着人流来到一楼。
那个女人俯卧在地上,一身玫红色的套装,紧紧地裹着扭曲变形的身体。猩红的血自身下呈放射状散开,如同一柄撑开的大伞。
肠胃像被陡然翻转了似的,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涌向喉咙,胥芳晴按住嘴巴蹲了下去,一阵呕吐。
“天哪,跟抱海大酒店的那个跳楼女人穿得一模一样!”
“哪有这么巧,莫非是被鬼附身了?”
“也许胥海峰真的与这件事有什么瓜葛,不然干嘛偏偏拣这个时候从这里跳下去?⒌⑼②”
有胆大的人走近看了看,发出嘘声:“呀,是个塑胶模特呢,血也是假的,红油漆来的。”
“假人?谁这么缺德?”
……
随后赶来的胥海峰一露面,质疑的眼神和犀利的追问,又一次泰山压顶般地砸了过去。时君度及时指挥工作人员帮他挡驾,同时低声对他说:“您先跟芳晴回去,这边交给我来处理。”
胥海峰点头。
停车场在酒店的地下一层。
当胥海峰带着胥芳晴来到停车场时,发现了另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他的那辆价值两百多万的宝马,此刻身上趴满了横七竖八的划痕,还被人用红色油漆喷着“奸商”“凶手”“伪善”等一些触目惊心的大字。油漆还没有干透,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没有看到停车场的值班人员。大概都去看热闹了,而肇事者就是趁这个时机溜进来的。
胥海峰的肺都气炸了!很明显这是一起具有针对性的破坏活动。他担心再耽搁下去会有更大的麻烦接踵而至,急忙催促胥芳晴上车。
五月之后的贝城已经逐渐转入旅游旺季,夜生活也变得五彩缤纷起来。晚上八点多,正是城市交通最为热闹的时候。檀珑湾大酒店前的四方路最近尤其忙碌,因为紧挨着它的庙街多处出现塌方现象,没人敢走,几乎将所有的车子都堵在了这里。
今天的拥堵现象好象特别严重。胥海峰的宝马跟在一辆灰色小面包的屁股后面走走停停,不长的一段距离居然跑了十多分钟。小面包里的两个人不停地掉过头来看着他笑,看口型是在讨论车上的漆字。那两张脸就跟没有发酵好的面团似的,令他产生一种将它们拧巴拧巴重新回炉的冲动。他愤怒地按了两声喇叭,但很快意识到这样做适得其反除了能够吸引更多人的注意之外,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放下车窗,探头出去环视了一下,发现前后都塞满了各式的车辆,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震耳欲聋。他推测前方大概出了车祸。随后看到有两个戴着头盔的交警骑着摩托车先后呼啸着从窗外掠了过去,证实了他的推测。
真是倒霉。胥海峰暗暗骂了一句。
等待的过程中,路边的行人不停地驻足,好奇地打量着他的车子。他的心情不由得更烦躁了。更加糟糕的是,还有几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向这边跑来,看样子是从檀珑湾大酒店那边追踪而至的。如果被他们拍到了这辆车子的照片,那么明天关于自己的新闻则更加不堪。
他的头皮简直都快裂开了,恨不得飞天遁地,从别人的视线里消失。
他的视线落在前方不远的一个路口。那个路口就是老庙街。所有的车子在经过时都显得小心翼翼,好像担心那里会突然伸出一双可怕的手将他们拖进去。看来前几天发生的那起车祸给人们造成的影响还真不小。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跳了出来。他迅速直起腰,操作方向盘上了人行道。人行道上的两个情侣被这辆突如其来的车子吓了一跳,连忙跳到了绿化带上。醒过神来的男子指着胥海峰破口大骂。然而胥海峰不为所动,径直驾驶车子从他们身旁碾过,经人行道插进了庙街。
“爸爸,你要走这里?”胥芳晴吃惊地问。
“嗯,不能给那些记者们追到。”
“可是那里很危险啊!”
“放心,我会注意的。”
胥海峰的语气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⑸⒐㈡胥芳晴只好闭上了嘴巴,紧张地拽住了车门的把手。
一驶进庙街,郁积顿时一扫而光。宽阔的马路上不但没有一辆车子,连行人都没有。但豁然的感觉马上又被另一种情绪代替庙街的照明很差,大部分路灯被人为地破坏,变成了瞎子的眼睛。这个世界上总是不乏那些无聊的人,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一栋摇摇欲坠地楼房斜插在天际,没有丝毫生气,出于安全的考虑,里面的住户已经疏散了。相对于其他街道的热闹,这里荒凉得可怕。隐约可见一些黄色的警示牌,上面用粗壮的黑体字书写着“此处危险,请绕行”等字眼。有点像插在坟地里的墓碑。
胥海峰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绕过它们。回头再看,只觉得那些黑黝黝的大洞如同一张张择人而噬的大嘴,实在让人心悸。
一个灰色的雨点重重地打在挡风玻璃上,粉身碎骨地散开。接着有更多的雨点前赴后继地砸下来。叮叮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好象有无数只拳头在急促地捶击着车子的外壳。
又下雨了。雨幕令本来就不好的视线更加模糊。胥海峰焦躁地盯着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渗出了汗液。
“爸爸,”胥芳晴突然说,“那件事情真的跟你没有关系吗?”
“你怎么也这么问?难道你也怀疑我吗?”
“我从来没有见到您这样失态过。”
胥海峰苦笑:“芳晴,我只是不想将事情闹大。你应该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
“如果没做亏心事,就让他们去说好了。身正不怕影子歪。”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攻击。”
胥芳晴没有说话,不过看上去依旧是半信半疑的样子。沉默了一会之后,她再度幽幽地说。“听说那个坠楼的女人是做股票经纪的,长得挺好看。”
“好象是。”胥海峰怔了一下,接着敷衍地点了点头。
“那种职业的女性,人漂亮总归好做一些吧。”
“……也许。”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总是想起一个人……爸爸还记得朱小姐吗。”
“她?”胥海峰惊诧地瞥了她一眼。
“保险业务员跟股票经纪人的工作性质差不多吧,都是依靠开发客户而生存。朱小姐当时也是因为工作的关系认识您的……她也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您曾经为了她神魂颠倒。”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爸爸跟所有的男人一样,对漂亮女人缺乏免疫力……所以就算看上了那个女人也不足为奇。”⑸⑨②
“哪个女人?”
“抱海大酒店坠楼的那个。”胥芳晴咬了咬嘴唇,轻声说。
“这是什么话?”胥海峰不悦地抬高了声音。“你这么说是相信外面的那些传闻了?”
“对不起……”
“想不到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胥海峰痛心疾首地摇头,“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相信的人,活得真是失败啊!”
“爸爸,小心!”胥芳晴突然大叫一声,眼睛瞪得大大地望向前面。
胥海峰直起腰,全身的警报系统登时拉响。只见前面的空地上郝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大坑,轮廓依稀呈现深陷的井状,岩壁陡峭,深不见底。也许是刚刚形成没多久的,四周并没有设置警示牌。他用力踩下煞车,同时狂打方向盘,轮胎在柏油路上发出尖锐的嘶鸣。但是已经晚了,他陡然觉得重量一轻,车头朝下迅疾地俯冲。一声闷响之后,视野朝不可思议的角度调转了一个圈,所有的景象都象水里的倒影一样泛起了涟漪,接着,撕裂般的巨痛占据了体内所有的神经。
完了……这是他的下意识的反应,大脑旋即陷入空白。不知过了多久,幽幽醒转,发现车子头下脚上的插在沟底,右侧车厢空荡荡的,车门大开,不见胥芳晴。彻骨的恐惧随着坑底的积水一起灌进了车厢。
他吃力地转动眼珠,终于看到几米外的稍高一点的地方,胥芳晴一动不动地躺着。雨水鞭子似地抽打着她软绵绵的身体。似乎已经没有气息了。
坑的上方隐约出现几个人影。
“真惨,大概活不成了……”
“赶紧报警吧。”
他们的声音就象线号不好的收音机,听起来时断时续。胥海峰想叫,但发不出一点声音。想动,也挪动不了一根手指。这个身体似乎已经不再属于他了,就连疼痛的感觉都象水蒸汽一样,慢慢地从他的意识里蒸发。
3
前方一百米左右有人招手,是个年轻男人。红色的薄外套,黑色的裤子,腿边立着一个半人高的拉杆旅行箱。看样子不是去机场就是火车站,应该是个好活儿。
不过那个旅行箱太大了,简直可以装进去一个成年人,或者说一具尸体。石巍被自己脑海中浮出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犹豫了两秒钟后,他将刚抽了两口的烟弹出窗外,驾驶着出租车滑行了过去。然而就在此时手机突然响了。掏出手机抓紧时间扫了一眼,只见屏幕上跳跃着“高兴”这两个字。他摁下了接听键。
“巍子,我又撞车了。”话筒里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背景的噪音令人联想到兵荒马乱这个词。
“啊!人要紧吗?”
“一点轻伤,不过车差不多废了,对方是41路公交车。”
“谁的责任?”
“我。跟上次差不多,腿突然没了知觉。”
“靠,你可真不让人省心。”石巍悻悻地骂了一句。
“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不过,”⑸㈨⒉高兴在那边苦笑了一声,“我的手也发生了同样的问题。”
“啊……怎么这么严重?”
“所以我想请你陪我去一趟医院。”
“你现在在哪里?”石巍问。
“四方路,檀珑湾大酒店往西约三百米,第一个红绿灯附近。”
“哦,我马上过来。”
车子已驶达身边,年轻男人将扶手折起,拎起箱子准备上车,然而它只是稍稍停了一下,便加大油门疾驰而去。留下一双大睁的眼睛瞪着车尾扬起的灰尘发呆。
四方路,檀珑湾大酒店,一小时前石巍去过那边,是送一个乘客。一个看上去很神秘的乘客。他穿着件黑色的休闲夹克,领子竖得很高,遮住了大半部分面孔。已经进入六月份,夜晚的天气虽然有点凉,但也不至于包裹得这么严实吧。更何况还戴了顶帽舌特别宽大的棒球帽和一副颜色很深的墨镜。
他是从静安路的一个高档住宅小区附近上来的,手里拎着一个土黄色的旅行袋。旅行袋大约有一个苹果箱子那么大,鼓鼓囊囊的,分量似乎不轻。将旅行袋放进后备箱后,他将肥硕的屁股塞进了后排座,就是驾驶员背后的那个位置,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话:送我到檀珑湾大酒店。之后一直到下车再没有说过第二句话。
石巍有种感觉,他似乎刻意要避开他的视线。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令他想到了半年前的林莲生。
抵达目的地后,他付完车费,去后备厢里取出了旅行袋。就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石巍突然听见哧的一声响。探头一看,只见旅行袋的拉链就像抽风的嘴巴似的向两边裂开。与此同时,一团黑黝黝的毛发映入了他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