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吴宏都没有开口,大家都直勾勾地望着沈逸之,后者却把话题转向了老僧:“老哥,你说当年你来到寺里时,这里一片杂乱,有没有血迹呢?”

老僧很坚决地摇了摇头:“没有。因为寻女心切,我当时四处找寻过,半点血迹都没有。只有一堆乱物。”

“什么乱物?”沈逸之似乎饶有兴致地问。

老僧奇怪地看看他,小心地说:“有军旗、衣服碎片、破败的桌椅、木箱…”

吴宏突然轻轻地拍了一下大腿,动作虽小,却把我吓了一跳。我放眼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变了。

沈逸之还没说话,吴宏就把目光投向了我,问:“小孙,你记得罗耀宗和我们讲述刘进财一家失踪的时候,现场是什么样子的?”

我下意识地回忆起当时罗耀宗说过的情景,刚刚想起几句话,心脏就一下子悬了起来,人像被抽空了一样,大脑一片空白。

妈的!当时罗耀宗说的话音犹在耳:“…屋内和院子里,都散落着一些布片和衣衫,大小不一,颜色也都不一样,看布片的料子似乎还有孩童的衣服…”虽然地点不一样,但这情形不是和老僧在寺庙中看到的非常相似?

原来如此。我的心里一下子充满了恐惧——这下我明白了,这一寺的日本人都是怎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沈逸之已经看出我和吴宏明白了他的意思,可能是怕吓坏老僧和钱竞成,他没有继续往后说,话锋一转,对我说:“小孙,你去找老师傅问问可有棉衣?”

我一听转身就往老僧方向走去,心里像擂鼓一样,不用说,这必是要准备下洞御寒用的。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沈逸之说的“十分危险”是什么意思,整整一寺荷枪实弹的日本人居然像刘进财一家一样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我毫不怜惜这些禽兽的性命,但很显然,他们所面对的东西,很可能就在这黑洞之中。
既然沈逸之让拿棉衣,很明显,我们也要下去了。

即便我知道不应该,心里仍然浮现出巨大的恐惧。自从知道小叔牺牲之后,我对自己的性命已经看得很淡,一门心思想着为小叔报仇,现在到了紧要关头,竟然不可控制地害怕起来,那些未知的恐惧像是淡淡的黑雾,看不见也摸不着,却让人感到一种将要窒息的恐惧。

看见人多,老僧似乎也缓过些劲来,不像刚才那样惊恐不迭了。如此这般地跟他说完之后,老僧点点头,踉跄着从地上起身领我去了后院小室中,翻箱倒柜地还真找出几件老旧的棉衣来,虽然陈旧,却很是干净整洁。

到了殿中,沈逸之一看我手中的衣物,示意了一下吴宏,他接过拿在手中,却先递了一件给我。

我忙摆手不接,他们没看,但我自己非常清楚,一共就两件,我穿了沈逸之怎么办?

没想到沈逸之看我不接,做了个坚决的手势说:“你穿上吧,另一件给小钱。你们两人和小吴下洞看看!”

我一听吃惊不小,怎么就我们三个下去?难道不是全都下洞吗?

吴宏知道我不明白,便近前说道:“我们得留人在上面看守,忠国做这个合适。老沈也留下以备有什么不测好做接应。”说完他看着钱竞成说,“你是必须要下去的。因为有些东西我们不专业,只能麻烦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保护你们两人的安全。”

钱竞成听了脸上露出一丝激动,白净的脸上陡然多了一份神圣,语气坚定地说:“我不怕。你放心,我不会给组织丢脸的。”然后他学着刘忠国的语气朗声说,“保证完成任务!”

大家都笑了。现场的气氛这才变得轻松起来,只有沈逸之和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心里犯了嘀咕:看沈逸之的样子,这不像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他脸色并不轻松,刘忠国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态。我对这种下洞探查的安排很奇怪,让沈逸之跟我们下去不是更好?他老谋深算,心机绝不在吴宏之下,经验也足。

不过沈逸之的一句话让我恍然大悟了,我听见他语气略显沉重地对吴宏说:“你下去危险一样存在…记住一定要小心!这可不比平常,一旦有什么不对马上返回,不要犹豫!要留着性命为革命继续工作!”

我一下明白了。看来开始的确是沈逸之自己要下去的,应该在我回来之前发生了争执,吴宏担心沈逸之身体安危执意自己下洞,才有了现在的搭配。

想到这个我心里似有安慰,至少吴宏对我还是放心的,估计搭档时间长了,看我也是块材料,让我下去锻炼一下也未可知。

这样一想,就对吴宏的决定多了些理解。这样冰冷刺骨的环境,如果让沈逸之下洞,以他年过半百的身体,确实没有什么抵抗力。我们三人好歹还是血气方刚的壮年,吴宏的想法还是颇有道理的。

吴宏略带歉意地对我说:“不好意思了,小孙。本来不应该让你下去的,不过地上难保不存在什么危险,还是留下忠国比较放心。”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其实我并没有过多地考虑安全的问题,虽然心里对下面还是怀着丝丝恐惧,但是长时间以来的疑问早就让我蠢蠢欲动,面对只有一步之遥的真相,心里就怀着马上弄清楚的冲动。对让我下去的安排反而有些高兴,只是自己独占了一份棉衣,感到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吴宏也不是铁打的人,这样下去尚不知得待上多长时间,如果久了难保不出什么问题。

没想到就在这时,我们背后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你们等等,我也要下去!”

回头一看,居然是老僧。他已经站起身来,不知从哪里找了一根拐棍,一步步走到我们面前,伸长了脖颈高声叫嚷着。

这不是开玩笑吗!我第一个反应是这老头儿是不是疯了?看他刚才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现在应该怀着万分的恐惧,躲到几丈之外才是,怎么反而提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要求?我们万不会让他下到这凶险莫测的洞中的。

果然,沈逸之一把拦住就要冲上前的老僧,轻声劝阻道:“你别着急,老哥!这下面有什么东西还不知道,你下去还不是送死?让他们先去探查,安全了你再去也不迟嘛!”

没想到老僧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就推开了沈逸之,圆瞪双眼道:“你不要拦我!我已经老朽,一辈子小心谨慎,所以女儿至今去向不明,还被一个日本人耍得团团转!这寺庙我住了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其中有这样的机关,惭愧至极!如果我的女儿就在其中,不管死活,都是我的责任!今天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下去一探究竟,不然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头撞死,寻孩子他娘去算了!”

说到这里,他居然作势要往一边的佛像身上撞去。看那力气和神色,是真的一心向死。幸亏刘忠国身手敏捷,一步上前,拦腰把他挡了回来,远离佛像附近。

沈逸之也激动起来,他涨红了脸庞,语气却轻柔很多:“我说老哥,你这是何苦呢?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下去基本上帮不上什么忙,还给我们增添一些麻烦!如果你女儿真的在里面,对于寻找十分不利啊!你别嫌我说得难听,这都是实情,没看见刚才都没让我下去吗?我还不到六十,都怕连累这些同志没有下井。更何况你呢?”接着,他还怕老僧不听又说了一句:“这下面寒冷刺骨,你这身子骨能受得了?现在不是在石场那会儿了!我们都老了,老哥!”
这话是说得有些过分了,要不是在现场,我也想不到以沈逸之的城府会讲出这样冲动的话来。不过虽然难听,却句句说在点子上,看来沈逸之也是动了真情,不管那些客套了。

不过,他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老僧也不领情,他喘着粗气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们当年患难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好人!可是你不知道,我等我女儿等了多少年,吃了多少苦!我悔恨啊…要不是我生性怯懦,哪至于到今天这步田地?反正我已然老迈,今天就算是把老脸丢在这里了。如果下去碰上危险的情形,我第一个撞死在石壁上!绝不拖各位同志后腿!我们当年在石场外时,你不就是这样吗?我严勇那时贪生怕死、愧不如你,悔恨至今啊!不过你相信我,今天我一定做得出来!”

我第一次听到老僧说自己的名字,不过不知道他说的石场中的事,到底有什么隐情。正奇怪间,却发现沈逸之的脸色变了。

老僧这番话显然对沈逸之有着很大的触动,他叹了一口气,慢慢后退一步,目光投向地上,说:“老哥,你这样说话,就是不把我当自家兄弟了。当年那是我自愿的,你并没有亏欠我什么,用不着在心里过意不去。今天这深洞里,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你话既然说到这份儿上,以小弟的身份,我也不敢多说什么了。今天我就违反一次纪律,你自己来做决定。千万慎重!”

老僧的遗愿

老僧似乎也觉得自己言重了,也不再说话,只是垂着眼帘,沉默地盯着地上的洞口,拐棍在地上碾压着地面发出细碎的声音。

这声音像是挤压着我们的心脏一样,变得沉重无比。过了很久,老僧才缓缓开口说:“我老了,今生已经没有什么奢望,只求在临死之前知道小女的去向。说实话,年岁已久,我已经对小女的生还不报什么希望了,但求知其去向。这样我死之后,也能面对九泉之下的娘儿俩,不至于无颜相见!”抬起头来的时候,老僧已经满脸是泪:“我一生无为,家人惨死,女儿失踪,却没有杀掉一个鬼子替他们报仇,此恨比天高!老迈无用了,就剩这点要求。得实现之,死而无憾!”

话说到这份儿上,大家都不做声。沈逸之脸色更加沉重,摆了摆手,将头扭了过去。吴宏看见后,轻轻地在下洞的路上让出一份间隙,我忙将身上的棉衣脱下来,轻轻盖在老僧身上。

吴宏看了我一眼,带着些许的赞许。老僧陡然生出一份勇气,腰杆也挺直了许多,看我将棉衣给他,感激地拍拍我的手背,顺势穿在身上,然后迈步来到前面,朗声道:“好了。吴同志,我们下去吧!”

吴宏已经在洞口附近准备好了,听到这话后对沈逸之和刘忠国使了个眼色,对我说:“小钱跟在后面,你最后。”然后便慢慢地顺铁梯一点点进入洞中。

钱竞成紧跟其后,老僧紧了紧衣衫,毅然迈下洞去。我随后也一步步钻进洞中,四面的石壁都透出一股寒气,隔着薄薄的衣衫钻进肌肤,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老僧在我下面小心攀爬,行动迟缓,我不时停下脚步等他下去。本来洞就很深,加上这样走走停停,我们着实走了半天,等到一众人来到洞底部平地,我竟然已经感到手脚有些僵硬了。

下意识地,我四面摸索了一下,满以为能够摸到四面的墙壁,没想到扑空了。伸手触碰前方,居然是一片空气,什么都没有。我心生疑窦,刚才在上面往下看的时候下方只有一块平地,怎么摸上去反而空无一物呢?

这样想来,手上就有了些忌惮,未知的恐惧渐渐笼罩了我。不会一下摸过去碰到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吧?鸡皮疙瘩仿佛又多了一层,我连忙把手缩了回来。

人一慌张,就想起来时的地方。我忙抬头向上看去,沈逸之的面孔已经变成一个不甚清晰的黑影,不过只要能看到其他人,便大胆了些。吴宏敲了敲内壁的墙,上面也敲了一下,可能是事先约定好的暗号。他放下心来,打开手电,开始四面探查起来。

等光线照过来,我们才发现,这底下小小的空间其实只有三尺见方,十分狭窄。刚才我黑暗中四面摸索的时候正是把手伸到了底部的侧围,光线照过去,那里居然有个两米多高的通道!

这侧面的通道,也是幽深黑暗,看不清楚,吴宏把手电照向通道里面,居然没有到头,看来非常深。我们在这里都能感到有一股股的凉气从通道中透出来,比刚才在铁梯之上还要来得彻骨,想必凉气的发源就在这通道尽头。我把老僧护在身后,少受凉气侵袭,便回头轻声问吴宏:“怎么办?过去吗?”

吴宏没接茬,他照完这边后又把手电拿到另一边去,冲着对面扫射过去。我只看了一眼,就发现那边是堵死的,是和侧壁全无二致的一面墙而已。这样,除了继续进入通道应该没有其他道路好走了。

正打算自己先迈步进入通道一探究竟,不料身后的吴宏突然惊呼:“这里有机关,大家先不要动!”

我听了胆战不已,回头时,只见吴宏照着对面墙上的一个地方对我们说:“这里细摸上去有个细小的突起,我小心地试过了,应该是个暗门,估计按下去会引发什么机簧。你们先爬到铁梯上去,我试试看。”

我心里暗暗吃惊吴宏的大胆,这要是什么致命的机关,他不就交待在那里了。不过听他的意思,似乎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只好按他的要求依次爬到铁梯之上,老僧在最上面,我和钱竞成依次靠下。

吴宏熄了手电,黑暗中只听见轻微的一声“啪”,便有一个沉重的声响传来,听上去好像是开启了什么东西。就在我们三人忐忑不安之时,吴宏在下面开口了:“你们下来吧,这是一扇门。”

门?怀着一肚子疑问,我下到底部,打眼一看,果然在通道的对面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通道,我不知道刚才的墙壁哪里去了,听吴宏的意思似乎缩了回去,难道之前的壁垒是一扇大门?

吴宏说:“我按了一下刚才那个暗格,这面墙就升上去了。看来这个隐蔽的通道可能有猫腻,我们进去看看。一定要小心脚下和四周,轻起轻放,不要乱扶周围的墙壁,以免触动什么机关。我想这些开关应该都是对应的,有开就有关,别一闪失把我们关在里面了。”然后他回头对钱竞成和老僧说,“你们留在这里,我们先去看看,如果没有危险再叫你们进去。这里可能机关密布,马虎不得。”

钱竞成本来要说什么,听了吴宏的话便点点头,闭嘴不语了。他看看身边的老僧,两人都脸色阴沉地蜷缩着靠向一边,显然是默认了吴宏的做法。不过我们离他们不远,有什么问题接应也来得及。

我硬着头皮走在吴宏身后,动作轻缓,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为了节约电量,吴宏找到这通道之后就把手电关了,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微微低垂在身前,勉强可以照到一尺左右的范围。

进入通道走了几步,我们在火折子的映照下四面打量,这才发现,这是一个大些的穴洞,大概五六平方米的样子。里面非常干净,什么东西都没有,四面墙壁打磨得很平整,墙角都是切合垂直的,非常规范。看上去不像是存放东西的地方,不知道挖掘这里的人为什么辟出这样一个空旷的穴洞。

奇怪的日本字

吴宏这次有了经验,对我们做个手势,便在墙上细细地摸索起来。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在四壁观察,不过因为没有受过训练,我不敢贸然碰触墙壁,生怕无法掌握力道触到什么机簧,酿成祸端。

在火折子的映照下,我看见吴宏的脑袋上下移动,只过了一会儿,就看他不知又动了对面墙上的什么地方,墙壁发出一阵厚重的声音,迅速地在我们面前升起,前方居然又出现一个通道。

我算了算现在的位置,应该已经到大佛底部还要靠后的位置了,不知道前方都有着什么样的设置。难不成全部是一格一格的穴洞不成?日本鬼子当年不会把这里挖空了作为囤积军备物资的仓库吧?

正走着,我突然想起刚才的一个细节,忍不住小声问吴宏:“刚才老师傅说自己当年对沈逸之有愧,是什么意思?”

吴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我,可能是吃惊怎么这会儿还有心思问这个。按捺不住好奇心,我直勾勾地盯着他,吴宏无奈,轻轻说:“当年他们两个人逃出石场不久,鬼子的搜索队就跟来了。眼看就要发现两人的时候,老沈冲上去拉响一个鬼子的手雷,炸伤了一大片,和尚才趁机逃跑。也算老沈命大,瞬间扑向一边,只是晕了过去,阴差阳错地活了下来。和尚肯定是看见当时炸飞的碎片,以为老沈死了,也没回去细看他的死活就自己逃走了,估计到今天心里都存有愧疚,不能原谅自己当年的做法。我猜他刚才执意下来也有些赔罪的意思,所以他说那些话后,老沈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这才明白原委,便跟随吴宏进入了下一个穴洞。这个就比刚才的小很多了,也就是前者的一半大小,四壁也没有刚才那么平整,像是粗略地挖出来一样。吴宏小心地将墙壁上的一些泥土抚弄开来,露出几个陈旧的字迹。他把火折子举近,我凑过去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立入禁止”几个字。

火光下,吴宏的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看来他知道这字的意思。回过头来,他轻声告诉我:“这是日语,‘禁止入内’的意思。看来这里的确是日本人的设施。”

没想到,我们背后突然响起一个激动的声音:“我认识这几个字!我见过…在石场见过!这是日本字!日本鬼子!”回头一看,居然是老僧,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路跟了过来,看到这些文字他神情变得愤怒不迭,情绪也开始狂躁起来。

我和吴宏吓了一跳,暗暗责怪自己的粗心,被老僧悄悄跟上居然没发现,看来注意力太过集中在探查上了。我一看老僧来了,不由担心钱竞成的情绪是否稳定,一个人待在黑灯瞎火的深洞中,不会吓出什么毛病吧?

回头看看,远处丝毫没有动静。我稍微放心些,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他,钱竞成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其实还很有些勇气。

吴宏用手势示意老僧安静,过了一会儿,老僧才平复了情绪,不过仍想着早点获知更多信息,便催促吴宏尽快查看。

一个不留神,老僧便在墙上开始摸来摸去,突然他回头对我们说:“这里好像也有个暗格,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哪里?”吴宏听了很是激动,马上赶了过去,等细细勘察完了,他才呼出一口气说,“这个位置和门外几乎相对,应该是关门的开关。别看这机关年代久远,却十分精巧,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如此迅捷地开闭。老沈说得没错,一定有高人设计。你们有没有感觉这里空气十分浑浊,想必是因为这机关严密,无法与外面空气流通,我估计这门一关,我们要不了多久就会憋死在这里。老师傅,既然下来就要服从指挥。没我的命令,你不要再触碰任何东西!尤其不要碰触这个暗格。”

我也同时点点头,拼命压制住心中的恐惧,后退几步,下意识地离来时的石门近了些,以便随时跑出去。吴宏把火折子拿在身前围着这穴洞转了一圈,嘴里喃喃自语。我虽然离他很近,但也听不清他说的话。

吴宏看了一圈,似乎没发现什么,失望地转了回来,告诉我们:“我在四面墙上都没任何发现,不知道还有什么机关。”

然后他盯着来路紧张地思虑着,过了几分钟,突然回过头来对我们说:“小孙,你们去外面。我在里面,同时按下两个暗格试试看。”

我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同时把暗格按下去后,只听一阵响动,侧面的一面墙壁升了上去,居然又出现一个通道。不过我们身后的远方那扇门却扑通一声落了下来,堵住了回去的通道。

吴宏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这就把我们困在这个洞穴中了。我也一个激灵,害怕起来,不过马上想到,钱竞成还在外面,一会儿我们回不去,他应该会回来寻找吧?心里便多少踏实了点。吴宏可不一样,他重新按了一下开门的石块,没有任何反应,脑门上立刻渗出汗来,刚要开口说什么,突然眼睛瞪大地看着我身后,嘴里急喊:“别——”

吃惊之余,我回头一看,老僧不知哪来的气力,抢先一步从通道入口迈了进去。吴宏刚刚从嘴巴里冒出一句“小心”,就听见里面传来老僧的一声惊呼,然后就是“扑通”一声,一切都重新寂静下来。

坏了!我不由冒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地想:老僧不会是掉到什么东西里去了吧?

想到这里,我不由一惊,也几步赶上前去,想看看老僧到底出了什么差池。没想到吴宏的速度远在我之上,我尚未到达跟前,他已经迈出门去。

亮光在前,我看得十分清楚,老僧跌倒在一个窄浅的小沟里,想必是脚下不够利落,在黑灯瞎火中摔倒了。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他,吴宏也把手中的火光举到了近前,照亮前方的范围。

不料火光一近,老僧刚刚起来了半边身子居然又一屁股坐倒在地,这次明显不是因为摔倒,因为我看到他的肩膀急剧地颤抖着,浑身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光秃秃的脑袋上陡然冒出一脑门子的汗珠。我离得比较近,能听见老僧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哑声音,像是口腔中突然被堵上了一块湿漉漉的手帕一样,听着非常难受。

我的妈,这是碰上什么难以想象的恐怖情形了,声带都痉挛得叫不出声音——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吴宏当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似乎也看见了什么东西,猛地在原地钉住了脚步,冲我做了个手势:小拇指往下方勾了勾。

这是什么意思,让我趴下?还没等我弄清楚,自己的眼睛已经不由自主地往前方看去,这一看,我马上感到自己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整个人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一样,肌肉骤然收紧了。

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一张惨白巨大的脸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一下子被吓得魂飞魄散,两腿都开始发软,几乎站立不住。更让我胆寒的是,那张面无血色的脸上竟然没有眼球,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窝!

惨白的人脸

别说是毫无经验的我,连吴宏都当场怔在原地。这张恐怖的人脸出现得太诡异了,谁都没有想到这里除了我们居然还有其他人,精神上完全没有准备,一下子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那张巨大的人脸毫无表情、纹丝不动地看着我们,只过了几秒钟,吴宏回过神来,他一下子把手中的火折子举起,对准人脸照了过去。靠近后我才哆哆嗦嗦地发现,这张脸居然是镶嵌在一个玻璃器皿中的,并且似乎还有着身躯。

好像是个死人。这样一想,我心中的恐惧感居然减轻了些,毕竟在这里看到死人我还是有思想准备的,最害怕的反而是碰到活着的什么东西。我脑海中又浮现出两点绿莹莹的光芒,冷汗马上又多了一层。

老僧还是没有缓过劲来,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直到吴宏大着胆子把前面的玻璃容器全部上下看了一遍,他才从地上扶着我慢慢站了起来。

现在我已经看清了,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玻璃柱体,里面像是雕像一样伫立着一具尸体。尸体呈站立姿势,四肢俱全,是一个男人。他的眼睛已经不知去向,脸部像是被糊在什么东西上,并没有多少立体感,所以显得十分巨大。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这具尸体不似正常人的身躯,看着让人感觉有些别扭,我倒也说不上哪里不对,仿佛该瘦的地方不瘦,该胖的地方不胖。

吴宏举着火折子,越看神色越严峻,后来竟然蹲在地上半天都没有起身。我觉得事情不对劲,便也靠近吴宏想问问到底怎么了,不想吴宏一下子又从地上站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他轻声对我们说:“这好像只是具人皮,里面不知道有什么填充物,肯定没有骨架。”

我一听哆嗦了一下,马上明白了,看来刚才我没有看花眼,难怪总觉得这尸体有什么不对,原来只是外面罩着一层皮,我说怎么看着有这样大一张脸,差点把我和老僧吓死。

老僧也听见这句话了,他从地上颤巍巍地站起来,眼神中全是惊恐。其实我心里何尝不怕,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突然多了这么一张玻璃罩子中的人皮,里面还不知填充些什么物什,真是让人胆战心惊,本来就让人恐惧的黑暗深处更加多了一份阴森和恐怖,顿时变得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