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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以为是你。”长流转向旁边,咧起嘴来,在缓缓地环视房间内所有的人后,又继续说:“把遗体运到菊地制作所的人,是我委托的业者,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应该只是按照交代将棺木运达指定的场所而已,他们应该也没有发现到菊地先生的尸体,只有将老师的棺木按照指示放在那里后就回去了,等到我去的时候,棺木已经不见了。”
“也就是说,是原沼先生把棺木运走了。”萌绘说:“原沼先生应该也是从业者那里问出棺木运往的地点吧。那天傍晚过六点时,大礼堂的员工就获准离开,所以时间十分充足,原沼先生于是从菊地制作所运出棺木,然后埋在自家的庭院里。”
萌绘在每个人之间边来回走着边说,等她再度走到窗边时,在那里停下脚步,轻轻地叹了口气。
“让遗体消失的行为在这次的情形中,有着不寻常的意义,因为这是有里匠幻的遗体,所以不是一般的遗弃尸体事件,还有,这也不是为了要湮灭某种证据,而是某种接近哀悼死者的行为。就某种意义来说,这仪式比葬礼还重要。有里长流先生也正是因为了解这其中的含意,所以才会三缄其口吧。”
“嗯,西之园小姐说的没错。”长流垂头丧气地说:“反正不管是谁做的,只要能顺利就好,我甚至还认为这结果是最好的。当然,我现在只是觉得很抱歉,真的是给大家添麻烦了,毕竟我那个时候,只是一心一意想为老师做些事情而已。”
“以上大致就是千种大礼堂一案的真相。”萌绘微微侧着头说:“长流先生有察觉到灵车司机扮成遗体一事,但却没想到这次案子从头到尾都是原沼利裕一手策划的,他只是以为原沼先生是受某人之托,才会担任人偶的角色,是这样吧?”
“当然是那样。”有里长流点头。
“可是,事情却并非如此。”萌绘露出前所未见的优雅微笑。“因为和这个相同的手法,在一开始的泷野池一案里也有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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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极为特殊的条件,就是要有一个只要化妆就能变成有里匠幻的人存在。”萌绘用理性的口吻继续说:“这可以说是一开始所没有料到的非现实条件。不过,既然它被用在大礼堂遗体失踪案的手法上,那就有再次检讨是否也适用在泷野池命案上的必要。”
她再次缓缓地迈开脚步。
“最初,在我针对泷野池命案所做出的结论中,有一个在金色箱子中藏有飞刀发射装置的假设。有里匠幻先生在舞台上被捆绑并进入箱中后,马上在箱中马上解开绳子,然后潜藏进舞台里,在那之后,巧妙装进箱中的装置就立刻发射刀子将他刺杀。接着,空箱被起重机运到池子上,在木筏上被火舌吞噬后沉入水中,潜水员当时从水中拉起的箱子,是别的箱子,里面并没有飞刀发射装置,这是我当时想到的假设。”
“池子里我们也找过了。”近藤在一旁插嘴。
“那是第二天才找的吧?”萌绘表情从容。“沉在池中的那个箱子,在那天晚上时被菊地先生捞回来,用卡车载走了……我是这么想的。”
“喔,原来如此。”近藤高声说并点头,似乎只有他没听三浦说过这个假设。
“不过,这个假设是错的。”
萌绘回到桌边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
“有个可以扮成有里匠幻的男人,而且像到在众人面前不会穿帮的程度,这是个全新的条件,如果采用这个条件,就让我脑中又浮现了另一个可能性,也就是不用制作飞刀发射装置,不用依赖任何机械机关,也能确实办到的方法。”
鹈饲绞尽脑汁苦思着,近藤则是张口结舌地静止不动,站在吧台附近的那两个魔术师,坐在沙发上的西之园捷辅,三浦及犀川,也都出神地看着她。
“犯人自己进去那个金色箱子里。”萌绘朝天花板摇了摇食指。“他从箱子里刺杀潜进舞台中的有里匠幻后,就待在箱子里,被起重机运到池子上沉了下去。”
“怎么会……这是不可能的,西之园小姐。”鹈饲苦笑着摇晃巨大的身躯。“因为,匠幻进去的时候,箱子不是空的吗?你是想说犯人是藏在舞台里吗?可是那么狭窄,要互换是不可能的。”
“不,你错了。”萌绘一本正经地摇头。
“还有,你说他待在箱子里沉入水中……对吧?”鹈饲对身旁的近藤说。近藤则是点头如捣蒜。
“鹈饲先生,你听好了。”萌绘解释。“众目暌睽下在舞台上被捆绑,并进入金色箱子里的那个人,就是原沼利裕先生。”
“咦?”近藤尖声嚷着。“那么,真正的有里匠幻,打一开始就藏在舞台里啰?”
“不是。”萌绘摇头。“因为,在表演开始之前,他有跟间藤社长和吉川经理谈话吧?近藤先生,事情不是那样的。真正的有里匠幻,一开始是穿着红色衣服,躲在被起重机运到舞台上的箱子里的。”
“等、等一下。”近藤紧蹙眉头。“那意思是,呃……”
“真正的有里匠幻躲在箱子里,等那个箱子一放上舞台时,就马上潜进舞台里了。那个时候,舞台上的假匠幻先生,还在被人用绳子捆绑中,等到后来箱盖被打开时,里面已经变得空空如也。再来,这次换假的匠幻先生进到箱中,当箱盖一阖上,他在里面很快将绳子解开,为了争取时间,箱子外面不但挂上好几道锁,还由女播报员将那些锁一一锁上。那个时候,命案就发生了,箱子里的假有里匠幻,也就是原沼利裕先生,在打开箱子底部和舞台上的暗门后,就从上面将刚藏进里面的真有里匠幻给刺杀了。”
“西之园小姐,可以耽误一下吗?”三浦刑警举起一只手,用低沉的声音问:“在巴士里跟社长们谈话的,是真正的有里匠幻吧,那他是在哪里跟假有里匠幻互换的呢?”
“就在岸边的箱型车里。”萌绘立刻回答。“就是停在滨中学长撞到村濑学妹的那辆箱型车。真正的有里匠幻先生在正式开演之前,从上方道路的巴士里出来,进到停在岸边的箱型车里,那辆箱型车的后车厢里,放着金色箱子。真正的匠幻先生在那里穿上红色衣服,进入箱中。一开始就在车子里的原沼先生,则画上有里匠幻的妆,变成穿着银色衣服的假有里匠幻,登上舞台。”
“为什么要这样做?”西之园捷辅坐在沙发上问:“为什么有里匠幻要如此费心地跟他互换呢?”
“就我的猜测……”萌绘用食指抵住下颚,往天花板看。“他会不会是要在池里的木筏上,从那箱子里伸出头来让大家看呢?如果那样,在之后发生爆炸,箱子沉进水里时,会给观众更深刻的印象,可是,明明是这样,最后从拉起的箱子里,却会出现穿着大红衣服,不但绳子解开也没有浸湿的有里匠幻,这流程原本应该是这样安排的。”
“换句话说……”三浦以低沉的声音说:“这两人互换本来就是魔术的手法啰。”
“我不知道他居然还有替身。”有里武流叹气道:“原来如此,这样一来,老师有几个表演手法我就能明白了,他大概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利用那个叫原沼的男人了。”
“大概吧。”萌绘点头,眼珠翻上看着有里武流。“那就是关键。有里匠幻先生所得意的瞬间传送,也是需要长相相似的人吧,如果原沼先生一直都是扮演替身的角色,那就代表他一直都是戴假胡子,那天站在泷野池舞台上的,是和有里匠幻长得一模一样的原沼利裕先生。”
“请问……”近藤举起一只手。“你现在的意思是,犯人在刺杀有里匠幻后,就一直待在箱子里,跟着沉到水中去吗?” ,
“嗯嗯,没错。”萌绘点头。“箱子被起重机吊起来运到木筏上,然后起火并沉进水中。不过,在爆炸之前,箱中的原沼先生当然就已经通过箱底和竹筏上开的洞,潜到池子里去了,我想,木筏底下大概事先有准备氧气筒和潜水装备吧,他将那些穿戴上后,就能在池水里游动。”
“哦……”近藤露出佩服的表情。“这手法还真是大工程呢。”
“嗯嗯,因为是魔术嘛……”萌绘回答。“虽然他可以池水中等待,然后混进潜水员群中出来,不过那方法太危险了,因为如果一数人数就会穿帮,而且还必须要换衣服。原沼先生只将衣服的银色布料留在箱中……不,也许那是一开始就准备好的也不一定……总之,他就是潜进水里,在水面下一直游到泷野池的另一边。木筏因被炸坏,所以就算下面真有逃脱的装置,别人也看不出来,之后,等到空箱子被捞起运回舞台上时,舞台中的有里匠幻藉由机械装置现身,这场骚动,让池边的人群都聚集到北侧的岸边,因此,他要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由池子的另一边登岸,搭上等待中的菊地先生的卡车逃走,是很简单的事,或许雨就是那个时候下的也说不定。”
“在那之后,原沼先生就杀了来帮忙的菊地泰彦啰?”
“嗯。”萌绘点头。“这两人开着卡车返回菊地制作所后,原沼先生就在那里杀了协助者菊地先生。菊地先生本来应该只是要协助魔术的进行,根本没想到竟然成了杀人帮凶。傍晚的电视新闻里,有报导有里匠幻遇害的消息,因此,原沼先生必须在菊地先生还没察觉之前,先下手杀了他,我想,他大概在两个人抵达那里时就立刻动手了,原沼先生的车子,应该就停在菊地制作所,所以他后来应该就直接开那辆车回家了。”
20
“我能说的,大概就是以上那些了。”萌绘说完,便走回房间中央,在犀川身旁坐下并拿起了玻璃杯。
“在静冈杀害有里美香流的人也是原沼?”坐在桌子对面的西之园捷辅问。
“嗯,是的,叔叔。”萌绘双腿交叠。“那也不是什么特别不可思议的案子,美香流小姐只是在即将爆破之前,用绳子飞越到隔壁的楼房,然后在那屋顶上等待的原沼先生就杀了她。之后,他下到中间的楼层,等大家上楼梯,原沼先生应该有跟着跑上来的摄影师们一起再上到楼顶去过吧,因为他就混在记者群里,也许还事先准备好照相机带在身上,听说在警察上去顶楼前,曾经有很多人在那里出入过,所以原沼先生可以轻松地趁乱逃逸。”
“所谓的飞越是怎么办到的?”西之园捷辅追问。
“因为隔壁大楼矮了一点,所以可以在一开始就先从屋顶上突出几公尺的角架,前面再绑上绳子,然后在爆破之前,美香流小姐只要将绳子系在自己的皮带上,由西侧的窗子或阳台垂降而下,静等大楼崩塌即可。也许她还有穿着颜色不显眼的衣服,或是用床单缠在身上,反正沙尘漫天,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用担心会被发现,再说附近也没有人在。我想,不管是用滑轮牵引绳子,或是角架本身拉的,总之她应该都是从隔壁楼房顶楼的窗户进去的。接着,她立刻跑上屋顶,回复原来的服装,将角架之类的装置拆解并扔到楼下,混进崩毁大楼的瓦砾堆中,也许只有绳子是被原沼先生拿走的。”
“那个点子是我想的。”有里长流说:“几乎就跟西之园小姐说的一样。”
“为何原沼利裕要杀有里美香流呢?”西之园捷辅用不快的表情瞪着萌绘。
“嗯。”萌绘收起下颚,眼珠朝上回望叔叔。“叔叔,这一点就是最模糊瞹昧的地方,因为原沼先生本人没有针对这点多加解释便死了,加上美香流小姐也死了,所以我只能用想象的。”
“你怎么想?”三浦在一旁问道。
“我想,美香流小姐知道有里匠幻的魔术里有替身的存在,也就是说,她知道有原沼先生这个人,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一点将十分重要。有里匠幻对长流和武流先生都不曾泄漏自己魔术的手法,但却独厚美香流小姐。她魔术的点子,听说都是匠幻先生所想的,所以其中必定也有跟他自己相仿的魔术,也许美香流小姐在很早之前,就见过当替身的原沼先生了。总之,她是最有可能察觉到泷野池和千种大礼堂两件案子真相的人。不,我认为,美香流小姐事实上应该已经发现了,因此原沼先生只得跟她谈条件,说不定,这还是她强迫原沼先生谈的。我虽然只能像这样做模糊的想象,不过这么一想,也多少可以了解吧。”
“原来如此。不过,即使这样……也不必挑那种地方下手啊。”三浦低声说着,用锐利的眼光看向萌绘。“真要杀的话,应该有更安全的场所和机会吧。”
“但是,在那场脱逃表演时,原沼先生事实上就是美香流的秘密协助者,她为了要挑战大型脱逃秀,获得明星的地位,便要求原沼先生帮忙自己,所以,原沼先生才会在隔壁大楼屋顶上待命,毕竟靠她一个人,要拉绳子又要丢弃装置是很辛苦的,原沼先生为了帮她忙而在那边,你不觉得这是个机会吗?”
“嗯,算了,也许是吧。”三浦说着,心不甘情不愿地退让。
“那个……讲到动机……”鹈饲问:“原沼利裕杀有里匠幻,又盗走遗体,原本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呢?”
“原沼先生在协助有里匠幻先生表演的过程中,渐渐地把自己想成是有里匠幻,这也许可以说是一种迷到走火入魔的心态,他希望能为他心中最爱,最崇高的世纪脱逃王有里匠幻,演出最后的幻觉。”
“但是……泷野池的脱逃秀,不就是有里匠幻本身策画的吗?”
“不,鹈饲先生,我所谓最后的幻觉,是指千种大礼堂的脱逃。”
“咦?那,什么……难道他是为了让匠幻从棺木中脱逃,才会杀了他吗?”
“嗯,没错。”萌绘抱住交叠的双膝。“当然,他想让匠幻先生的死喧腾一时,是有其意义在的,不过,他其实更想在那之后,让匠幻先生演出更能喧腾一时的棺中脱逃。我想,原沼先生就是要这么做。现在,有里匠幻的棺中脱逃,已经成为红遍全日本的话题,而站上魔术界的顶点了。”
“那与其说是异常……”鹈饲喃喃说着。“该怎么说呢……反正像我们这种普通人,是绝对无法理解的。”
“不,我可以理解。”有里长流说:“在听到这个计划时,想必匠幻老师一定是欣喜若狂吧。他也许还会说‘就算拿自己的命来交换也无所谓’之类的话呢,就连我……也很想向原沼先生致谢。”
在陷入沉默之际,诹访野刚好端着咖啡走了进来,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听大家谈话的,居然能每次都选在这么刚好的时机进来,这一点让犀川十分佩服。
“总之,这次的案子,都是在魔术表演中途发生的。”萌绘回复到平常孩子气的口吻。“大家应该都有想过这里面有什么机关,或是用什么手法吧?就连我,之前也从没想到箱子里居然有装人,我一直以为箱中实际上是没人的,还有棺材也一定暗藏着某种机关才对,我脑子里,都被哪里有机关,哪里是隐藏起来的想法给塞得满满的。
但是,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而是直接到叫人吃惊的程度,他真的躲在箱子里,真的潜进水里,就连棺中脱逃,也不过就是打开棺盖爬出来而已。原沼先生大概已经预料到我们都会这么想吧,他想让这个魔术的存在,就是这个魔术本身的烟幕弹。
使用替身的魔术,本来就是有里匠幻先生所擅长的,但是他却没有对任何人说,感觉简直像是为了这个最后的魔术在保守秘密一样,为了不让人察觉到替身的存在,他需要准备好几条看起来可能的路径,好让人以为有某处暗藏着魔术机关,武流和长流先生所做的事,想必也在原沼先生的预测中吧。”
“虽然方法已经很清楚了,但动机方面……我是连一个都掌握不到。”三浦低声说:“特别是他杀害有里美香流的动机……”
“我也是这么想的。”鹈饲马上说。
“我不觉得理解动机有很重要,如果了解杀人犯的动机,我们就能安心吗?理解本身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萌绘虽然言词犀利,但脸上却是露出微笑,因为这句是犀川常挂在嘴上的口头禅,所以她打算拿这来开个玩笑。
“我知道了。总之,萌绘……叔叔很感谢你。”西之园捷辅端起小咖啡杯说:“好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三浦他们吧,反正详情之后应该就能调查出来,所以你最好还是别再涉入这件案子了。”
“嗯,我也不打算再有任何行动了。”萌绘用优雅的口吻说:“我再受伤的话,会让你们担心的。”
“好,希望你能多少自重一点,一直这么孩子气会让我们很困扰的。”
“是的,叔叔。”萌绘微笑以对。
西之园捷辅似乎对萌绘的笑脸有些无法招架,便将视线转向坐在她身旁的犀川。
“犀川老师,你有什么意见吗?”捷辅问。
“这咖啡很好喝。”犀川对站在门边的诹访野说。
“谢谢您的赞美。”诹访野行了个礼,
“犀川老师,你多少说些话嘛。”萌绘将手放在犀川的膝盖上。“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话。”
“叫我别说话的可是你喔。”
“啊,还有,你今天也都没有抽烟,究竟是怎么了?”
“我忘了。”犀川说完,便从口袋里拿出香烟点上。
大家鸦雀无声地注视犀川好一会儿。他呼出烟,环顾着房间。
“欵,你有什么感想?”萌绘问。
“什么的?”
“就是我说的那些关于真相的事。”
“还不坏。”犀川呼出烟。
“只有这样?”
“你的说明,除了某一点外,全都是正确的。”
“咦?我有什么地方弄错吗?”
“我不知道。”犀川稍微扬起嘴角。“真相其实不明,只是你的说法跟我的解释有一个地方不同而已。”
“嗯嗯,那是当然的。我的假设也是包含很多想象,所以有模糊地带。反正我本来就不觉得这是唯一的正确解答。”
“犀川老师,你是指哪一点。”三浦探出身子追问。
犀川缓缓地站起来。
“只是可有可无的地方而已。”他小声地说。
犀川走到窗边,向外眺望。
他一边用指尖转着香烟,一边转过身来。
“我认为……呃……被杀的人并不是有里匠幻。只有这一点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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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之园同学的说明,将她片面观察到的现象解释得很清楚,不但在物理上没有矛盾处,犯案过程的先后顺序也都说对了。”犀川从窗边走回来,再次在沙发上坐下,将烟灰弹进烟灰缸里。“明明没有迹象可循,她却能以飞跃性的思考切入问题核心。这就是西之园同学的独到之处,但是,这明显地并非是直觉或第六感,而是思考能力,首先,我就来评论这一点吧。”
“老师,你意思难道是有里匠幻其实没被杀吗?”萌绘用担忧的表情低声说。
“不,这只是解释上的问题,并非代表你有错,这并不是要评论对与错。”犀川呼出最后一口烟,把香烟熄掉。“我只是说如果。我是在想,如果被杀的不是有里匠幻,那又会怎样呢?”
“但是,无庸置疑就是有里匠幻啊。”鹈饲刑警也靠了过来。
“那如果这次的杀人凶手,就是有里匠幻呢?”犀川面带微笑慢条斯理地说。
“凶手?”鹑饲沉吟着。
“如果凶手是有里匠幻的话……”萌绘在一旁重复说道。
“在那种情形下……”犀川翘起二郎腿说:“他就是为了自己的名字杀人,为了自己的名字让尸体消失,然后再杀了背叛自己的爱人。如何?刚才因无法理解而持保留态度的地方,都可以很顺利的获得解释了吧?”
听到犀川的话,萌绘像被电到一样瘫靠在沙发上,她交叉手臂,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桌面,坐在吧台椅子上的有里长流和有里武流,则都站起来,走近房间中央的桌子这边。
“犀川老师,你那话是什么意思?”有里武流问。
“今天死在菊地制作所的人,才是有里匠幻。”犀川回答。“他让我们看到最后的幻觉。那场火焰魔法,真的很精彩。颜色由青变黄,然后转为红色,有里匠幻在那火焰中,死的很漂亮。”
似乎想说些什么的长流往前走跨出一步,但又说不出口。
“为什么那么精彩的魔术……”犀川凝视着长流。“假的有里匠幻居然会呢?我那时就确定,这功夫是货真价实的,所以他才是本人。”
“在泷野池被杀的有里匠幻,是假的?”萌绘睁大双眼。
“没错。”
“但是,老师……这怎么可能……”
“我们都有仔细确认过遗体……”有里长流终于开了口:“那应该是匠幻老师没错,所以这种事绝对不可能的。”
“很抱歉,就我的认知……大家所熟知的有里匠幻,是假的。”犀川漠然地说:“恐怕,自从有里匠幻这个魔术师出现时,他就是假的。三十年前,有两个长相酷似的男人相遇,并共同创造了有里匠幻,不过,一开始提议的,是那个有魔术师天份,能够创作的人,也就是说,有创作天份的他,才是真正的有里匠幻,但是,他在舞台上却始终是助手,常常化作影子,努力抹灭自我的存在。怎样?你们不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魔术师吗?另外一个表面上的有里匠幻,只是人偶罢了,只会按照指示表演,按照指示行动,这二十年间,他们就是这样合作过来的,长流和武流先生所见到的,不,应该说跟大家接触的,是身为人偶的有里匠幻。有里匠幻先生本名叫什么?”
“佐治义久。”长流表情呆滞地回答。
“佐治先生只是人偶。他也许原本是个到处巡回表演的小魔术师,找上他并跟他建立伙伴关系的男人,就是原沼利裕,两人共同创造出名为有里匠幻的魔术师,创造有里匠幻这个名字,不过,进行创作的人还是原沼先生,佐治先生只是人偶。”
“这怎么可能!”武流大叫。
“请不要生气。”犀川以轻松的姿势说:“我没有意思去伤害某人的名誉,更不是要玷污有里匠幻之名。重要的不是人格,而是名字。你们两个不都是有里匠幻的弟子吗?应该不是佐治义久的弟子吧,不是吗?”
“老师才不是假的。”武流压抑急促的呼吸说。
“等一下,武流。”长流伸出一只手制止他。“唉,这……该怎么说好呢,我总觉得,这似乎就是我之前所有疑问的解答,啊啊,的确是这样……”
“天才魔术师有里匠幻,是天才的人偶操纵师,他使用的人偶就是自己。令人惊奇的是,藉由时常让自己成为替身人偶,他让自己的存在感更形薄弱,在使用替身的魔术里,客人能看到真正的有里匠幻的时间只有一瞬间,这个替身的能干之处,不是更能证明他是个一流的魔术师吗?”
长流大大地点了下头,武流则刻意保持沉默。
“对他而言,有里匠幻这个名字就是一切。有里匠幻一旦出名,就能让他的欲望得到满足,不管是艺术家,还是政治家,每个人结果追求的不都一样?他们人生的粮食,不是自己的肉体和人格所得到的荣誉,而是被赋予在名字上的荣誉。”
有里长流回到吧台前,拿起自己放在上面的玻璃杯,一饮而尽。
“匠幻老师什么都没教我们,只有告诉我们要看着舞台,自己思考。的确,那可能是人偶也说不定。原来我、武流和美香流,都是在向人偶乞求指导啊。”长流说完,两只大手在空气中乱挥。“是啊,没错……怎么会这样,那个人竟然……”
“他是伟大的魔术师。”犀川看着长流微笑。“只不过,他爱上了年轻的女性,而且讽刺的是,这一点跟身为人偶操纵师的身分产生矛盾。”
“你是指美香流小姐的事吗?”萌绘说。
“这一切都是我的想象,我擅自的解释。”犀川继续说:“原沼先生遇上美香流小姐后,两人之间一定有段短暂的恋情,但在美香流小姐眼中,他不过是个人偶,有着有里匠幻之名的佐治先生才是真的。人偶看起来像真的,就是人偶操纵师很优秀的证据。但是,美香流小姐被有里匠幻之名所吸引,就算创造有里匠幻之名的是原沼先生,她也不知道,这就是人偶操纵师唯一的弱点。于是,美香流以有里匠幻的弟子身分,被两人共同教育着,这应该是原沼先生唯一的权宜之计吧。正如同西之园同学所说的,只有美香流知道有里匠幻使用替身的事,不过,她搞错了人偶师和人偶的身分,而原沼先生又绝对不会说自己才是真的。”
犀川又点了一根新的烟。
“如果光就这样的背景来想象……不,不能说是想象,应该说是创造吧。总之,请你们试着在脑中创造这样的幻觉,这样就让西之园同学刚才说的假设,变得更加确实。有里匠幻为了自己的名字,也为了消除自己的矛盾,便处理掉人偶,让人偶消失,还杀了爱上人偶的女性。”
“只要大家呼唤我的名字……”萌绘抬起头低声说道:“啊,所以老师那个时候才……”
沉默,像一张被撒下来的大网,覆盖住整个空间。
白烟从犀川左手上的香烟往上飘散。
有里武流静静地走向房间的角落,然后面对墙壁,颤抖着双盾。
“真是精彩的幻觉啊。”犀川说。
萌绘用手盖住嘴巴,每个人有好一会儿都动也不动。
“原来如此……”三浦摘下眼镜点头。
“在那栋古老的房屋里,原沼先生……”萌绘说:“不,有里匠幻先生也是对太太隐瞒自己就是真正有里匠幻的事,静静地生活吧?就算是太太的眼睛失明,他也要这么做吗?我实在不敢相信,怎么有人能这样活着……”
她的手伸向湿润的眼睛。
“毕竟他是做得出那些事情的人。”犀川微微一笑。“就像你说的,对他而言,就连在乡下的平凡生活,也都是他的舞台,有里匠幻永远都活在自己创造出来的幻觉里面,就连这次的案子,可能也是从好几年前就开始构思了,所以才会为此到千种大礼堂那里工作。在很久以前,他就有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了。”
“真不敢相信。”萌绘勉强挤出笑脸,拿起放在桌上的杯子。
“我无意要赞美一个会杀人的人,但我觉得,那样的生活方式,也是很美的。”犀川看着萌绘。“美这个词,大概是为了形容人类的生活方式才生的,而不是为了衣服吧。”
诹访野拿着咖啡壶过来,让犀川的杯中再度装满热腾腾的魔法液体。和诙访野一起进来的都马,缓缓地走到萌绘脚边躺下,它带着昏昏欲睡的眼神,对其他的客人似乎毫不在意。
“在原沼先生点火那时,我有一件非知道不可的事情想问他。”犀川啜饮一口热咖啡后说:“就是为什么他要杀美香流小姐……我不知道对他而言,美香流小姐究竟只是个人偶,还是他真正爱过的人。虽然这是我的猜测,不过他之所以在爆破解体秀的表演途中下手杀她,就是因为把她当成人偶看吧,但是,这一点我完全无法确定。为什么那个时候,他不让用绳子飞越过来的美香流掉下去摔死呢?为什么要帮她飞过来后再杀她呢?我想,那一定是因为他想等脱逃成功,让人偶完成最后的任务后再杀掉吧。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想象,不过,杀人的动机,是因为所爱的她的存在,这里有点矛盾,对于美香流小姐的遇害,我一直无法厘清原因。反正,要去理解跟自己不同背景的人,本身恐怕就是不可能又没意义的事吧。”
“是这样吗?”三浦站在西之园捷辅的后面。“听到刚才犀川老师的说明,我倒是能理解他杀美香流的原因。我最不能理解的,反而是他杀佐治义久的动机。为了名字而杀人的这个解释,实在是太……比起这个,前者要单纯多了。只要解释成那是他因为美香流被夺走而嫉妒报复,不就好了?”
“也许是这样没错,但是,光是那样的解释,无法说明这次命案现场的特殊性。”犀川立刻回答。“如果只是因为嫉妒就要杀那两人,那在山里面下手不就好了?”
“嗯嗯,是这样没错,不过我的意思是这样的动机,应该也包含在内吧。”
“嗯……”犀川点头。“杀人动机是无法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的,所以像我们这样谈,也确实没有多大的帮助。我们都只是为了自身精神上的安定,以自己的立场在构筑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罢了,杀人犯的动机,不过是为了跟事件没有关系的人所准备的幻想,除此之外毫无意义可言,这和已经发生的案子,是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这又是一个幻觉吧。”
22
这场聚会至此告一段落。
近藤刑警到地下停车场去拿照相机,说要拍纪念照。他只有拍了一张全部人的合照,之后就一面口里说着“顺便拍一下”,一边将镜头转向萌绘,连按了十次快门。
滨中抱起都马,有好一会儿不想放开老大不高兴的它。但是,在都马趁隙从房里逃出后,滨中也只好放弃并打道回府。
有里长流和武流跟犀川和萌绘握过手后,也默默地离去了,刑警们也跟着本部长一起走出房门,诹访野收拾着桌子,只有犀川还站在窗边,抽着香烟。
“菊地制作所没有地下室吧?”
犀川像是在喃喃自语般地说着。
“你是想问,为何有里匠幻不从那场大火中脱逃吗?”萌绘说。
“不可能没有方法吧?因为他是奇迹的脱逃大师啊。”
“我知道老师想说什么,请你不要再多说了。”
“我不说了。”犀川露出只有一瞬间的短暂微笑。
为什么不脱逃呢……
是因为没有会呼唤有里匠幻之名的人在吧。
老师那时有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叫这个名字。
他是在自责自己发现的太慢吧。
这实在不像犀川。不知道,可能真有这样的他存在也说不定。
萌绘是这样想的。
诹访野端着咖啡杯走出房门。
“我是不是该去换个衣服呢……”原本文静地坐在沙发上的她站起来,走近犀川。“老师,你还喜欢我这样的打扮吧?”
“我没这么说。”犀川边呼出烟边回答。他看着萌绘倒映在玻璃上的身影。
“你有说过类似的话。”
“那是你的评价。”
“真像天王寺博士【注:本系列作之一“不会笑的数学家”的主角】呢……”萌绘露出微笑。“老师,你要不要来些比较有血液在流动的对话呢?”
“对话不可能有血液在流的。”
“那……老师,扑克牌里你最喜欢哪一张?”
事实上,萌绘已经事先设想了好几个种类,并预藏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虽然她也很清楚这是浪费力气,不过她就是想试看看这个魔术。
从以前到现在,自己到底重复过多少次无谓的努力呢。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
“真要勉强说的话,是哪一张呢?”
“不,我就是没有喜欢的牌。”犀川摇头。
“喔……”萌绘鼓起双颊。
“我觉得有喜欢的牌才奇怪呢。虽然也常被人问,不过我是连喜欢的颜色都没有。对了,你喜欢什么颜色?”
“有粉红色、黄色、红色、橘色、蓝色、绿色和紫色……”
“呼……”犀川用鼻子哼了一下。“那很好啊。啊,对了,之前还有人在上课时问我喜不喜欢梅雨呢,真是蠢问题。”
“我讨厌梅雨。”
“喔,这样啊,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为何要去决定喜欢或讨厌呢?就算是讨厌梅雨,不也是拿它没办法吗?那,西之园同学,你喜欢空气吗?喜欢银河系吗?喜欢向量内积吗?你喜欢酚酞,或是钴65吗?”
“老师,我们来谈别的吧?”萌绘露出微笑。
“你讨厌像现在这样的对话吗?”
“讨厌。”
“我要回去了。”犀川走去烟灰缸那里捻熄香烟。“明天还有得忙呢。”
“请在这里多待一下吧。”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嘛……”萌绘故意转了转眼珠,在犀川面前交叉起手臂。“好吧……因为我喜欢空气,喜欢银河系,也好喜欢向量内积,还有,我喜欢外积到全身酥麻的程度。就连氢化纳……”
“不对,是酚酞。”
“喔喔,嗯,酚酞听起来像是会对别人品头论足,所以不太符合我的喜好,不过,钴65这种自得其乐的地方很可爱。”
“是喔……”犀川微笑说:“你还真是怪人。”
“讨厌啦,老师……”萌绘笑嘻嘻地说:“听老师这么一说,好像是真的。”
“是真的没错。”
“欸,再多说一点好吗?我好想再多聊一会。”
“好啊。”犀川轻轻点头。“你一开始这么说就好啦。”
“我去换个衣服。”
“没这个必要。”犀川在沙发上坐下说。
“老师,你会跳舞吗?”
“你觉得我会跳吗?”
“不觉得。”萌绘露出雪白的牙齿。“喔,那么,你要喝些什么?”
“你要喝吗?”
“不。”
“我已经不想喝了,西之园同学,如果你要聊天的话,就坐下来吧。”
“嗯,你说的对。”萌绘在犀川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接着,两个人便陷入沉默。
“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没有耶。”
“那么有趣的玩笑呢?”
“不久前我跟国枝说过,女生厕所只有二楼有,真的很不方便,结果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这个嘛……”萌绘歪着头。
“她说‘你那是性骚扰吗?’”犀川说完,耸了耸肩膀。“这是本月的笑话冠军。虽然有些低级,不过我只有跟喜多说过。”
“这一点都不有趣。”
“不,光是知道她还有女性自觉这一点,就堪为佳话了。”
“我觉得你这话很过分。”
“我常常做有国枝出现的梦,比如说在百货公司搭电梯时,一回头赫然发现电梯小姐竟然是她,结果就吓醒了。”
萌绘笑出声来。
“看,你这不就笑了吗?”
“对国枝老师真不好意思……不过你那梦才是性骚扰吧?老师,你这话实在是有够低级的,没想到你的兴趣这么糟糕,”
“嗯,反正我本来很容易有下床气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萌绘不说话的关系,犀川也沉默下来。
她将双腿重新交叠。
“这次换你说了。”
“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在哪里?”萌绘问。
“没有差别,至少没有太大的差别,用酚酞是测不出来的。”
“如果我是男的,就不会穿这种礼服。”
“哦,是喔。”犀川面露惊讶之色。“就算我是女的,大概也不会穿这种礼服。”
“如果老师是女的,就连我也不会穿礼服。”
“别说这么难懂的事。”
“好。”
“真是拐弯抹角。”
“嗯,的确是拐弯抹角的。”
犀川站了起来,转而面向房间的中央。
“要了解这样的状况,必须要有基于确实的数据所产生的高精度顶测,或是在彼此都有十分确切之共通范本的情况下,依据优秀感官来掌握实时的状况才行。”
“你在说什么?”
萌绘也站了起来,走到犀川面前。
“难不成,你是在了解状况?”
犀川抓抓头。
“要跳舞吗?”
“咦?老师,你会跳吗?”
“你觉得我会跳吗?”
“嗯嗯……你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