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能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确认出凶手的身份,岂不是可以变被动为主动?”叶鹏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继续着自己刚才的思路,“我在想,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就是凶手选择杨蓓娜,除了他知道杨蓓娜容易对优秀的男性追求者放松警惕以外,还有什么更加便利的客观条件,可以令他迅速与杨蓓娜接近并俘获对方的心。我始终认为,从凶手的角度考虑,就算仅仅依靠‘美男计’来钓被害人上钩,似乎也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至少需要一个接近的过程。当然,直接将被害人掳走也不失为一种方法,可这明显不是‘恶绅士PRADA’的行事风格,他根本不可能允许自己这样做。”
“车!”听了叶鹏的话,姚传明突然大声喊起来,“杨蓓娜也开一辆别克君越!”
而也是这天一早,一篇刊登在《荣京日报》头版头条、署名为“邢星”的文章再次引发了全原京市民的热议。
一时间,“恶绅士PRADA”头顶的光环更加闪亮,邪恶的锋芒愈发无人能挡。


第十七章
真凶出现
早上10点25分,原京古城楼脚下一条幽深的胡同一隅,“猫眼”咖啡厅的落地玻璃窗上零星地张贴着几张老旧电影海报,从外面看起来,咖啡厅内光线昏黄,颇有几分复古的味道。咖啡厅的大门虚掩着,说是大门,实际上只是两片窄窄的木板,故意做旧了的木质纹路泛着黑油油的亮光,一个刻有花式“OPEN”字样的牌子歪斜地挂在门上。咖啡厅内飘着浓郁的哥伦比亚咖啡豆香,藤凳、布艺沙发、摇椅……各式各样的座椅虽然繁杂,却组合出统一的风情,被摆放在众多的书架周边,一股艺术、随性的氛围在这样的装饰下油然而生。
这间咖啡厅在这一带非常出名,不仅是文艺爱好者们的聚集地,还因店主涉猎广泛的老电影收藏而受到一众电影导演的青睐。
咖啡厅刚刚开始营业不久,通常要到了午后,店内才会热闹起来。店老板正循例打扫着吧台内部,眼角的余光不时扫向坐在窗边的一名年轻女子。女子穿着驼色的宽松大毛衣,内搭粉绿色格子衬衫,牛仔裤,长筒靴,黑发在脑后轻轻绾起,看起来简洁又干练。她几乎是今天上午店内唯一的一名顾客,已经连续喝光了两杯意式特浓,可依然倦容满面,眼底挂着深深的黑眼圈,明显是昨晚熬了夜,睡眠严重不足。
女子将一份今早的《荣京日报》摊开在桌面上,她似乎很珍视这张报纸,对于头版头条的文章读了又读,脸上不时浮现出阵阵忧虑。
事实上,店老板的吧台抽屉里也摆着一份今早的《荣京日报》,他读了,内容的确很令人回味。
头版头条的文章标题是这样的:《护城河上碎尸再现,后“恶绅士PRADA”时代的卑微模仿犯》。
首先,报道的内容就令店老板非常震惊。这次遇害的依然是一名女性,而且来头不小,是个美籍华人,不过这也没能阻止她的裸尸被切成6块,分别抛在了这个城市的公园、河上和商场里。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有人将女性的尸体残骸毫不遮掩地抛弃在公共场合,那个叫“恶绅士PRADA”的家伙,如此恶俗、无礼,以亵渎被害者和愚弄发现人为乐。店老板对最近发生的这一系列案件格外关注,却也极其反感,有那样的家伙整天道貌岸然地隐匿在都市人群中,就好像一杯鲜美的汤羹里掺杂进了一粒鸡屎。
店老板清晰地记得今天报纸上用了很大篇幅将在护城河上发现尸骸的照片刊登了出来,并且骄傲地注明“独家图片”。事实上如果照片中是被害人赤裸的残尸,他将对整篇报道嗤之以鼻,因为那种为了博人眼球不惜出卖受害者尊严的做法他可难以认同,但值得赞赏的是,那名叫“邢星”的女记者应该也有着相同的顾虑,明显是个心存善念之人,图片只是远远拍摄了一船人围着一个大皮箱惊愕不已的画面,皮箱中被害人的尸身本就被拍得很小,还有意打上了马赛克。不过即使经过了这样的处理,这幅图片也足以令人汗毛倒竖,哪怕看惯了各类电影中关于死亡的画面,来自现实生活中的画面却还是更加直观,具有一种真实的冲击力,虽然不加任何修饰,却能毫不费力地勾起人们心底最深处的阵阵寒意。
但店老板此时更加在意的并不是抛尸案件本身,而是报道希望传达给读者们的另一个事实:“恶绅士PRADA”已经成为一个过去,但他的“犯罪艺术”正在被卑微的犯罪狂模仿。作者似乎想通过这篇文章告知这次的作案者:不要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做“恶绅士PRADA”,真正的“恶绅士PRADA”只有一个,他已经落网了。
这是一个令人需要加以思考和判断的局面。
邢星,他知道这个名字,最初关于“恶绅士PRADA”的报道正是来自《荣京日报》的这名记者,她曾直接收到过“恶绅士PRADA”寄出的头颅。也正因为如此,她在报上发表的一言一句,都被“恶绅士PRADA”系列案件的追捧者们奉为最快速最可信的案情来源。此前警方大张旗鼓地宣布“恶绅士PRADA”落网后,因为始终没有邢星出面所做的报道,许多案件关注者都对已落网的犯罪嫌疑人杜某是否真的就是“恶绅士PRADA”表示怀疑,包括老板自己也是怀疑者之一。可如今看来,这个叫邢星的女记者,原来只是不甘于像其他媒体那样跟风,简单地对杜某加以刻画,而是在等待一个更为震撼的时机。
模仿犯吗?
店老板不得不承认,如果真如报道中所说的那样,自己则十分认同“卑微”这个词对案犯的形容,精确、到位,讽刺到无以复加。
他想起刚刚走在街上时听到的身旁人们对这篇报道的议论,不禁失笑:
“居然有人会做这么荒唐的事,连杀人都要模仿别人吗?”
“这么做的人一定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有力气没地方使的笨蛋吧!”
“我当初还说那个杜某不是‘恶绅士PRADA’,因为他的样子根本没那么坏嘛,看来我还是没有发现罪犯的天赋……说起来,如今模仿他的家伙是不是脑子坏掉啦?”
“《荣京日报》终于承认了,难道‘恶绅士PRADA’真的就这么完了?什么呀,连他的模仿犯都做得比他好嘛!”
…………
不知案犯本人看到了这些议论会做何感想?
店老板无奈地摇了摇头,无论是真凶还是模仿犯,这种人都该早点儿下地狱。此时他已经将店内收拾妥当,注意到那名年轻的女顾客正兀自望着窗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一脸凝重。
事实上,邢星对这篇显然违背了自己内心也违背了真相的报道还算满意。
她只是在担忧,“恶绅士PRADA”看了以后究竟会不会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想?
她可以预见得到,“恶绅士PRADA”一定会像一条饿久了的野狗一样,嗅着报纸的墨香,一大早便买来《荣京日报》阅读。但显然,邢星并没有写出他渴望的报道,这条野狗不仅无法如愿填饱自己的辘辘饥肠,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率先发现的美食被另一条来历不明的野狗大摇大摆地掠夺,只因人们已经认定,他没有率先发现美食的能力,只是个叫嚣得更响的后来者。
或许他此刻正在阴暗的角落里气得浑身发抖,甚至哆嗦着打翻了手边的咖啡。
“哈哈,没想到吧,按照你的要求写出的报道,竟然也会让你痛恨!”邢星听到自己的心在一遍遍傲慢地向着一个虚无的深渊重申,“我从来就不是、也不可能受你摆布,我写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为了抓住你!”
邢星相信,“恶绅士PRADA”绝不会对这篇报道无动于衷。如果他的心至今仍然是一片平静的湖面,那么这篇报道就会成为一粒被全力抛出的石子。这样判断着,邢星仿佛听到了“扑通”一声,眼前浮现起湖水瞬间被撕裂的画面。
这样才对!
激怒他,是当下唯一的目的。
可要逼他爆发,恐怕仅仅这样还不够……
天再次阴沉下来,邢星抬头望向灰色的高空,笼罩在原京上空的厚重云层正在向着远离这座城市的方向缓慢移动,或许再降一场雪,这个冬天就将跟在寒冷中瑟瑟发抖的人们彻底告别。
隔着糊满热气的玻璃窗,邢星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向咖啡厅的大门走来。
“吱呀”一声,店门被推开了。
“哟,是你呀,今天怎么这么早?”店老板看到来者,立刻面露笑容,热情地招呼起来。
来人也亲切地笑了笑,不住揉搓着双手。这么冷的天气他只穿了一件皮衣,即使戴着厚实的大围巾,也看得出被冻坏了。
“老样子,来杯爱尔兰,我先暖和暖和。”来人一边冲着吧台大声喊道,一边径直走到邢星桌前,一屁股坐下来。
邢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来者,却没有开口说什么。来人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微笑,但姿态慵懒,非常自然地将整个身体陷入宽大的座椅中。
空气里慢慢弥漫出一股久违的味道。
“遇到麻烦了?”
“嗯。”
“‘恶绅士PRADA’?你给起的绰号?”
“不是,那些犯罪评论家起的。”
“切,难怪,挺矫情的名字。”
“这次你得帮我。”
“……”
来人没有作声,而是点燃了一支香烟,大口吸起来。
两人沉默之际,店老板刚好送来了一杯精心调制过的爱尔兰咖啡,面对来人微笑着介绍道:“陆导,我刚刚托人从英国带回来的威士忌,调到咖啡里味道好极了,知道你最好这口儿,欢迎品尝。”
“正好,老板,我问问你,知道‘恶绅士PRADA’吗?”被称作“陆导”的人看起来跟店老板相当熟络,突如其来地发问道。
“当然知道,怎么,陆导对这个题材感兴趣?”店老板意味深长地看着来者,没想到被问及了刚刚还在思考的话题。
“你觉得如何?”
“现在正火,陆导要拍,最好趁热打铁。”店老板给出中肯的建议,他已经非常习惯此类对话,许多光顾咖啡厅的导演都喜欢和他聊类似的话题。
店老板看出自己的话令桌子另一边的年轻女子有了反应,她正用一种充分认同的目光迎向自己,而被称作“陆导”的人却再次陷入沉默。
“不打扰二位了。”见对方不再回应,店老板冲女子颔首笑笑,便知趣地走开了。
一支烟毕,来人将烟蒂使劲儿捻灭,慢悠悠地啜了一口面前的爱尔兰咖啡,做出满意的表情。
“陆凡!”邢星终于忍不住了,语气不善地直呼其名。
叫陆凡的男人似乎也终于被邢星的急切所感染,“腾”一下坐直身躯,望向邢星的眼中顾虑重重,“我就一个问题,这么做……你会不会有危险?”
邢星在对方的问话下愣住了,不禁结结巴巴地回答:“爸爸会保护我……还有叶鹏……”
提起叶鹏,陆凡立刻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对,对,听说你那个从孤儿院捡来的表弟可是越来越出息了啊,他肯定会拼命保护你。”
邢星对这个两人间老生常谈的话题明显十分反感,在对方的揶揄下抿紧了双唇。
“算了,说点儿正经的,”陆凡似乎也无意继续这个话题,他别扭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悠然地跷起了二郎腿,双臂交握在胸前,脸上的表情却出奇地严肃,“这样做,你有几成把握能抓住凶手?”
邢星咽了一口吐沫,想了想:“五成。不过抓他不是我的事,我只要逼他现身,就赢了。”
“万一他不来呢?”
“凭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来。”
“那你又有几成把握,你足够了解这个凶手?”
“……五成。但如果我是他,就算输,也要来。”
“非要这样做?”
“非做不可!”邢星紧咬着嘴唇,恨恨地说。
陆凡一口气喝光了那杯爱尔兰咖啡,撇了下嘴,已经凉透的咖啡中酒香格外浓烈。他知道,邢星不是来征求自己意见的,这个女人从来不会那么温柔。在他的记忆里,邢星只在自己面前哭过一次,那时的她还只有14岁,而从那以后,她就总是一副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的样子,对待任何事都坚强无畏,连三年前圣诞夜两人分手时,泪流满面的人都只有自己。
而邢星知道,面前的男人只是态度一贯不羁,实际从来不懂得拒绝。即使三年前的圣诞夜,邢星决绝地将自己从他的生活中强行抽离,他都未曾说出“不”字。从认识他起,他就狂妄又谨慎,温暖又忧郁。
“好吧。”陆凡垂下眼睑,“那给我一些时间,剧本、演员、摄像、跟组的各种工作人员都需要落实,既然要拍,就不能只是虚晃一枪,你有你的需求,我有我的底线。”
邢星闻言点了点头,她对此并没有异议。向陆凡求助,需要下很大的决心。碍于两人特殊的关系,这样的求助虽然明知对方不可能拒绝,可也会鞭挞自己在对方面前努力维持的那一点点骄傲。
“其实,我这样做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或许爸爸他们已经抓到了他也说不定。”
“那样更好,我们就可以直接让真凶出镜了。”陆凡反而不再踌躇,似乎对即将要投入的工作充满了干劲儿。
“麻烦你了。”邢星犹豫了片刻,发现已不知还能说什么,只好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陆凡短暂地一愣,嘴角随即浮起自嘲般的浅笑:“欢迎你,麻烦我。”
“再来一杯爱尔兰?”邢星试探着问道,语气已轻松自然。
见对方不置可否,邢星转向吧台,刚好看到店老板正向两人所在的窗边张望,手中已经端着一杯刚刚调制好的爱尔兰咖啡,准备端过来。
“看来不只我知道你这个习惯。”
陆凡闻言笑了笑,难掩落寞。
窗外再次飘起小雪,咖啡厅内“咝咝啦啦”地燃着胡同平房里独有的煤炭火炉,漫天飘落的雪花在窗棂上渐渐堆积,在挣脱了云层的怀抱后,终于得以再次相聚。玻璃窗上投映出两个朦胧的人影。同样的冬天,同样的两个人,同样是一个在沉思,一个,在默默注视。
临走前,邢星特意向店老板留下了一张名片,并把当日的《荣京日报》小心翼翼地插在店内阅览柜上最显眼的位置。
“请让今天的每一位客人都阅读它,我知道会光顾您这里的都是有影响力的人。”她礼貌地恳求道。
陆凡则什么也没说,而是在店老板的肩头使劲儿按了按。
“喂,我等着看你们的电影!”两人已经走出店门良久,店老板才从名片上惊愕地收回视线,望着远去的背影高声喊道。
从杨蓓娜驾驶的别克君越型轿车这条线索切入,很快,重案组就收获了一个重要信息:大概在案发前一星期左右,杨蓓娜曾要求司机为自己的轿车更换轮胎。虽然换换轮胎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蹊跷的是,杨蓓娜还特意叮嘱司机要另准备一个全新的备胎,似乎是要留着送给什么人,而且案发后警方并没有在杨蓓娜的车中找到这个备胎。
此外,与死者司机的接触还发现了两个需要进一步调查的疑点。杨蓓娜的司机是一名将近50岁的本地男子,早年曾经是大名鼎鼎的原京汽车集团的星级驾驶员,但后来被迫下岗,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出租车司机,为人挺健谈,看起来有些油滑。
来自办案人员的询问记录大致是这样的:
警员:请问您最近有没有发现杨蓓娜所驾驶的别克君越轿车出现什么状况?或是有没有什么与这辆车有关的事,令您感觉异常?
司机:(想了一会儿)这么说起来,还真有一件事,我到现在都觉得奇怪。大概在杨总出事前一个星期,她让我把她车子的轮胎都换了,还把我叫过去狠狠骂了一顿。我记得那天都已经大半夜了,她虽然一向脾气不好,但还是第一次冲我发这么大火。
警员:您能说说具体情况吗?为什么要临时换车胎呢?
司机:说起那件事我也挺生气的,当天早上我还检查过那辆车的全部轮胎,都是好好的,可晚上回来有两个车胎已经瘪得不成样子了,另外两个被换成了备胎。杨总说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四个轮胎都亏气了,当时情况还挺危险,所以才气急败坏地把我叫去处理。
警员:当时车子被换上了两个备胎吗?不是通常一部车只配一个备胎的吗?
司机:是的,我确信杨总开的别克君越只配有一个备胎,但杨总那天晚上将车子交给我修理的时候的确两个前轮都被换成了备胎,我估计一个是杨总车子自带的,另一个,应该来自另一辆别克君越。
警员:您何以这么肯定呢?
司机:(说明得很快,显然曾经有过疑惑和思考)因为两个备胎一模一样,而且当了这么多年司机,我对各类车子和汽车品牌都很了解,市面上的别克君越一般只配备普利司通245/45R18和225/55R17两种规格的轮胎,备胎也一样。当天杨总车上那两个被换上的前车胎型号都是245/45R18,这说明为杨总提供另一个备胎的车子也是别克君越。而且像这种商务轿车,虽然备胎的规格与普通轮胎一样,但通常汽车出厂配置的备胎都会比原装轮胎稍薄一点儿,这主要是为了装卸和携带方便,那天换上的两个前轮恰好都属于这种备胎,并且我托人查过了,两个都是普利司通同一批次专为别克厂商生产的备用车胎。
警员:那杨蓓娜对这个多出来的备胎是怎么解释的?
司机:(自嘲地笑起来)您真是说笑了,老板怎么可能向我一个司机解释这些,她不但没说那个多余的备胎是哪儿来的,还叫我再多准备一个新的备胎,留在车里。
警员:那杨蓓娜有没有说过这个备胎干什么用?
司机:没有。但我感觉她对这件事似乎上心得过了头,不断向我确认了好几次。
警员:那这个备胎现在还在车里吗?
司机:(非常笃定地)不在了。
警员:那你发现这个新备胎不见了是什么时候?
司机:(回忆了一阵)大概是我换好杨总的车胎三天之后。
警员:通常备胎在临时使用过一次后是不需要换新的吧?再装回去就好了,你确定你买了一个新备胎吗?
司机:(急忙解释)您不会以为我用旧备胎冒充新备胎来骗老板钱吧?那可真是冤枉我了!我给杨总准备的真的是一个全新的备胎,不信您可以去查,这些品牌轮胎都是有编号的,虽然不明显,但就在轮胎内侧,还有条形码,4S店都有记录的。
警员:哦?就是说如果我们找到了这个备胎,你就能确认是不是你此前在4S店购买的那一个?
司机:(不假思索地)完全可以!
警员:那当天杨蓓娜的车胎是因为什么全部漏气了呢?
司机:用备胎换掉的两个前轮杨总当场就给扔了,我没法儿下判断,但两个后轮漏气是因为被扎破了。
警员:通常汽车在正常路面上行驶有可能四个轮胎同时被扎破吗?
司机:(一副无奈的表情)这种情况的确不多,不过警察先生,其实这也不难解释吧,要是有人故意把杨总的胎给扎了呢?
警员:哦?您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吗?
司机:(不屑一顾地)那种扎痕,一看就像是大玻璃片划的,我见多了,一般行驶中被扎的轮胎上不可能出现。况且我觉得杨总自己也认定车胎是被人故意扎漏的,不然她也不会生那么大气,还把火撒到我身上。
警员:何以见得?
司机:杨总是个多精明的女人啊!不过她那个脾气,在公司基本上是人见人恨。跟您说老实话,她的车胎被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有一回,她还被一个遭她解雇了的女员工泼了油漆呢!
警员:那您能不能想一想,公司里什么人会这样做?
司机:那还不容易,您去查查最近被杨总开除的人不就好了?不过我可都是瞎猜啊,您可千万别跟别人说是我说的。
…………
如果真的像此前分析的那样,别克君越轿车这一共同点使“恶绅士PRADA”得以成功与杨蓓娜建立起联系,那么,当晚杨蓓娜的车胎漏气就只存在两种可能:一是凶手的预谋;二是凶手预见到当晚杨蓓娜的车胎将出现状况而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查明杨蓓娜车胎漏气当晚的行踪一定会对案件的突破有所帮助。
另外,司机提到的“最近被杨总开除的人”究竟会不会就是当晚扎破杨蓓娜车胎的人?而这个人究竟跟“恶绅士PRADA”有没有关系?这一信息则成为又一个令重案组不能忽视的问题,急需进一步查证。
大概一天后,重案组方面就有了初步的调查结果。
杨蓓娜在车胎被扎当晚出席了位于机场附近的云涯酒店的答谢晚宴。许多人可以证实,当晚十点左右杨蓓娜从酒店自行驾车离开,监控录像则显示她在当晚12点03分才抵达自己位于佳美中心的高档公寓,期间耗时两个小时,这显然与两地之间的实际距离和所需驾车时长不符。所以警方有理由推断:正是在这两个多小时里,有另一辆别克君越轿车的主人为杨蓓娜换了轮胎,或许,还俘获了她的青睐和信任。
而不出所料的是,杨蓓娜在轮胎被扎的第二天一早便下了一道人事变更的指令,开除了自己的女秘书,该女秘书在前一天还曾随同她参加了云涯酒店的答谢典礼。由此也不难推测,或许是在晚宴的过程中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令杨蓓娜极为恼火的事情,以至于她一上班就迫不及待地采取这种方式来宣泄愤怒。
叶鹏找到那名被杨蓓娜解雇了的女秘书是在第三天的午后。
女秘书名叫奚晓娟,当时她正从一家小公司面试出来。仅一个月薪三千的助理秘书职位,就有将近20名面试者竞争,这还是从海量的简历中层层筛选而出的结果。
奚晓娟面试的状态很不佳,看起来比自己资历浅得多的面试官嘴边挂着露骨的鄙夷笑容,口中机械地重复着面试题目。她突然感到一阵不悦,极为简短地回答了问题后,连句“谢谢提供机会”或“期待贵方进一步的消息”这样的话都懒得说便像逃难一样走了出来。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曾跟随在杨蓓娜身边的经历,让她至少学会了一点:傲慢。可此时的她不得不面对一个更残酷的现实:傲慢当不了饭吃,她需要一份工作,哪怕这工作低劣又卑微。
她内心不止一次暗骂:“这个变态的老女人,死了还在影响着我的人生!”
奚晓娟是在两天前的《荣京日报》上赫然发现杨蓓娜遇害的消息的,当一个你每天都在暗自诅咒着她早点儿死翘翘为好的人有一天真的死了时,你的惊讶或许反而比一般人更多。
诚然,在奚晓娟看来,杨蓓娜死得很蹊跷,而且,“不知会不会和自己做的那件事有关……”一想到这些,她就全无心思做其他事,这两天一直恍恍惚惚的。所以当叶鹏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并亮明警察身份时,奚晓娟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不好意思,你看起来似乎精神不太好。”这个年轻的警察倒是看上去蛮值得信赖,声音也富有磁性。
“啊,你也知道,最近疲于各种面试,挺熬人的。”奚晓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面对这个面容干净、眼神温和的警察,她感觉自己不由自主地想要将实情和盘托出。
“喔,恕我直言,你在杨蓓娜手下的工作职位要比你现在正在面试的这些都好吧?”
“当然。”
“那……”
“你想知道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不好好干,而是最终被那个变态女人给开了吗?”
叶鹏闻言微耸了耸肩,不再发问,默默地注视着对方。
奚晓娟并不急着回答,指了指叶鹏便装外套的口袋:“有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