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个啊。”俞骏看看向小园,看得出向小园的为难,想挑各队的精英,结果多了这么个累赘,请神容易送神难呀,这可咋办?俞骏绕着弯问:“你想干

啥?要不到接线上,你说话声线不错,那儿也轻松,人工台警示疑似被侵害群众。”
“我刚从话务上下来,还干一样的事啊?天天坐办公室,一坐好几个小时,坐得痔疮都加重了。”钱加多回绝了。
俞骏一拍他肩膀,道:“那就得出外勤了,让老程带带你。”
程一丁“啊”了声。俞骏回头一使眼色,他又“啊”了声,成肯定的答应声了。本以为钱加多会不高兴,没承想这货高兴得直点头:“成,我早就想当外勤了,

天天扣个耳麦当什么警察啊……哎,程哥,咱们配枪不?嗨,你别跑啊,你带我呢,你得跟我说清楚,别小看我是辅警,小活儿我不干啊,要干就干大活儿……


钱加多缠着程一丁去了,连珠炮地问问题,算是把老程折腾得没脾气了,只能替领导扛着纠缠,把钱加多叫过一边吃饭去了。
有事了,而且是个很意外的发现。这一行三人是去了趟中原市,把朱家旺前辈所讲的那个诈骗案了解了下。准确的时间是二十三年前,就连直接办案的民警都去

世了,因为没有确定的嫌疑人信息,这个悬案都没有联网可供查询,中原市局前后换了五位局长,都督促过此案,可均无结果。
本来是去了解当年案情里“金瘸子”这个角色的具体情况,却不想种瓜得豆了,有了意外的发现,这个被命名为“3·23丝绸诈骗案”的案情里,曾经拘留过运货

的司机,姓朱,名卫红,当时因为找不到新的证据提请逮捕,刑事拘留二十五天后被释放,之后却找不到此人的去向。向小园联系当地和中州两处查询了下,却

意外地发现。此人在事后已经迁了户口,而且改了个现在在中州省厅已经如雷贯耳的名字:朱丰。
发黄的案卷资料在手机屏幕上一页一页被翻过去,边吃边看的向小园陷入沉思,忘了吃。俞骏小声提醒着:“向组长,专心吃吧,万一勺子塞错地方就不好了。


向小园惊醒,勺子已经伸在饭盆外,快戳衣服上了。她赶紧收回来,一摁手机装起来,自嘲道:“这个发现都让我失态啊,俞主任,您不觉得我们已经触到了冰

山一角吗?”
“你是指朱丰,也就是当年的朱卫红,不是他所交代的被雇司机,而是参与诈骗的嫌疑人?”俞骏道。
向小园肯定道:“这个嫌疑还不够重吗?没有谁能第一次犯案就是个惊天大案,任何一个高明的罪犯,都是从低级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朱丰今年四十七岁,而

我们掌握的只有一起诈骗案底,可能吗?”
“这点我相信,可我并不支持。”俞骏道。
“什么意思?”向小园愣了下。
“‘6·12跨国电信诈骗案’到现在都没查清,你不痛不痒地把这个消息递上去又能做什么?朱丰完全可以轻飘飘地推开,‘那时我确实是司机啊,你们确实冤枉

我了。’找不到证据和新的嫌疑人的情况下,你能怎么办?况且时过二十多年,你觉得你能找到吗?”俞骏凉水兜头泼下来,一盆子把心里焦虑的向小园泼得有

点发毛了,没明白俞骏今天怎么火气这么大。
“瞪什么眼?自己脸上黑自己看不见啊?我替你捋捋,聂媚、张光达一出现,你就急急向局里汇报,我问你,有意义吗?各地警方设定标记的诈骗嫌疑人,全国

有近一万例,他们仅仅是在中州和登阳露个面,你就判断要有诈骗案发生……好,你判断得对,我问你,是以什么诈骗?传销诈骗,非法集资诈骗,还是其他的

什么类型?考虑过没有,假如是个幌子呢?他们既不在中州,也不在登阳,而是在蓄积力量和人员,在其他省市诈骗,到时候你怎么说?”俞骏又斥道。
方寸乱了,向小园为难地扶着额头,一下子冒出来的信息太多,反而让她无从选择,现在朱丰的信息再刨出来,连方向也迷失了。
“看你也吃不下去,干脆让你再反反胃。你把几个挑选出来的外勤用得是一塌糊涂,一天跑一趟登阳,精力都累琐事上了,能出活儿吗?刚发现朱丰点儿信息,

你就把其他的又想先搁下对吧?我问你,你能追得上聂媚、张光达吗?他们可都是一辈子踩着红线,还经历过深牢大狱的人,别说他们了,就傻雕和憨炮那俩小

丑你都一丢再丢。”俞骏训斥着,气得连扒拉两口饭,不过,似乎越气他胃口反而越好。附近坐着的几位技侦听到主任发火了,端着饭盆悄悄溜了。
向小园难堪地道了句:“非要在这个场合向我发难吗?”
“我礼貌地告诉你,你记得住吗?你这是没学会走就想蹦跶了,能力配不上你的野心啊。你搞清楚,这个世界不是以你为中心运转的,你连自己属下都调配不好

,还指望用思维圈住那些诈骗嫌疑人?我再问你,你对他们在哪儿、想干什么、准备怎么干、各人的分工是什么样子,有轮廓吗?没有吧。自己把自己搞成狗熊

掰玉米,抓一个丢一个,自己都不知道该抓哪个是吧?”俞骏敲着筷子,越来越生气了。
如此反常,向小园更蒙了。她怔怔地看着这位蔫主任,怎么也想不出自己什么地方触到了他的逆鳞。
还没完。俞骏吃了几口,又愤愤地放下饭盆。向小园提醒着:“主任,你训得够多了,要不您直接点明方向吧。”
“你最初的方向就是正确的,事只能一件一件办,饭只能一口一口吃,想一口吃掉聂媚、张光达这样的人物,你我没那本事。想拿下朱丰这样骗了一辈子的人物

,差得更远……拿出你最初的虚心来,哪怕把诈骗链条最底层的研究透彻一批、抓获一批,都会是巨大的成果,否则,你只能搭空架子,对你本人,对反欺诈整

体工作,都毫无益处。”俞骏道。
“我明白了。”向小园突然道,“你是在因为斗十方的事跟我置气?”
“怎么敢呢?你出身优越,不管别人出于欣赏还是嫉妒,都是以仰视姿态看您向美女呢,是不是?那些下三滥怎么入得了你的眼界?可我还告诉你,对付成长到

朱丰这样有身家、有地位的人物,你的大数据追踪可能有办法,可对付傻雕这类下三滥,你还真不行。”俞骏道。
“说来说去,还是在他身上,没必要因为一个外人对你的下属说话这么恶毒吧?”向小园咧嘴了,难堪到了极点。
两人互瞪着,气氛僵到冰点。俞骏左右看看,不少下属都停箸观看。他蓦地笑了,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笑着、吃着,过了一会儿才无所谓地说着:“我就说说…

…你的具体工作我怎么可能干预,好了,吃完了,该忙忙去。”
他扒拉完,扔下饭盆离座走了。向小园坐在全中心的男女同事怪异的视线里,努力保持着自己惯有的矜持,掩饰着自己心里的慌乱。说起来这还是头回在工作上

遭遇这么大的挫折,来之前就不止一次听说基层上来的干部素质低,可她没想到一直蔫蔫的俞骏也是这样,这次算是颜面扫地了。
“向头,咋回事啊,路上不还好好的吗?”
程一丁小心翼翼地坐过来,全组数他年纪大,也很少参与年轻人的玩笑,一直以来都是以老大哥的身份出现。
向小园吃着饭淡淡说道:“意见相左,正常争论。”
“哦。”程一丁没多问,也没多说,看到钱加多来了,他怕添乱,准备起身走,却不料向小园出声问:“老程,你对斗十方印象怎么样?”
“挺好,就是野了点。”程一丁评价道。
“我们的冲突就在这儿,他建议我想办法招这个人,而我否决了。”向小园道,她看着程一丁好像并不意外的样子,继续道,“且不说得有多大的代价,像他这

种长年在看守所工作,控制欲望极度膨胀的性格,是不适合咱们这个工作的。从他对付王雕、包神星上就看得出来,见一次打一次、抢一次还了得,出了事谁兜

着啊?这倒好,就因为这个人,他说我能力配不上野心,呵呵,我野心很大吗?”
像是自言自语排遣着郁闷,可不料这话让钱加多听到了。他在背后接上茬了:“野心大了好啊,要玩就玩把大的,光追几个小毛骗有啥意思?要抓就抓华尔街之

狼、好莱坞巨骗那号的……那俗话怎么说来着?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野心不够大,就是混得差,眼光不够高,迟早混不好……咱们这小打小闹真不行,得

搞点大事……耶,怎么都走啦?嗨,我还没说完呢……”
钱加多正在长篇大论开讲,程一丁和向小园生怕又出洋相,离座走了。钱加多端着饭盆追出去跟他们讲,两人几乎跑着把钱加多给甩开了……
“嘀……呜……”红色的警报灯在值班室的墙上响起。
这是一级警戒的信号。信号响起,整个看守所干警像被摁了触发键一样,开柜取警械的、整理警容的、检查各区门锁的,而外部,两队武警紧急集合,枪上肩,

弹上膛,自入所大门到出所一公里警戒。
这种情况不是检查就是押解,站在内层门口的斗十方表情肃然,多年的监管工作已经养成了话少面僵的外貌。不独是他,在这里工作的管教几乎都是如此,表情

和这里的高墙、铁窗很搭,永远是冷冰冰的。
“十方,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押解吧。”
“至于这么大阵势吗?”
“肯定是配得上这么大阵势的嫌疑人呗。”
“有吗?这段时间没听说过有什么大案啊。”
“咱们这儿与世隔绝的,你能听到什么……来了。”
两人正正身子,已经听到了外层凌乱的警报声,进门、过武警岗哨、提交案卷,里面足有几十名警员,不一会儿看到了戴着背铐被送进来的嫌疑人。交案卷,验

明正身,押解的警员退出看守所,这边的接收工作才正式开始。
拍照,打指模,脱光全身验伤,验血。负责最后一步登记的斗十方登记着每个人的身高、体表有无伤痕、有无文身,一个个登记完了,才穿上统一的蓝色制服,

给分进号房。
“彭涛,出列。”
“林大龙,出列。”
“赵忠山,出列。”
“朱丰,出列。”
“……”
仵所长按部就班地喊着名字,换装的嫌疑人挨个儿出列,挨个儿被管教领走分进号房。同案不同号,大案不同区是惯例。这是个团伙,每区都分着隔开最少三个

号房。分到斗十方时,他带着朱丰进区。
“叫什么名字?”
“朱丰。”
“年龄?”
“四十七岁。”
“有无吸毒或者其他传染病史?”
“没有。”
“第一次进来吧?”
“啊……对。”
几步几句,几问几答,开锁的斗十方回头时恰好和朱丰对视上了。萎靡的朱丰看到斗十方时,像触电似的怔了下。斗十方面无表情地问:“怎么了?你被关的时

间应该不短了,紧张?”
“哦,领导……你……好像我一位故人。”朱丰道,谄媚似的笑了笑。
“呵呵,回这儿就是到家了,都是故人,进来吧。”斗十方领着进了监区,在号房门前停留,让嫌疑人蹲着,等候入监信号。
最后要从监控上核实一遍押入的号房,这个间隙,朱丰抬着头眼皮眨也不眨地看斗十方。斗十方无意发现时,他开口说道:“真的,这位兄弟……您很像我一位

故人。”
“光着屁股进来的,都会觍着脸套近乎啊。”斗十方面无表情道。
“你网上查下我的名,就知道……我有本事套这个近乎。”朱丰神秘笑着道。
斗十方保持着水火不侵的样子回应着:“闭嘴,摄像头会记录下你这张丑脸的任何表情变化。”
步话响了,入监命令下了。斗十方打开了铁门,朱丰被喝令站起来时告诉他:“一定查一下,很快您就会有惊喜。”
“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惊喜,到家了,一家子亲人呢,好好相处啊。”斗十方解着铐子,把这位送进了号房,关上了铁门。那里面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了。
因为临时押解入看的任务,斗十方迟了两个小时才下班出了看守所。工作已经经历了无数个形形色色的过客,沮丧的、崩溃的、愤怒的、麻木的,什么样的鸟人

都有,突然来了个谈笑风生、淡若轻风的还真不多见。他骑着自行车回家,莫名地想起了这个人、这个名,于是鬼使神差地查了一下“朱丰”这个名字。
“6·12跨国电信诈骗案”告破、中州警方自境外押解归案嫌疑人逾二百二十人、“6·12电信诈骗案”主谋朱丰落网、中州公安新闻公开披露“6·12电信诈骗案

”侦破始末……一溜新闻标题映入眼中,惊得斗十方车一停,脚支着站在路上粗粗一览,没想到还真是个人物。
应该是侦查接近终结,准备提起公诉,异地关押到登阳看守所了。这种重犯倒不罕见,新闻里也只有他打了马赛克的照片。让斗十方惊讶的是,和这个名字关联

的两个人,还真是故人,刚刚见过的故人,一个向小园,一个俞骏,两人并排坐在新闻发布会的主席台上。
“怪不得这么跩,敢情有两把刷子啊。”
他装起了手机,继续骑车回家,心事重重的,没像平时那么疯喊,不知道是这位喊他故人的朱丰勾起了他的心事,还是反诈骗中心那两位成了他的心事……
新诈旧骗,时隐时现
向小园踱进走廊里的时候,听到了办公室里叽叽喳喳争论的声音,娜日丽的嗓门最大。这个泼辣的姑娘虽然和她性格截然相反,可奇怪地让她很喜欢。
进了办公室,争论骤停。向小园快步走着问:“不要停,继续,没有张屠户,我看我们是不是得吃带毛猪。”
众人一笑。邹喜男推着陆虎。陆虎投着大屏解释道:“实地跟踪失利,不过消息我们还是挖到了点。在登阳市这个阳光大厦里,一共有九十二家注册公司,实地

办公的有七十七家,也就是说,空壳的皮包公司十五家。如果诈骗嫌疑人只用个空壳,那他肯定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既然出现了,那他一定就不是空壳,所以

,我从这实地办公的七十七家里找,列出来的情况是这样的。”
文化的、代理的、进出口的、金融类的、培训类的罗列一大堆。陆虎看了向小园一眼,继续解释道:“如果有问题,而且是近段时间有问题,那连续多月往来正

常的就可以剔除,一级剔除去掉了四十四家,有的应该是已经经营了几年的公司,公户往来正常;剩下三十三家,我又做了个二级剔除,用正常公司运作需要的

人工工资、水电、网络流量,如果连续五个月以上正常,也可以剔掉,那说明里面有员工,有社保和工资,也有人在工作。如果是骗子公司,这一点是瞒不住的

,又剔掉了二十五家。剩下八家,基本就可以一目了然了……”
屏幕上公司的名称锐减了,剩下了四家金融投资、两家小额贷款公司、一家日化、一家煤炭贸易公司。
“金融投资和小额贷款公司出现异常是合理的,P2P公司连连爆雷,做金融投资的基本都成过街老鼠了。小额贷款更不用说了,业务量基本没有了……煤炭是季节

性业务,这种公司业务量会在冬季骤增,也属于正常。难道,你是指这家日化公司?”向小园道。
“对。”娜日丽给领导竖了个大拇指。
陆虎解释道:“我们刚才争论就在这儿,这家叫金叶日用化学有限责任公司的,成立于今年六月份,迄今为止没有一单业务,连续数月的电量、水量为零,网络

流量也为零,突然在近几天内有了流量——我是通过网上电力查到的……员工也是刚刚招上的。我从对应的安保公司里查到了十几张刚制作的门禁卡,就是该公

司的。这些身份证登记的有四川的、有宁夏的、有广东的……来自七个省份,十六个人,包括注册法人也是外地人,叫‘沈凯达’,三十一岁,重庆人。”
“那问题出在哪儿?难道是……休眠信息?”向小园问。
邹喜男忍不住赞了声:“哎呀,头儿都猜着了,陆虎还卖了半天关子。”
所谓休眠信息是指大数据里某个相关个体的信息,突兀地出现在某处某地,这种信息反映出来的事实是,这个“个体”有可能是诈骗团伙养了一个“虚拟”的身

份,比如在偏远山区收一些从不出门的人的身份证,作案时用上,等案发警察去追踪,却发现人证对不上号,真正的目标早借这个假身份金蝉脱壳了。
果不其然。陆虎介绍着:“……可能性很大,没有购票信息,没有手机信息,更没有银行卡之类的信息,仿佛这些人就是凭空出现在登阳市的。当然,不排除这

个公司派辆专车,跑全国南北东西七个省市包车把他们拉到这儿。”
可能吗?当然不可能。那么出现这种反常情况的解释,就只能是一种情况了:有嫌疑。
向小园略一思索,好奇地问:“那你们争论的地方在哪儿?这个嫌疑很明确了啊。”
“恰恰有嫌疑的,我们又找出相反的东西来了。您看,它的企业代码、营业执照、税务登记,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最关键的是,我通过企业云查到了与

它关联的厂家,广东的六家生产厂家,也是非常正常,还有个是地方的纳税大户……最最关键的是,我查了他们公户账户余额,这个小公司的注册资金是四百万

,已经花去一百六十万,分别是进货、装修、物业、房租等,目前还有二百四十万……这就没法解释了。”
陆虎摊手了。账户往来正常,可能解释为正规成立,装修完,准备开工的一家公司。与嫌疑相反的是,它们资金充盈,去骗……似乎无从谈起了啊。
向小园听着蹙起眉头来。程一丁犹豫间开口了:“我们当天只是监控到了张光达、聂媚出现在这儿,不一定就在这儿设点诈骗啊,难道不能是去骗这里面哪家公

司?”
“程哥,您为什么就喜欢跟大伙反着来啊?”邹喜男问。
“都听电脑的,还要人脑袋干吗?陆虎都没去过现场,你去过现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信谁都有问题啊。”程一丁不客气地道。惹得娜日丽笑了。她笑着看

向小园。向小园摇头道:“别看我,我可没有窥斑知豹、一叶知秋的本事……咦?还有一位怎么不吭声?好像……还少了一位。”
没吭声的是络卿相,他不好意思道:“我对户籍比较了解,身份是我查的,我比较倾向于同意……我也不知道该同意谁。”
向小园笑道:“不盲从是好事,万事开头难,我们都应该做好这个思想准备……嗯,那位呢?才新鲜了一天就睡过了?”
说的是钱加多。程一丁举手道:“他给我打电话,说家里有事,请半天假,我呢……就擅自当家了。别说半天,你请半个月都成。”
向小园笑了笑未做评价,回到了办公位置上,接了陆虎的资料仔细翻查了一遍。整个阳光大厦的注册公司她又用不同的方式筛选了几遍,用放大和缩小筛选条件

的方式过滤几次,甚至过滤到只剩下一个疑似目标了,那个叫“金叶日用化学有限责任公司”的目标,仍然显示在她的眼前。
安排了陆虎和程一丁出外勤,她佯作随意叫着络卿相进来,进来她不经意地来了句:“钱加多请假什么事你很清楚吧?”
“啊?”络卿相一下子被问蒙了。
“不要掩饰。老程说的时候,你已经掩饰过了。”向小园道。眼皮底下的小动作,她还是看得到的。
络卿相笑笑道:“也没什么事,他去段村找斗十方了。”
“找斗十方?干什么?”向小园皱了下眉头。
“和咱们无关。”络卿相生怕领导反感,赶紧解释道,“他爸不是偏瘫吗?市里联系了家医院做检查,多多欠人家人情,不好意思不帮忙啊。”
“偏瘫?很严重吗?”向小园问。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也不算严重啊。”络卿相道。
“好吧,你去吧,尽可能地再过滤一下采集到的信息。”
“是。”
络卿相告辞出去了。向小园托着下颌怔了良久,一会儿又点着鼠标,搜索着记录仪的留存影像,堵嫌疑人、卖笔的、驻唱的、拉客的……那一幕幕影像勾勒出一

个清晰的人格形象:桀骜、嚣张、倔强。
缺乏母爱的家庭,孩子的性格成长总会缺失一部分,或者体会不到别人的爱和关怀,或者能体会到也会拒绝,而且没有安全感。
向小园用她的心理学认知在揣度着这个人,可她解释不了那么多的矛盾。桀骜而嚣张的个性,往往有童年不幸的阴影,如果说斗十方有阴影的话,那不至于对偏

瘫父亲还这么上心,而且这种个性的人往往很难驯于制度的约束,可他恰恰相反,不但是个警察,而且是在最严苛纪律和制度下做得很好的监管民警;倔强可能

来自内心深处的自卑,但在他身上,向小园没有发现自卑。他那又奸又损的手段,恐怕会让骗子都自卑于自己的道德底线太高了。
想了许久,她不知道被触到了哪根神经,急急起身,换下了警服,中途出去了……
儿子背着爹,儿子的朋友后头扶着,偏瘫的手脚不利索,很难背,从大门口到医院这一段路都累得斗十方气喘吁吁的。钱加多快跑了几步,占了个位置,招呼着

斗十方把人先放椅子上。一放下,斗十方坐下先掏毛巾,给老爸擦擦嘴角的口水,老爸不利索的嘴巴哦唔说着什么。
钱加多提醒着:“快翻译,你爸说啥呢?”
“我爸说,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我……呵呵,爸,养儿防老是笔好生意啊,小时候背我,我都不重,你现在多沉呢,来,喝点奶。”斗十方收着毛巾,回身从

包里掏了盒奶,插好,递到老爸嘴边。老爸能动的那只手,颤抖地端住了奶盒。
“哎哟!”钱加多发现了新大陆,指着斗本初说道,“十方,你把你爸感动哭了。”
“不能吧,我都背两年了,今天才哭?”斗十方以为开玩笑,倾着身看父亲,那俩眼角果真溢着两行浑浊的泪。
钱加多可是粗线条的,闻言道:“那不是你的话,就是我把老爷子感动哭了,呵呵。”
“滚,去挂号。神经内科啊,文大夫的专家号。”斗十方斥着。钱加多转身快跑去了。这时候斗十方才回过身,看着父亲,轻轻地替他擦去眼角的泪。他笑着,

很会心地笑着轻声道:“小时候,我记得走不动了,就骑在你脖子上,你就经常唱《养儿难》,还记得吗?养儿难,养儿难,养儿这活儿不能干,白天逗着孩子

笑,晚上哄着去睡觉,数九寒天怕感冒,最怕娃儿哭又闹……又喂吃,又喂喝,擦屎把尿没的说;蹒跚学步照看好,跟在后头怕跌倒,牙牙学语到处跑,紧跟大

人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