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ink Winky。那倒的确过时了。”他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叹了口气,“现在,我们都在这个显然是异性恋者装修的办公室里了。我们能不能让我们的当事人走人,把这件事了结了啊?”

我看着他的眼睛:“弗莱尔,他们犯了法。”

他也不否认:“你真的要让那个疯狂的脱衣舞女兼妓女站到证人席上去?”

我本想申辩几句,但他已经知道那些事实了。“是的。”

他没说什么。

但他会说的。我知道这点。这就是他的做事风格。他可以把你驳得体无完肤,但仍然能让你喜欢他。我之前就看到过他这样做。你也许会认为,至少陪审团中会有一些人憎恶同性恋,会恨他或者害怕他。但弗莱尔却不担心这点。女陪审员都想和他一起去购物,并向他诉说自己丈夫的不是。而男人们都发现他没有一点威胁性,因此认为他不可能愚弄他们。

这能让一个辩护律师变得极其厉害。

“你们在找什么?”我问。

弗莱尔咧嘴一笑:“你紧张了,是吗?”

“我只是希望一个被强奸的女人不受你们的侮辱。”

“呃?”他把一只手放到胸口上,“我受到了侮辱。”

我只看着他,不说话。这时,门打开了。洛伦·缪斯,我的首席调査官,走了进来。缪斯和我同岁,也是三十多岁,曾是我的前任艾德·斯坦伯格的凶杀案调査官。

缪斯一言不发地坐下,甚至没向我挥挥手。

我又把注意力转向弗莱尔。“你想怎么样?”我又问。

“首先,”弗莱尔说,“我想让夏米克·约翰逊道歉,因为她破坏了两个可爱诚实的年轻人的声誉。”

我更专注地盯着他。

“但如果她能立即撤销所有指控,我们也可以接受。”

“你就继续做梦吧。”

“科普,你这个人啊就是这样。”弗莱尔摇摇头,不耐烦地啧啧几声。“我说过那不可能。”

“你表现出男子气的时候,真可爱。不过你已经知道这点了,是吗?”弗莱尔抬眼望了望缪斯,脸上现出一种受打击的表情,“天哪,你穿的都是些什么啊?”

缪斯坐直身子:“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衣柜有问题。简直就像福克斯公司出版的令人恐怖的新版现实剧:《女警察的衣着》。亲爱的上帝啊。瞧那双鞋…”

“这鞋很实用。”缪斯说。

“甜心,时尚的第一原则:‘实用’和‘鞋’这几个字千万不能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弗莱尔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又转身对我说,“我们的当事人犯的只不过是轻罪,你就给他们一个缓刑吧:

“不行。”

“我能向你说几个字吗?”

“不会是‘鞋’和‘实用’吧?”

“不是,是对你来说可怕得多的几个字。恐怕是:‘卡尔’和‘吉姆’。”

他顿了顿。我瞥了缪斯一眼。她在座位上动了一下。

“就是这两个小名字,”弗莱尔声音轻快地继续说,“‘卡尔’和‘吉姆’。这几个字我听上去不亚于悦耳的音乐声。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嘛,科普?”

我没上钩。

“在我们所谓的受害者的陈述中…你向她读过她的陈述,对吧?…在她的陈述中,她明白无误地说强奸她的人叫卡尔和吉姆。”

“这说明不了什么。”我说。

“嗯,我说,亲爱的,你可得当心,因为我觉得这对你的案子可能非常重要:我们的当事人叫巴里·马兰兹和爱德华·詹雷特。他们不叫卡尔和吉姆,而叫巴里和爱德华。和我一起大声地念他们的名字吧。快啊,你能行。巴里和爱德华。现在,这两个名字听上去根本不像卡尔和吉姆了吧?”

莫特·帕宾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咧嘴笑着说:“不像,弗莱尔,不像。”

我继续保持沉默。

“而且,你瞧,那还是你的受害者所作的陈述。”弗莱尔继续说,“真的很精彩,你不这样认为吗?等等,我来找找看。我就喜欢读这句。莫特,你带来了吗?等等,找到了。”弗莱尔戴上月牙形的阅读眼镜。然后,他清了清喉咙,变了一种腔调。“那两个强奸我的男孩叫卡尔和吉姆。”

他放下手中的纸,抬起头来,好像在期待我鼓掌。

我说:“她阴道里发现了巴里·马兰兹的精子。”

“啊,没错,但顺便说一下,巴里是个英俊的小伙子一我们都知道,这点很重要一他那天晚上早些时候可能是与你那个急不可耐的约翰逊女士发生过两相情愿的性行为。我们都知道,夏米克那天在他们兄弟会。你对这点没有争议吧?”

我不喜欢他这样说,但我还是说:“没有,没有争议。”

“实际上,我们俩都知道,夏米克·约翰逊前一周还去那里当过脱衣舞女。”

“是表演脱衣舞。”我纠正道。

他看着我:“因此,她又回去了。当然是做金钱交易。我们也都同意这点吧?”他没等我回答又接着说,“我可以找到五六个男孩子证明她和巴里之间很友好。得啦,科普。你过去也处埋过这种情况。她是个脱衣舞女,未到法定年龄。她偷偷溜进大学兄弟会聚会场所,被那个富家子弟看上了。他会怎样,把她打发走,或者不招呼她,或者无论其他怎样。她便生气了。”

“但身上的许多伤痕怎样解释?”我说。

莫特用一只看上去像被碾死在马路上的动物一般的拳头砸着桌子,

说:“她只不过是想要一大笔钱。”

弗莱尔说:“暂时别这么说,莫特。”

“去他妈的。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之所以不放过他们,都因为他们有钱。”莫特最最冷酷地瞪了我一眼,“你其实知道那婊子有前科,对吧?夏米克”一他用一种嘲讽的声音念着这个名字,我非常生气一一“已经有一个律师了,想敲诈我们的男孩子们。对那头母牛来说,这就是个发薪的日子。就这么简单。一个他妈的伟大的发薪日。”

“莫特?”我说。

“怎么啦?”

“嘘,现在是成年人之间在说话。”

莫特嘲讽地说:“科普,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等他说下去。

“你要起诉他们的唯一原因是因为他们有钱。而且你知道这点。你还在扮演影视中那种劫富济贫的角色。不要假装不是。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是什么真正让我屁股着火吗?”

我今天上午才让一个人的屁股痒瘅了,现在又让另一个人的屁股着火了。真是不寻常的一天啊。

“说来听听,莫特。”

“在我们这个社会,这是普遍现象。”他说。

“什么现象?”

莫特猛地举起双手,狂怒地说:“憎恨富人。你随时都能听到这样的话:‘我恨他,他太有钱了。’看看安然丑闻和其他丑闻吧。现在,这已经成为一种受到鼓舞的偏见一憎恨富人。如果我什么时候说:‘嘿,我恨穷人。’那我会被吊死。但咒骂富人会怎样呢?嗯,你可以随心所欲地骂。人人都可以恨富人。”

我看着他:“也许,他们应该成立一个互助小组。”

“去死吧,科普。”

“不,我是认真的。特朗普,还有哈里伯顿公司的人。我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对他们是不公平的。互助组。对,他们应该有个互助组。也许搞个电视马拉松或者其他什么。”

弗莱尔·希科里站起来。动作当然是戏剧性的。我还以为他会向我行屈膝礼呢。“我想,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明天见,帅哥。还有你。”一他看着洛伦·缪斯,张开嘴,又闭上了,浑身战栗了一下。

“弗莱尔,怎么啦?”

他看着我。

“卡尔和吉姆那件事。”我说,“只证明她说的都是事实。”

弗莱尔笑了:“怎么会呢?”

“你的男孩子们很聪明。他们一定是自称卡尔和吉姆,因此她才会那样说。”

他耸起一道眉毛:“你认为这可能吧?”

“弗莱尔,你认为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会让她那样说吗?”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夏米克想陷害你的当事人,她为什么不直接说出他们的正确姓名?她为什么要去编造与卡尔和吉姆的那些对话?你读过她的陈述。‘把她向这边转,卡尔。’‘让她仰起身子,吉姆。’‘嘿,卡尔,她很享受呢。’她为什么要编造这些?”

莫特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她是个想钱想疯了的婊子,笨得要死:但我可以看出来。我击中了弗莱尔的一个要害之处。

弗莱尔倾身向着我:“科普,问题就在这里:其实我们完全没必要这样。你知道这点。也许你是对的。这也许是有些说不通。但你也知道,这会让事情混乱起来。而这正是你这个我最邕欢的美男子最希望出现的局面。我说得对吗,合理怀疑先生?”他笑了笑,“你可能有些物证。但是,嗯,如果你把那个女孩子放到证人席上,我也不会善罢甘休。这将是一场游戏,一场比赛。我们都知道。”

他们向门口走去。

“再见,朋友,庭上见。”

04

缪斯和我一时没说话。

卡尔和吉姆。这两个名字让我们灰心丧气。

首席调査官的职位几乎总是由男性职业军人担任。多年来看到过的—切已经让他们疲惫不堪。他们身穿破旧的军用防水短上衣,态度生硬,大腹便便,喜欢高声叹气。这个人的工作,就是帮助正直的郡检察官一比如我这种出于政治原因而被委派到这个职位上的人一一在埃塞克斯郡法律系统政治竞赛中获胜。

洛伦·缪斯身高可能只有一米五多一点,体重大约相当于四年级学生的平均体重。我选择缪斯担任我的首席调査宫,曾经在老兵中引起过―些令人厌恶的波澜。我也妇道这样做会引起争议,但我有自己的偏好:我喜欢雇用上了一定年纪的单身女人。她们工作更努力,对雇主更忠诚。而且我已经发现,几乎在每一个案子中,这一点都已经得到证实。你会发现,如果一个单身女人已经上了一定年龄,如三十三岁,那她一定是为了事业而活着,她们给予你的工作时间和对你的忠诚度,都是有孩子的已婚女人永远无法给予的。

公正地说,缪斯还是一个有着不可思议的天赋的调查官。我喜欢和她谈论事情。我还会说这是对那些事情的沉思(在英文中,‘缪斯’与‘沉思’是同一个单词。一一译者注)但在这种“沉思”过程中,你可能会突然茅塞顿开,这也不难理解。此刻,她正盯着地板。

“你是怎样想的?”我问她。

“这双鞋真的那么难看?”

我看着她,等着她往下说。

“简单地说吧,”她说,“如果我们不能找到一种办法来解释卡尔和吉姆,我们就麻烦了。”

我抬头盯着天花板。

“怎么啦?”缪斯说。

“我在想那两个名字。”

“它们怎么啦?”

“为什么?”我已经无数次问过这个问题了,“为什么是卡尔和吉姆?”

“不知道。”

“你又问过夏米尔了?”

“问过了。她说的话前后一致得惊人。他们一直在用那两个名字。我想你是对的。他们是故意用那两个名字做掩护,让她的话听上去显得荒唐。”

“但为什么是这两个名字呢?”

“也许是随便挑的。”

我皱皱眉头:“缪斯,我们一定忽略了什么。”

她点点头:“我知道。”

我一直很搜长分割我的生活。我们都擅长这个,但我特别擅长。我可以为自己的世界创造独立的宇宙空间。我可以处理好生活中一方面的问题,而且不让它以任何形式干扰生活的其他方面。有些人看了警匪片也会纳闷:为什么匪徒们在大街上会那么暴力?因此,他们喜欢待在家里。但我就不会那样。我有那种分割生活的能力。

我并不为此骄傲。这也不是什么必须具备的伟大素质。但这能保护我。是的,我看到过这种能力能让哪些行为变得更理性。

因此。在过去的半小时里,我一直在回避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如果吉尔·佩雷斯一直活着,他在什么地方?那天晚上树林里发生了什么事?当然,最大的问题是:如果吉尔·佩雷斯在那个可怕的晚上活了下来…

我妹妹是否也活下来了?

“科普?”

是缪斯在叫我。

“你怎么啦?”

我想告诉他。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需要自己先理清头绪,想想这―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确认那具尸体是否真是吉尔·佩雷斯的。我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卡尔和吉姆,”我说,“我们必须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且要快。”

我的妻姐格蕾塔和她丈夫鲍勃住在一座麦氏豪宅中,豪宅位于一条新的死胡同中。那条胡同看上去几乎与北美洲的任何其他死胡同完全一样。相对于胡同中那些巨大的砖结构奈宅来说,停车场显得太小。尽管每座房子形状各异,但看上去仍然几乎完全一样。每一样东西都打磨得太厉害,主人本想让它们看上去更陈旧,结果却显得更假。

我先认识格雷塔,后认识我妻子。我还不到二十岁时,妈妈就离家出走了,但我至今还记得卡米尔走进那片树林前几个月妈妈告诉我的車情。我们是我们那个人口相当混杂的城市里最贫穷的公民。我们是移民,在我四岁时从以前的苏联移民过来。刚开始时,我们的情况不错——我们是作为英雄到达美国的。但很快,情况就变得非常糟糕起来。

我们当时住在纽瓦克一座楼房的顶楼,楼里住着三家人。不过,我们在梅普尔伍德的哥伦比亚中学上学。我的父亲,弗拉迪米尔·科皮斯基(他将其英语化成了科普兰)以前曾在列宁格勒当医生,但在美国却搞不到行医许可证,最后只好成为一个油漆匠。我的母亲是个身体虚弱的美人,名叫娜塔莎,曾是一对贵族大学教授的女儿,非常骄傲,受过良好的教育,现在却在肖特山和利文斯顿的富人家里担任不同的洗涤工作,但每份工作的时间都不很长。

在一个特别的日子,我妹妹卡米尔放学回家后,用一种滑稽的声音宣布说,城里有个富家女喜欢我。我母亲听了很兴奋。

“你应该约她出来。”妈妈对我说。

我做了个鬼脸:“你见过她吗?”

“见过。”

“那你就应该知道,”我像任何一个十七岁的小伙子一样说,“她是头野兽。”

“俄语中有句老话是这样说的,”妈妈反驳说,还竖起一根手指标明自己的观点,“富家女站在自己财富上时看上去最漂亮。”

那就是我见到格蕾塔时想到的第一件事,我猜,她的父母一也就是我过去的岳父岳母,现在仍然是我女儿卡拉的外公外婆定很有钱。我妻子出生在有钱人家。她的钱都留给卡拉了,遗嘱执行人是我。妻子和我曾经讨论过很多次,卡拉可以在什么时候得到那笔巨大的财产。我们当然不想让太年幼的人继承那种钱。不过,从另一方面讲,那钱的确是她的。

医生宣布妻子患上不治之症时,妻子显得非常冷静。我却无法听下去。当你爱的人被疾病彻底打垮时,你可以了解到很多事情。我发现妻子有着惊人的力量和勇气。而在她生病之前,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而且我还发现,我自己却既没力置,也没勇气。

卡拉和麦迪逊,我的外甥女,正在车道上玩。现在,白天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长了。麦迪逊坐在沥青地上,正在用几根看上去像雪茄一样的粉笔画着什么。我女儿正在骑一辆可以缓慢移动的电动微型汽车。这种车在现在六岁以下的孩子中风行一时,但这些玩具车的主人们却从来不玩它们。只有玩伴约会时来的孩子才会玩这痤车。玩伴约会。天哪,我讨厌这个词。

我从车里出来,喊道:“孩子们,你们好。”

我等着两个六岁的女孩子停下她们正在做的事,疾步跑过来拥抱我。对,拥抱我。但是,麦迪逊只向我这边看了一眼,看上去毫无兴趣,就像那些脑子做过外科手术,脑子里有什么地方不搭界的人一样。我自己的女儿则假装没听见我在叫她们。卡拉开着那辆芭比玩具吉普车转了一个圈。电池的电力正在飞快地耗尽,那辆电动车正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爬行,比我的莫里斯叔叔伸手拿餐厅账单的速度还慢。

格蕾塔打开纱门:“你好。”

“你好。”我说,“体育馆里后来的情况如何?”

格蕾塔像敬军礼那样把手遮在眼睛上方,说:“别担心,我都录下来了。”

“你可真行啊。”

“那两个瞥察找你什么事?”

我耸耸肩:“工作。”

她显然不相信,但也没追问:“卡拉的书包在屋里。”

她进屋去,并顺手关上门。有工人在走动。鲍勃和格蕾塔正在请人修建游泳池和匹配的景观。他们好几年前就在计划这件事,但想等到卡拉和麦迪逊足够大,不会出危险的时候才实施计划。

“过来,”我对女儿说,“我们得走了。”

卡拉仍然没理我,假装那辆粉红色的芭比玩具吉普车的响声太大,妨碍了她的听力。我皱皱眉头,开始向她那边走。卡拉不可思议地固执。我很想说这“像她妈”,但我妻子是我遇到过的最有耐心、最善解人意的人。真让人吃惊。你总是能在孩子身上看到父母的好素质和不良素质。在卡拉身上,好像所有不良素质都是从她老爸身上遗传下来的。

麦迪逊放下粉笔:“过来,卡拉。”

卡拉也没理她。麦迪逊耸耸肩,向我发出那种孩子气的、讨厌人世的叹息声:“你好,科普姨父。”

“你好,亲爱的。玩伴约会开心吗?”

“不开心,”麦迪逊把拳头顶在腰上说,“卡拉从不和我玩,她只玩我的玩具。”

我尽力露出理解的表情。

格蕾塔拿着书包出来了。“家庭作业已经做了。”她说。

“谢谢你。”

她摆摆手:“卡拉,甜心?你爸爸来了。”

卡拉也没理会她。我知道,她要发脾气了。我猜,这点也是从他父亲身上遗传的。迪斯尼动画片看多了的人都认为,鳏夫父亲和女儿的关系都非常神奇。看看毎一部儿童动画片一《小美人鱼》、《美女和野兽》、《小公主》、和《阿拉丁神灯》——几乎都能发现这一点。在电影中,没有母亲好像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但在现实生活中,没有母亲却是一个小女孩能够遇到的最糟糕的事情了。

我让声音变得强硬起来:“卡拉,我们该走了。”

她的脸拉下来了。我准备迎战。但幸好,上帝出面调解了。那辆芭比电动车完全没电了。粉红色的吉普车停了下来。卡拉拼命打着手势,想让那车再跑一两米远,但那车一动也不动。卡拉叹口气,从车上下来,向我的汽车走去。

“向格蕾塔姨妈和表姐说再见。”

她说了再见,但说话的声音阴沉得连十几岁的孩子也会自愧弗如。

我们回到家后,卡拉未经我的许可就啪地打开电视,准备看海绵宝宝。电视里好像总是在放海绵宝宝。我甚至怀疑会有一个只放海绵宝宝的电视台。而且这个节目好像只有三种不同的情节。但好像对孩子们却无妨。

我本想说点什么,但又放弃了。此刻,我只想有什么东西能吸引她的注意力。我还在想夏米克·约翰逊被强奸的案子,以及现在吉尔·佩雷斯突然重新出现并被谋杀的案了,试图理清思路。我承认,我的大案,我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案子,没什么优势。

我开始做晚饭。我们大多数晚上都出去吃,或者叫外卖。我倒是请了个保姆,但她今天休息。“今天吃热狗,怎么样?”

“随便。”

电话响了。我拿起话简。

“科普兰先生吗?我是塔克·约克警探。”

“你好,警探。有什么事吗?”

“我们找到吉尔·佩雷斯的父母了。”

我感觉到我握着电话的手抓紧了:“他们确认尸体的身份了吗?”

“还没有。”

“你都向他们说了些什么?”

“嗯,科普兰先生,我不是故意冒犯你,但你知道的,这可不是可以随便在电话中说的事情:‘你们以为已经死了的孩子一直活着一嗯,他刚被谋杀了。’”

“我理解。”

“因此,我们说得很含糊。我们会把他们接来,看看能否确认死者的身份。但我还想问问:你究竟有多肯定死者是吉尔·佩雷斯?”

“非常肯定。”

“你知道的,这样说还不够。”

“我知道。”

“但无论如何,已经不早了。我和搭档已经下班了。因此,我们将派一个人明天上午去把佩雷斯夫妇接来。”

“那这算什么,礼节性的电话拜访?”

“差不多吧。我知道你的兴趣所在。而且也许你明天上午应该在场。你知道的,万一他们问起什么奇怪的问题呢。”

“到哪里?”

“还是停尸房。需要来接你吗?”

“不需要,我认识路。”

05

几小时后,我把女儿抱到床上。

卡拉睡觉时从不给我添麻烦。我们已经养成了非常不错的习惯。我读书给她听。我这样做不是因为所有的育儿杂志都让我这样做,而是因为她喜欢听我读书。但这从来不能让她入睡。我每天晚上都读,但她甚至一次也没进入过浅睡状态。而我有时却读得快睡着了。有些书糟糕透了。我干脆就在她床上睡着了。她让我睡。

她总是贪婺地让我读书给她听,我简直无法满足她的要求,因此开始买有声图书。我先读一会儿,然后她可以听磁带的一面一通常四十五分钟然后便闭上眼睛睡觉了。卡拉理解并喜欢这条规则。

现在,我正在给她读罗尔德·达尔的书。她的眼睛大睁着。去年,我带她去看舞台版的《狮子王》时,给她买了一个贵得吓人的丁满(《狮子王》中的角色。一一译者注)玩偶。她总是把它紧紧夹在右胳膊弯里。丁满也是个很热切的听众。

读完之后,我在卡拉脸上吻了一下。她闻上去像个刚洗完澡的婴儿。“晚安,爸爸。”她说。

“晚安,小南瓜。”

这就是小孩子。一会儿像个情绪恶劣的美狄亚(希腊神话中科尔喀斯国王之女,以巫术著称。一译者注),一会儿又像被上帝亲吻过的天使。

我关上录音机,关掉灯,向我的家庭办公室走去,打开电脑。这台电脑与我的工作电脑是联网的。我打开夏米克·约翰逊被强奸案的档案,开始沉思起来。

卡尔和吉姆。

我的受害者不是我们所说的那种会受陪审团同情的人。夏米克十六岁,有个非婚生的孩子,曾因教唆罪被捕过两次,因私藏大麻而被捕过一次。她是聚会上的脱衣舞演员。是的,这是对脱衣舞女的委婉称呼。人们会纳闷,她在那个聚会上做什么。但这种情况不会让我灰心丧气,只会让我更努力地战斗,并非由于我在乎政治上的正确性,而是由于我支持一非常支持一正义。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夏米克是个金发钨眼的学生理事会副主席,来自排斥黑人的利文斯顿,而那些男孩子是黑人,可能情况会有所不同。

夏米克是一个人,不应该受到巴里·马兰兹和爱德华·詹雷特的侮辱。

我一定要让他们罪有应得。

我又将案子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从刚立案的时候开始。兄弟会会所是座豪宅,前面有大理石圆柱,刻着希腊字母。房了刚刚油漆过,还新铺了地毯。我査了电话记录。非常多,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私人专线,更不用说手机通话、短信、电子邮件和黑莓手机中的信息了。缪斯的一个调查官已经反向追踪了从那天晚上起打出的每一个电话。有一百多个,但都没什么特别的。其他都是普通账单一一电费、水费、在当地一个酒水店的购物费、门卫费、有线电视费、在线服务费、公司的影像租赁费、网上订购的比萨饼费用等等。

别着急。

我思考着,又想到了受害人的陈述一我不想再去看一遍。陈述说得相当具体,读起来都让人恶心。那两个男孩让夏米尔做各种事情,摆出各种姿势,而且他们一直都在说话。但其中有些东西。他们拖动摆弄她的方式…

电话响了。是洛伦·缪斯打来的。

“有好消息?”我问。

“除非‘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个说法的确不假。”

“可它不是真的。”

“该死。”

“你那边有收获吗?”她问。

卡尔和吉姆。我究竟没看到什么呢?它就在面前,触手可及。你知道那种感觉,你知道那东西就在那里,就像情景喜剧《裙路口》中那条狗的名字,或者丁先生在《洛基III》中扮演的那个拳击手的名字一样。仿佛触手可及,但你就是想不出来。

卡尔和吉姆。

答案就在这里的什么地方,但隐藏起来了,好像就藏在大脑的一角。但是,如果我不继续战斗,直到抓住那个龟孙子,将他绳之以法,那我就真该死。

“暂时没有,”我说,“但我们继续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