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队长,你知道吗?你和我姐长得很像。我姐出车祸去世后,我…”葛艾青有些哽咽,“抱歉。我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难过。”
“应该我说抱歉才对,勾起你伤心的回忆。”
风抚平枯草,吹乱两人的头发。葛艾青努力让自己微笑:“自从欧阳队长加入我们重案中队,我一度以为我姐活过来了,心里特别踏实,做什么事都劲头十足。”
原来如此…欧阳嘉松了口气。
葛艾青可能会这样站在寒风中谈上一晚上,但是,对欧阳嘉来说,今晚非同寻常。她飞快地打断葛艾青的话:“检查一下枪。”
“欧阳队长,你知道你哪里最像我姐么?”
“小葛,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检查你的配枪。”
“你们的眼睛特别像,一样漂亮,水汪汪的,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葛艾青!”欧阳嘉厉声说,“看来你姐姐对你而言真的很重要,不过今晚我们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滴泪水从葛艾青长长的睫毛之间滑落。他轻轻地抽泣:“我姐离开我五年了,看到欧阳队长,忍不住就想起她。对不起,我不该在这种时候说这些。对不起。”
“你以为自己在干什么?”欧阳嘉冷若冰霜,没有因为他的道歉而放缓语气,“这是闹着玩的事情吗?检查你的配枪、对讲机和手电筒。”
葛艾青一言不发,低头查看了一下自己的配枪,但一个小动作透露了他的悲伤,他咬了咬嘴唇,平时只有难过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做。
他声音很轻很轻:“我知道欧阳队长一心要抓住凶手,坦白说,我们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就算走一晚上,很可能连凶手的影子也看不到。”
欧阳嘉点点头:“我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也许我们俩应该分开行动,从赛文路两头往中间走,这样肯定能遇见杀手,而且这样做还有两个好处。第一,凶手看到单身女子,会完全放松警惕。第二,一旦凶手出现,我们可以从道路两头围堵住他,把他逼进埋伏圈。”
葛艾青点点头,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欧阳队长,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不放心。”
“我是警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欧阳嘉恼了,“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把凶手逼进埋伏圈。我知道你想保护我,谢你美意,我不需要,我能保护自己。”
“那好吧!”葛艾青拗不过她,“欧阳队长,一旦发现可疑人员,一定要马上鸣枪示警,我会从另一头赶过来支援你。”
两人分头行动。
真安静啊!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欧阳嘉长出了一口气,终于甩掉葛艾青这个尾巴了。这是她和凶手之间的战斗,她不想有别人干涉。不管凶手是不是陆凡一,她今晚一定要抓住这个人。
欧阳嘉有一个习惯,执行任务时从来不带手机,怕手机影响行动,一般只带着对讲机。
“赛文1号呼叫,赛文1号呼叫…”她尝试用对讲机,可得到的是高压电一样嗡嗡的杂音。
糟了,她心中一惊,今天下午小葛没有在赛文路上测试对讲机吗?没想到这里电磁辐射这么强,对讲机被彻底干扰了。
她有点慌张,摸了摸腰间已经上膛的六四手枪,慢慢冷静下来。
拔出枪,打开了保险,紧紧握在手里。
赛文路两边堆放着很多脏污的毯子、衣服、瓶瓶罐罐等杂物,鼠群在垃圾底下骚动,俨然是一个“垃圾坟场”。两旁一大片黝黑的荒草,在风中左右摇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从里面跳出一条饥饿的野狗,或者一个活人…死一般的寂静在空气中弥漫。
23:45,天越发冷了。欧阳嘉尽量走在路中间,避开垃圾和那片荒草。紧张的气氛像一颗黑暗中颤抖的的心脏,声音清晰可闻。
又走了约十来分钟,23:55,渐渐地,她失去了方向感,前方无边的暗寂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汗水滚下脸颊。
有好几次,她看到一个移动的人影,以为凶手出现,但实际上,那是风吹动路边的蒿草。
这一次,距离她三百米的地方,昏暗的灯光下,有个模糊的黑影在缓缓移动,她一度以为是风中的蒿草,但是,她看到了一张白得发亮的脸。
欧阳嘉差点尖叫起来。
那个人影一晃又不见了,淹没在电线杆的阴影里。
欧阳嘉有点慌了。握枪的手湿漉漉的。虽说久经历练,可这次的对手既凶残又狡猾,坦白说,她没有完全战胜他的信心,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就是手里的枪。
她放慢脚步,握枪的姿势也由单手换成了双手。路边有很多高压电线杆,可以做临时的掩体。
又走了一百米,那个黑影一直没有再出现,但欧阳嘉知道,他就在那里,也许藏在某根电线杆后面,也许躲进了半人高的蒿草里。
他怎么能不出现呢?他应该具有攻击性才对!欧阳嘉有些愤慨,回想起刚才看到的身影,那个人的面孔非常苍白,穿着一件深色的风衣,可她对他的容貌毫无印象。
汗水从她脸上滚滚落下,她扶着电线杆蹲下来,眼睛死死盯着两百米外的道路。受了惊吓的鼠群在她脚边窜动,谢天谢地,她穿了靴子。
她全神贯注,浑身紧绷,恐惧的感觉一点一点在周身弥漫。
浑然不知,身后的草丛中,正慢慢地、慢慢地、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五根冰冷的手指突然扣住她的小腿,猛地往草丛里拉。
这一下兔起鹘落。欧阳嘉触电一样“啊”的一声尖叫,人一下子被拖入身后的蒿草丛中。枪响了,三发子弹划过夜空,这是欧阳嘉唯一能做的事情了。情急之下,她根本不确定子弹打出的方向。
这一招很有效,草丛里的手消失了,欧阳嘉连滚带爬地从齐腰深的草丛里站起来,双手举枪准备射击。四下张望,哪有什么人影,只有风吹得蒿草影影绰绰,发出怨鬼一样的呜咽声!
她的心脏在剧烈地狂跳,一手举着枪,另一只手飞快地打开高光手电筒。只是,蒿草太密,光线照不进去。黑暗中,似乎有一双邪恶的眼睛盯着她。
也许,他很兴奋,正躲在暗处窥视她的一举一动,不动声色地欣赏她的慌乱,嘴角还噙着残忍的笑。欧阳嘉胡乱猜测着,这些细节都让凶手变得真实起来,也让死亡变得近在眼前。
“出来,混蛋!给我滚出来!”她焦躁不安地大喊。
身后的草丛突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挪动,欧阳嘉立刻转身,毫不犹豫地向那里射击。“砰砰砰”又有三发子弹深深地埋进了泥土里。
声音戛然而止,漫长的沉寂。
手枪里的六发子弹全都打光了,欧阳嘉彻底慌了,该死的,怎么不多带一个弹夹出来啊!
她赶紧离开草丛,退回到马路中间,双腿仍在不住地颤抖。
她参与大大小小的案子不下百件,再也没有比这一次更惊心动魄的,老实说,她从来不曾这么恐惧过。
那个身影在距离她两百米的地方重新出现了。
他在玩游戏吗?猫吃掉老鼠之前,总是要先戏弄一番,他在对她做同样的事吗?欧阳嘉的惊恐转变成了愤怒。是的,她承认,到目前为止,这位夺面杀手似乎为所欲为,他邪恶的计划至今没有失败过。如果他想要她的命,她没有信心逃得过。
她见过他的杰作,知道他的手法,脑子里甚至能清晰地勾勒出每一颗被切下的人头和每一张被撕裂的脸皮。她仿佛听到他冷冷的笑声,这笑声让她想起幽灵一样徘徊在黑暗中的肮脏的土狼。
那个身影靠着电线杆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她走过去。
欧阳嘉咬了咬牙,好吧,那就较量一下吧!是生,还是死,总要有个说法。
她选择了赛文路另一边的电线杆做掩体,慢慢接近那个人。
见鬼!见鬼!见鬼!!她越来越气愤。那个人又在打什么主意,明知道她在靠近,他却丝毫不为所动。真不敢相信有这种事,那个家伙从容得让人害怕!
“欧阳队长!”一个人飞快地向她跑来,是葛艾青。
一瞬间,欧阳嘉松了一口气,她很快想到,她和指挥部失去联系,指挥部一定很着急。刚才听到枪响。许建东绝不会再按原定计划按兵不动,肯定会派出人前来支援他们。现在,她和葛艾青只要盯住这个人,不让他跑了就行。
她马上提醒葛艾青:“小葛,你原地持枪戒备,等支援!”
葛艾青立刻停下脚步,他显然也看到了电线杆下的那个人,飞快地掏出枪,在远处高喊:“欧阳队长。我们一前一后夹住他,别让他跑了!”
远处很快传来狗叫声,许建东瞪着血红的眼睛,带着一队荷枪实弹的特警队员飞奔而来。
“我没事!”欧阳嘉伸手一指,“快把那个人抓起来!”
许建东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安排两个特警保护她,自己则带着其他人继续向前冲。
风呜咽着,手电筒的灯光晃来晃去,像要把沉默的黑夜吵醒。十几名目光灼灼的警察举着冲锋枪从欧阳嘉身边冲过。赶来支援的警察穿着防弹背心,带来了纷乱的脚步声。
在这样的嘈杂声中,一位身材魁梧的特警递给欧阳嘉一件反光背心,“你最好穿上这个!”
欧阳嘉摇摇手:“不用!”
她紧紧盯着一百米开外浑身僵直的那个人,心想,他是不是吓蒙了,为什么不反抗?
受了惊吓的鼠群从“垃圾坟场”跑出来,在惨白的赛文路上四处乱窜。然而,受了惊吓的似乎不只是鼠群,还有许建东。
他冲到离那个人只有五米远的地方时,突然停了下来,如木雕泥塑般立在原地。他身后的特警也都停了下来。
欧阳嘉见状,跑上前,远远地问:“怎么了?”
许建东回头望着欧阳嘉,脸颊泛红,冒着汗:“是…是陆凡一。”
欧阳嘉觉得有一辆带着热气和呼啸声的火车从她脑子里轰然驶过,她想过凶手是陆凡一,却没想到,真的是他。
身为警察,最糟糕的莫过于被自己人抓个现行。
葛艾青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欧阳嘉身边,声音带着一点感伤:“陆凡一为什么不跑呢?他故意想让警察——”
“也许,他觉得这样很有趣!”欧阳嘉冷冷地看了眼漆黑的夜空,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这一晚,真是糟糕透了!
两名特警将陆凡一架起来,给他戴上手铐,这才发现他竟然昏过去了。事实上,他靠在电线杆上的时候就已经昏过去了,只是没有倒下而已。
三十多名警察彻夜搜索了赛文路一带,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人物。

凌晨两点,设置在发电厂的临时指挥部内烟雾缭绕,大家一言不发,气氛沉闷。
许建东安排葛艾青给昏迷的陆凡一做人工复苏。
孙保军熄灭了烟,打破沉默:“小许,你不是说安排人看着陆凡一了么?”
“我让老张看着的,刚打电话问老张,他说他十点多就睡着了,被我的电话吵醒才发现陆凡一不见了。”
孙保军沉吟片刻:“按你之前汇报的情况,陆凡一确实有作案动机。”
“您看,要不要先把陆凡一刑拘了?”许建东试探地问。
“欧阳,你怎么看?”孙保军问。
“我觉得陆凡一是凶手的可能性非常大。”欧阳嘉斩钉截铁地回答,她恨不得现在就把陆凡一扔进监狱。
孙保军摇摇头:“我看不见得,有作案动机不一定就是凶手。按你刚才汇报的情况来看,陆凡一一直在离你很远的地方,那么,把你拉进草丛的应该不是他。”
“那可不一定!”欧阳嘉说,“我认为,经过是这样的,陆凡一故意在远处露面,迫使我利用路边的电线杆当掩体慢慢前进。实际上,他闪进草丛,飞快地来到我身后,试图趁我不备把我拉进草丛杀害。我开枪暂时镇住了他,他在草丛里一直逃到我前方两百米的地方,因为体力不支,靠在电线杆上昏过去了。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所有人再度沉默。
葛艾青过来报告:“报告支队长,陆凡一醒了。”
陆凡一被两个特警架了过来,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他还浑浑噩噩的,看人的眼神有点呆。
许建东直接发问:“小陆,你怎么跑到赛文路来了?”
“许队,我还想问你呢。”陆凡一一脸茫然,“我记得我在备勤室睡觉啊!怎么一醒来坐在这里了?这是什么地方啊?”
“陆凡一,你别再演戏了!”欧阳嘉大声呵斥,“你就是那个夺面杀手,你的目标就是我,刚才你差一点就得手了!”
陆凡一瞪大眼睛:“欧阳队长,你说什么呢?我越听越迷糊了,你什么时候差点杀了你?”
“我早料到你会这么说!”欧阳嘉气得嘴唇发抖。
“陆凡一,让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欧阳嘉说,“我和小葛分别从赛文路两头向中间包抄,希望能夹攻那个凶手。23:55,我发现自己前方三百米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黑影,那个黑影一闪而过,快得我根本来不及看清是谁。于是,我用电线杆当掩体慢慢靠近,大约前进了一百米,就在这时,身后的荒草中突然伸出一双手,一下子把我拖进了草丛里。我一惊之下,连开三枪,那双手一下子就消失了。接着,我站起来,又冲着草丛开了三枪,没有发现任何动静。随后,我转移到赛文路的另一边,发现那个黑影站在离我二百米外的电线杆下一动不动。小葛和许队他们听到了枪响,赶过来支援,这才发现那个黑影就是你,陆凡一!”
欧阳嘉一口气把事情经过说完。
陆凡一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欧阳队长,我重复一遍你说的情况,你先是远远看到一个黑影,然后被人拖入了草丛,最后你又看到了一个黑影。经过证实,你最后看到的那个黑影就是我,是这样吗?”
“对!”
“那你凭什么认为看到的第一个黑影是我?你又凭什么认为把你拖入草丛的人也是我?”
“因为我们搜索了赛文路一带,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人物,除了你。”
“你没有发现不代表没有。”陆凡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欧阳队长,现在,我问你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觉得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区别?”
欧阳嘉冷哼了一声:“区别就是,你是杀人犯,而我是警察。”
“口气别那么冲。我说的不是这个。”陆凡一指着欧阳嘉的衣服,“各位请看!”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欧阳嘉身上,只见她浑身沾满了泥土和杂草,就像一个刚从外面打架回来的野孩子。而陆凡一深色的风衣几乎一尘不染,更别说是有一根杂草了。
陆凡一笑了笑:“我根本就没有进入什么草丛,欧阳队长所说的一切,不过是自以为是的猜测罢了。”此刻,他神智已经恢复清醒,眼中跳动着谨慎的光芒。
欧阳嘉气得脸色发青:“你完全有时间把衣服和鞋子换掉。”
“好啊,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换掉的衣服呢?我相信,此时此刻,技术人员差不多已经把赛文路周边扫荡了三遍,怎么没听说发现什么可疑衣物呢?”
“你这件外套可能是后来穿上的。”
“我不介意欧阳队长亲自检查。”陆凡一脱下风衣,露出里面黑色的圆领毛衣。然后,他当着众人的面,把毛衣也脱了,白色衬衣包裹着他修长的身躯。那种白,白得耀眼,白得炫目,白得不染纤尘。
别说泥土杂草了,他浑身上下干干净净,还散发着一股独有的男人气息。
瞧着如此,欧阳嘉愤愤地别过头。
“欧阳队长,无话可说了吧!其实,从刚才开始,我们听到的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赛文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陆凡一笑着,目光如箭,“欧阳队长,有人曾跟我说过,你要想杀一个人,可以兵不血刃。呵,这句话果真不假。你这么居心叵测地造谣污蔑我,是急着找一只替罪羊吗?”
“陆凡一,真有你的,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高明了。”欧阳嘉冷冷一笑,“有什么高见,说出来让大伙儿听听吧!”
“等等,还有很多问题悬而未决!”许建东阴沉着脸,他决不允许欧阳嘉被人说得如此不堪,“陆凡一,你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错误的。你凭什么认为欧阳造谣污蔑你?”
“是啊!有很多问题悬而未决,比如,我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到赛文路的。不过也有很多问题迎刃而解,比如…究竟是谁自编自导了一场被凶手袭击的好戏。”陆凡一眼神越加严厉,“首先,我想问问葛艾青,你和欧阳队长为什么要分头行动?据我所知,逮捕行动一般都是两人一组,过程中绝对不能分开,尤其是像今晚这么重大的行动。”
“这都怪我!”葛艾青老老实实回答:“当时,我随口说了一句,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就算走一晚上,很可能连凶手的影子也看不到。欧阳队长想想也是,就提议我们俩应该分开行动,从赛文路两头往中间走,这样肯定能遇见杀手。她说这样做有两个好处。第一,凶手看到单身女子,会完全放松警惕。第二,一旦凶手出现,我们可以从道路两头围堵住他,把他逼进埋伏圈。我觉得她的建议非常正确,就同意了。但是转念一想,欧阳队长单独行动太危险,觉得两人还是不要分开行动好。欧阳队长坚持自己能保护自己。最后,我们两人就分头行动了。说来说去,都怪我多嘴。”
“欧阳,小葛说的情况属实吗?”许建东问。
“完全属实!”欧阳嘉回答,“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
“葛艾青,其实你不必自责!”陆凡一讥诮一笑,“说不定人家欧阳队长正等着你说这句话呢!她巴不得甩掉你这个尾巴,好实施自己的计划!”
许建东面容冷峻:“小陆,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说到底,提出要分开行动的人,不是葛艾青,而是欧阳嘉。”陆凡一毫不退避,继续用他大提琴一样低沉的嗓音问,“葛艾青,你们分开行动这件事,为什么不向上级报告?”
葛艾青急得快哭了,“赛文路的电磁场太强,我们的对讲机失灵了。欧阳队长一直提醒我测试对讲机。我却一个劲儿跟她讲我姐姐的事。这是我准备工作的失误,是我的责任。”
“不,这不是你的失误,而是欧阳队长事先计划好的。”
陆凡一的一句话,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欧阳嘉默不作声,看得出她的大脑正飞速运转,她急于知道陆凡一接下来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推论。
许建东递给她一杯茶,她接过来,捧在手心,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实话,她的手早就冻得失去知觉。一杯热茶无疑雪中送炭。
陆凡一平静地说:“大家不用吃惊,我还有一个小问题想问问欧阳队长。”
“请问!”欧阳嘉喝了一口茶。
“今晚,你一共开了几枪?”
“六枪,子弹都打光了。”
“好,那我再问你,作为一个优秀冷静的侦查员,为什么在明知道自己只有六发子弹的情况下,还如此草率地打光了自己全部的子弹?”
“当时情况危急,我有点慌乱,情急之下多扣了几下扳机。”
“不对,我认为你如此轻易地打光子弹,将自己暴露在一个极其危险的环境下,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哦?你倒是说说看!”欧阳嘉咬牙切齿地说。
“其实很简单,因为你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危险,这正是关键。也就是说,袭击你的人根本就不存在,所以,你放心大胆地打光了全部子弹。否则,以你沉稳冷静的个性,无论如何一定会留下一颗子弹,以确保自己的安全!”
“天哪,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吧!”欧阳嘉捧着茶杯的手在轻轻颤抖,“陆凡一,我提醒你,说这种话要小心。”
“我的想象力怎么比得上欧阳队长呢!草丛里突然伸出的一只手,连这种事都想得出来,佩服佩服!”陆凡一笑着,步步紧逼,“另外,我对你的忠告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要给你一个忠告——欧阳嘉,你到底是不是凶手,很快就会真相大白。别再自编自演了,这出戏,结束了!”
欧阳嘉笑了几声:“陆凡一,你看007电影太多了吧!你不会真的认为,有人会相信——”
“欧阳队长,你很聪明!”陆凡一打断她,“可惜,还不够聪明。而且,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你想不想听是什么错误?”
欧阳嘉脸色铁青,清冷的目光像两根钢刺直刺陆凡一。
虽然她不作声,不过陆凡一知道她正心急如焚。
“你知道吗,欧阳队长?”他如同站在讲台上给学生讲课的教授,不急不缓,娓娓道来,“你的计划本来天衣无缝,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六发子弹暴露了你的真实意图,这就是你的致命错误。”
欧阳嘉对这样的生死交锋感到筋疲力尽,轻声说:“让我听听,你会说出什么令人目瞪口呆的真相。”
她像汽车强光照射下的一只松鼠,呆呆地立在路中央,没有东奔西跑。她实在太累了。有一瞬间,她和陆凡一眼神交会,看到一双刀锋一样的眼睛。
众目睽睽下,陆凡一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欧阳嘉跟前,弯下腰,靠近她,“我找到了你杀死王乐乐的动机,也找到你半夜抛尸的行车轨迹,虽然被你花言巧语地逃脱了,可是,你不放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写了一个字条,偷偷塞进报纸里。就是我们今天早上看到的杀人预告。你故意将杀人凶手确定为女性,让所有人误以为凶手的目标很可能就是你。”
陆凡一继续靠近,声音像寒铁一样冰冷:“然后,你利用大家对我的怀疑,成功地将我排除在今晚的行动之外。你精心选择赛文路,就是因为这里无法使用对讲机。你用事先编好的理由支开小葛,创造独自一人的环境,成功上演一出自编自导被凶手袭击的好戏,为的就是让大家认为你不是凶手。”
陆凡一又靠近了一点,这一次,他几乎凑到欧阳嘉的脸上:“为了确保指挥部听到枪声,你不惜打光了所有子弹。同时,为了让这出戏演得更加逼真,你故意在草丛里翻滚,让自己看上去狼狈不堪。可是你没有想到。恰恰是这六发子弹暴露了你的真实意图。欧阳队长,我说得对吗?”
许建东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了,飞快地瞥了一眼支队长孙保军。见孙保军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也不好说什么,狠狠瞪着陆凡一,像一只随时都会扑上去的狼。
整个指挥部陷入漫长的死寂,每个人心里都惴惴不安。
这一场交锋,事关生死,两个顶级侦探之间的一言一行,让人紧张得心脏都快爆裂了。
欧阳嘉放下茶杯。她已经冷静下来了,从她一瞬不瞬的眼睛可以看出来。
她思绪翻涌,缓缓开口:“陆凡一,没想到你居然把这些凌乱的信息连贯得这么完美。坦白说,我很佩服你,你不做警察真是可惜。不过,你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太可怕了。”
陆凡一默不作声。
她再度开口:“你抓住的根本矛盾就是我为什么会打光所有子弹。其实,原因很简单,这次的凶手比我以往遇到的要凶残狡猾,我没有足够的信心战胜他。被袭击后,不光是紧张,还有惶恐和无助。生与死仿佛一线之隔,凶手近在眼前,而死亡变得那么真实。你无法想象被一只手突然拉进草丛的感受,我的心跳差点停止了。我承认我反应过度了。”
她的语气里有些哀伤,看起来很疲惫,“陆凡一,你怀疑我,这是你的权利。但你自己很清楚,你在撒谎。我能问你几个问题么?”
“哦,请问。”陆凡一感觉到欧阳嘉平淡而忧伤的语气中暗藏着猛烈的反击。她表露出来的疲惫和无助,可以杀人于无形,在不知不觉中置他于死地。
“我的问题很简单,你怎么会不记得自己如何来到赛文路?”她的情绪控制得很好,连看向陆凡一的目光也是淡淡的。
“这个问题我确实没法回答,也许是我的脑瘤压迫神经,导致了间歇性失忆。具体原因你可以问我的主治医师。”陆凡一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真不敢相信,失忆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连我自己都不禁怀疑这是老掉牙的戏码。”
“别急,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失忆这种事会发生在你身上。”欧阳嘉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陆凡一,我相信,2005年一定是你毕生难忘的一年吧!被警队开除,三个月后,又被王乐乐抛弃,这种双重打击,谁也扛不住啊!换个人可能早就崩溃了。我这里有一份你接受心理康复的病例复印件。我也问过你的心理医生。他说…”
“等等,你说,我看过心理医生?”陆凡一浑身一僵,他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不记得了是吧!”欧阳嘉看出他的紧张,继续说,“医生说,像你这种典型的人格分裂患者,两种人格互不兼容。当第二种人格出现时,第一种人格很自然就进入休眠状态。你醒过来的时候,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换句话说,当你第一种人格恢复后,根本就不记得第二人格做了什么事。”
“你是说,我人格分裂?”陆凡一心跳骤促。
“对,你人格分裂,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双重人格。你不记得自己怎么来到赛文路,这很正常,因为赛文路上的陆凡一,是你的第二人格。而你的第二人格,正是我们要抓的…”欧阳嘉突然笔直地指向他,“夺面杀手!”
凌晨两点三十分。临时指挥部鸦雀无声。许建东手里的香烟结了长长的烟灰,手指突然被烟头烫了一下,他打了个激灵,偷偷地看了一眼身侧的孙保军。只见这位支队长透过沉重的烟雾,正一言不发地看着的陆凡一,狼一样的眼睛微微眯起。
“天哪,这不可能。这不是事实。”陆凡一倒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当欧阳嘉说出他具有双重人格时,一切就已经超出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