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知道的哟,一清二楚。谎言或借口,我听多了。”
亚矢子握枪的手使了力,把枪口猛力一推。
“我可没做…那种事…”
“咦,你还不承认是吗?我不是讲了,我手上有所有的证据。怎么样?还是你要我直接扣下扳机?”
亚矢子把为防止走火而放在滑套上的食指移到扳机上。
认了命的梨田,大大点了好几次头。
亚矢子一脸镇定。她把枪口抽离,再次在梨田四周踱步。
进太郎、直子与龙彦三人都确信,亚矢子已经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也就是说,不能再把她当成过去那个亚矢子对付。她紧绷着脸,从脸颊到下巴的线条,似乎变得很明显。还有,这是她第一次穿裤装。应该是因为穿裙子就无法随心所欲做任何动作吧,这让人感受到她的决心。从腰部到腿部的肌肉,清楚看得出来曾经受过锻炼。最明显的是,她全身的迟钝感消失了。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呢?刀子和手枪,以及快速而顺畅的动作…不过最大的变化在情绪,她竟能冷血到这种地步——而且不是普通的冷血。
“对于自己看上眼的女学生,就胁迫她就范维持关系,放任自己的欲望,做出荒淫行为;又因为疏于避孕,结果让同一个女学生怀孕两次。更可恶的是,你还用暴力让她两次流产。算起来,你杀了两个婴儿,夺走了他们的性命。由于今后你再做出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极高,为了防止你再这样杀人,也为了保护那位高中女生的生命与生活安全,我要在此采取紧急处置。”
说时迟那时快,亚矢子突然转到梨田正前方,扣下扳机。子弹咻的一声,梨田的后脑喷出脑浆,当场死亡。飞散的肉片与鲜血,点状喷散到后面的白色墙壁上。
亚矢子的脸颊也被喷到一滴血。她一面以指尖擦去,一面对着脸上开了个洞、陈尸在地的梨田说道:
“你那粘满泥巴的双手,玷污了老师这份神圣的工作…你是老师中的大败类。不,你根本只是人渣。”
说完,她一脚踢开梨田的脸。
看到亚矢子这么激动,学生们这下子完全明白,自己是很难从这里脱身了,绝对不是开玩笑。
亚矢子转过头来,环顾每一个学生。
“我只讲最后一遍。你们现在已经是人质了。谁敢反抗,我通通杀无赦——”
亚矢子这句话快要说完时,走廊上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前来察看。脚步声停了下来,教室里的学生,自然把注意力转到墙壁那一头。
亚矢子留神注意,蹑着脚走近教室门边。穿运动鞋这样走着,刚好把自己的脚步声完全消去。坐在第一列靠走廊位置的宫本浩明,看着近在眼前的亚矢子,不禁想着到昨天为止,她的脚上都还是老女人穿的那种凉鞋。
亚矢子的侧脸首次出现神经质的表情。她全神贯注听着外面的动静,然后抓准时机拉开门。走廊上一个男老师屈着身体像要刺探,似乎正准备拉开门。时间真是抓得刚刚好。这个还很年轻的老师一抬头,就看到手中拿着枪的资深老师亚矢子站在那儿。突然这样被发现,他吓到腰都软了,屁股像滑行一样向后退,还从亚矢子的膝盖缝间,看到梨田的尸体。他惊叫了起来,完全没有大人的稳重模样。
这个年轻男老师,也是平常看不起亚矢子的人之一。亚矢子走到走廊上,像是炫耀一样,举起手枪,秀给他看。
其他远远站在走廊中段观望的老师与同学,一听到尖叫声,就像发生了雪崩一样,一股脑儿作鸟兽散,争相向楼梯逃去。过去以高傲态度无情对待亚矢子的那个男老师,也拼了命地逃走。
——只会狐假虎威。
亚矢子轻视地笑了笑,走进教室,关上门。教室里的学生也听得出来,外头的人都已经走了。被丢在这里的自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不愿意去想这件事”的表情。
亚矢子目光锐利地看了大家。
窗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应该是所有老师与同学全都跑到校舍外避难所造成的声音。
亚矢子把手枪放在讲桌上,用电脑叫出某个画面后,略为看了一下进太郎,然后读出里头的内容。
“飙车族‘美射纹’,一九八五年成立。现在的头头、第九代总长,奥村进太郎,旗下有五十名以上的成员。成员就读私立宝岩高中三年D班者,有总长奥村进太郎、副总长根本敏夫、特攻队长佐佐义博、加纳雅行、久我丰等共五人。该组织上头,还有个已遭警方锁定的黑道组织‘萨林会系平间组’,专门收取保护费。很多该飙车族先前的成员,现在都变成这组织的一分子…”
进太郎的脸色变了。
敏夫与义博的眼神也变了。
亚矢子敲着键盘。
“组织名‘雷且尔’,二○○一年创立。现在领导人,第三代,白井龙彦…二○○二年夏天,与敌对组织‘幻影’对抗后获胜,吸收对方成员,成为东京都内少数有实力的组织。现在成员数约六十人,在私立宝岩高中三年D班就读者,有领导人白井龙彦、副手小泽康郎、土屋广幸、吉元茂、大久保忠教等五人。虽然组织历史不长,仍属新兴势力,但前成员独自开拓专门管道,供不法滞留日本的外国人使用,经手毒品、卖春、伪卡等项目,范围甚广…最近时常与黑道组织发生小冲突…”
龙彦以尖锐的眼神看着亚矢子。
康郎与忠教也藏不住自己受到冲击的情绪。
亚矢子看着进太郎与龙彦,说道:
“两边我都各挑两个人杀,没有任何不公平。”
接着她按了键盘,向进太郎说:
“久我丰与加纳雅行,两人常厮混在一起。去年八月三日晚上九点半左右,两人自行骑车出游时,在杉并区的天沼,撞死蓑田好女士(七十八岁)正牵着散步的两只博美狗‘豆豆’与‘波可’。其后,一人独居的蓑田女士,由于意气消沉,失去活下去的力气,在十二月十一日,追随自己的爱犬而去。包括其他的罪行在内,为预防今后他们可能再次导致他人的不幸,我采取了紧急处置。”
“开啥玩笑啊!为那种无聊事——”
“无聊?”
亚矢子盯住突然插话的义博,眼神锐利。
“无不无聊,取决于当事人的感受。事实上,两只爱犬是蓑田女士生存下去的意义所在。浑然不知此事的外人,请不要擅自以自己的价值判断轻率认定。还有,我就是讨厌飚车族。我恨他们恨到骨子里。”
义博还想回她几句,但是嘴巴没有发出声音。
接着,亚矢子看着龙彦,敲着电脑。
“土屋广幸与吉元茂,四月二十一日、七月十三日、八月五日,共三次,两人因为缺少玩乐的钱,在路上抢人财物,共计得手十九万八千元左右。四月时遭袭的鹈饲慎司先生(四十四岁),右侧头部被重击,身体左边半身不遂。七月遭袭击的山县晃先生(三十一岁),右腕受了重伤,必须截肢。八月遭袭击的下柳浩三先生(五十八岁),脸部被痛殴,左眼失明。下柳先生特别惨,受伤一阵子后入院治疗,再度失去了意识,在十一月时去世,非常令人遗憾。他们遇袭后的生活以及家人的负担,着实令人同情。而且三个案子到现在都还没抓到犯人。基于这两人难以计数的其他罪行,以及为防止更多不幸发生,我采取了紧急处置。”
亚矢子的语调如机械人般,毫无抑扬顿挫。
龙彦实在按捺不住,终于开口了。
“你这家伙,这种情报,哪里来的?”
亚矢子看着龙彦,嘴角微扬笑了笑。看到她那种似乎什么事都知道的泰然表情,龙彦一肚子火。
“死老太婆!我们没有一次是因为想杀人而袭击对方!根本没有那样的意思,只是他命不好死掉了,就这样而已嘛!那些人自己运气不好,是运气的问题!我说你呀,又有什么权利突然干这种事?”
亚矢子点了好几次头,然后把身子转向全班同学。
“你说‘没有那样的意思’?这种说法我早就听烦了。犯人在犯案后都会这样讲,这根本不能算理由。被害人可是以为你要杀他们的呀!这叫他们怎么受得了呢?运气不好?什么都用运气来解释,往生者可是会死不瞑目的哟。知道吗?不管有没有杀人的意思,但都是因为加害者任性且愚蠢的行为,才害别人死掉。如果你要和我讲权利,那我也要问:你们又有什么权利扭曲别人的人生,或是中途斩断别人的人生呢?被杀害的人都死了,现在就算要主张‘自己有活着的权利’,也都不可能了!”
讲完这番话,她举起手枪,下了命令:
“儿玉同学、藤井同学、安齐同学、宫本同学、佐佐同学。现在有久我同学、土屋同学、吉元同学、加纳同学、梨田老师等五具尸体,你们一人去处理掉一具。”
五个人一时没法马上站起来。亚矢子单手拿着枪,往前跨出一步,语气猛烈强硬地说道:
“给我弄!”
有四个人反射性地站了起来,还撞到桌椅,发出巨大声响。只有儿玉秀之眼神空洞,还坐在座位上。
“秀之!”

坐在走廊那头最前面、也是秀之右手边的宫本浩明,抓着秀之的肩头,使劲摇着。秀之依然故我。亚矢子慢慢走过来。
浩明一面注意亚矢子手中的枪,一面抓住秀之的手,急着想把他拉起来。
“你在做什么啦!秀之!喂,快站起来!”
“一切都无所谓了,反正就是这样。”
秀之的声音有气无力。
“反正很无趣,我本来就对未来的日子不抱什么特别的——”
亚矢子一句话也没说,毫不犹豫,直接开枪打穿秀之的额头。坐在后面的安齐史生桌子上,零散地撒着鲜血与头颅里面的东西。浩明抱着横倒下来的秀之尸体。
“啊——啊!”
浩明几乎要抓狂,失声大叫。
“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亚矢子用手枪握把底部敲击浩明的侧脸。秀之的尸体掉到地上,浩明的背也重重撞上墙壁。
教室再次回复宁静。亚矢子回到讲桌前,再次操作电脑,眼睛盯着屏幕。
“八月二十九日,有人在私营电车信王上冢线上行的铁轨上摆设石子,造成电车翻覆,导致七人死亡、六十八人轻重伤。那时碰巧是暑假,又刚好是八点左右的回家尖峰时段。许多家庭原本全家快快乐乐坐车旅行去,结果演变为这次的惨剧…”
讲到这里,亚矢子看着浩明。浩明,还有其他学生的脸,全变得苍白。
亚矢子像是想要征求同意,一字一句强调着:
“对自己的人生感到绝望,那是自己的自由。可是,不能因为人生很无趣,没有好玩的事,就去践踏别人的人生。儿玉同学的行为,不过是用来满足自己的一种游戏而已,但多少人却因为他的游戏而死去。这种愚不可及的行为,他不知道已经做过多少次,这样应该不能再放他进入社会了吧?基于级任老师的职责,我有义务阻止他毕业。采取紧急处置,自是理所当然。”
亚矢子讲到这里突然停下,口气强硬地问道:
“有人有异议吗?”
浩明看着已经殒命的秀之,怅然若失地回答道:
“证据呢?你有吗?能证明是秀之干的吗?”
“你不是和他很要好吗?应该听他讲过什么吧?不是吗?”
亚矢子平静地说道,语气中带有哀怜。
浩明叹了口气,看着亚矢子。她说的是真的。虽然已不记得时间和地点,但平常一副扑克脸的秀之,有次确实快活地拉他闲扯淡,这种情形相当少见。秀之那一脸满足的表情,到现在都还牢牢刻在浩明的某个记忆角落里,包括他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在内——
“你还好像与有荣焉似的,臭屁的向后藤同学、三原同学以及熊谷同学讲过这事吧?你们一面在体育器材室抽大麻,一面轻率地谈着。隔墙有耳、隔门有眼啊!根本不知道有人正在某个地方听着呢!更何况人都是喜欢搬弄是非的…总之,秀之就像是你杀死的一样。”
亚矢子斩钉截铁地说着,浩明终于无言以对。他的举动已清楚说明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教室里的其他人,也对亚矢子一件件揭发事实,感到茫茫然。出于偶然的缘分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也都交谈过的同学,本来以为彼此已经有些熟了,但实际上自己完全不了解对方。就这样,学生们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现在他们最担心的,是自己到底会怎么样。亚矢子到底掌握了自己的什么秘密?讲白一点儿,下一个会是谁?大家都是等待判决的囚犯。每个人就像是走在狭窄的道路上,不知道埋着的地雷何时会爆炸——
“宫本同学,宫本同学!”
浩明终于把脸转过去,看着亚矢子。亚矢子冷静地把枪指向他,用原本那种严肃的口吻命令着:
“你来搬儿玉同学的尸体。”
一会儿,浩明把秀之的手臂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站了起来。亚矢子又看了看靠走廊那一排的学生。
“小泽同学、堀野同学,你们也来帮忙。”
她每念一个名字,枪口就跟着移动。这两个人无法拒绝,一脸消沉地站了起来。
“所有的尸体都从最后面的窗户丢出去。”语气很不耐烦。
不过大家却停止了动作——丢出去?
“快一点儿!”
根本没有回嘴的余地。但只见亚矢子一脸悲伤,脸上的表情和所讲的话,实在不搭轧。另一方面,即使再怎么觉得残酷,只要敢反抗,毫无疑问,只有一死。
安齐史生与藤井洁相互看了看,瞄瞄梨田的尸体后,再次对望。他们只用眼神沟通。从距离上来说,史生的位置比较靠近。他垂头丧气,跨过久我丰的尸体,朝梨田走去。
通道上的三具尸体通通堆在一起,只有加纳雅行的头朝着黑板。最上面的,是额头被子弹开了一个洞的土屋广幸。
小泽康郎抓住广幸的手臂,将雅行与广幸两具尸体分开。失去气力的广幸,眼白上翻,盯着天花板,软趴趴在地板上滑行。
堀野聪看着广幸的双腿往后滑去,才抓起雅行的双脚。他告诉自己,不必看到雅行的伤口与死去的表情,算是不错的了。雅行充满怨念的脸在地板上滑着,他的双手高举过头,身体在地上拉出一条粗粗的红线。
藤井洁看着久我丰,踌躇了一下,毅然决然抓住丰的手腕,拉离讲桌。他出血的程度不输给雅行,重重的身体很难拉得动。走走停停,他那带有脂肪的血液,在地板上印出一层层有浓有淡的膜。
扛着秀之的浩明为了不让自己滑倒,小心地走在后面。史生则继续拖着梨田的脚踝。佐佐义博也把座位上的吉元茂扛在自己肩上,往后头搬。本来是相互敌对的团体,甚至还几度发生冲突,现在这些事却一点儿都不重要了。因为,亚矢子监视的眼神,正目不转睛地发着光。
沉默的教室里,只听得见布的摩擦声与脚步声。
最先到达窗边的康郎回头看看亚矢子。亚矢子什么也没说,只有对准了他的枪口,对他加诸无言的压力。
进太郎略为转头朝后,与康郎对看了一下。在这种状态下,已经不分什么敌我了。
现在马上抵抗,只会以失败收场。康郎扳开窗栓,拉开窗户。三月中的风还是蛮冷的。窗户一打开,应该在避难的其他学生,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骚动声。眼前是无人的旧校舍,但往地上一瞧,却发现建筑物前面有十几个围成一圈、朝这里观看的学生。其中还有人出于看热闹的诡异心态,举起手发出欢呼声。焦虑的康郎,看着脚边的广幸双眼张开着,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似的。康郎伸出手,帮他合上了眼。后面还有一排人正等着。十分凄惨的送葬队伍。康郎抱起广幸的尸体,往窗下一丢。就像穿着制服的娃娃从高处往下掉,咚的一声,正下方的水泥地上,躺着不自然弯曲着手脚的“前广幸”。
看热闹的那群人发出了“喔——”的呻吟声,也有人没品地拍手,好像自己在参加什么活动一样。前来把学生拉回去的老师们大声叫骂,要他们离开。
康郎一脸凄惨地看着亚矢子,质问道:
“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
亚矢子的脸色完全没有变化。
“那他又为什么对别人做出那么残忍的事呢?”
康郎没有回答。
亚矢子似乎并不期待康郎会说什么,冷漠地继续命令:
“快点弄。”
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把尸体往地面丢。久我丰的尸体一个人无法扛动,还是由两个人合力搬的。在全无温度的灰色水泥地上,深蓝色夹克的制服堆得像山一样。
一有尸体往下掉,远处学校师生聚集的地方,就会传出叫声。不过随着次数的增加,声音也越来越小。肉压碎的声音、骨头折断的声音。体会到真实事态的严重性,他们连话也讲不出来了。
就在史生准备把最后一具尸体——梨田——往下丢时,仿佛幻听似的,从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就在同一时间,亚矢子大声叫了起来:
“安齐同学,快点!”
焦急的史生把梨田的尸体往窗框那头推了下去,从底下传来掉落时小小的撞击声。
“回到座位坐好!”
只剩史生一个人留在窗边,他小跑步回到座位上。亚矢子跑到靠近窗户的那一排,下了命令:
“你们这一排,把窗户牢牢闩好,拉上窗帘!彼此确认一下别人的动作!如果到时被我发现有任何一扇窗户没锁好,全员一起负连带责任!”
靠窗这排有五个人慌张地站了起来,急忙把窗户闩好。不过,最后一个座位的进太郎却动也不动。
“喂,奥村同学!”
“干什么啦!”
“你还搞不清楚状况吗?现在不是耍帅的时候了吧!”
小小的责难声刺穿了他的胸口,其他人也都死盯着他看。像是要给他最后一击,亚矢子拿起枪,瞄准进太郎。
警笛声已清清楚楚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就是大家都很熟悉的那种警笛声。不过它越是大声,越是让人陷入某种错觉,仿佛警笛声正催促着他们,赶快把手边的事情做完一样。
进太郎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一共六个人,确认过窗闩确实闩好后,拉上了窗帘。这样外面就看不到教室里的情形了。
——她打算据守在这里吗?
进太郎一面拼命思考,一面坐回位子上,盘起双臂。
“你在怕什么呀。”
直子不屑地笑了笑。进太郎看也不看她一眼,说道:
“你很吵耶。”
“宫本同学,打开电灯。”
在亚矢子的指挥下,浩明按下开关,打开了日光灯。

第三章

两辆黑白色的警车一面鸣着警笛,一面闪着警示灯,开进了学校。本来站成一面墙的学生,分成了左右两半,毫无来由地大声欢呼。老师们试图高声制止,要为数众多的学生安静下来。但对于已经兴奋到跳起来的人,劝阻似乎没有任何效果。
警车门一开,走下来六个穿着黑色或灰色西装的男子。略为年长的刑警眼睛瞪得大大的,势压全场。
一位六十岁左右的男子与另一位中年男子一脸苍白,向刑警靠近,深深鞠了躬。
“我是校长真岛。”“我是教务主任铃木。”
“我是三鹰署的仓田,稍后要请各位描述详情。是哪位报案的?”
“呃…是我报的案…实在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偏偏又在我们学校…而且还是老师…实在是…惹出这样的大事…”
真岛像被附身一样,看着某个方向不断讲着,让仓田不耐烦。
“校长!”
强而有力的声音让真岛回过神来。
“啊,是,不好意思。呃,胁坂!”
胁坂就是最后看到亚矢子的那个年轻男老师。他充满警戒心地低着头,来到一旁;脸上略微泛红,似乎有些激动。
“他就是目击者…”
仓田和缓地对胁坂说着:
“事件的现场在哪里?可以告诉我吗?”
从空中鸟瞰,这所高中是盖成一个H字形。进入校门后,先是一块宽阔的空地,也就是他们目前站着的地方;再往前是旧校舍,更里面则是新校舍,两栋建筑物在二楼有走廊相连结。
“在…那里。”
胁坂指着旧校舍对面的新校舍三楼左侧。
“听说是一个持有枪支的老师占据了教室。那老师叫什么名字?”
“她姓近藤,名叫亚矢子。”
“近藤亚矢子。是女的吧?年纪呢?”
“我想大概四十五到五十岁间吧。”
“还有其他疑似犯人的人吗?”
“不好意思,我不清楚。”
“你看到的,确实是手枪?”
“对,梨田老师被打中了,倒在地上。”
“教室里的学生呢?”
“应该每个人都在那里。明天就是毕业典礼,今天早上大家进行最后的排演,D班同学很难得也全员到场。我记得曾经在体育馆一个个点过名字,没错。”
“有几个学生?”
“呃,D班是二十九个学生。”
“也有学生被枪击吗?”
“嗯,我有看到血。”
“有学生死掉?”
“可能…有吧,详情我就不太…”
“你看到几把手枪?”
“一把。”
“什么样的手枪?”
“这个我就不…”
“是不是常在西部影片里看到、装填子弹的地方是圆圆的那种手枪?”
仓田带着手势,想问出是不是左轮手枪。
“嗯,不是。是在国外电影中常看到的,怎么讲呢,那种整个扁扁平平的,感觉很利落的。”
“是这样啊。你还看到什么其他的武器吗?”
“没有,我只知道她手上拿着枪,其他我就…”
“多谢你,佐藤!”仓田朝另一个人叫了一声。
刚刚依序把学生赶到校门外的其中一个刑警,这时如脱兔般快步跑了过来。
“你再详细询问他一下。”
胁坂行了礼,由佐藤带走。
仓田再度朝三楼的D班教室看了看。整间教室完全被窗帘包住,看不到里头的情况。他走向警车,拿起无线麦克风。
“三鹰2呼叫警视厅。到达现场后,确认了888。凶器是手枪。嫌犯人数不详。目前被害者似乎已有数名。重复一次,已确认888——”
“仓田先生!”(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一阵细高的声音呼叫着。是拿着双眼望远镜的同事,正站在方才仓田与胁坂交谈的地方。仓田一脸疑惑地走到他旁边。同事把双眼望远镜交给仓田,指着某个地方。
“你看那里。从这里望过去,刚好是树丛挡住的地方…D班教室最右侧窗户的下方。”
同事的脸露出前所未见的严肃模样。仓田的脖子陡地一冷,接过望远镜。
三年D班的教室完全被窗帘给遮住。把望远镜从最右边的窗户直接往下一转,水泥墙壁很快在镜头的圆框里由下往上移动着,一直到望远镜在靠近地面的地方停住为止。绿色或褐色占满大部分画面…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叠了好几层的颜色才刚进入眼帘,仓田突然露出愤怒的眼神,转头看着那些连书包都没拿、就被强制提早放学的学生身上的制服。仓田又把眼睛移回双眼望远镜上。一样的颜色。没什么好说的了。
在校舍与操场间,种着一些分隔用的树。也就是说,如果不走到这么里面来,是看不到那个地方。也难怪从操场那头,看不到这样的惨剧。仓田放下双眼望远镜,手微微颤抖着。事情早已注定要往最严重的方向发展,而且已经开始启动了。

“把手机装到这里面。”
亚矢子拿出一个透明的垃圾袋,将它拉了开来,发出沙沙的声音。
“岩松同学与田部同学,你们两人收集全班同学的手机。电源一定要关上。”
说着,她把垃圾袋递给两人。右手的枪依然带给大家压倒性的存在感。面对这把杀人凶器,任谁都无力抵抗。如果有谁待在这儿却毫无惧意,那么他要么是早在凶险环境中训练出胆量的个中专家,要么就是全无经验、不知道要害怕的无知孩子,再不然就是嗑了什么药,脑子空荡荡,失去了判断力…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一般的状况。现在,不管平常情绪多么易怒,多么容易表现出来,只要脑子里还有一点儿常识在,一定都会马上明白不要和这把具有十二分杀伤力的武器作对,那太愚蠢了。
岩松由纪江与田部明久也只能照做。两人拉着垃圾袋的边缘,往来于桌子与桌子之间。学生们一个个从书包或口袋里拿出手机,关掉电源后,丢到塑料垃圾袋中。亚矢子一面伸展着脖子,一面朝教室后方的座位说话。
“金泽同学。”
金泽直子看也不看她,玩弄着自己的指甲。亚矢子的语调十分低缓。
“你想死一次看看吗?”
直子抬起头。亚矢子的表情有如能剧面具,拿着手枪,摆出射击姿势,以不容回嘴的态势说道:
“去拿拖把,把地板上的血抹干净。”
一时之间,两人互盯着对方看。微皱着眉头的直子不服输地站了起来。亚矢子丝毫没有放松,把枪口往直子的方向移动。
直子有个在酒吧担任妈妈桑的母亲,父亲则是“入内岛组”第五代组长,是遭警方锁定的黑道组织——“真垣联合”——的下属单位。但在户籍上,直子的父亲那一栏是空的。如果以老式的说法来讲,她算是妾生的女儿。她那种“虽是情妇的女儿,但仍旧有黑道当后盾”的气质,不管她喜欢与否,都对周遭的人形成一股有形与无形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