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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哥,你跳房子跳得真好!”
“是、是吗?”我尴尬的答应着,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看来我果然被罗小宗传染了白痴病毒,亏我还是一个大学生,竟能和这么小的孩子玩到一起。
在我们的嬉笑打闹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暮色四合,深沉的夜晚来临了。
我拉着她的手,从卧房走下去,找到被我扔到沙发上的书包。
“要不要吃鸡肉松?”我掏出一包零食给她。
“不吃!”她还是牢牢的抓着那个硕大的青青的柿子,坚定的朝我摇了摇头。
“那泡椒鸡翅呢?还有五香鸭腿?”
她依旧摇了摇头。
“你不饿吗?”我瞥了一眼被她紧紧抓在手里的柿子,“那个柿子没熟,根本吃不了的!”
“可是如果熟了就会有鸟来吃,现在把它摘下来,放在阳光好的地方晒着,过两天就会变得非常非常的甜!”
我边啃鸭腿边说她,“你也真是,为了个柿子,爬这么高的树,还好是掉到屋子里了,要是掉到地上怎么办?不要因小失大!”
她却依旧抱着她的柿子,望着我大快朵颐,眼睛空洞而无神,好像在思考什么。
要先有体力,才能谈以后的事!这是我常年和鬼怪打交道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可是我刚刚干掉了一只鸭腿,头上的顶灯就忽明忽暗的闪烁,接着“啪”的一声,四周陷入了死寂般的黑暗。
气死我了!这么快就作祟,我还没有吃饱呢!
我在书包里翻了半天,却找不到一张餐巾纸,只好掏出一张纸符擦了擦油腻的手。
又摸出一根蜡烛点上,往楼上走去。
可是刚刚抬了一下腿,我就发现脚下像有千金的重量,怎么也挪不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牢牢的绊住我的双腿。
我被吓了一跳,急忙举起蜡烛去看,却看到一张惨白的小脸,正抬头看着我傻笑,“大、大哥哥,我好像,有那么一点害怕!”
居然一激动把她给忘了!
我伸手拉着她,沿着楼梯慢慢的往上走去,在烛光的辉映下,如雾如烟的黑气,从台阶上倾泻而下,如有生命般紧紧的缠绕着我们的脚步。
一个小女孩诡异的笑声,又开始在悠远的黑暗中,回响起来!
“哇——”她听到那可怕的笑声,突然尖叫起来,吓得我一个趔趄,差点没有从台阶上滚下去。
“你闭嘴啊!吓死我了!”怎么是个女生都这样?我好像在她的身上,找到了双魁的影子。
“怎么好像有人在笑啊?”她哆哆嗦嗦的问我,手心变得冰冷冰冷。
“不是,你听错了!”我再次睁眼说瞎话,面不改色的骗她。
但是老天好像是专门和我赌气的。
我这边话音刚落,楼上就又传来几声“咯吱——”、“咯吱——”踏地板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人,正在我们的头顶闲庭信步。
这次那个女孩吓得脸色更加苍白,连话都说不出,指节青白的手,还不忘紧紧的抓着她那个青涩的柿子。
我急忙使劲把她抱起来,拿着蜡烛继续往上走。
一般的鬼都是用这种方式作祟吓人,其实它们往往脆弱而孤单,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可怕。
只要满足了它们的心愿,除非是那种冤死的亡魂,大多数都会自动消声觅迹了。
我几步就抱着她爬上了二楼,却发现眼前月光挥洒,静谧而安详,屋里的陈设和我们刚刚下去的时候一样,哪里有半个人影?
我举着蜡烛在上面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半点异常。
只好把她放在地上,稍微休息一下酸痛的胳膊。
看来是不愿意自己出来了?我从裤兜里掏出了两张纸符,又在地上用香灰撒出一个圆圈。
既便你藏到地底下,我也要把你揪出来,不然我的同学聚会就要泡汤了!
我刚刚要把那张招魂的纸符点燃,丢到圆圈中心,那个一直被吓得半死不活的花T恤女孩,突然使劲拉了一下我的手。
“怎么啦?不要耽误大哥哥办正事啊!”我无心理她,继续专注于自己的招鬼大计。
“那、那边,好像有人啊……”黑暗中传来她颤抖的声音。
“嗯?”我急忙把纸符收起来,往她指的方向看去。
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是隐约中,好像有一扇小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缝隙。
漆黑的门缝里,露出一点白色的蕾丝裙摆,就像一个人,正站在门后一样。
“不要怕,可能是件衣服!那一定是个衣橱!”
“真、真的吗……,怎么不像……”
我拉着她的手,举着蜡烛往那个不显眼的小门走去。
还没等我们走近,那个白色的衣角就“呼”的一下缩紧了门缝里,接着从里面传来“踢踏”、“踢踏”走路的声音。
连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哇哇哇——”这次她再也忍不住了,两腿一软坐在地上,抓着衣角拼命的哭嚎。
“不、不要害怕!”这似乎比那个门后的鬼更让我头痛,急忙手脚忙乱的哄着她,“等天亮了,我就立刻送你回家!”
或许平时和我打交道的人,不论是男是女都有点粗神经,一遇到这样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女孩,真是快让我崩溃了!
我打从娘胎里出来,还从来没有这样尴尬过。
“大哥哥要去那个门里看一看!如果你害怕的话就在这里等我吧!”
她听我这样说,立刻停止了哭泣,紧紧的拽着我的手不放。
“可能里面有一个和你一样的孩子在哭,大哥哥要把她找到,我们才能从这个房子里出去……”我尽量捏着嗓子细声细气的说话,说出来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得要死。
还好老黄他们没有在这里,不然的话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我!
这次她看了我一眼,“会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不知道,要看看再说……”本来我还想说,不知是个死了多久的女孩。不过为了自己可怜的耳膜着想,还是生生的把话咽了下去。
我拿着蜡烛,慢慢推开了眼前的小门。
非常出人意料的,门后居然是一条狭窄而老旧的,布满灰尘的木质楼梯,通向更加压抑的黑暗深处!
好像是个阁楼!
难道,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藏在这黑暗的阁楼里吗?
我不由紧张起来,拉着那个小女孩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摇曳的烛光中,凝重的空气里,那脆弱的楼梯在我们的脚下“嘎嘎”作响,好像随时都会坍塌崩溃。
越来越多的黑雾开始在我的眼前弥漫扩散,似乎我们的到来让它们非常兴奋。
眼看就要爬到楼顶,一股非常难闻的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简直让人无法呼吸。
面前是一个非常狭窄低矮的房间,因为没有窗户,黑暗浓重得可怕。
在烛光的映照下,里面堆满了废弃的的纸箱子和破烂的家具,这似乎是个仓库。
还有几个喜欢栖息在黑暗中的小鬼,看到有人上来,都迫不及待的朝我们伸出爪子。
“滚!”我一把打开一个抓向我胳膊的干瘦如枯枝的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驱鬼的纸符点燃。
黄色的纸符瞬间燃出刺目的蓝光,一下就驱散了周围那黏腻而腥臭的黑雾,而那几个纠缠不休的小鬼,急忙哆哆嗦嗦的缩在墙角,再也不敢出来造次。
“不要紧了!”我弓着身体,继续往前摸去,掌心里那只冰冷的小手,颤抖得更加厉害。
就在这时,在充满刺鼻霉气的空气中,突然飘出一个悠扬而悲伤的声音。
好像是谁家的孩子,在断断续续的歌唱。
她在叫我们吗?在呼唤我们过去?
用自己已经没有了生命的灵魂?
我听到这歌声,本来忐忑的心情竟然缓缓平和。
恍惚中,竟像看到了一个穿着蕾丝裙子的女孩,坐在深沉的黑暗中朝我侧头微笑。
那歌声微弱却清晰,宛如婴儿稚嫩的手,指引着我找到她的方向。
我急忙把蜡烛放到地上,拨开密布身边的蛛网,爬到角落里那堆纸箱子前,一点点搬开堵在外面的杂物。
在蛛网密结,灰尘呛人的角落里,露出一个一尺多长,残破不堪的木盒。
那淡定的,寂寞的,飘飘乎乎的声音,正如缓缓的溪流般,从里面倾泄而出。
不要再唱了,我已经找到了你,你以后再也不用,在这漆黑的暗夜里,寂寞的歌唱!
我伸手抱住木盒,拉着花衣服的小女孩,爬出了阁楼。
此时天将破晓,我身上布满灰尘,带着她走到客厅里。把那个脏兮兮的木盒摆在客厅的桌子上。
依旧有断断续续的音乐声,执着的从那个简陋的木盒中飘逸而出。
这里会是什么?我小心的掀开木盒的盒盖,生怕看到一具蜷缩的婴儿的尸体。
但是却听到耳边传来那个小女孩“呀!”的一声羡艳的叫声,盒子里一层层的铺满了白色的绢纸条。
一个漂亮的,穿着公主群的金发洋娃娃,正躺在那柔软洁白的纸屑里,睁着漂亮的蓝眼睛看着我。
她好像一个真正的公主,有着白嫩的脸和樱红的嘴唇,湛蓝的眼睛里,透出纯净的光芒。
“好漂亮的洋娃娃!”我小心的把她拿出来,伸手关掉了她背后的开关。
那悠扬的歌声立刻嘎然而止!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美丽,或许就是因为不甘寂寞,所以才会在那狭窄而黑暗的阁楼里,不停的作祟,以期引起别人的注意吧!
我想到这里,心里非常难过,把那个娃娃,紧紧的贴在自己的心口!
她的手好像有意识一样在抚摸我的脸,似乎在向人做最后的道别。
你可以放心了!再也不会有人,把你丢到那寂寞的,没有边际的黑暗中了!
就在这时,突然大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
吓得我一个激灵,急忙往门口看去。
门外正立着两个人影,因为是逆光,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可是我一看到这两个人,心好像立刻就沉到了南极的冰川里。
果然,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嚎叫响了起来,“少奶奶……,哥们我好像越来越不理解你了……”
我尴尬的,怀里抱着一个洋娃娃,端坐在客厅里,脆弱得似乎一阵风都能把我吹倒。
该死不死的,他们为什么这个时候赶了过来?
我不好意思的朝老黄笑了一下,自我解嘲的挠了挠头,指着身后的小女孩,“这、这个不是我的,是这个小妹妹的……”
这次老黄的眼睛瞪得更大,呆呆的望着我的身后。
只有罗小宗依旧穿着那件绿色的斑马服,面无表情的朝她点了一下头。
“你、快点帮帮大哥哥好不好?”我急忙朝那个穿着花衣服的小女孩求救,“就说这洋娃娃是你的,是你让我抱的……”
可是那个小女孩,却依旧抓着她那青青的柿子,站在墙边,抿着嘴角不说话。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我的心头,我无论如何也不愿面对那可怕的事实。
“大哥哥……”她紧紧的抓着衣角,抿着嘴朝我笑,“你说得对!有的时候,我们并不能因小失大,就像三年前的我……”
我想我现在一定很傻,甚至比罗小宗还要傻。
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连每个人都在我的眼前变成飘飘乎乎的黑影。
“其实并没有掉到屋子里,而是掉到了树下……,扭断了脖子……”
我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眼泪就要夺眶而出,那个小小的,穿着花衣服的人影,在我的泪光中慢慢变淡,终于消失在清晨第一缕晨晖中。
“绡绡,绡绡!”罗小宗走了过来,拉着我的手说,“那个小妹妹走啦!你不要看啦!”
“是吗?”我呆呆的把那个洋娃娃放到盒子里,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变得残破不堪,甚至连那漂亮的公主群,都碎成了一条条的破布。
“奇怪?”我看了一眼呆立在门口老黄,“刚刚就是这个样子的吗?这个娃娃明明很漂亮!”
“少奶奶!”老黄飞身朝我扑过来,丑脸上写满了担忧,“你可怎么办啊?哥们我怎么觉得现在和你沟通这么困难?刚刚我把门一撞开,就看到你一个人抱着这个破娃娃,满脸陶醉的笑……”
“那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牛仔裤,花T恤的小姑娘?”
这次老黄的瞳孔已经放大了,闷头闷脑的没有回答我。然后我就听到他在使劲的用头撞墙,大概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在做梦。
后来我才知道,老黄见我昨晚挂了电话,认定我在一个人HAPPY,所以就从我老妈那里要了地址,一大早就带着罗小宗杀了过来。
而由于这个房子的场地充足,我们的同学会就顺势转移到了这里。
“少奶奶!你这件衣服太脏了吧?”老黄一边给同学们打电话,一边皱眉看着我的衣服,“是人都会以为你去挖煤了!”
“啊?怎么办啊?”我焦急的看了看自己的上衣,确实很脏,又是灰,又是蜘蛛网的,让人看了就恶心。
“不要紧!”罗小宗自信满满的拍了一把我的肩膀,“绡绡,我带了一件衣服来!”
啊!我立刻像看救世主一样仰视着罗小宗!
小宗啊,小宗!亏我一直以为你是瘟神,原来我错怪你了,你简直就是天使!
罗小宗说完了话就拿起自己的书包,左翻右翻,从里面掏出一件红白条相间的T恤,又拽出一个红白条相间的短裤!
我一看到这件衣服,立刻满脸黑线,果然在他身上寄托希望就是寄托失望!
“绡绡!好看吗?你快穿上吧!幸好我准备了两套……”他举着衣服就要往我身上套。
“不、不用了!”我急忙拼命的挣扎!
我还是做煤炭工人吧,就算再脏也是人!起码比做一匹傻气冲天的斑马强!
还好我手脚勤快,赶在大批的同学来到之前,把上衣按在水盆里好好的洗了洗,又晾在阳台上晒干。
窗外的阳光灿烂而耀眼,院子里的果树上,结满了累累的青绿色的柿子。
可是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生命,就像这青涩的果实一样,还来不及成熟就夭折了呢?
我想到那个穿着花T恤,从天而降的小女孩。
她为什么要走呢?是因为已经自己没有了生命?可是我根本不会介意,还是会陪她一起玩耍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距离吗?
我正在愣愣的发呆,老黄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的走了过来。
“少奶奶!”他脸色通红,五官要抽筋一样递给我一封信,“这个,是一个女孩让我转交给你的,你就不要犯相思病啦。看你这样,哥们很不忍心的……”
怎么可能会有信?我急忙从他的手里接过那张皱皱巴巴的信封,一扬手抖出了里面的信纸。
“其实哥们我也看到那个女孩啦,长得很不错,可惜你们没有缘分……”
老黄还在不停的絮叨,同时一张丑脸红成了猪肝的颜色,还有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往下淌。
我看到那信纸上的字,立刻满脸黑线。
“子肖哥哥:真是对不起!今天不高儿别,实在是因为我们家要ban家!
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如果有原的话,以后再见了!”
“这、这是罗小宗写的吧?”我拿着那封信,被气得浑身颤抖,他们把我当傻子耍吗?
“你、你、你怎么、怎么知道的?”老黄立刻张口结舌,小眼睛里闪着惊诧的目光。
“这上面不是错别字,就是拼音,除了他还有谁能写出这样的东西?”
“哥们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没有想到一眼就被你识破了……”老黄耷拉着脑袋,不好意思的挠着头。
我拿着那张蹩脚的信,望着老黄尴尬的脸色,只觉得自己,离他的智商,
真的有很远很远的距离!!
(完)
第11章 尾声
在这短短一年间,我们班的同学明显没有什么长进,所过之处依然像闹了蝗灾。
好像只是一会儿功夫,这栋不大的房子里就塞满了人,桌椅狼藉,碗碟乱飞。
大家寒暄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就都像灾民一样扑向桌子上的菜肴。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抢到一只鸡腿,手背上还不知被谁抓了几道爪印。
“陈子绡,你还记得我吗?”我正满嘴冒油的啃着战利品,竟然有个女生斯斯文文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她头发黑亮而美丽,大眼睛里闪着玩味的光,正偏头像看小动物一样看着我。
我急忙又掏出一张纸符,擦干了嘴边的油,以保持我的帅哥形象。
“你好,我认识你吗?”虽然看她说话的态度仿佛和我似曾相识,可是我的记忆中怎么没有这号人物?
“我是孙璃啊!”她得意的捂着嘴笑。
“分子!!”我难以置信的指着她,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分子竟然能够与几乎要和她共生的瓶底眼镜说拜拜!
“嘿嘿,我上学以后,就去做了近视手术,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我拿着鸡腿,恨不得用它敲自己的头,以证明这不是在做梦,“那你为什么,来参加我们班的同学会呢?”
“嘿嘿,我只是想来让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分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的心又咯噔一下,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小黑屋中,看到了另一个双魁。
“但是,见了你之后,我才发现,你居然和高中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变……”分子刚刚说了一半,就被我们班的一个男生叫去唱歌了。
她捧着话筒,激动万分的在唱一曲婉转的歌,眼睛里却好像有精亮的泪光闪烁。
“当我还是个小孩子,
门前有许多茉莉花,
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当我已经长大,
门前的那些茉莉花,
已经慢慢的枯萎,
不再萌芽……”
我远远的望着她那窈窕的身影,竟突然觉得手里的鸡腿食之无味,无论如何也无法下咽。
可是那悠扬的歌声还在耳边萦绕,
“十七岁那年的雨季,
我们有许多共同的期许,
也曾紧紧,
拥抱在一起!
十七岁那年的雨季,
回忆起童年的点点滴滴,
却发现,
成长已经,
慢慢接近……”
我望着屋子里嘈杂的人,不知为什么,竟然觉得他们如此的遥远。
老黄在和一个男生掰腕子,罗小宗穿着绿色的斑马服,正抱着一盆菜大块朵颐,而双魁则和一班女生,在得意的炫耀自己的名牌手表。
我好像无法忍受这样的画面,生平第一次扔掉了手中的鸡腿,跑到了阳光明媚的院子里。
那两棵高大的柿子树,好像在微风中迎着正午的朝阳,朝我颔首微笑。
“你告诉我啊?”我的心里压抑得难受,“这就是长大吗?长大就是这个样子吗?大家都在长大,我又算什么……”
可是寂静的院子里,只传来清风吹动落叶的“沙沙”声,哪有半个人回答我的问题?
我抱着膝盖,无依的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是如此的孤独。
“子绡!”不知过了多久,泛着青草气息的微风中,竟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
我猛地一抬头,却看到在那枝叶繁茂的果树后面,伸出一只白色的手,还有几缕飘扬在风中的黑发。
那手,洁白透明,似乎带着淡淡的光辉。
接着,一个人的脸,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从翠荫中缓缓露了出来。
“好久不见了!”一个俊美的,身着白衣的男人,正弯着腰,朝我亲切的伸出手。
他的黑亮的长发轻柔的抚在我的脸旁,带着青草的芳香;他的笑容依旧亲切而优美,像是壁画中,那天使的羽毛。
“你!终于来了!”我毫不犹豫的,一把握住了那只伸到我面前的手,就像握住了,能够带我走出黑暗的明灯。
“我们走吧!”
“去哪里?”
“如果你不想成长,我会带你去想去的地方!”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少年要长成大人?大人明明那么累,
有人觊觎权势,一生不得超脱。
有人为爱痴狂,一夜竟白少年头。
还有人随遇而安,却终难逃世事樊篱!
我,真的不想长大!”
“子绡!”他微微的看着我笑,“这世上的万物,只要有生命,就概不能抵御岁月的洪流,每个人终将在这漫漫的人生中,失去一些,得到另一些!”
“可是你,明明没有失去……”我好奇的看着他,他就像我初次见他一样,那样美丽而耀眼。
“我们的眼睛看到的,往往并不是真实的!”他拉着我的手,打了一个响指,眼前的荒芜立刻变成了一片花海,“我虽然不会老,永远游离在时间之外,可是却失去了更多的东西!”
说完,他就拉着我,走到了那片花海之中。
周围是落英缤纷,眼前是白衣胜雪,好像在谁的梦里,我也见到过这样美丽的景色。
他的手,那样有力而温暖,引导着我,走向未知的,虚幻的前途。
这让我想起了《福音书》里,我最喜欢的一句话:
我若展开清晨的翅膀,飞到海极居处,就是在那里,你的手必引导我,你的手,
也必扶持我!
“少奶奶,少奶奶,上课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在一个杂乱无章的宿舍里,一个身材魁梧的男生,端着脸盆,肩上搭着毛巾,扯着嗓门大声吼叫。
“老黄!”一个带眼镜的男生边收拾东西边对他说,“绡绡他办了休学了,你忘了吗?已经两个月了啊!”
那个高个的男生恍然大悟,丑脸上闪出一丝落寞的神情,一个人穿着拖鞋往走廊的水房走去。
边走还边念叨着,“对了,对了!少奶奶离家出走了,罗小宗也跟着旧症复发……,怎么搞的?就剩下哥们一个人了……,亏老子我,当初还为了你们,费劲周折来到的这所大学……”
他想起认识了很久的朋友,那样清秀的面容,那样神经兮兮的举动,好像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就觉得总有那么一天,这个少年会离他们远去,再也不回头。
可是为什么这么快呢?为什么连罗小宗的自闭症也紧接着复发了呢?
他用冷水冲了一下脑袋,对着镜子咧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嘿嘿,自己还有篮球!篮球是不会离开他的!
窗外的树叶绿了又黄,又一个秋天要来了,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在一个个季节的交替下,相见又分离!
一年后
我坐在闷热的公交车上,好奇的看着周遭的花花世界,就像久未进城的孩子一样,眼睛里闪着欢快的目光。
“孩子,你是第一次到城里来吧?”旁边的一个慈祥的老奶奶看着我,眼睛里闪着笑意。
这叫我怎么回答她?
我明明已经在城市里生活了二十年,可是我的表情却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市面。
其实这不能怪我,换个人到深山里待一年,出来都会变成这样!
“嘿嘿,我、我是来上大学的……”我不好意思的挠着脑袋。
“好孩子,考上大学了,第一次离开家吧?要好好照顾自己!”老奶奶的脸上的皱纹都挤出一堆花来。
我再次不知如何回答,难道要我跟她说,我青春期综合症发做,突发奇想,不想做人,跟在一只妖怪的屁股后面去旅游了吗?
我望着这个老奶奶殷勤的目光,急忙朝她歉意的笑了一下,换了个座位。
想到一年来的经历,我就有气!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他所失去的东西是什么了,天天在山里窝着,还说什么这是吸收大自然的精华之气。
偶尔下山偷两只鸡吃,动不动还要被狗咬。
而且我去了之后,他根本就连手指都不动一下,懒得要死,天天指使我干这干那。
在这一年间,我由懒得要命,变成家务全能,其间痛苦,不能言说!
最可怕的是我好不容易摸回家以后,跟爸爸说了自己的经历,爸爸居然抱着我的脑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嚎曰:“我可怜的儿子啊,咱俩一样的命,你老爸年轻的时候就伺候了他一年,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气死我了,就这样你还对他念念不忘,还说他是你今生唯一的知己?难道你有受虐综合症吗?
不过人家都说,失去才懂得珍惜!
这话真是没错,我今后再也不说自己不想长大,要去做妖怪啦!
我还是做一个凡夫俗子,和我的朋友们开心的生活,吃我最爱的鸡,来得实际一些。
就像这尘世中的芸芸众生一样,偶尔伤心,偶尔快乐,偶尔感动,偶尔寂寞,品尝着属于自己的,幸福和感动!
“喂?”我坐在公交车上,无聊的给老黄拨了个电话,“我就要到了,你在哪里呢?”
电话那边的人愣了一下,接着半天才反应过来,“哎呀,是少奶奶啊!我好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都认不出了……”
怎么我的朋友怎么都这样不靠谱?昨天明明给他打了电话说今天我要来报道的!
我刚刚张嘴要骂,就看到旁边的车道上,有一辆豪华车呼啸而过,后面跟了一堆蹦蹦跳跳的小鬼,黑雾冲天,蔚为壮观。
我好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大场面了,吓得我舌头发硬,半天说不出话来。
“少奶奶,你怎么啦,倒是说话啊!”
“老、老黄!”我结结巴巴的对他说,“你、你是不是告诉罗小宗我今天要回来啦?”
“没有啊!”老黄回答,“我昨天倒是给他打电话了,可是他妈妈说他出去了!可能病又好了吧……”
“我知道了……”我颓然的挂上了电话,心里已经有了谱!
一定是我那亲爱的老妈,在罗小宗家麻将鏖战失利,又一如既往的把自己的儿子给卖了!
不到一会儿功夫,我就到了目的地,像两年以前一样,背着大包小包,锅碗瓢盆,还有纸符狗血,拖拖拉拉的走到了学校门口。
一切都没有变!学校的大门还是那样金壁辉煌,门口那棵迎客古松上,还挂着一个上吊的女人,她朝我眨了一下眼睛,摆了摆手。
我,又回来了!
“少奶奶,在这里,在这里!”老黄高兴的跑过来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想不想听?”
“什么好消息?”我好奇的看着他,“刚刚罗小宗也来了,他的病又治好了,他爸妈正在宿舍帮他铺床,可能一会儿就会赶过来!”
我的笑容立刻僵硬在脸上,这、好像属于噩耗的范畴吧?
“还有呢,你知道吗?”老黄的小眼中闪着精光,又开始发挥他的长舌天赋,“双魁和你们那个包公分手啦!”
“嗯?为什么啊?”这一年来好像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好像是她太能花钱,差点把包公送去要饭……”
确实,这倒是在意料之中,双魁磨练了几十年的宰人宝剑,终于等到了出鞘的一刻,又怎么不会让他血溅黄天?
我正在暗自偷笑,老黄突然对着我的胸口就来了一拳,把我打得一个趔趄。
这是干吗?
我刚刚要张嘴骂他,就看到他好像一副要哭的样子,“你终于回来了,哥们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到我们身边了呢!”
怎么会?毕竟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朝他微笑的走过去,紧紧的握住了他粗糙的大手。
“你好像长大了一点了?”老黄仔细的打量我,“还有这手,也不像以前那么细皮嫩肉了!”
当然,这就是我在深山里,每天劈柴烧饭,翻墙偷鸡的唯一收获!
我刚刚还要跟老黄继续寒暄,突然一辆出租车嘎然停在了我们身边,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白色牛仔裤,嫣红吊带,黑发及腰的漂亮女生。
正用可以杀人的眼光看着我。
这眼光怎么似曾相识?
我正在发愣,那个女生就朝我走了过来,怒气冲冲的朝我打招呼,“陈子绡,你还知道回来!”
“双、双魁?”我呆若木鸡,果然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只是一年不见,双魁又换了个形象!
“哈罗!好久不见!”我怯生生的朝气势逼人的双魁打招呼。
她却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展开在我的面前,“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那张纸上写满了乱七八糟的数字和日期,但是有人用笔在一个“肖”字上,重重的勾了标记。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我的心头。
果然,就听双魁下一句喊道,“人家不管了!这时我前两天请笔仙的时候,笔仙给我的提示,它这次不知是写了半个字还是一个字,反正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的名字有这个‘肖’字!”
“不、不要啊!”我想到几乎沦为乞丐的包公社长,扔掉大包小包撒腿就跑。
“你等等我啊……”双魁在后面锲而不舍的追着我。
可是我还没有摆脱双魁,前面的林荫路上,就又跑来一个尘土飞扬的人影,“绡绡,绡绡,你终于回来了……”
是罗小宗!依旧带着他的怨鬼大部队,浩浩荡荡,狂奔而至!
我急忙拐了个弯,往花园跑去,边跑边喊,“不要追我啦,我再也不会不告而别啦!”
可是罗小宗和双魁,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看来做个凡人,注定要承受,这样夹杂着痛苦的幸福。
也许时光,不过是校园中那高大梧桐上的阔叶。
黄了、绿了、凋了、落了,
等发现的时候,
已暗中偷换了年华!
而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我们每个人,终将宛如这落叶般,面临不断的失去。
失去童年,成为少年!
失去青春,成为大人!
当青春的骊歌不复响起,
当飘扬的冬雪随风消逝,
当我头发花白,明眸不再!
却终有你们,
在草色烟光里,
与我携手相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