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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抽时间去看一看老丈人?”
“谁?”
“老丈人。”
田甜脸上罕见地飞起一朵红晕,道:“为什么突然想去看我爸?是不是有什么案子牵连到他?”
“和聪明人聊天一点意思都没有,完全没有悬念。”
“你想问我爸什么问题?”
“他为什么要辞职?”
“我其实不太清楚,据说是换个活法。”
“明天我和王华要去见见你爸,询问当年队里的事,比如黄卫、陈阳、秦力等,没有太明确的目的,就是查一查黄卫的社会关系。我特别说明一点,这事与你爸没有关系,是其他人的事情。”
“没有必要给我解释,我如今也是侦查员。”
河鱼里放满了花椒和辣椒,吃过之后,出了身透汗,两人沿着河边走了一圈。来到马背山隧道,侯大利强忍不适,在河边讲了抓获代小峰的经过,这是他在刑警支队崭露头角的第一案,时间过去这么久,依然记得非常清楚。
两人平时各忙各的,有时,侯大利闲下来的时候,田甜又在忙,田甜手里的活忙完,侯大利却又在连轴转。今天难得两人同时有闲暇时间,便投入地享受这傍晚时光。夜晚回到家,两人如过节般地早早洗澡上床,尽情欢愉。
上班时间,侯大利和王华准时来到江州监狱,与田跃进见面。以前他陪田甜来到监狱,是探监,这一次来到监狱,是提审。
田跃进当过刑警和律师,自然明白其中道理,见到侯大利和王华时神情冷漠,冷漠中透着严肃,坐下后沉默不语。
王华上前散了烟,笑道:“老田,我调到105专案组,是大利的搭档,好久没见你了。”
田跃进瞥了王华一眼,接过烟默默抽起来,抽了几口,道:“你们想问什么,直截了当地问。我什么事情都说了,也不会隐瞒一件两件。”
侯大利望着田甜父亲,心平气和地道:“我想问当年秦力辞职的原因?”
田跃进眼睛眯了眯,道:“秦力辞职,那得问支队领导或者政治处,我怎么知道?而且,是多年前的事情了,早就忘记了。”
侯大利又道:“你当年为什么要辞职?”
田跃进自嘲道:“警察危险、辛苦、待遇低,这三条理由够吧?我当律师一年收入相当于警察二十年收入,真不是夸张,是事实。”
田跃进将口子封得很死,反而加重了侯大利的怀疑。他今天提审田跃进只是从各个角度搜集情报,按着预先设想的题目询问一遍以后,便结束了提审。
秦涛的一家人
侯大利和王华小组调查走访黄小军和田跃进之时,葛向东和樊勇小组先提审了吴开军,然后前往秦阳与秦涛见面。
在调查走访之前,葛向东和樊勇做了诸多准备工作,整理了秦涛的基本资料。
秦涛:男,江州市江阳区梅山镇人,出生于1975年。1994年丁丽遇害时,19岁。21岁考入省银行中专,毕业后分配到秦阳银行工作至今。于2000年结婚,妻子为秦阳银行职工,育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双胞胎女儿正在读小学三年级。
基本资料上有一条备注,秦涛五岁时,父母出车祸同时遇难,由其兄长秦力抚养长大。
樊勇驾驶专案组警车,车速极快。葛向东套着安全带,右手紧握车窗上方的抓手,道:“慢点开,超速了。”樊勇笑道:“这一段没有测速仪,前面有个下坡,到那里我减速,然后再到服务区抽支烟、方便,那就绝对没有问题。”
警车依然没有减速,葛向东愤怒地道:“以后我来开车,上高速路就不准你摸方向盘。”
樊勇不为所动,道:“你在经侦时间多,没有多少需要飙车的时候。当年我们在禁毒,毒贩开车逃跑往往把油门踩到底,我们跟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跑远。现在我在105专案组也没有多少飙车的时候,得找时间开开快车,免得该快的时候快不起来。”
这是一个独属于樊勇的理由,葛向东无可奈何,只得承认现实,叮嘱道:“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安全。”
来到秦阳,葛向东抢过方向盘,确保在城区不超速。樊勇故意叫嚷:“太慢了,和乌龟爬差不多。”葛向东被闹得心烦,怒吼:“闭嘴。”樊勇见葛向东气急败坏,笑得很开心。
来到秦阳以后,葛向东和樊勇找到当地警方,在秦阳警方帮助下,很快就调取到黄大磊遭遇枪击当天秦阳银行附近的监控视频。调取的视频显示:秦涛当天上午八点四十七分走进银行大楼,中午十二点一十五分走出银行大楼,没有前往黄大磊所住别墅进行枪击的时间。出于稳妥起见,两人拷贝了三个月的视频资料,带回江州研判。
看完视频之后,基本排除了秦涛本人作案的可能性,葛向东和樊勇的秦阳之行也变得轻松愉快。下午,葛向东和樊勇来到银行大楼厅堂,再次给秦涛打电话。几分钟以后,秦涛从电梯里出来,将两人带到二楼会客室。秦涛是典型的银行从业人员形象,中等个子,白白净净,戴无框眼镜,肚子微微凸起却不显累赘,为人彬彬有礼,说话慢条斯理。
葛向东知道秦涛年轻时曾经在梅山镇跟随黄大磊混社会,有过当小混混的经历,在脑中有预设形象,虽然因为秦涛现在是银行职员而在脑中对小混混形象进行调整,可是他没有想到秦涛的相貌、气质和小混混差了十万八千里,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葛警官,樊警官,找我有什么事?”秦涛坐在两位警察对面,客客气气地道。
“你认识黄大磊吗?”葛向东曾经在经侦工作过,与经济界人士接触得多,这次就由其主谈。
秦涛微微一笑,道:“当然认识,我是梅山镇的人,和黄大磊是老乡。当年我哥刚刚从警院毕业,分到刑警支队,工作热情高得很,把我扔到二伯家里。二伯忙生意,管不住我,我就经常到镇里录像室看录像,和黄哥在那时认识的。后来他开石场,我还经常到石场玩。别看我现在文质彬彬的,以前也在街上打过架。有一次在场镇打了架,当时的公安马大爷骑了一个二八圈,追得我屁滚尿流。”
到来之时,葛向东和樊勇研究了询问预案,没有料到,秦涛回答得如此坦诚,微笑着承认和黄大磊很熟悉,还在街上打过架。
“你和黄大磊曾经是结拜兄弟?”
“谈不上结拜兄弟,当时乡村流行喝血酒,那时年少轻狂,不懂事,就跟着喝血酒,觉得很酷。”
“喝血酒的有哪几位?”
“嗯,有我、黄哥、吴开军,还有杜强。”
“黄大磊、吴开军都做生意,成了大老板,后来你为什么选择读书?”
“这还得怪马公安,他给我哥打电话,说我在街上鬼混,我哥就发了火,把我从梅山揪到城里。我进城读了复习班,然后考上了银行中专。其实我经常和我哥讲这事,黄哥和吴开军都做了大老板,当年不让我读银行中专,我有可能也混成大老板了。现在混成上班族,早九晚五,没啥意思。”
“杜强后来到哪里去了?”
“我被我哥严管,后来就没有再和黄哥他们在一起玩了,不晓得杜强的去向,只是听说好多年都没有回来了。”
秦涛基本上能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其讲述和葛、樊小组提前搜集的情况完全吻合。聊了四十多分钟,眼看到了晚饭时间,秦涛看了看表,道:“今天我双胞胎女儿过生日,我哥也在这边,两位警官是家乡人,晚上一起吃饭。没有其他客人,全部是家人。”
“相请不如偶遇,那我们就打扰了。”葛向东特意交代道,“等会儿见到家里人的时候,就说我们到秦阳办事,你在街上偶遇我们。”
秦涛到楼上办公室,换掉工作服,下楼开车,带着葛向东和樊勇两位警官来到家里。
秦涛家在银行小区,离办公楼也就十来分钟车程。银行小区是市内几大银行共同打造的小区,住户多,档次高,保卫严,里面有幼儿园、超市等基本生活设施,非常方便。除了葛向东和樊勇以外,生日宴会其他参加者皆为家人,包括从江州过来的秦力夫妻。秦力儿子比起黄卫儿子要小几岁,正好读高一,学业要紧,便没有到场,只是委托爸妈给两个妹妹带了礼物。
丈夫带了两个陌生警官回来,妻子杨颖最初还有几分不快,后来见到大哥与两个警官相熟,也就热情起来。杨颖虽然是两个孩子的妈妈,看起来仍然很年轻,相貌娟秀。她招呼过客人以后,关了客厅的灯,推了一辆蛋糕车过来。双层蛋糕上插了蜡烛,两个打扮漂亮的小女生双手合十,许下心愿。众人齐唱生日快乐歌,两个小女生在歌声中用力吹熄了生日蜡烛。
秦力面带微笑望着烛光中的家人,等到灯光重新亮起,就热情招呼杨颖父母坐到上桌,又招呼葛向东和樊勇坐在自己身边。葛向东是天生自来熟,很快就和杨颖父母谈笑风生。樊勇与葛向东、侯大利斗嘴时脑子非常灵光,奇言妙语往往随口而出,应付这种社交场合的能力就稍差一些,只是和秦力交谈,谈的都是当年刑警支队的逸事。
谈起往事,秦力禁不住流露出几分不舍。
秦力妻子杜琳快人快语:“两位警官别多心啊,我是直性子,说点真话。我是真心不想让老公当警察,特别不想让他当刑警,也不想让他当派出所民警,这两个警种真不是人做的。我老公当刑警也就几年时间,大伤小伤七处,有两处特别危险,稍差一点点,老公就要变成相片,挂在墙上。刑警又苦又累,流血流泪,工资又低得可怜。老公辞职以后,经济条件完全是天上地下。不过,我更佩服仍然在当警察的人。”
杜琳拿起酒瓶,给葛向东和樊勇倒上酒,道:“我给两位警官敬酒。如今流行一句话,没有你们负重前行,哪里有我们岁月安好?这是流行话,也是大实话。”
葛向东乐呵呵地喝了这杯酒。樊勇还要开车,就以茶当酒,与杜琳碰杯。
杨颖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秦力身边,道:“你们给伯伯倒酒。爷爷和奶奶过世得早,长兄如父,你们的爸爸就是伯伯一手带大的。可以这样说,没有伯伯,就没有爸爸的今天,也就没有你们两个。”
双胞胎女儿端着酒,来到秦力面前敬酒。秦涛也跟着过来,站在两个女儿身后,给大哥敬酒。秦力接连喝了三杯酒,喝酒之时,眼中泛起了泪光。
酒足饭饱,秦力到楼下送葛向东和樊勇。他多喝了几杯,说话不免动情,道:“我这辈子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从警队离职。离职以后,钱多了,时间多了,但是,脱掉警服后,生活中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有时会感到空落落的,凡是与公安有关的消息,都会特别留心。”
警车启动,秦力扬起手不断挥动。阳光照耀,黑发中夹杂的根根白发特别刺眼。
葛向东和樊勇从秦阳市回来后,105专案组召开例行碰头会。自从侯大利被任命为副组长以后,朱林、老姜在碰头会上当起了甩手掌柜,碰头会由侯大利主持。
王华首先汇报了调查走访黄小军、田跃进得到的基本情况;葛向东汇报调查走访秦涛和提审吴开军获得的情况。
侯大利在白板上画上了黄大磊、吴开军、唐山林、杜强、秦涛、黄卫和秦力的关系图,道:“黄卫和秦力是搭档,而秦力通过秦涛与四个喝血酒的结拜兄弟联系在一起,黄卫在遇害前又千里押解了吴开军,如今黄大磊又受到枪击,诸多事件凑在一起,里面必然有某种联系。至于什么联系,现在还无法破解。我有一个疑问没有找到答案,当年喝血酒的四兄弟,为什么后来彻底分手,不再联系?秦涛的解释是被大哥秦力管教,去读复读班,考上银行中专,所以自然脱离。这个理由说得过去,但是读银行中专并不影响血兄弟接触。吴开军的说法是各做各的生意,没有联系很正常。黄大磊还在重症监护室,没有办法询问。所以,下一步有两个调查任务,一是杜强去向,二是四个血兄弟不再联系的原因。”
樊勇提出反对意见,道:“重案大队正在围绕重点人员采集血液,重点人员包括黄大磊、杜强、秦涛、吴开军以及当时梅山的社会人。如果DNA比对成功,凶手自然就落网。如果DNA比对不成功,那么黄大磊、杜强等人就和丁丽案完全无关。我们现在做的调查其实是白费劲。今天我和老樊与秦涛见了面,从时间来说,秦涛不可能作案。”
侯大利道:“DNA是重要的技术手段,但也不是万能的。就算DNA比对不成功,我们彻底调查黄大磊等人的社会关系和行动轨迹,也有助于协助侦办黄大磊枪击案和唐山林被杀案,甚至还能查出黄卫案的背后指使者。配侦,也是我们的职责。”
王华和葛向东没有提出明确反对意见。
老姜走到黑板面前,拿起粉笔,道:“小侯很敏锐,怀疑得很有道理。黑板上有七个人的名字,黄大磊中枪进重症监护室,唐山林遇害,吴开军进看守所,杜强不知所终,黄卫牺牲,秦力从刑警支队辞职。七个人有六个人不正常,唯有秦涛一个人从目前看起来最正常,调取的监控视频也排除了其枪击黄大磊的可能性。如果这几人中间没有发生什么异常事情,那就只能用撞邪来解释他们的遭遇。丁丽案发生时,这四人也曾经进入我们的视线。可惜啊,当时现场勘查水平不行,工作不扎实,没有及时发现精斑。老雷说到底也为此而死,想到这一点,我心里憋得慌。”
他退休多年,年龄渐长,脸上越来越多老年斑,挺直的背也佝偻了,说到激动处,用粉笔用力戳黑板。
朱林接过老姜话茬,道:“采集血液的任务基本完成,最迟明天能出结果,到时肯定会通知我和大利开会。DNA比对有成功和不成功的两种情况,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我们最近调研中发现的问题都有助于侦办黄大磊案和唐山林案。只是,支队花了很大精力在采集血液上,如果再次比对不成功,个别侦查员说不定有怨言。专案组成员要正确对待,特别是大利,难免会听到些闲话。”
侯大利自嘲地笑道:“我已经习惯了。”
散会以后,老姜来到朱林办公室,相对而坐,抽烟,喝茶,聊些不算闲话的闲话。
老姜道:“小侯成熟得很快,气质沉稳,颇有大将之风。王永强那个狗崽子一肚子坏水,明明是他将杨帆推下水,却坚决不承认,这分明是给侯大利添堵。丁丽案也是我的心结,退休之时,我想到再也无法亲手捉住凶犯,那股难受劲儿可以用死不瞑目来形容。王永强死不认罪,等到吃了子弹,小侯的心结一辈子都解不开了,那种牵肠挂肚的不甘心只怕比我未破案的不甘心还要强烈。”
朱林道:“不管案子破不破,生活还得继续。老大弄了条大河野生鱼回家,我开瓶老酱酒,我们哥俩喝一杯。以前当支队长的时候,没有时间陪你喝酒,现在得提前适应退休生活。”
老姜道:“听说关局想聘请一批刑侦战线退休的骨干作为刑侦顾问,你肯定是最合适的刑侦顾问。”
朱林起身关了开水器,道:“我们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高,现在年轻人成长得很快,等我到了当顾问的年龄,侯大利这批年轻人真的不需要我们再来当顾问了。老人家有句话说得好,时代是我们的,也是他们的,但是终究是他们的。”
朱林和老姜一路感慨人生,到了家门口,推门而入,屋内已经满是鱼香。
朱凯穿着围裙,笑哈哈道:“姜伯伯,好久没见你了,身体还好?”老姜上前拍了下朱凯肩膀,道:“好个狗屁,前段时间天天跑医院。你小子还是那么壮,比妹妹身体好。”朱凯道:“身体好没用,关键是脑袋要灵,所以妹妹有好工作,我就当讨口子,混口饭吃。”
热腾腾的香鱼摆上桌,老姜也不客气,直接连鱼肉带鱼汤舀了一碗,喝了几口,道:“小凯这手艺,不当厨师还真是可惜了。”
朱林对儿子道:“把老酱酒拿来,陪你姜伯伯喝一口。”
朱凯道了一声“好嘞”,乐呵呵地从柜子里取了老酱酒,又倒到分酒器里,介绍道:“这个老酱酒和清香型、浓香型不一样,和红酒差不多,得提前醒酒。特别是从小车后备厢拿出来的酱酒,在后备厢不停摇来摇去,味道都变了,若是不醒酒,会变得很冲,挂杯也不行,就和泼妇差不多。醒酒的过程,酒精分子与水分子、酯类、酚类再次聚合反应,游离的小分子重新聚合成大分子,口感和风味重新变得幽雅细腻,醒酒就是一个泼妇变成贵妇的过程。”
朱林打断道:“别吹嘘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朱凯道:“我以前卖过酒,这是正经生意经。”
老姜笑哈哈地道:“老朱啊,你得转变思想。等到你退休以后,你才会走出刑警的圈子,走出刑警圈子天地宽,这才会发现并非只有破案才是正经事,搞生产是正经事,当老师也是正经事,做生意同样也是正经事。来,喝起。”
大半瓶酒下肚,老姜道:“老朱啊,你幸福啊,一儿一女,女儿搞刑侦,儿子做生意。恐怕在你心目中搞刑侦的女儿更有出息吧,但是,你想想,谁经常回来看你们?谁给你们买酒?谁给你们弄鱼?都是小凯吧。你恐怕难得见到小旋一次。我算是看明白了,从孙子辈起,尽量不当警察。我们两代人都为警察这个职业贡献了一辈子,也算是为社会做贡献,应该享福了。”
朱凯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给父亲和老姜又倒满了酒,道:“爸,有一件事情还请你帮忙。”
老姜眯眼而笑,道:“给老爸说话还这么多弯子拐子,有话直说。”
朱凯很为难地道:“姜伯伯不是外人,我就说了。最近生意艰难,竞争特别激烈,我几台床子都空闲了。国龙集团下属有机械厂,我联系几次,都没有揽到活。侯大利是爸的手下,能不能让他打个招呼?”
朱林的脸色沉了下来,道:“我工作一辈子,从来没有因为私事开后门,开不了这个口。”
朱凯见父亲拒绝得十分干脆,既委屈又恼火,道:“我没有读到大学,原因是读书的时候,你成天不落屋,根本没有管过我。”
朱林气哼哼道:“我也没管你妹妹,她为什么能考到警察学院?你不要老是找客观原因,得从主观上找原因。”
老姜在桌子下面用力踢了朱凯一脚,又给他挤眉弄眼,道:“喝酒,喝酒,这些事情别在饭桌上说。”
餐后,老姜打起酒嗝,道:“喝得二麻麻的,小凯,你送我,免得摔阴沟里。”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区,老姜似乎瞬间清醒了,道:“小凯,你是不是故意趁着姜伯伯在场时才说这事,想让我给侯大利递话?”
朱凯嘿嘿笑道:“原本今天也要给我爸说这事,姜伯伯来了,我就改变了策略。我爸这人讲原则一辈子,我和我妈都叫他朱原则,为别人的事情能向组织和同事开口,为自家的事情根本开不了口。我和我妈认命了,只不过侯大利这条线太好了,不用就是傻瓜。对于侯大利来说,也就是打个电话的事情,又不违反原则,我爸现在还把支队长的架子绷起来。”
老姜摸出电话,拨通了侯大利电话。打完电话,老姜嘿嘿笑了几声,道:“你明天在下班时间直接给小侯打电话,他带你去和夏晓宇吃饭。”
夏晓宇对于老姜和朱林来说就是一个普通商人,可是对于朱凯这种有几台数码机床的小老板来说,就是了不得的财神。朱凯得知要和夏晓宇吃饭,抓着老姜的胳膊使劲摇。
“你轻点,老胳膊老腿,要被摇断了。”老姜一边吼着,一边开心地笑。
有可能存在内鬼
高森别墅卧室。
手机被扔到一边,在床上蹦跶两下,却没有归于平静,随着床垫不断上下起伏。过了良久,床垫起伏停止,手机这才彻底安静下来。
田甜抓了一条毛巾,到卫生间洗浴。晶莹的汗珠沿后背滑下,丝毫没有受到阻力,三四十粒滴落在地面。侯大利目光被滴落的汗珠所吸引,翻身下床,取过放大镜,蹲在地面细看。
田甜没有进入圆色浴盆,来到淋浴室,扭动开关,仰头迎接从天而降的温水。她冲了一会儿,睁开眼,看见男友的奇怪动作,道:“在看什么?过来一块洗。”
侯大利将放大镜放回原位,来到淋浴室,与田甜一起站在莲蓬头下面,道:“今天床上运动太激烈,你出了不少汗水,有好多汗珠滴落下来。我刚才用放大镜观察了,汗珠滴落在地面后呈圆形或者椭圆形,还有毛刺。通过毛刺,我观察到了你行进的方向。”
田甜挤了一些泡沫胡乱抹在侯大利头上,道:“完了,完了,你提审了老丈人,现在又研究滴落的汗水,走火入魔了。”
侯大利挤了些泡沫,涂在田甜头发和身体上。
“滑,真滑。”
“流氓。”
“我是说泡沫真滑。”
“讨厌。”
两人在莲蓬头下面打闹一阵。侯大利笑道:“你爸比你想象的还要理智,他应该有话没有讲透。”田甜道:“你当前应该研究我爸的案子,而不是追查我爸的历史。改天我们到监狱去一趟,缓和关系,我爸出来以后,你们还得抬头不见低头见。”
两人在床上和浴室里度过了美好又激情的时光,彻底放松下来,身体愉悦,心情舒畅。洗浴之后,他们又端着清茶来到窗边,也不开灯,在月光下闲聊。
“我当年只是装得冷冰冰的,对谁都爱搭不理。你是真正的奇葩,本身是重案大队的一员,却被绝大多数重案大队侦查员和其他大队侦查员视为异类。”月光下,田甜红润的皮肤如玉一般光滑,细腻柔和。
侯大利伸手轻轻抚摸女友脸颊,道:“就是因为我奇葩,你才愿意跟着我,我才有机会成为拱白菜的那头幸福猪。”
“臭美吧。”田甜用脸颊靠了靠男友手掌,道,“明天DNA比对就要出来,若是没有比对成功,这一次你就非常尴尬了。根据你的报告,全局组织了两百名干警去采血,后来又到梅山搞了一次。干警不仅工作量大,还要面临被抽血人的怨气,比对不成功,这些怨气都会指向你,你要有思想准备。”
侯大利道:“按照朱支的说法,查否也是进步。”
“话虽然如此说,你还是会受到压力。”田甜靠在躺椅上,抬头可以看到满天繁星,繁星在夜空中闪烁,将黑夜衬托得更加深邃。
第二天上班不久,朱林和侯大利接到案情分析会通知。重案大队目前有唐山林案和黄大磊枪击案要侦办,案情分析会相应多一些,朱林和侯大利接到通知,立刻赶往重案大队。
田甜的预言不幸言中:DNA比对没有成功。
当老谭宣布DNA比对结果时,参加会议的重案大队侦查员都将耳朵竖得直直的,让每个字音都能顺利敲打耳膜。听到没有比对成功时,侦查员们下意识松了口气,侯大利这个神探马失前蹄,属于重案大队侦查员们喜闻乐见的事情。尽管侯大利本人已经是重案大队的一员,但是他从来没有在重案大队工作,参会人员习惯性将其列入专案组。
参会人员都是经验丰富的侦查员,下意识的喜悦很快消失,他们明白DNA比对不成功意味着破获丁丽案的时间又得往后延期,延迟到何时就不得而知,甚至是无限期延期。职业荣誉感让所有人的心情沉重起来。
侯大利表面上神情如常,内心里还是很有些失望和沮丧。
宫建民提高声音,道:“大家打起精神来,不要如霜打过的茄子,这条线索查否,我们继续查找下一条,没有什么大不了。苗伟,黄大磊由重症监护转到了普通病房,有什么新情况?”
苗伟目前主办黄大磊案,他双眼布满血丝,打了个长哈欠,道:“在石秋阳案中,石秋阳潜回到医院行凶,李超牺牲,这给了我们深刻教训。我们不能在一条沟里摔两次,所以相当重视黄大磊在医院期间的安全,三组刑警轮换,确保黄大磊在医院期间二十四小时有人。黄大磊醒来后,我们让他辨认凶手相片。他强调不认识凶手,对凶手没有任何印象。黄大磊还自称没有恶性竞争对手,换句话说,他有竞争对手,但是矛盾还没有积累到要动枪的地步。司机也一直说没有见过开枪者。我们也考虑从司机角度来找凶手,经调查以后,凶手不是冲着司机来的。一是司机是新近从部队转业的,离开地方十几年了,没有什么仇怨;二是凶手只打了司机一枪,却打了黄大磊三枪。打司机,只是让司机失去追击能力,打黄大磊,是要置之于死地。”
苗伟稍有停顿,举起矿泉水喝了一口,道:“黄大磊不一定说实话,大家看一看投影。”
投影仪换了几个画面,最后定格在黄大磊的手提包上。黄大磊平时总是提着一个手提包,从来不让其他人代劳,此形象还被塑造成公司的形象,公司为此还提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号: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苗伟手持红外线指示笔,指着黄大磊手提包,道:“凶手向黄大磊开了三枪,一枪打在腹部,两枪打在了手提包上。据第一个到现场的保安回忆,手提包是放在黄大磊的头胸部的,也就是说,黄大磊是有意识用手提包遮挡头和胸部。后来我们检查,手提包经过特制,中间有防弹层,能够阻挡子弹。我们可以这样推测,凶手显然不知道手提包的功能,以为子弹能够穿过手提包,肯定击中了胸部或者头部,黄大磊必死无疑,所以才迅速离开。我提出一个问题,黄大磊为什么要制造这个手提包?是不是防备特定目标?若不是防备特定目标,他特制手提包的原因就是心里有鬼,这个鬼让他寝食难安,时刻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现阶段还无法准确回答。
分管副局长刘战刚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唐山林案和黄大磊枪击案是否可以串并案侦查?”
苗伟道:“唐山林案和黄大磊案的凶手有相同特征,作案手段凶狠,反侦查能力很强,动机都不明确。但是,唐山林案明显是熟人作案,凶手掌握了唐山林行踪,用的是锋利的单刃刀。而黄大磊不认识凶手,可以排除熟人作案,凶手用的是手枪,枪法不错,绝对不是第一次用枪。综合起来看,我不倾向于串并案侦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