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畅摇了摇头,问:“美夏刚才说她的父母和哥哥最近回来了,那也是精神分裂症造成的幻想吗?”

  “谁知道?”兰嫂苦笑了一下,“最近镇里到处都是怪事,你看看周围的人,是不是很明显一下子憔悴了很多?”

  “嗯,的确是。”杨畅点点头,忧虑地回答。

  “这可不是没有原因的,我找机会探过他们的口风。镇里的居民多多少少都有亲戚朋友在十五年前的大火中丧生。现在他们每天晚上都会梦见那些死者归来,神情凄厉,大家因此失眠,白天吃饭时连胃口也没了,有的甚至开始懒得下田种地,整天只知道发呆傻笑,有时候还自言自语,像中了邪似的。”

  我不由得想起昨天晚上撞到兰嫂死去的丈夫问路,后来兰嫂就梦到了她的丈夫。

  难道亡灵们真的都回家了?对,一定是这样,昨晚我们也曾见到镇里每家每户门口都站着亡灵。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

  “连我那个死鬼都回来了,别的亡灵回家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兰嫂的神色很是惨淡。

  “昨天晚上你去了神公堂之后,还有做关于你丈夫的噩梦吗?”我问她。

  兰嫂摇摇头:“孟公腾了个房间给我,在门上挂了八卦图,房间里倒竖了扫帚,还送了个古钱币让我挂在脖子上。他说有了这些准备,短时间内都不会再遭恶灵侵扰,我晚上果然也就没有再做噩梦。”

  “孟公果然有两下子。”杨畅竖竖大拇指。

  “那当然!对了,我还是得提醒你们一下,没事少跟李美夏来往,她纠缠起人来很让人吃不消的。”

  “不敢!不敢!”杨畅摆出敬谢不敏的表情,“此女以后见到她还是绕路走比较明智。”

  兰嫂笑道:“总之你们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就来神公堂找我吧。饭馆那里暂时也回不去,我已经求孟公收留我了。”

  告别了兰嫂,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趁着天没黑匆忙地赶回浴场。清水镇的夜晚如地狱般恐怖,我可没有兴趣留在街道上与亡灵们亲密接触。

  晚饭时间,气氛一如往常的沉闷,我跟外公依然处于冷战阶段。

  “苏妮的事,通知大舅妈了吗?”我试探着问小舅舅。

  “我今天下午抽空打了电话,不过一直打不通。”小舅舅头也不抬地回答,“我们这种村镇就是这样,信号故障是常事。”

  “那怎么办?发生这么大的事,拖着不说也不好吧?”

  “是啊,本来我打算明天亲自去一趟白鸟镇找她,不过今天在街上遇到了张警官,他说正好要向你大舅妈例行问话,所以明天会代咱们跑一趟。”

  “你是说,张警官明天要去白鸟镇?”杨畅惊问。

  小舅舅点点头,奇怪地望向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

  杨畅飞快地与我交换了一个眼色,匆匆吃完饭,问了几句苏妮后事办理的情况便溜出了客厅。

  房间内,杨畅着急地走来走去:“张警官明天要离开清水镇,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我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就算会出事,我们也没办法阻止。”

  “别这么说。”杨畅不同意我的说辞,“张警官人看起来很不错,我们明知道他有危险就不能袖手旁观,一定要想想办法救他才行!”

  “怎么救?难道告诉他,现在谁都不能离开清水镇,因为清水镇被邪魔诅咒了?”

  “我们可以试试看啊,说不定他会相信我们呢?”

  “杨畅,别天真了,他可是个警察!”我翻身坐起,紧皱起眉,“没有警察会相信无稽荒诞的鬼神之说,而且现在去白鸟镇是张警官的工作,他不会因为我们的三言两语就把工作抛在脑后的。”

  “照你说的,难道我们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看着张警官遇险吗?”

  我们各持己见地对视着,好半天不说话。通常情况下,这种冷战杨畅都会让我,每次都是他先败下阵去。可是今天他却很固执,像要跟我僵持到底。

  “你这么坚持?”我问他。

  杨畅点点头。

  “好,明天一早我陪你去找张警官,我们把最近的怪事全都告诉他。”

  “真的吗?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虽然结果无疑是碰个大钉子——就是不被当作精神病,也肯定要遭受一翻嘲笑——不过既然杨畅如此坚持,我就随了他的心意好了。否则万一张警官有个三长两短,杨畅必然要内疚得要死。

  “陈雪!你太好了!”杨畅一把抱住了我。

  门外突然传来小舅舅的声音:“陈雪,杨畅,有人找!”

  我们愣了一下,看看表已经晚上九点了,这时候会来浴场找我们的也只有两个人:孟公或者兰嫂。难道他们有大舅妈的消息了?

  我们赶紧跑了出去。

  一个年轻秀丽的女人笑咪咪地站在门外望着我们。

  “美夏!”我和杨畅异口同声地喊道。

  “呵呵,杨畅!陈雪!爸爸妈妈都不跟我说话,所以我来找你们玩。你们会欢迎我的,对不对?”美夏高兴地冲我们笑道。

  我跟杨畅一脸尴尬,连小舅舅看着她的表情都很不自然,看来他多少也知道美夏精神异常的事。

  “你来……找我们玩?”杨畅抓抓头发,结结巴巴地问。

  “对啊!请我到你们的房间里去好不好?走廊上太吵了,人好多啊!”

  人多?走廊上只有小舅舅啊,这女孩的话未免也太吓人了吧?

  美夏不等我们答应,便穿过我们径直走进了房间。小舅舅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来。

  房间里没有足够的椅子,我们便统统坐在地板上。

  我们对美夏充满警惕,虽然她现在看上去像是十分正常,但有了下午的经验,我们知道她随时会发起疯来。

  “怎么了?你们的表情好严肃哦!”美夏天真地眨眨眼睛说,“呵呵,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到浴场来玩,可是一直都不好意思。今天遇到你们两个,跟你们做了朋友,我终于可以来玩了,我真的好开心哦。”

  美夏眼中闪耀着兴奋的神采。左看看,右瞧瞧,笑容灿烂。

  我冷冷地说:“浴场这么冷清,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玩?”

  “冷清?”美夏睁大眼睛,好像我说了句很荒谬的话似的,“浴场怎么会冷清?全清水镇都很无聊,只有这里最热闹了!”

  “你说,这里……热闹?”小舅舅幽幽开了口。

  “是啊!每次经过浴场大门口的时候,我都会听到小孩子们的笑声,那笑声好响亮哦,随着风飘啊飘啊,环绕着整个浴场!我听了以后就觉得好开心,好想跟他们一起玩!我进浴场的时候,小孩子们对我好热情,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刚刚在走廊上,他们也跑过来跑过去,闹得好凶。”

  美夏不会知道,这番对她来说轻松快乐的话,对于我、杨畅和小舅舅来说,是多么恐怖,多么寒彻心扉。

  “美夏。”我将声音放得轻柔,问她,“你见到的孩子都长得什么样啊,能不能告诉我们?”

  美夏歪着头,眨眨眼睛:“小孩子那么多,我记不清楚啦。不过他们好奇怪,这么冷的天全都不穿衣服。啊!只有两个孩子是穿着衣服的!一个小女孩,跟陈雪长得好像,穿着雪白的浴袍;还有一个小男孩,穿着短袖的白色运动服。苏妮和苏云对那个小男孩好好哦,一人一边牵着他的手。唉!可是她们跟我的爸爸妈妈一样,我跟她们打招呼,她们都不理我。呵呵,不过有你们和孩子们愿意理我,我已经觉得很开心了。”

  “浴场的孩子跟你说话了?”杨畅倒抽一口冷气。

  我却只是观察着小舅舅的脸色。他低着头,一声不响,像在思索着什么。

  “对啊,他们一直一直在说话,而且全都一起说,抢着说,所以我才觉得吵嘛。”

  “他们都跟你说些什么?”这次是小舅舅问的。

  美夏又歪着头想了想:“嗯……说了好多的话啊!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他们说,美夏,来玩啊,来跟我们一起玩。我们玩捉猫猫,被抓住了就要做负责找的人,不能赖皮哦……诸如此类的话。他们好像很喜欢玩捉迷藏。对了,还有一件很好笑的事呢……”

  “什么好笑的事?”我小心翼翼地问。

  “就是那个穿白色浴袍的小女孩啊,她嘴里一直念着你的名字,好像在找你。可是经过你的身边,又好像抓不住你,不过她蹲下来的时候可以抱到你的膝盖哦!可惜她们那种捉迷藏的游戏好像要抱到脖子才算数呢。”

  我的确做过这样的梦,一个穿白色浴袍的小女孩抱着我的腿问,我抓住你了吗?我抓住你了吗?至于抱到脖子的说法,苏云是割破颈部动脉上吊而死,苏妮是从高处跌下摔断颈椎而死,都与脖子有关。这是巧合吗?还是另有原因呢?

  我意识到,美夏这个女孩似乎很不简单。

  那晚我们一直陪美夏聊天,她说出的话句句令我们毛骨悚然。

  将近午夜的时候,美夏突然跳了起来:“啊!这么晚了,跟你们聊得开心,把时间都忘了。不行不行!我得马上回家!”

  我们慌忙拦她:“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美夏断然拒绝:“不可以,爸爸妈妈不允许我在外面过夜。”

  “可是这么晚回去太危险了!”

  美夏摆摆手:“换了以前的清水镇可能会危险,可是最近的清水镇不一样了。不管白天晚上,街道上都站满了人,有那么多人在,坏人不敢出来的啦!你们放心好了!”

  我们全都僵住了,美夏说的站满了人实际上是站满了十五年前东区死于火灾的亡灵。

  我们只好眼睁睁地目送美夏离开了浴场。

  因为我们实在没有勇气像美夏一样坦然地面对惨烈孤寂的亡灵。

  第七章 束缚之气

  美夏一走,我便堵住了准备回房间的小舅舅。走廊上,他的神色显得悲哀而惨淡。

  “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小舅舅你还想逃避到什么时候?把你心里的秘密全部告诉我!”我再也受不了,朝他吼叫。

  杨畅也忍不住了:“小舅舅,苏云死了,苏妮死了,下个死的会是谁?这些你都不在乎吗?”

  小舅舅呻吟一声,语气中满是自我催眠式的逃避:“苏云是自杀而死的,苏妮是死于意外,跟那个没关系,跟那个没关系……”

  “小舅舅,你说的‘那个’是指什么?”我步步紧逼。

  “没什么,没什么……”小舅舅慌张地摆手,转身欲逃。

  杨畅飞快地挡住了他,态度也严厉了起来:“你说的‘那个’,是指养鬼秘术对不对?”

  突然小舅舅跌坐在地,惊愕地望着我们:“你们,你们……怎么知道?”

  他的反问已经给了我们答案。

  果然,孟公没有唬我们,真的是养鬼秘术。至今发生的惨案,都是起源于养鬼秘术!

  这来自撒旦的巫术,正在将所有人一一引入地狱。

  我的脚一软,跪坐在小舅舅的面前,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小舅舅,我求你,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我不想死,不想杨畅死,不想你死,不想再看见任何人死去了……小舅舅,我求你。”

  “丫头。”小舅舅一把搂住了我。

  杨畅伸开双臂,守护天使一般拥着我们。

  小舅舅突然哭起来,苍老干涸的眼眶里,不断落下温热的泪水。

  我知道这一刻,小舅舅心中的堤坝彻底地崩塌了。

  我们一起哭了很久,小舅舅缓缓说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外婆是苗疆人,性格非常古怪,她依从父母之命嫁到苏家后,对操持家务和浴场的工作从没有投入过一丝心力。她与周遭的人全都不和,非常喜欢道人长短,跟张三骂李四,跟李四骂王二麻子,再跟王二麻子骂张三。日子长了,清水镇的人都摸清了外婆的脾性,全都厌恶她,不愿意跟她来往。外婆也不稀罕,久而久之,她的性格和行为就越发诡异。有一天早晨,她醒过来便说自己有了预言能力,然后就四处说镇上某家刚出生的孩子会夭折。当时左邻右舍都很生气,因为外婆前几天才跟她预言会夭折的孩子的妈妈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过架。大家都觉得外婆因此恶毒地诅咒无辜的孩子,实在太过分。外公也因为这件事忍无可忍地动手打了外婆。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几天之后,那孩子突然高烧不退,全身起疹子。当时那家人觉得小孩子发烧起疹子也很正常,就没往心里去,打算先观察几天再说。可是仅仅一天之后,孩子就开始呕吐、拉肚子,起疹子的地方也开始溃烂流脓。大人们这才慌了,匆忙送孩子去医院。病情发展得非常快,去医院的路上孩子便脸色青紫,呼吸困难。等送到医生面前的时候,孩子已然断了气。外婆的预言成真了。

  仅仅一桩事件,大家觉得只是碰巧了,可是当相似的事一再发生,还能算是巧合吗?从那之后,每当有人与外婆发生冲突而那人又正巧有刚出生的孩子时,外婆便会预言孩子不久于人世。让大家惊慌不已的是,外婆的预言,竟然全都一一灵验。

  外婆成了全清水镇居民避之不及的人物,不光是邻居们怕她,外公也开始躲着她,三个孩子也不愿意跟她在一起。

  突然有一天晚上,小舅舅发现妈妈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哭泣。妈妈颤抖着告诉他,她发现了外婆的秘密,好可怕。可是正当妈妈要说出这个秘密的时候,外婆的出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并拉走了妈妈。那个晚上外婆一直呆在妈妈的房间里,没有人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从那一天开始,本来开朗活泼、刚满十二岁的妈妈,突然变得沉默寡言,性格也渐渐忧郁孤僻起来。

  对三个孩子一向很冷漠的外婆,突然间跟妈妈走得很近。两人总是一起出去,深更半夜才回家,要不然就整天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妈妈长大成人,在镇上小学找到工作,遇到了爸爸。

  爸爸妈妈的相爱在家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外婆愤怒地表示反对。那是妈妈第一次反抗外婆,为了跟心爱的人结合,妈妈跟外婆一次次地争吵,每天以泪洗面。外婆为此放下狠话,诅咒爸爸妈妈一旦结合,一定会发生悲惨的事。

  大家都知道外婆预言的能力,虽然到目前为止,外婆只预言过新生儿的生死,可是没有人敢保证外婆别的预言就不会实现。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妈妈怀孕了。爸爸妈妈以为两人有了孩子,生米煮成了熟饭,便可以得到父母的祝福。可是没想到外婆盛怒之下赶走了爸爸,把妈妈关了起来。她甚至恶毒地诅咒,妈妈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会胎死腹中。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插嘴:“如果外婆的预言真的那么灵验的话,她又为什么要在妈妈的食物里放堕胎药呢?”

  小舅舅摇摇头:“谁知道呢,也许她等不及孩子应咒而死,怕夜长梦多,所以想双管齐下。”

  妈妈发现了堕胎药的事,跟着爸爸一起逃走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总之后来爸爸死了,妈妈在临产当晚回到浴场,外公外婆一气之下将妈妈关进了浴场。外婆气呼呼地回房间睡觉了,外公却一只烟接一只烟地抽。最终,他还是没有忍心,于是打开了浴场的门。当时妈妈一把抓住外公哭喊,说肚子里的孩子就要死了,求外公救救孩子。外公瞧着妈妈狼狈凄惨的样子,心就软了,想立即送妈妈去医院,可是妈妈死也不肯。她求外公不要惊动外婆,向外公要了些奇怪的东西,像火柴啊,蜡烛啊,玻璃器皿啊,还有外婆常年放在厨房柜子顶上的藤茎。那个晚上妈妈把自己关在浴场,不许任何人进来,没有人知道她在里面做了些什么事。第二天她浑身是血地走了出来,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也就是我。没有依靠任何人的帮助,柔弱的妈妈独自把我生了出来。

  小舅舅说到这里,叹了一声:“陈雪,有很多事你真的误会外公了。他是个可怜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苟言笑,很是威严,实际上他终身受制于你的外婆。你父母相爱相恋,他也没有执意反对,更没有像外界说的横加干涉。虽然见到女儿大着肚子回家,一时生气将她关进浴场,可是也马上就心软妥协了。所有的悲剧,实际上都是你外婆一手造成的。”

  我点点头,心乱如麻,小舅舅继续说了下去——我的出生似乎改变了外婆的态度,她对我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可是妈妈却对外婆的热情分外忌惮和反感。每次只要外婆靠近我,想抱抱我,或者要带我出去玩,妈妈都会紧张得如同受惊的刺猬,自卫地竖起毛刺。最夸张的一次是,外婆对于妈妈的戒备感到生气,无论如何都要把我带到她房间玩。妈妈竟然抓起菜刀喊着,她要是胆敢靠近我一步,就跟她同归于尽。

  一天深夜,小舅舅起床去厕所,路过外婆的房间,听到妈妈正与外婆激烈争吵——“妈,你离陈雪远远的,听到没有?不要逼急了我,否则我就把你的秘密统统抖出去!”

  “哼!你尽管去说,难道只有我有秘密,你没有吗?就连陈雪,似乎也有个天大的秘密吧?”

  “你!你要是敢害我的陈雪,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哈哈,开玩笑,我怎么舍得害陈雪呢?她对我来说可是旷世奇珍,一定得好好地活着才行。”

  “你少打陈雪的主意!”

  “哼哼,这么心疼她吗?那就把秘密告诉我吧,为什么陈雪会活着?你跟那个贱男人逃走的那一天,陈雪明明已经死在你的肚子里了。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她起死回生?哈哈哈哈!你用了养鬼秘术对不对?你已经参透养鬼的精髓了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妈妈颤抖着说,“陈雪没有死,她一直都活着,她不是你说的那样……”

  “撒谎!”外婆一脸凶狠,“别把我当白痴,我什么都知道。我研究养鬼那么多年,杀死小孩从来没有出过疏漏。我叫我的宝贝小鬼们去杀你肚子里的孩子,小鬼明明告诉我事情成功了。人会说谎,但鬼绝不会。我可以很肯定地说,陈雪的确死了。为什么?我早就知道养鬼有更深层的奥秘,可是我花了几十年的心血却只能用来杀小孩,你却可以令人死而复生!”

  “不过……”外婆眼睛突地一亮,“那都不重要了,女儿,你把方法告诉妈妈吧。这个秘密会令我们长生不老,会帮助我们脱离生老病死和轮回之苦。我们甚至可以改变世界,变成神一样!”

  “你疯了,不要再痴心妄想了。没有人可以长生不老,死而复生。就算勉强而为,养出的也只会是怪物,甚至还会引出邪魔。陈雪的确没有死去过,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我只奉劝你一句,不要碰陈雪,否则……”

  “哼,否则你想怎样?”

  妈妈冷笑一声:“否则,我会养鬼来对付你。你应该知道,养鬼秘术视养鬼者本身体质所携带的灵力而效果会有极大的不同。你的体质最多也只有杀死小孩子,可是我跟你不同。”

  妈妈一字一字血淋淋地说到:“妈妈,我——可以——杀死——你!”

  小舅舅听到这里,只觉得毛骨悚然,好像做了场噩梦。他吓得连厕所也不敢去了,匆忙逃回房间,辗转反侧,直到天亮。

  从那晚之后,妈妈和外婆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冷战。

  这期间清水镇还是不时地有刚出生的孩子死去,每次小舅舅都会联想到那晚妈妈与外婆的谈话,惶惶不安。

  妈妈变得很冷漠,除了对我病态般的保护,其他的事情均听从外公的吩咐,就像一堆行尸走肉。

  外婆变得很暴躁,她更频繁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日夜不分,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偶尔出来找东西吃,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她就像电影里的科学狂人,正在研究着颠覆世界的恐怖武器。

  转眼间十年过去。

  那年年初,小舅舅的妻子为他生了个漂亮的男孩。因为大舅舅和妈妈生的都是女儿,所以这个孩子受到了大家一致的宠爱。那几个星期,沉闷的浴场像迎来了春天,连外公都整天笑呵呵地逗着孩子玩,像变了个人似的。只是没想到,此情此景竟让外婆烦躁不安。当时她整个人已经非常神经质,甚至出现了精神衰弱的迹像。她开始无法忍受孩子哭闹的声音,时不时地大发雷霆。有一次小舅舅的妻子被她骂得急了,就回了句嘴:“我受够了!老巫婆,你不要得寸进尺。你不疼孙子,但是也不要故意找麻烦好不好?”仅仅是这句话,外婆便发火了,她指着小舅舅的孩子说:“你这个孩子活不过满月,你也活不长,你们母子一起去死吧!”

  小舅舅的妻子不以为然,可是小舅舅却吓坏了,他知道外婆真的会杀死自己的孩子。百般无奈之下,小舅舅只好找到妈妈,求妈妈想办法,妈妈答应会劝外婆。可是显然妈妈并没有成功,因为仅仅三天之后,小舅舅的妻子和孩子便遭遇车祸,双双死去了。

  惨事的发生重新将浴场众人拉回了悲痛的泥沼,只有外婆掩饰不住内心的快乐,像疯了一般狂笑着。小舅舅和妈妈明白,外婆之所以会如此高兴是因为她现在的能力已经不止可以杀死小孩,甚至可以杀死像小舅妈那样的成年女人。

  葬礼上,妈妈和小舅舅向外婆投去了阴冷的眼神。

  妈妈开始行动了,她决定要结束一切噩梦,只要外婆死去,悲惨的事就再也不会发生了。

  妈妈诅咒了外婆,然后静静等待。小舅舅陪在妈妈的身边,他们的心情矛盾复杂,毕竟他们将要杀死的是一个生养他们的人。可是他们已经没有选择,外婆是魔鬼,魔鬼不死,便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去。

  然而,谁也无法预想的事终于发生了。

  外婆和妈妈大吵了一架,住进了清水镇东区的海翔大饭店。诅咒在这里应验,一场漫天大火肆意燃烧,烧了几天几夜,杀死了外婆,也杀死了七百多条无辜的性命。它毁灭了妈妈的一切,包括她生存的意志。妈妈养的恶鬼幻化为邪魔,为她酿成了永生无法偿还的罪业。

  一天晚上,妈妈走进小舅舅的房间,推开窗户。

  “邪魔已经诞生了,你看窗外弥漫的雾气,知道那叫做什么吗?那叫做‘束缚之气’。用不了多久,邪魔便会摧毁清水镇,杀死所有的人。而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妈妈转过身来,笑得凄美,“我已经害死了七百多条人命,不能再让更多无辜的人牺牲。我将用我的血封印邪魔,将其催眠,这是我惟一赎罪的方式。哥,我一点也不怕死,只是放心不下陈雪。陈雪不是一般的女孩,她的体质很特殊,她不适合留在清水镇。答应我,我死了之后,把她送走,送到她父亲生前居住过的城市。切记切记,从此以后所有苏家的人,特别是陈雪,绝不可以在浴场洗澡。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邪魔会再度醒来,到时候就再也没有办法将它束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