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妮把房间收拾好,陪着妹妹坐在床上等待。
天终于黑下来,苏妮抱出孩子,那孩子竟然还活着。
苏云几乎崩溃了,她一咬牙,叫妹妹把事情全部交给她处理。她跑到浴场假意帮妈妈打扫女浴场,把妈妈哄走,然后抱着孩子,将孩子按进水中。孩子早就不能挣扎,她按了很久很久不敢停手,生怕再看到孩子奄奄一息的样子。她按了足足有半个小时,这才全身虚脱地坐在地上。她不敢看那孩子的惨状,迅速用浴衣包裹好,连夜埋在了浴场后面。
苏妮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我跟杨畅都傻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后我和杨畅同时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杨畅抢着问:“你怎么知道在浴场看到的那个孩子就是苏云的孩子?当时那只是个小婴儿,而你说在浴场的那个孩子抱着你的脖子,脚缠着你的腰,应该是年龄更大的孩子才对啊!”
“我不会认错的。”苏妮拉着哭腔解释,“那天陈雪在苏云的房间晕倒我就觉得不对劲,后来苏云把整件事的经过告诉我,她说她和陈雪同时看到一个穿白色运动服的小男孩。在浴场池里抱着我的小男孩也穿着白色的运动服。错不了,就是他。那件运动服我认得,是苏云亲手用纸扎成的,我们后来心存内疚,做了很多衣服和玩具偷偷烧给孩子,希望他能原谅我们。那纸衣服全世界只有一件,就是我和苏云烧给那孩子的呀!而且,苏云的孩子要是活着,今年五岁,是应该这么大了……”
我头昏脑胀地整理着思绪,苏妮说的话如果是真的,那么浴场闹鬼便有了解释。
可是这就是事情全部的真相吗?我总觉得还有我所不知道的事。
我似乎忽略了什么东西,可是现在已经无暇细想。苏家怎么会变成这样?清水镇又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该怎么办?要不要报警?
就在我挖空脑筋无所适从的时候,走廊上传来一声惨叫。
苏妮立即从床上弹跳起来,抱着头喊:“又出什么事了?又出什么事了?”
她的情绪十分激动,精神状态非常不好。
我和杨畅一起向走廊冲去。这个举动事后让我们深深懊悔,当时应该留下一个人照看苏妮,但是我们都只是经历浅薄的年轻人,到目前为止也只知道跟着事态的发展走,丝毫没有应付急变的经验和智慧。
冲到走廊,大舅妈跌坐在苏云的房间门口,双手在眼前挥舞,十指关节因恐惧而扭曲变形。她瞪着血红的双眼,放声尖叫。
苏云出事了!念头一转,我们飞快跑过去。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间血屋。
望着眼前的景象,我的嗓子像被堵住似地发不出声音,僵硬的身体无法动弹。
杨畅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捂住了我的眼睛。他手心冰冷,隐隐颤抖。
这不是第一次了,眼前的一切如同十五年前一样。
妈妈在天台上自杀,也像眼前这般,铺天盖地的鲜血。
后来法医的验尸结果说,苏云割破了颈动脉,割破了双手双脚的动脉,然后在房间里上吊自杀。
她的长发盖住了脸,露出一只眼睛狠狠上翻,只见眼白。
她死得非常凄厉,像我的妈妈。
“呀啊啊啊啊啊——”身后传来苏妮的尖叫声,她发了疯一般向楼梯下冲去。
“我去追她,你快点报警。”杨畅迅速把我拉出房间,带上了门,飞快地向苏妮消失的方向追去。
接下来的事情我记得都很模糊。
总之我报了警,然后发现大舅妈晕倒在走廊上,又手足无措地打了急救电话。小舅舅闻讯从浴场跑了上来,见到眼前景象,抱着我哭得老泪纵横。外公也被浴场的工人从老年会社叫了回来,他见到苏云的惨状,跌跌撞撞地摸进客厅,坐在桌前,失声般一言不发。
浴场提前关了门。苏云的房间作为事发现场,门口被警察用绳索拦住,浴场外面站满了面无表情的围观镇民。
因为大舅妈被送进了医院,杨畅又没有回来,我首先接受了警察的问话。
帮我录口供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叫张壮志,长得很粗犷,态度却很谦和。他看起来很有经验,谈话间没有让我觉得不舒服。
我说出了这些天苏云的异常,譬如把自己锁在房间,终日不出房门。我也说出了苏云孩子的事,苏妮告诉我的一切,我一一和盘托出。现在苏云死了,苏妮的精神也濒临崩溃,我不敢有任何隐瞒。更何况,这种事本来就不能瞒。
警察立即跑下楼寻找孩子的骸骨。
我趁着警察帮外公和小舅舅录口供的空当,想到浴场外面透透气。
经过走廊,隐隐听到苏云房里法医官与某个警察的对话。
“这女孩怎么忍心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仿佛要把全身动脉全部割断似的。”
“是啊,感觉就像要迫不及待地让全身血液离开自己的身体,这种自虐型的自杀方式我做警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也有这种感觉,像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现在的年轻人啊,全都没吃过苦,遇到一点挫折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唉!她就不想想自己这么去了,亲人看到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是吗?苏云真的是自杀吗?
从初见苏云的尸体到现在,我一直反复想着这个问题。如果真的是自杀,那她究竟是因为对孩子内疚才把自己逼上绝路,还是受不了孩子冤魂索命而为寻求解脱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呢?又或者,她不是自杀。我实在很难想像一个像苏云这样胆小怕事的女孩会选择如此惨烈的自杀方式。那么,是谁杀了她?是那个孩子吗?那个穿白色运动服、曾出现在我的面前、试图把我从二楼窗台拉下去的孩子,那个在浴场逼迫苏妮喝池水的孩子,那个被苏妮和苏云用残忍方式扼杀了生命的孩子。
一切会因为苏云的死而结束吗?或者只是个开始呢?
苏妮说过,“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人,所有人都要死,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在浴场门口遇到了仓皇失措的杨畅。
“我追不到她,一眨眼就跟丢了。怎么办?我觉得她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必须马上找到她才行。”
“不要急,我去跟警察说,你去问小舅舅和爷爷,看看她平时跟什么朋友来往,她有可能跑到朋友家去了。”
我们分开行动,又是一阵慌乱。
警方出动了十几个警察,浴场也停业,工人们纷纷加入到寻找苏妮的队伍中去了。
在苏妮告诉我们的那个地方,警察找到了沾满孩子血迹的浴衣和棉被,却没有找到孩子的骸骨——孩子的骸骨,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而苏妮也仿佛消失在清水镇铺天盖地的黄沙之中。
第四章 养鬼秘术之鬼杀
“你看窗外。”
一早醒来,我拉开窗帘叫杨畅过来看。
最近几天,清水镇更加异常了。刚开始只是早晨雾气弥漫,可是现在全天都笼罩在浓雾中,一天比一天严重。
今天是苏云下葬的日子,苏妮依然下落不明,浴场也没有开张。
外公和小舅舅整天在外面跑,到处找苏妮。
我和杨畅帮着大舅妈忙里忙外,也总算把苏云的后事办得妥帖了。
“没想到这次来会发生这么多事,本来我们是为了结婚才过来的,结果却变成这样。”
“不要胡思乱想,等苏云的葬礼结束,找到苏妮,我们就回城举行婚礼。”杨畅从后面揽着我的肩膀,柔声平抚我的不安。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苏妮不是说‘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人,大家都得死’吗。那位老公公也说过,小孩子的亡灵已经抓住了我们的脚,现在离开清水镇也是死路一条。”
“不会的。”杨畅像是安慰我,又像是安慰自己,“事情的真相不是已经水落石出了吗?浴场之所以出现小孩子的亡灵,是因为苏云的孩子死得凄惨,现在他向母亲复了仇,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真的告一段落了吗?亲手杀死那孩子的是苏妮,苏妮现在是不是也遭到毒手了?”
“苏妮不是离开浴场了吗?孩子的亡灵在浴场,她逃走了就不会有事的。”
我点了点头,和杨畅紧紧拥抱着,给对方温暖和信心。
苏妮说“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人,大家都得死”,她说的不是“他”,而是“他们”;孟公也说“小孩子,不止一个,苏家浴场到处都是小孩子的亡灵”。
不止一个!是的,我感觉到真的不止一个。
可是我宁愿抱着侥幸的心理,相信噩梦已经结束。
苏云的葬礼是土葬。葬礼举行得非常低调,毕竟死得那么惨,谁也不愿意再把事情搞得沸沸扬扬,留人话柄。
仪式举行到下午,现场的气氛十分压抑。
大舅妈几次哭得晕过去,外公和小舅舅低着头,表情沉痛。
来的人很少,几个苏云曾经的同学,还有浴场的工人。
到了傍晚的时候,兰嫂带着孟公过来了,向我们鞠了躬,我们还了礼。
孟公悄悄把我和杨畅拉到一边:“你们现在走得开吗?我想跟你们谈一谈。”
我们跟着孟公一路东行。清水镇东区和西区的交界处,一座装饰得类似佛堂的平房小屋上挂着金字招牌,写着——“神公堂”。
兰嫂先回饭馆了,我和杨畅进入神公堂,四处显示着怪异和灵气。
墙壁上挂满了鬼神画像,墙边倒竖着许多扫帚,主台上供奉的是太上老君像,周边一盏盏小小的烛台,屋子正中间搁着一张方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佩玉、红丝线、古钱、八卦,还有一些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四周弥漫着檀香味,闻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事态比我想像中更严重,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们也有感觉了吧?苏云这丫头绝不是自杀,而是鬼杀。”我们围着方桌坐下后,孟公便扬着他皱巴巴却非常有威严的脸说道。
我和杨畅怔怔地望着他。
我故作平静地接过话来:“孟公,不管是自杀还是鬼杀,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已经得知了苏云的过去,她曾经做过一件错事,一个小孩子因她而死。杨畅上次跟你提过,我在浴场见到小孩的亡灵,就是那个孩子。所以苏云的死也可以说是一种报应,她已经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了代价,一切都结束了。”
“是吗,你真的认为一切都结束了吗?”孟公笑得很怪异。
“不然呢?”我反问。
“要我说,苏云的死只不过是一个开始。用不了多久,很多人都会落得跟她一样的下场。”孟公摇着头,目光突然犀利起来,“这样下去,清水镇将会血流成河,我们必须赶在悲剧发生之前加以阻止。孩子,我需要你们的协助,而你们也只能协助我,因为大家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你说的话,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了,你有什么证据吗?”即使我承认这次的事件的确是不可思议的灵异事件,但不代表我就相信孟公是个货真价实、有真本事的灵媒。
“我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你自己看吧。”孟公说着,递了一本册子给我。
那是一本十分破旧的册子,纸张透出暗黄色的斑纹,书页上画着一个裸体的孩子,紧闭着双眼,姿势就像胎儿在母亲的肚子中,小孩的四周画着许多根状植物。
“啊!是藤茎!浴场厨房的柜子上,就是这种藤茎!”杨畅已经认出,惊奇地叫起来。
“没错,这是一种至阴的藤茎,你说在浴场里见过?”孟公问道。
杨畅连连点头。
“那就没错了,这证明了我的推测,有人在擅用养鬼秘术!”孟公看起来既激动又愤怒,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发出一声闷响。
养鬼秘术!养鬼秘术!
我脑海中嗡的一声,一些残存的记忆从脑海深处翻涌而出。
妈妈自杀的前一个月,我从外面玩耍回来,妈妈的房间门口隐隐传来她与外婆的争吵声——“你不要再找借口了,我已经洞悉了你的秘密,我什么都知道了。”
“妈,你疯了!我不想听你胡言乱语,你出去。”
“呵呵,别这样嘛,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怕呢?要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我研究了几十年都没有成功的事,你却做到了,并且做得那么完美。快,快把你成功的秘诀告诉我,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
“不要再说了,算我求你。养鬼秘术不像你想像的那么简单,它会养出邪魔,会颠覆一切,破坏一切!求求你,放手吧,我们以后好好地过日子,不要再碰那些邪门的东西了好吗?”
“说得还真好听。女儿啊,你真是小气,想自己掌握养鬼秘术的秘密吗?我告诉你,休想!你要是不把成功的秘诀说出来,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哈哈!你应该知道,我手上有陈雪致命的把柄,你不是很疼女儿吗?不是为了女儿什么事都可以做吗?要是我把陈雪的秘密抖出去,你猜她的下场将会怎样?”
“妈,陈雪是你的外孙女呀,你怎么可以……”
“只要能得到养鬼秘术的秘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好,我就再给你几天时间,你给我考虑清楚!”
“我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真的不能说,我有苦衷啊!”
“是你不要逼我才对,不要逼我做出伤害你和陈雪的事情,好自为之吧!”
“妈,妈……”
“哼!啊!陈雪,你这个臭丫头,竟然在外面偷听!你给我进来,你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啪”——我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外婆凶狠的表情在眼前迅速放大。她对我一贯冷淡,却从来不像今天这样令我恐惧,她的巴掌铺天盖地地向我打来。妈妈哭喊着阻止她,两人拉拉扯扯。突然间,我的眼前一片漆黑。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温暖的床上,妈妈正坐在床边悲伤地哭着,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外婆。后来听说,那天外婆与妈妈大吵了一架,接着外婆便一个人跑去东区的海翔大饭店过夜,结果夜间一场大火,她再也没能回来。
“陈雪,你没事吧?”
杨畅忧虑的声音将我从回忆拉回了现实。我望着他担心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隐约间,我有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很多事我不愿意想起来,更不愿意思考。
因为我害怕结果是我无法面对的答案。
孟公望着我摇了摇头,他那洞悉人心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和无奈。
我继续翻着小册子。
那是一本很奇怪的说明性质的册子,每一页都有一幅图,图下面附着一些字。
总的来说,它记录着一种叫做“养鬼秘术”的由来、用途和方法。
养鬼的由来用一些文字进行了介绍,但是内容非常模糊和跳跃,列举了种种的传说。最后的结论是,有可能是这样,也有可能是那样,总之连撰写这本册子的人都无法确定养鬼的真正发源地和始作俑者,只说它可能是由苗疆传出的巫术,也可能是茅山术发展而来,又或者是妖魔作祟,用来迷惑世人的方法。成功养鬼的人,可以差遣自己养的鬼做各种事情,达到自己的各种愿望,简直无所不能。可是禁忌也非常多,似乎一个不留神便会养出恶鬼,甚至遭到恶鬼反噬。方法并不困难却十分恶毒,需要刚刚出生却立即死去的新生儿的尸骨猎取魂魄,用火从下巴处烧其头颅,收集尸油或骨油,并且开坛作法进行祭炼,而图上的藤茎正是作法祭炼中一种不可或缺的“材料”。
我飞快地翻阅了一遍,马上就把册子扔在了桌子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心跳加速,呼吸困难,仿佛是一种本能似的。我感到自己对“养鬼”这件事极度恐惧和排斥,根本就没有办法逐字逐句阅读册子里的内容。
“你是说,浴场有人在进行养鬼?”我强行抑制着内心的慌张,颤抖着问孟公。
孟公点点头:“这是惟一可以解释苏家浴场和清水镇的阴气为什么会如此急速增长的理由。因为就算发生再惨烈的事,死再多的人,也不至于造成现在的局面。你还记得十五年前东区的大火吗?七百多人死于非命,可也没有因此出现什么亡灵呀!就是说,不管你的表妹苏云做错了什么事情而害死了一个孩子,那孩子也没有能力进行索命。亡灵在没有一定介质协助的情形下,绝不可能有所作为。这个世界上每天那么多人冤屈致死,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犯人,都不是被亡灵掐死的,这么说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请继续说下去。”
“冤魂现身必有其因,那表示他所需要的‘介质’出现了。而我认为所谓的介质就是有人在做养鬼这件事,养鬼是最损阴德的邪术,它将浴场的阴气推上了一个顶点,所以浴场内的怨灵苏醒了,展开了恐怖血腥的复仇,最终杀死了苏云。可是即使这样仍然不能解释为什么阴气能大到笼罩整个清水镇,甚至连兰嫂的饭馆都出现了十五年前烧死的亡灵。这个问题我考虑了很久,根据我的猜测,有几种可能——第一,此刻正在养鬼的人并没有遵守养鬼的法则,而是在里面做了什么变化;第二,这个人根本就对养鬼一知半解,在某个步骤上出了疏漏;第三,他利用的小孩子有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就不是我可以凭空想像的了。”
“那小孩会不会就是苏云的孩子呢?”我说出了苏云孩子的骸骨莫名其妙失踪的事。
“有可能,很有可能。”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这个猜测成立的话,偷取苏云孩子骸骨的人应该早就知道苏云和苏妮的秘密了。如果这个人是浴场的人,他能如此藏而不露,实在可怕。
“我应该怎么做?”我已经完全没了主意。
“告诉我苏家浴场最近有什么异常?”孟公紧盯着我说。
异常?简直数不胜数。
苏云的死,苏妮病态性的口渴症状和她的人间蒸发,还有大舅舅房间里的水,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我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这些日子我一直觉得自己忽略或者遗忘了什么,现在我总算想了起来:“杨畅,你还记不记得苏妮在浴场喝池水的那一天,我们之所以能找到她,是因为听到大舅舅的求救声。”
杨畅吓了一跳:“我只记得有个很大的类似老鼠的东西在眼前跑过去,后来听到求救声,那是大舅舅的声音?怎么可能,大舅舅不是卧床不起的吗?”
我愣了一下,对了,杨畅没听过大舅舅的声音,所以这几天他才没有对此提出置疑。我因为苏妮的异常和苏云的死亡而头昏脑胀,竟然把这件事彻底地遗忘了。
“大舅舅有问题,他很有问题!”
我很肯定地说出自己的看法,立即把到浴场之后所有的怪事向孟公叙述了一遍,孟公听了以后沉默了一会儿。
“据目前的情况来说,你大舅舅的确非常可疑,就算不是养鬼的人,也必定跟养鬼这件事有所牵扯。你们必须多加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也许可以从他那里查出点什么。”
孟公说到这里,指着桌上一堆奇怪的小物件叫我和杨畅分别挑选一样。
“这些都是我常年搜集来具有特别辟邪功能的灵物,不过只能做为协助,在关键时候帮你们一把。以目前笼罩清水镇的阴气来说,我们处在不利的位置。养鬼已经引发了邪魔,我们的胜算很低,但是我们只能胜,不成功,便成仁。”
我随意地挑了一对玉镯,颜色翠绿通透,没有一丝杂质。
杨畅右手戴着黑曜石镯子,便挑了一串佛珠戴在左手上。
我们正在把玩新的“防具”,孟公走到窗边拉开帘子朝外望去:“糟糕,天黑了,你们今晚就住在这里吧,外面十分危险。”
“不行。”我马上拒绝,“今天是苏云下葬的日子,我们不可以彻夜不归。”
杨畅也在旁边附和:“的确,那样太不合礼数了。”
孟公也不强求,只说:“记住,有人在身后叫你们的名字或者拍你们的背不要答应也不要回头,小心地上的大石头。看见柳树和槐树,一定要避得远远的,到家门口拍去身上的灰尘再进门。”
要是换了一个月前,我听到这样的“无稽之谈”绝对会一笑而过,可是此时我却努力把孟公的话塞进了脑子里,并且问他:“我晚上总做一模一样的噩梦,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孟公问:“你的噩梦中是不是有死去的亲人呢?”
“有,有我死去的妈妈,可是也有一个像亡灵的小女孩。”
孟公沉思了一下,说:“梦很多都是一种提醒和预兆。以前民间有这么一种说法,不要把神像法器放在房间,因为那样做会影响梦境,让死去的亲人无法托梦示警。但是你说亲人和亡灵会一起出现,我需要你把梦境讲得更详细,才能判断是亲人示警还是亡灵入梦。不过现在天色实在不早了,越晚回去你们就越危险,所以这个事情我们下次再解决。我教你一个方法,在房间墙壁上靠一只倒竖的扫帚,用木碗倒半碗水,再放入七颗饱满无损的黄豆在床边,再把鞋一正一反放在床边,应该可以暂时防止鬼怪侵入你的梦中。”
我和杨畅告别了孟公,走出神公堂。
杨畅四面张望了一下:“这个清水镇果然阴森森的,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孟公的影响,总觉得这里的确比我们初来的时候阴冷多了。”
“笨蛋,我们来的时候是十二月底,现在已经一月了,自然是越来越冷。”
“怎么,你还是不相信孟公的话吗?”杨畅问。
“一半一半吧,你呢?”
“呵呵,我也一样,一半一半,先弄清楚大舅舅的事再做定论吧。”
我们牵着手走在夜凉如水的清水镇街道上。清水镇已经很多天看不到月光了,每天都是阴天,要不是路边各家各户透出昏暗的灯光,真就要伸手不见五指了。
我奇怪地四处看了看,最近清水镇的镇民好像真的多了起来,这么晚了竟然还有许多人四处游走。不过与其说游走,不如说伫立。每户人家门口都静静地面向门站着一两个人,彼此也不说话,只是一声不吭地站着,有男人,有女人,也有孩子,双手僵硬地下垂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渐渐地,我觉得不对劲,我想起兰嫂说的那些十五年前东区烧死的亡灵,饭馆中只有她看得见的亡灵。
“杨畅。”我使劲捏了捏杨畅的手,发现他的手心与我一样隐隐冒着汗,“你看得见吗,那些平房门口站着的人?”
“我也正想问你呢!吓死我了,真担心你看不见。”杨畅松了口气,“我现在总算明白兰嫂当时的心情了,只有一个人能看到大堆亡灵,实在恐怖。”
我们俩都稍稍放下心来,继续朝前走。
我的左肩猛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差点叫起来。只听一个男人低沉飘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请问,你们知道兰嫂饭馆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