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姐,你为什么讨厌去我家?你是不是讨厌我的爸爸妈妈,你一定听到什么谣言了吧?我爸爸妈妈现在已经不重男轻女了,也不再把我丢在外婆家。他们现在已经变成了很好的爸爸妈妈,你去见见就知道了。”美夏纠缠不休地说着。
我感到有些奇怪,以前美夏说起爸爸妈妈的时候,总说爸爸妈妈偏心哥哥,怪他们不跟她说话。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应该就是从废弃大楼事件那天起吧,每次见到我就抓着我念叨她爸爸妈妈的好处。难道亡灵也会修身养性,变成圣人了?
我正在想怎么进一步拒绝她。
“扑通”——妈呀!吓死我了,美夏竟然在我面前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求你了,陈雪姐,来见见我的爸爸妈妈吧,他们真的很好的,就来见见看嘛!”
“你先起来再说,好好好,我去还不行吗!”到了这地步,我还有什么办法不妥协!这个丫头发起疯来简直比鬼还可怕。
当天晚上我和杨畅买了一大堆的元宝蜡烛,跟着美夏回了家。
美夏做饭做得投入,完全不像平时疯疯癫癫的样子,还时不时地抬起头来向我会心地一笑。
“杨畅,你觉不觉得美夏最近很奇怪?”我悄悄问杨畅。
杨畅点点头:“她好像特别粘你,已经达到一种奉承巴结的地步了,而且总是在你面前说她爸爸妈妈哥哥怎么怎么好。啊!不会是她哥哥看上了你,想从我手里抢去当媳妇吧?”
“神经病,乱说话。”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美夏一边端菜一边说:“我爸爸妈妈哥哥作息特别有规律,晚上八点准时到家,从来不在外面闹事乱来,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我和杨畅点点头。又来了,又开始吹捧她的父母哥哥,这几天我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
再看一下时间,七点五十五分。
我和杨畅互相使眼色,都感觉浑身不对劲,毕竟习惯清水镇有鬼是一回事,跟鬼共进晚餐又是另一件事。
美夏说得果然没错。到了八点,挂在大门上的黑色风铃无风自响,也没见有人推门进来,眼前突然就多出三个人。不用说,他们就是美夏的三个亲人了。他们一进房间便直挺挺地坐在餐桌前,半低着头,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一声不响,气氛极度阴沉诡异。
美夏匆匆跑了出来,怀中抱着三束花,分别放在三个亲人的桌面上。
然后她迅速躲在爸爸的身后,把声音装得很粗犷:“欢迎美丽的陈雪小姐和风度翩翩的杨畅先生来咱们家做客!”
美夏说完匆忙跳出来,拖起父亲的手:“喂,愣着干什么?我爸爸要跟你们握手呢。”
啊!不会把?还要握手!到底搞什么鬼啊?我跟杨畅相视苦笑,只好象征性地随便一握。
美夏更来劲了,对她的妈妈和哥哥也如法炮制了一番后,将三束花一一献给了我。
“收了花,大家以后就是好朋友了,陈雪姐,我爸爸妈妈和哥哥从今往后也是你的朋友了,你一定要记得才行!”
我只好僵硬地点头。
“好,现在开饭!”美夏欢快地宣布之后便埋头猛吃起来。
我和杨畅哪有她那么好心情,简直有点食不知味的煎熬感。
我瞥着眼看着前面那三个亡灵。他们的脑袋稍微抬起了一些,盯着眼前的米饭看了许久,眼珠子瞪得像随时会掉进汤里,嘴唇旁边流出粘稠的唾液。
我感到自己随时都会吐出来,特别是美夏热情地用沾着亡灵唾液的筷子给我夹菜后,我是真的再也吃不下去了。
“陈雪姐,怎么了,我做的饭不好吃吗?”美夏奇怪地问。
“好吃啊,是我胃口小,已经饱了。”我迅速擦了擦嘴,摆出了一副吃饱的样子。
一顿饭就在如此残酷又恶劣的环境中结束了。美夏收了餐桌之后,三位亡灵便与家家户户的亡灵一样,站在大门口一动不动,木头人一样。
杨畅自告奋勇去洗碗,美夏把我拉到她的小房间,坐在床上,神经兮兮地与我聊起来。
“陈雪姐,爸爸妈妈和哥哥都是我惟一的亲人,现在你们也都认识了,你可千万不要听小陈雪的话伤害他们,我求求你了。”美夏的眼眶红起来。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美夏这些天来一直夸奖他们。那天在废楼那里小陈雪提出杀死亡灵、净化清水镇的时候,美夏也在旁边。因为情况混乱,我也没有特别注意她,她当时也没说什么。这么想来美夏一直最重视亲情,而她的亲人又都是亡灵,难怪她会如此不安。
我向她笑:“你放心,我并没有答应小陈雪那么做。”
“那么陈雪,你在这里向我保证,永远都不会伤害我家里的人。”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搞的,我没有立即答应她。明明想的是绝不可以这么做,可是在内心深处还是有所动摇。毕竟我多么希望一切能恢复到往常,多么想过以前平静单纯的生活,而如果杀死亡灵是惟一的途径,那我……想到这里,我又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杀死七百多个亡灵,这跟杀死七百个人的罪孽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不必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心灵的谴责和内心的恐惧呢?
“陈雪,你怎么不说话?”美夏急了。
我一惊:“啊!没……没什么,呵呵,傻瓜,我怎么会伤害你家里的人呢?不会的,我向你保证。”
美夏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眼眸中依然充满了不安,但是最终她还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向我感激地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回到家,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身边的杨畅呼吸声已经变得深沉冗长,我却怎么都无法入眠。
房间门外突然传来沙沙的声音,我警觉起来,迅速扭开床边柜上的台灯。
“咚!咚!”——敲门声,我迅速看了一下墙壁上的挂钟,午夜两点。外公和小舅舅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到我们的房间来,那么……
“谁?”我问,随手使劲推了一下杨畅,门外却没有回应的声音。
“谁?”我又问了一声,疑惑着下了床,走到门边竖着耳朵听。
“陈雪。”门外传来了一个小女孩轻轻的娇柔的声音。
我倒吸一口冷气。她来了!我担心的事终于要发生了!从废楼出来后,我一直怕她来要我兑现承诺。可是她却一连多日没有出现,于是我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能蒙混过去。现在她终于还是来找我了,我该怎么办?
我的手颤抖着弄下保险栓,缓缓拉开门,门外却一个人都没有。我一愣,匆忙地跑到走廊上。走廊因为黑暗两边什么都看不清楚,于是小声地喊:“陈雪?”还是没动静。
难道是我的错觉?因为太害怕她来找我,所以可能是夜长梦多出现了幻觉。
我赶紧进门重新将门锁紧,这才发现杨畅刚才被我那么一推,竟然没有醒,依然熟睡着。
我也要快点睡才行,睡着了就什么事都没了。我不敢关台灯,就让它亮着,然后迅速钻进被窝紧紧闭上了眼睛。
“沙沙沙——”又来了!那个声音!是错觉!是错觉!可是这一次的感觉那么近,就像已经来到了房间里。
那个声音停在了床脚,被子突然动了动。我猛地张开眼睛,觉得什么东西从脚尖处钻了进来。正当我想抬头看的时候,脚被一双滑腻的手抓住了。是小陈雪,只有小陈雪的皮肤会是这样,像浸泡在水里一百年的东西一般,手心冷得像冰。她想干什么?
我偷偷地伸手过去拼命地扯杨畅,可是不管我怎么扯,他还是一动不动。
抓住我双脚的手开始逐渐向上,由小腿到大腿。小陈雪的身子压着我,我甚至感觉到她穿的白色浴袍摩擦着我的皮肤,她就这样像一条毛虫般缓慢地向上蠕动,直至压上我的胸口依然没有停止,我惊恐战栗,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受到她的控制,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她的脸埋在我的脖子上,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她的头缓缓抬起,嘴唇凑在我的耳边低声说道:“呵呵,我已经可以抓住你了哦。”
突然间,一双冰冷刺骨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张着嘴无法呼吸无法喊叫,就在我快要窒息的一刹那,那双手却猛然松开。我看见了她钢铁般的长指甲,猛地向我的颈部动脉滑去,顿时眼前一片喷洒的鲜红……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尖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大汗淋漓地嘶吼。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身边的杨畅跟着坐起来,拉着我的胳膊问道。
“她来了,她来取代我了!她想杀了我然后取代我!”我喊着,摸着自己的脖子,好痛。可是没有血!怎么回事,刚刚明明……
杨畅搂着我又哄又劝:“没事,冷静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只是做了噩梦。醒过来就好,没有人会来杀你,只是个梦而已!”
是梦?我喘息着,惊魂未定。刚刚的感觉那么真实,真的只是梦而已?我的脖子还是那么痛,好像快要断了。
“啊!”杨畅突然低呼一声,“你的脖子!”
“我的脖子怎么了?我觉得好疼!”
杨畅神情怪异地盯着我的脖子看,欲言又止,到底怎么回事?我慌忙跳下床,跑到衣柜的落地玻璃前,冷汗顿时从额头一滴滴滑下脸颊,心跳像随时都会停止。我的脖子上赫然印上了两块环状的淤血,已经呈现出深紫色。这么说,刚才那不是幻觉,她已经可以够到我的脖子——也就是说,她抓住我了,随时可以取代我。可是她却在关键的时候停了下来,为什么?她到底想要什么?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任她摆布的地步了吗?
第十一章 咒杀
神公堂内,孟公检查了我脖子上的淤血,神情沉重。
“这件事还没有告诉杨畅和家里人吗?事态似乎已经很严重了。”孟公问。
“我知道,只要小陈雪想的话,她随时都可以取代我对不对?”我惨然一笑。
“……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应该还是想先解决清水镇的亡灵,等亡灵解决之后再……”孟公沉默了一下,摇摇头,“真是骇人听闻……双胞胎在妈妈肚子里一生一死,死去的那个必须终身做活的那个的养鬼,令其生存……真是很残忍。”
我捂住脸只觉得头疼欲裂:“现在我才知道那次在死亡之门,妈妈为什么宁愿劝我去死。做养鬼,不断重复死前的痛苦,生活在黑暗中,看不见希望,也没有未来,甚至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解脱,比死更难受千倍万倍。孟公,我觉得好无助,我很害怕,宁愿死也不想做养鬼。”
孟公同情地望着我:“陈雪,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会尽全力帮助你。”
我摇头叹息:“现在每天一静下来,我就会想到自己的存在是建立在双胞胎妹妹做养鬼这件事上。只要一想到这个我就作呕,好讨厌自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愿意做养鬼,也不愿意有人为我做养鬼。”
“陈雪,你应该冷静下来,你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妹妹会更容易入侵你的身体。”
我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来:“有时候我真的会想,不如就把这身体给妹妹算了,她为我受了二十五年的苦,是我害了她二十五年,所以她现在想向我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是很公平的。可是这么想是一回事,要做到真是太难了。我只是个平凡人,没有那种为别人牺牲自己的伟大情操。只要一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做养鬼,我简直就要疯掉了。我想活下去啊!可是真的能完全忘了妹妹的事而独自活下去吗?”
说到激动处我长吁了一口气:“不过也许这已经不重要了,小陈雪随时都会取代我,姐妹两人总有一个要下地狱。”
孟公连连叹息。
我发泄了一下,把烦恼和恐惧通通说了出来,心情总算稍微轻松了些。
走出神公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孟公将我送到门口,安慰了几句真情的话。
一出门我就觉得不对劲,但是也没有告诉孟公,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
我的脖子被一双细小粘腻的胳膊紧紧抱住,小陈雪的双腿圈在我的腰上。
远离神公堂后我才停下脚步:“你找我?”
她的头埋在我的脖子里,幽幽说着话:“呵呵,我们的交换条件到了需要你实现诺言的时候了。”
“你是说……杀亡灵?”
“杀,杀,全部杀掉!”
“我想知道,你是为了要取代我才决定净化清水镇吗?”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呆了一会儿:“那要是我不愿意呢?”
脖子上的胳膊猛然缩紧,她的声音冷冷传来:“死。”
我哼了一声:“你不会杀我的,杀了我,你也完了。”
“不杀你,还有其他人。”她漠然地说。
我心里一凉,其他人?她在威胁我!拿杨畅、小舅舅和外公的生命威胁我!
“难道净化清水镇除了杀亡灵就没有别的办法吗?让亡灵永不超生,那实在太绝太可怕了,我做不到!你说个别的方法,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我跟她讨价还价。
小陈雪在我身后放肆地冷笑起来,好像我说的话很荒谬:“别装模作样了,很快你就会知道,慈悲的话不适合从你的嘴巴里说出来。”
我非常吃惊地问道:“为什么?那天在废楼天台你也说过类似的话,说什么我为了自己可以杀人……我到底做过什么?你说啊!”
“呵呵,我不说,我就是要让你自己想起来,那样会更加有趣。”小陈雪阴郁地笑着,“帮我杀亡灵,或许你就会想起来哦。”
“我说了我做不到!而且我答应了一个朋友,绝对不伤害她的家人。”
“朋友?”
“对,我一个朋友跟她的亡灵家人感情非常好,她求我不要伤害她的家人,我已经答应她了,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做那种事。”我坚决地表态。
话音刚落,身后的人便突然消失了。我回头看,只见到家家户户的灯光和门口依然僵立的亡灵。
她这次怎么走得这么干脆啊?我有些怀疑,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背,又觉得一片潮湿。为什么她总是这样湿湿的呢?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取代我,而我变成现在的她,整天粘糊糊的,对于有轻微洁癖的我来说也未免太残酷了吧?
回到浴场,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小陈雪在前一秒还用亲友的性命逼迫我就范,可是下一秒立即就不见了。突然我想到,她不会去伤害美夏吧?随即我又安慰自己,刚刚我只说朋友,又没说出美夏的名字。可是,可是万一……
我左思右想怎么都不放心,一个晚上都心神不宁,终于还是忍不住跑去给美夏打电话。
“陈雪,你给我打电话我好开心哦。呵呵,你是不是想我了?我马上来找你玩!”美夏明朗欢快的声音令我稍稍放了心。
“今天天色不早了,你乖乖地呆在家里,明天再来浴场玩好不好?”我哄她。
“呵呵,好啊,那你明天在家里等我哦,我给爸爸妈妈做了晚饭就来找你玩。”美夏高兴地说。
“好,好,一定等你,今天就早点休息吧。”
挂了电话,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杨畅走过来,递给我一只苹果:“来,多吃水果就会更漂亮。”
我接过来一边啃一边发呆。
今天我在小陈雪面前总算混过去了,可是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她拿杨畅、小舅舅和外公的性命来威胁我,这样下去我迟早得就范。可是我真的不想杀什么亡灵,特别是美夏又求过我,她的父母我是怎么都不可以下手的。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你有心事?为什么不跟我说?”杨畅疑惑地问。
我这才发现他一直在身边盯着我看,于是问他:“杨畅,如果眼前一个人即将死去,而另一边一个亡灵即将魂飞魄散,只能救一个的话,你会怎么选择?”
杨畅啃着苹果,歪着脑袋想了想:“好难啊,不过还是救亡灵好吧,因为魂飞魄散之后就什么都没有啦。人死后还可以变亡灵,也算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吧。”
“可是,如果这个人是你的亲人,而那个亡灵你根本不认识呢?”
“嗯……”杨畅为难起来。
我更直接地问:“如果那个人是我,亡灵是美夏的父母,你救谁?”
“救你。”杨畅毫不犹豫地说,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他的果断令我感到了深深的暖意。
杨畅笑了笑说:“一边是你,一边是全世界的人和全世界的亡灵,还是救你。”
够了,这就是答案,是我们最自私但是最真心的答案。
一边是杨畅,一边是全世界的人和全世界的亡灵甚至再加上我,我要救的也是杨畅。
我们的手握在一起,他的脸慢慢地向我俯下,清秀俊美的容颜在这一瞬间让我心中的烦恼都消失了。什么养鬼,什么杀亡灵,通通淡去,全世界似乎只有他温柔的笑和醉人的眼睛……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我们的嘴唇被迫分开,都看了一眼电话,心里都有着淡淡的失望和小小的悸动。
我定定神,抓过了电话。
“陈雪,我们一起玩吧。”电话那头传来清脆可人的女孩声音。
我顿时感到吃不消:“美夏,刚刚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今天你乖乖在家,早点睡觉,明天我们再一起玩。”
“哦……”美夏发出失望的叹息声,电话挂断了。
真是的,这小女子该不是又闹疯病了吧?我摇摇头。
“是谁啊?”杨畅拉着我向房间走去,好奇地问。
“美夏,真是的,第一次电话明明已经约好了明天来玩,刚才她又打电话过来说要跟我们玩。”我抱怨道。
“呵呵,美夏一直都是这样,脑子经常转不过弯儿,也见怪不怪了嘛。”杨畅劝我。
我随意地点了点头,向他笑了笑。
我们回到房间,立即便睡下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走廊上传来了铃声。
我打开台灯,迷迷糊糊地看壁钟,两点半。这个时候会是谁的电话啊?我转身看看杨畅睡得正香,实在不忍心吵醒他,便轻手轻脚地披了件衣服下床向客厅走去。
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尤其扰人,让我觉得很不安,似乎连心脏都跳得不对劲了。
来到客厅,困倦的我连灯都懒得打开,直接在黑暗中接起电话:“你好。”
“……”电话那边没有任何回应。
怎么回事啊,三更半夜地打骚扰电话吗?我刚想挂断……
“我是美夏!我们一起玩吧,我现在在垃圾箱里。”依然是清脆灿烂的声音。
我有点生气了,一句话也不想说,直接挂断,转身走了几步……
电话又响了起来。
不会又是她吧?我不想接,可是这铃声太闹人了,会吵到睡在隔壁的外公,于是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再度接起。
“喂?”
“呵呵,我是美夏!我现在在香烟店的角落里,我们一起玩吧。”
这回不等我挂,美夏说完这句话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搞什么呀?她今晚真的发病了吗,打这种无聊的电话,真是的!我瞪着电话心里直冒火。
“铃……铃……”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搞得,突然感觉一阵发寒,隐隐觉得美夏今天晚上也太过异常了。
“喂……那个……美夏……”
“我是美夏!我现在在浴场外面。”电话又挂断了。
我的睡意已经完全被赶跑了,不知所措。
“铃……铃……”
“喂,你好……”
“喂……我是美夏,我现在在你后面。”
我整个人站在那里不动了,突然觉得客厅里冷风刮了起来,我本能地向门外望去,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可以确定并没有人。
“不是啦,不是那边,是这边。”
我转过身,另外一边是窗户。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窗帘飞扬着,冷风就是从那里灌进来的,隐隐约约有一个黑影在那个地方。
“你看,是这边……”
黑影清晰了一些,像一个女人伫立着。
“你好,我是美夏。陈雪,我们一起玩嘛。”
窗外突然驶过了一辆车,灯光从窗口一闪而过。借着细微的光亮我看见美夏站在窗边,笑得十分绚烂,可是她的脖子却像漏了的水管,鲜血呼呼向外冒出来,染红了领子和整个淡黄色的衬衫。
手中的电话摔落在地上,我也一屁股瘫坐下去,死死捂住眼睛:“啊啊啊啊啊啊啊!”
客厅的电灯瞬间亮了起来,杨畅冲过来一把抱住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见了什么?”
“美夏,美夏,美夏浑身是血,浑身都是血……”我把头埋在杨畅胸口,手颤抖着指向窗口。
“陈雪你冷静一点儿,窗户那边什么东西都没有。美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看错了啦,不信你再仔细看一看。”杨畅轻轻拍着我的背说道。
我愣了一下,怯怯地向窗边再度望去,除了窗户像刚才一样大敞着之外,的确没有一点异常。
“你看,什么都没有对不对?”杨畅温柔地笑道,“陈雪,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你又想得太多了,所以才会出现幻觉。没事的,睡一觉就会好了。”
是吗,那只是幻觉吗?也对,我刚刚的确很困,一时出现幻觉也不是不可能……
我这么想着,目光却猛然接触到摔落在地上的电话,心头一跳,狂乱地叫起来:“不对!那不是幻觉!美夏打电话给我,打了好几次,她说她在这里,在我的身后,我看到了!真的看到了!她浑身是血!脖子上……”
“陈雪,不要这样,你看着我,看着我的脸。”杨畅柔和的眼睛有着奇怪的魔力,渐渐让我平静了下来。“陈雪,你听我说,没有电话铃声。你走出房间门我就跟在你身后,我在门外看着你一次次地接电话,可是,我没有听见任何电话铃声。”
我呆若木鸡地望着他。
杨畅拂了拂我的头发:“没事了,我们回房间去,好吗?”
他揽着我的腰,我木然地跟着他向前走。那一瞬间,不祥的预感隐隐让我知道,有些事已经发生了,我偷偷地祈祷着那只是我的错觉。美夏,你还好吗?你一定要平安无事,明天我们还约好了要一起玩。你不是最喜欢到浴场玩吗?你一定会来的,对不对?美夏,拜托你了,明天请你一定要来……
躺在床上,我以为这一夜又要彻夜无眠,却一眨眼就进入了梦乡,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