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夸夸其谈,半天讲不到重点,我听到这里就不耐烦地问,石洞到底有什么秘密,老鬼又是何人。小男孩又有点提防了,可被我心急地一问,他就机械地把石洞里的情况告诉了我们。

林红岩是真的与那保姆相爱,可惜身为二老爷的林荼看不起穷酸的保姆,固执地不同意这门婚事。怎料,林红岩读书读傻了,自诩他的爱情是现代版的罗密欧与茱丽叶,死活要和保姆结婚。那保姆心思纯净,当初给林茗洗茶壶,只是想讨好未来的公公,谁知道好事干成了坏事,把未来的公公气得当场吐血。
林荼不同意婚事,林红岩就更起劲了,还私自发了喜帖,邀请各路人马一起见证他那伟大的爱情。林荼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把林红岩扫地出门,不许他再回去。林红岩是个文化人,他知道林荼脾气暴躁,硬碰硬恐怕讨不到好处,不如找些好东西献给林荼。林红岩又担心林荼见过的好东西太多了,秉着一物降一物的道理,他就动了一个永远不该动的念头。
林家,是一个背负无数秘密的大家族,尤其在这座深隐的茶场里,被埋葬的秘密任谁也想不到。更让林家想不到的是,他们费尽心思,苦苦保密的那些往事,竟然是被自己的子孙挖了出来。
武夷山九龙窠上的千年大红袍,它们所产的茶叶是第一代大红袍,现在市场上几乎买不到了,多为第三、四代的。当年,确认6株千年大红袍是在1927年,可那时战乱不断,因此也没多少人注意到大红袍的发现。从那时起,就一直有士兵驻守着,也不知道从何时起,6株千年大红袍就不允许采摘了。
这6株大红袍一年就产一斤,如果死了,那就再也找不到了。为了延续大红袍的香火,有的茶人就用了无性繁殖的技术,将其枝叶剪取,移植到别处培养。这种方式的确繁育了不少的大红袍,但若人人都去剪取千年大红袍,那它就算有千枝万叶都不够分。因此,长年以来,不是士兵驻守,就是守山人帮忙看管。
历史上有几次剪取千年大红袍的枝叶,他们都经过了层层审批,很多申请都被挡了回来。林家人也曾申请过,可是已经有人在培育了,所以后来的大部分申请都没被批准。林家人鬼迷心窍,竟然趁夜深人静,士兵打瞌睡之际,挂了云梯去偷盗了千年大红袍的枝叶。
这在外人看来,似乎算不了滔天大罪,可要是被其他茶人知道了,那林家茶业就彻底完蛋了。何况当时的政治环境很严苛,若被人发现,后果完全不敢想像。盗取千年大红袍的人就是林茗,他成功地在山里培育了大红袍,后来也渐渐有了名声,开创了林家茶业。
可是,千年大红袍只有九龙窠才有,如果被其他茶人发现在林家茶场也有无性繁殖出来的千年大红袍,那林茗的罪行很可能就被公之于众。因此,林家人就秉承了林茗的家训,林家茶场必须留住,且不能让外人接近。以前曾有竞争对手想搞破坏,林茗都吓得一夜未眠,还以为当年偷盗千年大红袍的事情泄露了。
然而,这只是林家要守住茶场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林茗培育千年大红袍时发生了一件特别的事情。
千年大红袍是岩茶,最好能生长在与九龙窠一样的自然环境里,因此林茗千辛万苦地才找到林家茶场现在位置。这里日照短,多反射光,昼夜温差大,岩顶终年有细泉浸润流滴,甚至比九龙窠还要好。
有一天,林茗在茶场里看到了白色的仙影,这让他无比兴奋。因为在找到这座茶场时,林茗不仅听过老仙翁的传说,还在茶场里看到了留有“仙影之地”的古老石拱门。当发现白色仙影后,林茗就不要命地追赶,最终来到了流水的岩壁下。仙影飞进了岩洞,林茗这才发现茶场里居然隐藏了一处神仙洞府,痴心种茶的他从没有注意到。
爬入洞穴后,林茗发现了清末设立的茶务厂所,也发现了藏经室,更发现了天花板上的暗阁。林茗爱书心切,整日沉浸在茶书的海洋里,不可自拔。依仗茶务厂所收集而成的《茶书总纲》,林茗如日中天,成为了一方高人。
除了这两个原因,还有第三个原因,这不得不让林家人将茶场永远地与世隔绝。1971年时,林茗从温州的洞头岛带回一个疯子,起初把疯子留在家里。可是疯子不安静,逼不得已,林茗就把疯子锁在茶场的石洞里。这么久以来,看守的壮汉除了看守,还要给疯子喂茶喂饭。壮汉们之所以保密,无非是林茗曾有恩于他们,林茗当年选人也都是拿捏过才做决定的。
我啧啧称奇,犹如听说书一般,并忍不住问:“小兄弟,你这从哪儿听来的,该不是村里的爷爷奶奶瞎编的吧?”
小男孩急红了脸,争辩道:“才不是,我帮林老爷看祖宅,那都是我一个人看的。这些事情外人都不知道,其他林家人也不知道,现在只有林二老爷和林少爷才知道。林少爷看我能干,前几年就告诉我了,这几年也是我给那疯子爷爷送茶送饭,那尊茶虫还是我浇灌出来的。”
我不相信地问:“那尊红龟茶虫最少要浇一百年,你才多大,可别我当傻子。”
小男孩不好意思道:“我是接着浇嘛,以前是林大老爷亲自浇的,当时是他发现了茶虫。”
廖老二困惑地问:“那石廊里的死人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疯子怎么跑出去的?”
小男孩听了这话,他就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犯了错误似的。原来,林红岩来这里是想把茶虫献给林荼,希望林荼能答应婚事。可茶虫现在已是林家所有,不论林红岩献不献茶虫,只要林荼一声令下,茶虫还不是囊中之物。为此,林红岩就想找个人压制林荼,而这个人就是林家辈分最高的人——疯子——林茗的亲生父亲,也就是林红岩的曾祖父。

小男孩不知道疯子的来历,为什么会疯掉,为什么又没了舌头,只知道疯子来到这里就是那个样子了。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就连林荼都很少来见父亲。前晚,林红岩回到祖宅后,他就跟小男孩一起来到茶厂,然后叫守夜人一起爬进了石洞。
林红岩到底年轻气盛,想事情不经过大脑,当松开疯子的锁链后,情况就扭转不了了。疯子被林茗安排在暗阁里,当束缚被林红岩杰出后,疯子就将他们统统打晕。醒来以后,林红岩要去追人,于是叫小男孩留在这里。谁知道林红岩去了就不回来了,过了一天后,另一个守夜人醒了,于是就出去找林红岩。
幸亏暗阁里本来就有食物,还有几道通气孔,因此小男孩才安然无恙。而暗阁里原本就有两具船棺,葬了一些不知名的先人,估计就是茶务厂所的某些人。船棺起源于武夷山,分为土葬船棺和海葬船棺。船棺葬基本特征是把死者遗体放进形状似船的棺材里,再行安葬。安葬船棺的方式,又有悬挂岩洞、架在树上和埋入土中之分。迄今所发现年代最早的船棺,是从武夷山观音岩和白岩取下的两具棺木,均用完整的楠木刳成,和现在闽南等地使用的渔船形制基本相同,棺木距今已有三千五百年以上。
船棺要打开比传统棺材容易,疯子力气奇大,竟趁众人被打晕的时候拖出了尸体,很可能还吃了高度腐烂的尸体。此处迎接了天地灵气,尸体尚未干化,还保持着血肉之躯,尽管已经腐烂了。我听到这里就自责,刚才走进藏经室,若注意地上的拖行痕迹,肯定早就发现了青铜盖子和头顶上的暗阁了!
疯子跑出去后,竟躲在藏经室没有离开,还与我们撞个正着。当时,其中一个壮汉醒来后,他想要善后,所以想把疯子抓回来。当壮汉经过王桥道人的金身时,他就想挪走金身,免得被疯子弄坏。可我和廖老二已经走了进来,壮汉怕被发现,慌忙之下就丢下金身跑回藏经室。可是,壮汉没有想到,疯子根本没有跑出去,在藏经室里恶斗一番,加上又吸了尸气,那名壮汉才会又陷入昏迷之中。
廖老二心急火燎,听了半天还没听到仙影的真相,于是追问:“小兄弟,你家老爷有没有找到仙影,那些白影到底是什么?”
小男孩马上就难过了:“是这些,地上的这些……”
我疑惑地看了看地上,竟然躺了一只只肥大的白色蝙蝠,而且它们都已经死了,有的还在冒热气。我和廖老二恍然大悟,在残经上就曾提过,这种仙洞里的滴水是泡茶的好水。人喝了延年益寿,动物喝了繁殖超快,尤其蝙蝠最爱喝。蝙蝠又称仙鼠,尤其是喝过仙洞滴水的蝙蝠,日子一长,它们就变成白色,且身体肥亮。
小男孩照顾疯子以来,天花板上的盖子都是不合上的,所以这就成了仙鼠的家。它们待腻了就跑出去玩,玩烦了就跑回来休息。因为仙鼠有时会成群地回来,所以在雾气缭绕的时候,会被人看成一道飘逸的白影。我们在石洞里看到的仙影,其实就是白蝙蝠要飞出去,结果被我们的手电光线吓得又飞了回来。
小男孩不开心地说:“它们刚才忽然掉下来就死了,然后有的要出去,结果又飞回来。我不该打开盖子让它们回来,头上的顶水石头好像有电了, 一摸就身体发麻。”
廖老二拍了拍大腿,说道:“操,这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水洞,怎么就变成了电洞?居然还把仙鼠害死了!这地那么湿,我们还是站在干爽的地方吧,不然什么时候被电死都不知道!”
小男孩头疼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电了,以前都没事……”
我一直在消化小男孩透露的故事,可总觉得他说的有问题,来回想了好几次,我终于找出了问题所在。小男孩提到疯子把他们打晕,林红岩和其中一个守夜壮汗先后出去追疯子,也就是说追出去的人只有两个人。
可是,我和廖老二已经找到了两个守夜人,难道……我的心脏哆嗦了一下,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我不得不接受事实,昏迷在王桥道人身边的是守夜人,而被烧毁面容和身体的壮汉就是林红岩!我和廖老二一开始就遇到了真正的林红岩,可林红岩穿了守夜人一样的衣服,而且被大火烧得毁容了,竟让我们没有认出林红岩。
在进洞前,林红岩不仅被大火烧伤,还从十几米高的地方摔下去。我都摸不到林红岩的脉搏了,廖老二也摇头叹息,那小兔崽子已经归西了。想到这里,我就头疼欲裂,不知道如何跟天真的小男孩说出实情。
我正打算拖延时间,哪知道小男孩说既然疯子老爷爷死了,那危险就不存在了。过了一会儿,小男孩抱起了红龟茶虫,放下云梯,要去找林红岩。我和廖老二乱了阵脚,忘了劝阻,可暗阁里水气弥漫,又有电,多待无益。于是,我就和廖老二从云梯爬回藏经室,同时琢磨着怎么说出真相。
我一心惦记小男孩发现真相会有什么反应,全然忘记了左脚的伤势。当我们走到废墟洞府,看到青铜粗链,廖老二就问小男孩,当年林茗发现古洞时,有没有发现链子上锁了什么东西。小男孩摇头说不知道,这事从没听别人提过,他也从没问过。昏迷的守夜人有点半醒了,我扶着他挤过狭缝,然后辛苦地带着他爬回了地面,离开了深藏秘密的洞府。
小男孩欢蹦乱跳地要去找林红岩,我心烦意乱,脚痛又袭遍全身。廖老二扶着半醒的守夜人,和我踉跄地走回茶场里的小木屋。小男孩走在前面,当打开小木屋时,传来的就是我最怕听到的哀号。我和廖老二不敢走进去,心虚地站在外面听小男孩又喊又叫,过了一分钟后,小男孩竟然朝屋外大喊:“你们快进来救人啊!”
我心说人都死了,怎么救啊,除非吃仙丹。廖老二和我无奈地走进去,可我一走进去就呆住了,居然有人对林红岩进行了急救处理,有些烧伤的地方还洒了些药。我们离开时,林红岩已经摸不到脉搏了,听不到心跳了,所以没采取任何医救手段。因此,林红岩身上的治疗痕迹,都不是我们留下的。
难道,我们走了以后,还有谁来过?
我急忙摸了林红岩的脉搏,居然又有微弱的跳动了,心跳也恢复了。我和廖老二都不是专业医生,摸不到很微弱的脉搏也有可能。多亏有人暗中出手救人,否则我们真的会害死林红岩。我想起疯子被人杀害,林红岩被人救活,莫非那个人是想一命还一命,杀了林红岩的曾祖父,然后又救活濒死的林红岩。
走出一里后,我们看到一根电杆的电线断了,有一根落入了水里,许多小鱼都被电死了。我望着断掉的电线,发觉那是人为弄断的。这附近的水脉通向山岩,莫非电路竟通过这里传到石洞了。我问了廖老二,他记得来时电线还没坏,当时我们还一路观察电线杆,很可能是尾随我们的人干的好事。
能掌握水脉流向,此人肯定很熟悉这片区域,但一根电线能通向一里外的山岩,这着实让我吃惊。为免继续有人受伤,我就用棍子撩起电线,暂时晾在绝缘的干爽之地。小男孩见了就说回到下梅后,他会叫电工来修理,当务之急是先把林红岩送去医院。我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望,始终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想电死我们。
这一夜,廖老二和我交换地背林红岩到山外抢救,奔到下梅时我根本就不能再走路了。幸而下梅有汽车进入市区,我们才得以到市医院救治。林红岩的性命保住了,可他的面容却永远地毁了,可怜的他婚礼还没举行,没想到最后还是让别人看笑话了。我不禁替林红岩担心,如果林荼执意赶走他,现在他又丑又没钱,保姆新娘还愿意嫁给他吗,那场婚礼是否还能如期举行?
当天清晨,保姆新娘就哭哭啼啼地奔到医院,嚷着要见林红岩。我躺在病房里休息,听到保姆新娘的哭喊,笑了笑,林红岩果真找到了爱情,即使他再穷再丑,保姆新娘依然不后悔即将要举行的婚礼。廖老二听保姆新娘哭了一晚,触景生情的他也跟着唠叨了一晚,不停地说他死去的老婆的皮肤比豆腐还嫩,乳房比奶牛的还要大。
我的左脚因为伤势过重,被迫住院一段时间,廖老二为我忙前忙后,一直没能休息。在廖老二给我买早饭时,小男孩就进来看我,跟我扯东扯西。当知道林红岩恢复很快时,我就想偷偷地见他一面,因为很可能林家亲戚马上就要涌过来大献殷勤,到时候就没机会再问林红岩一个字了。
因为林红岩伤势不轻,所以新娘被打发走后,医院就不让外人再见林红岩了。小男孩机灵聪明,成功地帮我掩护,让我溜进病房。林红岩身上和脸都缠了白色布纱,他两眼睁开,竟然没有哭,反而在笑。看到我进来,林红岩一动不动地躺着,可嘴上却说了句谢谢。原来,小男孩已经把经过都跟林红岩说了,这把我弄得很不好意思。客气话说完了,我就直劈主题,不再废话,免得被医生发现。
我酝酿了一会儿,很诚恳地问:“林兄弟,我能不能问问你,一个多月前,你在腾格里沙漠做了些什么?”
林红岩不能动弹,他躺着回答:“路大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我把话摊来了,直问:“我说林兄弟,你一个多月前不是去了月泉古城,还献了几罐绣茶嘛?这事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啊?”
“你别光啊……”我纳闷道,“我不问太多,只想问问你,你怎么知道月泉古城在那里,或者知道一个叫作谭婉婷的女孩子吗?”
“你说什么?”
我叹息道:“简单地说,我只是想问你,知道不知道一座深山大宅,那是一位女人住的地方,很少有人踏足,她们和茶王有关系。”
“路大哥,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林红岩无辜道,“一个多月前我是出过远门,可我那时是去北京,不信你可以问别人。我是去北京为婚礼买些东西,车票的票根还留着呢!”
这段对话让我疑惑不解,林红岩坚称没有去过腾格里沙漠,我出去问了小男孩,他也说林红岩去北京买东西了。
林家人陆续有亲戚到医院,我旁敲侧击地问了,回答的都一样。林红岩的父母早年遇到车祸,不幸双双身亡,再加上结婚的事情没亲戚支持,因而婚礼的筹备都是林红岩一个人操劳。
逐渐地,我相信了林红岩的说辞,其实他那么年轻,不可能有很高的修为。当时我们在月泉古人遇到的神秘人,他的一举一动不露马脚,吹奏的茶歌旋律更是浑厚有力。像林红岩这样的等闲之辈,的确不大可能,尽管他能随意翻阅藏经室里的典籍。
廖老二买了早饭回来,看我到处蹦蹦跳跳,又催我快回去休息。我正要跳回病房,一刹那就意识到,自己给自己设了圈套。我们一心要问林家谁在一个月前出去过,为什么不能问一个月前谁从外面回来过。果然,当我和廖老二找到小男孩问了问,马上得知林荼一年前离开了武夷山,是在一个多月前才回来的。
回到病房,廖老二大声喘气道:“你小子挺厉害嘛,换个方法问,居然真给你问出来了。”
“其实是我们搞错了,只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多月前谁离开了,却没想到一个月前回来的人都有谁。”我叹道,“难怪会陷入林红岩是神秘人的圈套,他虽然是唯一一个在一个月前离开的林家人,但一年前林荼就出远门了。要是我猜得没错,林荼很可能一年都待在月泉古城里,第三份经书就在他手里。”
我们正聊到兴头上,一个面容严肃的白发老人就走进来,并威严地盯着我。不容我发问,那人就自我介绍:“我是林荼,现在要和路建新谈话,多余的人先出去。”
多余的人指的是廖老二,廖老二曾和林荼交恶,而林荼看样子是个记仇之人。廖老二本不肯走,我小声地劝了劝,他才怏怏地离开。林荼自己找上门来,估计已猜到了我的来意,他不客气地坐下,问都不问我伤势如何,马上就我问如果林红岩结婚了,除了新郎和新娘,还有什么是必须准备的东西。
我又没结过婚,问什么不好,偏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不过这种问题难不到我,除了男女双方,当然要准备聘礼了。古人有云:茶不移本,植必生子。这是说茶树种下后就不可再移动,取意女方只嫁一次,从一而终。因此,结婚时茶叶是必须准备的,真正的传统婚礼,新人圆房之时,都要喝一杯茶,称其为“和合茶”。
林荼忽然对我笑了,他说:“林家就毁在红岩手上了!这么简单的茶理,他竟然不懂,还敢一个人张罗婚礼。连你这个毛头小子都知道的事情,他怎么就不知道呢!办婚礼,只准备酒水,没有一点儿茶叶!这就算了,他还敢请这么多茶人来贺喜,要是被人知道结婚都没准备茶叶,让我老脸往哪儿搁!他还真以为我不同意,我是恨他不争气!”
我心说不是吧,你个老不死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害得林红岩毁容了,居然还振振有辞。而且林荼对于父亲的死,他一点都不伤心,似乎那个疯子死就死了,反倒解脱了。我望着林荼,不敢再说话,仿佛稍微逆他的意思,就会让对方不得好死。可我有一肚子疑问,现在机会来了,不问岂不是白白受伤。
我抓紧机会问:“林……林老,你是不是最近从腾格里沙漠回来?”
本以为林荼会否认,哪知道他想也不想,竟然承认道:“没错,你猜的都没错!除了月泉古城,我知道你还想问石洞的来历,我会告诉你的!可这必须等红岩办完婚事后再谈,你好好养伤,接下来的事情没有好身体,你是承受不了的。”
“为什么?”我愣住了。
林荼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我还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可在走出病房前他丢下了一句话:“因为这和你为什么姓路,而不姓陆有关系!”

林红岩抢救成功,静养五天后,毁容的他与保姆新娘结婚了。林荼没让多余的人在场,拿到喜帖的人都没能进林家,全被打发走了,就连林家其他亲戚都无缘得见。廖老二自然也被挡在门外,只有我这个外人被林荼请进去,见证了那两个人小小的婚礼。
当晚,廖老二和唐大海吃饭,我左脚的伤还没恢复,不适合到处走动,索性就留在林家里做客。林荼一直说些有的没的,似乎忘了五天前对我说过的话。我又不好意思提醒,只能耐着性子等,就怕惹毛了这老东西,拿着扫帚轰我出门。我根本没心情聊天,一直琢磨林荼的那句话,听那口气,似乎了解所有的事情。
林荼皮肤黑红,若非长时间爆晒,不至于比黑人还要黑。这老东西一年前离开武夷山,直到一个多月前才回来,那一年他肯定待在位于沙漠的月泉古城里。望着说话慢条斯理的林荼,我心想他为什么要在月泉古城里待近一年,以他的本事,不可能被困了一年才出来。更要紧的是,要在古城里生活一年,吃饭喝水都是大问题,一不小心还会变成狼群的盘中餐。
天色渐暗,我拿不准主意,到底是现在告辞,还是提醒林荼,会不会老糊涂的他忘记了。那对新人早就躲起来,卿卿我我了,我再不走,那就是不知趣了。当我站起来,准备要说后会有期,光顾着喝茶的林荼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说了一句再坐会儿。
“我说林二老爷,天都黑了,你想让我这里过夜吗?”我为难道。
林荼放下茶杯,对我说:“怎么?你担心我这里没地方给你住?”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终于忍不住了,干脆实话实说,“林二老爷,你难道忘记,五天前在医院里跟我说过什么话了吗?”
林荼奸诈地笑了笑,叫我别着急,这事他当然记得了。我暗骂,既然记得,怎么不早说,非要拖到天黑。林荼站起来,叫我跟他到后院的亭子里坐一坐,我问什么,他都会回答。我狐疑地跟过去,脑子转了几百次,这老东西该不会想把我做掉吧。什么话不能在客厅里说,非要到后院里,也不怕被冷风吹到中风。
林家很大,前面有栋小楼,后面还有庭院。我准备走到后院时,鼻子里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清新淡雅,让人浑身舒服。跨过了门槛,我就看到一个黑色的大亭子,里面的一袭身影让我心花怒放,那人不就是几日未见的木清香吗。可我马上又不高兴了,因为木清香身边还坐了个男人,那混蛋似乎在对我挑衅地坏笑。
我跟林荼走到黑亭子里,并追问他怎么会认识木清香,又着急地问木清香什么时候到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我意识到自己失态,又故作镇定,可陌生男子竟朝我笑了几声。我心说我知道自己出糗了,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我哼哼地不去看那男人一眼,只想问木清香为什么会在这里,但话一到嘴边就变成了:“这男的是谁?”
木清香没有起身,一直坐在亭子里的灰石桌边,桌上摆了一张很复杂的地图。现在已入冬,福建虽不如北方冷,但要坐在户外的石凳上,打死我都不干。可木清香一直坐着,没感到半点不适,她听我问话,也仅仅抬头看了我一眼。
那男人接过话,自我介绍:“我叫李小北,是清香的朋友。”
我哦了一声,想起木清香没跟我们一起到武夷山,就是要去见一个朋友。当时我就纳闷,木清香那种脾气,居然还会有朋友,还特想看看那朋友长什么样。天下间,谁没朋友,可木清香有朋友就不正常了。我上下打量李小北,堂堂七尺男儿,样子还算过得去。这么个大男人,叫什么不好,偏要叫李小北,也不嫌这名字难听。我从没听木清香提过李小北,但李小北都能叫她“清香”了,可想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我愣了一会儿,气氛有点尴尬,赶忙答道:“我叫路建新,也是木……清香的朋友。”
寒暄过后,林荼就正儿八经地坐下,和木清香一样不怕屁股被冻掉。我看到李小北表情很为难,似乎跟我一样怕冷,但没好意思说出来。我硬着头皮坐在冰冷的石凳上,然后就问林荼怎么和木清香认识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林荼却说他和木清香是六天前认识的,不过这事等会儿再提,现在要说的是1971年在洞头岛发生的前前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