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老二一连“唉”了好几声,不情愿地走过去,漫不经心地检查雕塑。我总觉得雕塑手上的兵刃会随时朝廖老二看下来,于是就叫他小心一点儿,可他却不领情地哼了哼。当廖老二走到左排第五个雕塑时,脚步就停下来了,他狐疑地凑近一看,雕塑手上的斧头就猛地砸了下来。
我骇然地大叫小心,廖老二眼疾手快地空手入白刃,硬是把大斧头挡住。那雕塑忽然就活了,眼看斧头没能取了廖老二的小命,他就用力地廖老二推向另一面雕塑。对面的雕塑都被他们撞得东歪西倒,我看到廖老二坚持不住了,于是赶紧瘸着腿去帮忙。我疼得厉害,此刻也顾不了形象,大喊大叫地朝厮打的两人冲过去。
我刚蹒跚地跑过去,马上就闻到活雕塑身上很臭,屎都比他身上的味道香。廖老二已经被活雕塑用斧头压在地上了,我两手抓住活雕塑的肩膀,使劲地把他扳开。活雕塑恼了,他挣脱廖老二的手,狠狠地将他砸晕。接着,活雕塑立刻转身朝我挥舞斧头,我手无寸铁,看了看旁边的雕塑都拿着武器,索性就夺下一把利剑对劈。
活雕塑其实和人长得一样,但他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堪,比王桥道人的好要长。那些头发可能早就白了,但因为头发长期不洗,所以染了很多泥巴,就跟滚过淤泥的马尾巴一样。他的两眼呆滞,皮肤干皱,可力气大得出奇。我刚才去抓他肩膀,碰到他皮肤时,都感觉不到一点温度。这要不是鬼,就是一个怪人,可仙洞里又怎么会留下这种鬼怪呢。
廖老二还昏迷在地上,或者躺在地上装死,我的左脚很疼,还没能抵抗一分钟,手里的兵器就被对方的斧头给打飞了。我心说乖乖,这老人家比鬼还可怕,难怪守夜人要逃出去,原来石门后有这么生猛的恶鬼。我一时分神,这老鬼就扑上来,好在他已经丢开了斧头,只是用双手掐住我的脖子。
老鬼心狠手辣,根本不给我还手的余地,掐得我气都喘不过来了。我咿呀咿呀地想喊救命,那老鬼就朝我呼气,他口里的气熏得我最后的力气都没了。看到我束手就擒,老鬼竟开心地大笑,但没有说过一个字,这让我怀疑鬼可能不会讲人话。
这时,我的头越来越重,可借着丢在地上的手电,居然发现老鬼的嘴里只有一小半截舌头——他的舌头被人剪掉了!
阳赤山!
望着掐住我脖子的老鬼,第一个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念头就是这个名字——神秘失踪的茶王。阳赤山如果活到现在,岁数就攀到90多岁了,老鬼也是一副近百岁的模样,会不会是同一个人。老鬼虽老,力气却大得出奇,我无法动弹,都快口吐白沫了。我刚要翻白眼,老鬼干枯的双手就松开了,并倒在地上。
我痛苦地咳嗽着,睁开眼睛看了看,廖老二正紧握手电,大喘粗气地望着我。原来这王八蛋刚才是真的在装死,等老鬼一心要掐死,他就偷偷地爬起来,用已经坏掉的手电打晕老鬼。说来讽刺,廖老二发狠地朝老鬼头猛敲,坏掉的手电竟然又能照明了。尽管这招有点损,但我没计较,好歹廖老二救了我一命。
我捡起自己的手电,捏开昏迷老鬼的嘴,往里一照,然后说:“你看,这老鬼没有舌头,大概被人割掉了。”
“我操他娘的,刚才差点吓死我,幸亏我急中生智,想起遇到黑熊要装死。”廖老二还处于惊慌的状态,没有听见我的话。
我提高了音调:“喂,廖老二,你别唠叨了,快找根绳子把老鬼绑起来。万一他醒了,我们就治不住他了。”
廖老二又废话了几句,并去检查了其他雕塑,以防还有活人假扮雕塑。我担心老鬼会随时醒过来,于是就催廖老二动作利索点,先别去看其他雕塑了。可我们进来时,没料到会遇到这个老鬼,因此谁也没准备绳子。我不愿意动脑筋了,索性解开皮带,把老鬼的双手放绑,免得他又瞎折腾。
我将老鬼绑好,再把他翻过来,端详他的面相。廖老二也很惊讶,这老鬼恐怕是个疯子,要么就真的是鬼。我拨开老鬼凌乱的长发,心说山洞里怎么会有此人,莫非林家人在茶场里的秘密不止一个?可惜老鬼的脸上没写名字,我也没见过阳赤山本人,除非祖父活过来,否则我认不出老鬼的真实身份。
祖父在佛海遇到阳赤山,他接过残经就逃走了,之后阳赤山是否被英国人抓去,又或者成功地逃脱了,祖父都没有亲眼见到。我疑惑地望着老鬼,瘫坐在地上,甚至把左脚的疼痛都忘记了。廖老二把石廊搜索了几次,没有发现活人,他才放心地和我一起坐下。
屁股还没坐热,廖老二就对我说:“石廊尽头有扇虚掩的门,我没敢打开,不过后面好像没动静。”
我听了就用手电照过去,那扇石门也刻了璇玑图,和前一扇一模一样,那副千古谜图肯定不是装饰那么简单。刚才和老鬼恶斗,我的脚伤又加重了,除非单脚跳着走,不然根本站不起来。因此,我就无奈地坐在地上,没有心思去想石门后会不会又是一道门,或者林红岩就坐在后面。
廖老二这时才关心地问:“小路,你的脚怎么样了,还能走吗?”
我苦恼道:“你这不是废话嘛,我要还能走,还会傻乎乎地坐在这里?”
廖老二心生好奇,撩起我的裤脚,看了后就严肃地说:“你的脚肿得跟萝卜一样,我看还是先出去吧,拖延了时间,可能会残废。”
“你吓唬我啊?”我后怕地问。
其实,我刚才就想到这个问题了,在武汉第一次受伤时,医生就说过复原不宜剧烈运动,否则会导致残废。受伤一年后,我每次走路急了,左脚踝总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这一次又受伤,即便不会残废,我也必须养伤数月才能恢复。如果林红岩现在出现,将所知一并相告,那我也不能马上起程去寻找深山大宅,除非木清香愿意等我。
一想到木清香可能只身前往,不愿意浪费几个月的时间等待,我就不愿意继续往下想了。廖老二不知道我心中所想,他坐了一会儿,看我不说话了,就去摸老鬼身上的衣服,估计想找点儿值钱的东西。我也想尽快找出老鬼的真实身份,证明他是不是阳赤山,于是就全神贯注地盯着廖老二的一举一动。
可是,廖老二刚摸了老鬼的衣服,他马上就脸色铁青地把手缩了回来。
“怎么了?”我忙问。
“这老鬼的衣服有点古怪,他不是布料,好像全是纸做的!”廖老二骇然道。
刚才打斗时,我光顾着保命,没有注意老鬼身上的衣服有问题。我心说老鬼莫非真是鬼,世间人皆以丝布绸缎做衣,只有在祭奠先人时,才会烧一些纸衣纸人。那老鬼看起来就不像人,廖老二说那些衣服都是纸做的,我倒没感到惊讶。只不过,老鬼有实体,这不是一般鬼魂都办到的事情。为了确认,我又往前挪了半米,忐忑地摸了一把老鬼的衣服,果然是纸做的。
“妈的,真的是鬼!”廖老二惊恐道。
“真的是鬼吗,可他真有肉体,你见过那只鬼有肉体的。”我迟疑道。
廖老二冷冷地哼了一声,他想既然是鬼,那就不需要留情了。世界上有法律规定不能杀人,又没有法律规定不许杀鬼。这地方那么偏僻,就算真的杀了人,也不会有人发现。廖老二异想天开,正准备把老鬼的头砍下来,我就赶紧叫他住手。
“你别那么冲动,等他醒了,我还有话要问他的!”我认真道。
“他又没有舌头,你问他,他能答得出来吗?”廖老二好笑道。
“不能答,总能写吧?”我执意让廖老二坐下,不再起杀心。
老鬼身份成谜,就算他苏醒了,恐怕也无法回答我的问题。在打斗时,我就注意到老鬼精神有问题,绝对是一个疯子。老鬼身上的纸衣很罕见,不是那种图书用纸,是一种很特殊的粗纸。这种纸衣我从未见过,但以前在大学里读书时,曾听大学老师提起唐宋之时曾有纸衣出现过,且是活人穿,并非死人的专利。
纸在南北朝时代开始用于服饰制作,据文献记载及考古发掘,西凉时已有纸鞋,北魏时也已有纸帐。而纸衣出现,则始见于唐代。当时距安史之乱结束不到一年,历经七年蹂躏,中原经济已经残破,当时无衣无食的百姓只好以纸为衣。还有一些官吏在战乱逃亡、颠沛流离之时,也会出此“下策”。《旧唐书》就有记载:“及智光死,忠臣进兵大掠,自赤水至潼关二百里间,畜产财物殆尽,官吏至有著纸衣或数日不食者。”
在唐代末年的战争时期.贫民衣纸的情况就更加普遍,人民衣纸完全是在无布可衣的情况下的一种权宜之计。太平岁月里,有关贫民衣纸的记载很少,其详情不得而知,但那时的僧人隐士却有穿纸衣的习惯。一些僧隐穿纸衣而不着丝绵,全因丝绵出自蚕茧,缫丝必须杀害生灵,故不衣“蚕□衣”以体现修道的诚心与慈悲。
现在已非战乱年代,要穿几件衣服有何难,王桥道人躲进山里数十载,他都能穿着粗布道袍。我跟廖老二揣测,老鬼可能是个出家人,秉承了穿纸衣的习惯,不杀生灵。老鬼刚才欲将我们至于死地,可见他已经疯了,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王桥道人在此坐化,若老鬼早就盘踞在石洞里,他们理应打过照面。
“那你是说,老鬼的舌头是王桥老弟割掉的?这怎么可能!”廖老二不信。
“我没说王桥道人割了老鬼的舌头,只是说他们可能认识。”我解释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老鬼就不是阳赤山了,因为阳赤山没有出家,更没有穿纸衣的习惯,他这么狠毒,绝不会心疼几只蚕的生命。”
“这里是林家的地盘,只要找到林红岩,把话问清楚不就得了?”廖老二对我说,“不过那混蛋肯定会否认,骗我们说不认识这老鬼。”
“到时候就由不得了。”我说完后,试图想站起来,可左脚还是很疼。
廖老二见状就叫我继续休息,等不那么疼了再走,不然他可背不动我和老鬼。我也觉得头疼,现在又不能把老鬼扔在这里,万一他跑掉,再找回他就难上加难了。廖老二想了一个办法,他先把老鬼拖回去,绑在王桥道人坐化的石洞里。那里石柱很多,廖老二脱下自己的衣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被绑住双手的老鬼捆在了一根石笋上。
我没看见廖老二怎么绑人的,他拖着老鬼往回走后,我就一个人坐在石廊里。顿时,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第二扇石门后别有洞天。我挣扎地想站起来,可左脚一站力就疼,无奈的我只好单脚跳着前行。我扶着旁边的雕塑,慢慢地往前跳,经过丢弃在石廊里的腐尸时,不由得吐了起来。
那两具尸体高度腐烂,膨胀得很夸张,我前天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我心生好奇,林家人上哪儿找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该不会他们与邪教有关吧。我将头撇开,不再去看那两具腐尸,继续往前跳了几步,终于来到了第二扇石门前。我刚想推开,可担心石门后又是一道石门,那一定很让人失望。不过石门之后总有尽头,不会一直都是石门,所以我就吸了口气,使劲地推肯了沉重的石门。
第二扇石门后,不再有第三扇石门,可却让我疑惑不已。
石门后是一个很大的石室,几乎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宽,嶙峋的山石只生长在石石边上,腾出了宽广的空间。石室浑然天成,不需要画蛇添足地雕琢,其中摆满了一排排的书架,整整齐齐。若非身处洞穴,四下漆黑无人,我会以为来到了图书馆。
这种怪石洞里摆了棺材都不奇怪,可摆了这么多书架,那就显得很不合格调了。现在已非古时,也非武侠时代,要看书大可以在家里看,犯不着跋山涉水地来到这里看书。我数了数书架,最少都有20个,真把书架都装满,没有一万本是办不到的。倘若真要把书藏到这种隐蔽的洞穴里,这些书肯定很珍贵,绝不会是那种随便在地摊就能买到的。
廖老二把老鬼绑好后,急急忙忙跑回来,看到我已把第二扇石门打开,吓得在远处就问我后面是不是有更多的老鬼。当知道石门后是书架,廖老二才放心地走过来,脸上还笑嘻嘻的。我也没料到石门后是藏书之地,虽然心里很失望,但书总比老鬼容易对付,起码不会被书杀死。
我小心翼翼地站在石门边,确定石室里没有埋伏,然后才和廖老二一起走进去。尽管我不是爱书之人,比不上孔乙己,但在此洞天里遇到这些书架,又岂能错过千古良机。廖老二也一肚子疑问,早就想欢呼雀越地跑到书架边了,碍于要扶着腿瘸的我,所以才耐着性子陪我慢慢走过去。
这些书架的书都还在,每一本都摆得很整齐,可黑木架子上已经满是灰尘了,这说明很长时间没人碰过这些书了。我随便抽出一本书,廖老二也在旁边随便扯出一本册子,俩人就各自大致地浏览。如我所料,这些书都是古书,而非现代印刷版本,都是用毛笔一个个字写出来的。
我们站在一排排书架的中间,翻开了尘封的册子,里面记载的竟都与茶有关。仅仅粗略地浏览了一排书架的一层,我就大感自己知识贫乏,都快吸收不过来了。这些经书包罗万象,不只有名家典籍,还有民间无名之辈的手记。比较有名的就有:唐朝陆羽《茶经》、宋朝蔡襄《茶录》、黄儒《品茶要录》、赵佶《大观茶论》、元朝王祯《农书&#茶》、明朝李时珍《论茶品》、钱椿年《茶谱》、清朝震钧《茶说》……简直数之不尽,要全部看完都得花一辈子的时间。
我拿起赵佶的《大观茶论》,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占有己有。《大观茶论》是中国第一部由皇帝撰写的茶书,我一直想看一看,可都没时间。这本书在民间有全本,可石室里的书都是由毛笔抄写,并有很详细的注解,非民间所能得见的版本。我翻看到最后,发现此书还有大部分全新的内容,想必民间流传的版本已经缺失了,并不是真正意义的“全本”。
廖老二找到了明朝田艺蘅的《煮泉小品》,他比我还开心,那是一本品评天下泉水的茶书,绝对是茶人取水的权威之作。那本册子很厚,我拿过来扫了几眼,也比民间流传的版本多了一半以上的内容。还有一些无名之辈的茶书,比起名家之作,他们也毫不逊色。也许生不逢时,或又淡薄名利,因此这些无名之辈留下的典籍就成了遗珠之憾,不为世人所得见。
廖老二惊叹地望着众多典籍,向我问:“小路,这些书都是林家收藏的吗?”
“这些书肯定不是林家收藏的,是洞府原主人留下的!”我哼了一声,说道,“难怪他们一直把守茶场,禁止外人出入,原来岩壁里藏了这么一个洞天福地!”
“原主人,难道是……”
没等廖老二把话说完,我立马打断道:“你别又跟我提什么老仙翁,除了这些书,没有一个地方像仙洞,全是吓人的玩意儿!”
“老仙翁都离开那么多年了,妖物占据了洞府嘛!”廖老二不服输地解释。
我合上一本书,一边塞回去,一边说:“妖怪还会看书?骗小孩呢?”
廖老二争不过我,投降道:“那你说说看,这些书都是谁留下来的?”
我脑子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儿想法,这些书绝对囊括了所有的茶书典籍,恐怕茶王见了都会汗颜。历史上,除了偶尔露面的茶王,没有一个能够融会贯通百家茶说。喜爱武夷岩茶的名人有很多个,包括欧阳修、苏轼、陆游、朱熹、以及乾隆。乾隆最爱岩茶,也很关注岩茶的生产,现存的有关清政府严禁官吏低价购茶的茶令摩崖都有七处之多。甚至在原崇安县衙大门口,立有一块乾隆御笔亲书的石碑:尔薪尔奉,民脂民膏。小民易欺,上苍难瞒。
廖老二听我夸夸其谈,震惊道:“你是说这个岩洞是乾隆他老人家下旨建造的吗?”
“我没有这么说,只不过山洞里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我坦言道。
在我从云梯爬进来时,我就已经注意到山洞的规格了,再阔绰的茶商也无法做到这个程度。更何况,古时的门派典籍都秘不外传,想要全部收集,难如登天,就连茶王也办不到。可是,门派再大,也大不过朝廷,皇帝老子一道圣旨下来,你敢不交就满门抄斩。皇帝老子自古以来没为难过民间里的派系,多半是那些皇帝不感兴趣,但乾隆不同,他可是皇帝里最爱喝茶的一位。
乾隆“以茶治国”流传下很多故事,诸如他刚登基,便在中堂大臣张廷玉家中品查,并亲自动手泡茶分赐众臣,同时说“治国如沏茶,要取中庸之道,太宽太猛都不宜。需刚柔并用,阴阳相济,因时因地制宜。”
当时,康熙晚年施政过宽,包庇了一批巨贪,而雍正又施政过严,大开杀戒,搞得人人自危。于是,乾隆才以茶明理,把他治国的方针讲个透彻。
还有一个很著名的事件,那就是乾隆在立永琰为太子前,曾和以后成为嘉庆的永琰喝茶。喝茶前,乾隆介绍茶叶是新入贡的武夷山大红袍,并叫永琰趁热喝,否则岩韵稍纵即逝。永琰一喝就觉得不胜苦涩,也立刻知道喝的不是新茶,而是陈年大红袍。原来,乾隆故意说反,是在用武夷陈茶提醒永琰,陈茶比新茶更有韵,登基后千万不可忘乎所以。
除了乾隆有这个能力,我真想不到还有谁能建造此地的洞天福地,可他建造这里的原因我就想不到了。
如果是为了收藏茶叶典籍,大可以把书都放在皇宫里,总比放在山里安全。这里水气那么重,书很容易被侵蚀,我们拿在手上的古书很多都一触即破了。从这个角度来看,此处又与乾隆无关,但除了他又想不到别人了。
廖老二将信将疑:“这些书如果真是乾隆那时留下的,那林家就太过分了,占着这么好的东西不分享,还想让这些书烂在这里!”
“林家人才辈出,盘踞一方,很可能就是依仗了这些珍贵的典籍。”我叹道,人果然自私,无时无刻不想着自己。
“早听说道教有72个洞天福地,武夷山是第16个,这里真的是人杰地灵。”廖老二仍沉浸在喜悦中。
我长叹一声,点头同意,残经如果摆到这一处的洞天福地,也会黯然失色。我们俩人看书入迷,全然不记得林红岩的事情了,如饥似渴地阅览。我有一种丢西瓜拣芝麻的感觉,恨不得开辆卡车进来,把所有的书都打包带走。我不知何时觉得这些书都成自己的了,已经在精挑细选,要选几本最喜欢的经书做为私家珍藏。廖老二比我还贪心,一口气抱了十几本书,好几本都掉在地上了。
我见了就叫廖老二别乱来,赶紧把掉了的书捡起来,要知道这些书都是不复得见了,被毁坏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廖老二没好气地把怀里的书堆在架子上,然后弯腰去捡,我则站着接过他递上来的书,一本本地塞回原位。一连放了三本书,当我接过第四本书时,就被那书的标题吸引了——《兵器&#茶》
我暗暗吃惊,莫非茶王随身携带的大茶八卦针,就是从此书流传出去的。书上没写作者名字,估计那个作者不想被人知道,又或者抄录者粗心地遗漏了。我着急地叫廖老二先别捡书了,先帮我照明,我要马上看看这本书。
此书介绍了十种兵器,它们与寻常兵器不同,形状各异,在普通人眼里只是一件没用的物品。最奇特的地方在于十种兵器均与茶叶有关,大茶八卦针是第十种,书中除了介绍大茶八卦针的使用方法,吹奏茶歌音律的几种要决,还有如何制造它的具体步骤。更甚,此书还给这十种兵器做了排名顺序,大茶八卦针竟然垫底,是十种茶类兵器最差的一种。
我目瞪口呆地翻阅,书里提到大茶八卦针由一位姓阳的茶人持掌,其他九种兵器也另有归属,但十种茶类兵器均是同一位茶人制造出来的。此人情况不详,只知道是一位女人,她身处四川蒙山地区,深隐不现。我心中大骇,这个女人莫非与小姨有关,是她祖母,或者曾曾曾祖母?
其他兵器严格来说都是茶器,其形状都不出众,就拿排名第一的醉神茶盏来说,它被描述成一只普通的青色茶盏。醉神茶盏被列为第一,是因其与天下茶叶,以及蜜蜂息息相关,可惜没说明白。不知是故弄玄虚,还是本书作者不了解,因此不便多言。而且,醉神茶盏是书里唯一一种没有记录制造、使用方法的兵器,只提及发明者是蒙山里的那位神秘女人,茶盏还在不在那里,书里也没说它的下落。
廖老二面带惊恐,问道:“依你看,此书何人所作,又在何时而成?”
我心里也没底,木清香都找不到小姨了,此处的洞天福地里又为何有这么多的线索。若非乾隆这般等级的人物所为,世界上又还会有会有这种能耐。我把《兵器&#茶》收入怀里,此时已不再想看其他书了,只想从石室里找出洞天福地里隐藏的线索。廖老二扶着我走出那些书架,我们一步步走到书架的尽头,那里是个死角,没有任何出口。我们又转身往另个尽头走,老鬼从这里跑出来,这说明石洞里别有洞天,不光珍藏了古书那么简单。
当我们强压兴奋地走过去时,两支手电同时照着前方,如同电影镜头慢慢拉近。在离尽头约五米远时,我吃惊地看着尽头处的景象,幡然醒悟,终于摸清了石洞的来龙去脉。
书架的尽头,有一个案台和一些桌椅,好似衙门里的公堂,威风凛凛。案台和椅子比故宫里的龙椅还大,谁看了都会想像,坐在那里的人要么是个大胖子,要么是一头猪。如果这里是真的图书馆,那个案台就相当于图书管理员的工作桌。
我和廖老二嘀咕地走过去,桌子上摆了些册子,但我们对那些提不起兴趣,反而是案台后的一个石屏风。石屏风通体灰色,上面没有花纹,只有密密麻麻的字。那些字与石门上的璇玑图不一样,它们是一篇叙事札记。当走入这处洞天福地,我就理解璇玑图的意思了,它代表了丰富的学识,象征了门后那些一辈子都看不完的茶书。
灰色的石屏风上不仅刻了札记,还有一个红色方印,以及一个标题——“饬江汉关税务司设立厂所整顿茶务札”。廖老二嫌我走得慢,老远就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楚石屏风上的文字。我不看却已知道上面记载了何事,其实就是江汉关税务司设立茶务厂所的原由。
“饬江汉关税务司设立厂所整顿茶务札”又被世人简称为“饬江汉关税务司”,这个机构由清末的张之洞建立。清末促进农业的组织,有“务农会”或“农学会”,可茶业没有筹建这种全国或省际的学术团体。官办的组织,见之于记载的,也只有“江汉关税务司”成立的整顿茶务厂所。
清末,中国茶业由盛转衰,印度、日本等地茶业崛起,甚至西方有学者认为茶叶的起源地是在印度。身为洋务派的张之洞为了扭转局面,整顿茶务,挽回茶利,于是就在产茶之地设立茶务厂所。这种茶务厂所到底成立了多少,后来情况如何,历史上没有任何记载,只能从流传下来的“饬江汉关税务司”的那份札记里找到一丝记录。
武夷山既然是茶乡,张之洞肯定也设立了一个厂所才山中,而厂所的职能除了培养茶叶,还要收集茶书典籍。关于此事,我也曾听过,当年有个官方机构,要编写一部书,美其名曰《茶书总纲》。这份《茶书总纲》囊括天下各家大成,有的茶人不愿意给,因此遭到了迫害,很多人都因此失踪了。可惜这都是一个谣传,没有谁见过那份《茶书总纲》,但很多典籍丢失却真实发生了。
廖老二舌头打结,许久说不出话来,我看了就说:“你应该知道吧,明朝是茶学的鼎盛时期,传出了很多部茶书,到了清末才衰落。那时,失落了很多茶书,谁也没想过这事有没有问题。再加上战乱不断,民不聊生,大家都没心思关注。现在看来,莫非张之洞把书带走,然后抄写下来,藏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