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时,有几座冰塔发出了“砰”的声响,曾经坚硬的冰塔就这样碎裂了。碎裂声就像怪物嚼骨头似的,叫人毛骨悚然。只分神几秒,冰塔林内就多了几尊裸女石像,一起朝我们这边移过来。张一城看石像越逼越近,松开拖骆驼的手,朝石像打了几枪,可依旧没有伤到石像。

“这些娘儿们是妖还是怪,老朝我们这几个男人冲过来,是不是想强奸我们?”张一城收起枪,说了句哭笑不得的话。

我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原本已经平静的雪谷里,又响起了飞机开过的巨响——零式机又来了!先前,出现了三架零式机,后来有两架钻进雪雾就没出现了,我们还以为它们坠毁了。张一城干掉了一架零式机,除了实力,多少有些运气。现在又来了两架,我们拖着沉重的驼尸,哪里能逃得快。

很快地,雪谷里就冲出了一架冒烟的零式机,鬼子的飞机似乎出了问题。就在飞机失去控制,开始摇摆时,那架零式机就有两个鬼子跳伞逃生了。我们松了口气,还以为会被零式机追杀,敢情鬼子的飞机也出问题了。零式机坠毁时,又炸掉了几座冰塔,越来越多的石像从塔内出来,它们的数量上早就超过了我们这些人。

且说,两个鬼子跳伞逃生后,落在我们不远处。有一个鬼子比较倒霉,他降落的地点正好是一处冰塔上,还没来得及调整方向,鬼子就被塔尖刺穿了身体,红色的鲜血溅满了一地。还有一个鬼子刚着地,我们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看见鬼子的头掉到地上滚了几米远,身体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我们谁都没有看见,裸女石像是如何移动的,只是眨了眨眼睛,它们就围到了断头鬼子身边。同样,我们也没有看见,石像是如何断头取命的,但肯定是石像所为。因为我看见有一尊石像手上沾了血,旁边的石像半身上也被高速飞溅的血液染红了。

“它们真的会杀人!”我不由得吸了口冷气,这杀人的速度、杀人的方式都太狠了。

张一城却乐道:“活该这两个鬼子,看他们还想杀中国人!他娘的,老子要是有军队,对日本是一定要屠国的!”

“得了吧,等你有自己的军队了,月亮都变太阳了!”我干笑一声。

言语中,库恩和我们已经把骆驼拖到森林边上,韩小强背着包勉强跟在附近。胡亮放下骆驼的一只腿,叫我们先别急着进森林,他要先看看里面的情况。现在情况紧急,裸女石像动作时快时慢,让人永远保持紧张状态。我恨不得马上躲进林子里,起码有个掩体,总比在冰塔林里强多了。可森林里一切都是未知的,库恩找了9年的人,也不能把森林里每一处的情况说明白。

“老胡,你看什么呢?骆驼的血就快冷了,我们必须马上生火,不然杨宁就死定了!”张一城急道。

我犯难地看着渐渐集结的石像,心说哪怕你们给几分钟也好,这样杨宁至少有活下去的希望,为什么要对我们赶尽杀绝。石像没有心没有肺,跟它们讲道理是白搭。我回头看着森林,里面积雪较少,肯定没有水坑了。这里有木材,我们只要用子弹的火药做助燃剂,很容易就能烧一堆火。可是,眼前不是烧火的问题,而是后有石像追兵的问题。

“老胡,你别谨慎了,我们快进森林吧!”张一城再次催道。

胡亮也理解情况紧急,粗略地看了一眼,便又回来把骆驼拖进森林里。森林里古木纵横,落叶和白雪混在一起,踩上去就沙沙作响。张一城急忙在森林里选了一处积雪较少的地方,给杨宁生了一团火,我和胡亮则去找干裂的枯柴。韩小强和库恩就在森林边缘和盯着越来越多的石像,说来奇怪,他们一盯着,石像就不动了。我后来想了想,石像都是在我们眨眼时才移动的,莫非只要接替地盯着它们,那就什么事都没了?

“刘安静,你快过来看!”

我刚想到石像移动的问题,胡亮就在另一头叫我,当我跑过去时,就看见森林深处的泥血里散布着金属碎片和尸骨。我长叹一声,这是一个坠机现场,是战友们的魂归之处。雪山
每一处,几乎都能找到战友,不是他们飞机技术不行,是飞机和天气在考验着大家。

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和胡亮在飞机残骸里捡到了一把折叠刀、一把已没有木柄的长枪、一个带拉链的皮包,还找到一把装有7粒子弹的手枪,以及钢丝绳、降落伞绳、氧气筒、滑轮、帆布带、纱布等物品。

飞机残骸散落在长约
300米、宽约100米的范围内。飞机的主要部分依然能辨认出来:只剩下电线和破碎仪表的机头、两只机翼(上面还涂有蓝底白色五角星的美国空军军徽)、14缸发动机4个,直径1.4米的轮胎6条,起落架3只,氧气筒8个,机用发报机1台,涡轮1个,螺旋桨叶片3个。

最引人注意的是,有一块铝片上面用金属笔手写了“滤波器损坏”,估计是飞行员在飞机坠毁前写下的遗言。战友们生命处于危险中,仍不忘报告飞机的情况,怕后人来找到时,出现什么出错。一时间,我眼眶就热了,没人会知道这些细节,可我们不需要被记住,我们只希望和平能够用生命换回来。

我们收拾了悲伤的情绪,想要继续找枯柴,给杨宁烧火取暖,怎想又在附近看见另外的飞机残骸。飞机的半边残骸摔落在一棵冷衫老树上,树干被残骸砸断了,里面的铁钩上有一个人悬吊着,大腿已经断裂,另外两个人相互依偎着靠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我心里很清楚,这说明飞机失事的时候,战友们并没有当即死亡,只是后来因伤势过重或冻饿而亡。

我们也会如此吗?再过不久,其他战友会不会像我这样,发现我们这几个人死在雪山上?

我没敢多想,趁着石像没有逼近,找了很多柴火。杨宁从驼尸里出来时,她已经能说话了。张一城包里有个铁口盅,他一直带着,等火大了就烧了点水给杨宁喝。我担忧地望着森林外的石像,琢磨要不要等会儿走出森林,不然石像肯定会杀进森林。

此时,胡亮却过来拍了拍我肩膀,问道:“你知不知道玛特计划?”

“玛特计划?没听过!”我看着胡亮,答道,“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胡亮对我亮了亮一份被烧了一半文件,说:“看来森林里的飞机,带了一份很重要的机密文件,所以杨宁那次坠机才这么保密。要不是韩小强透露,我们都不知道杨宁他们出事前,曾念1417060255那组数字。”

“什么是玛特计划?”我迷糊地问。

胡亮不跟我卖关子,当着我的面,他就把没烧毁的那几页文件翻给我看。

?《死亡航线》35.燃油

那几页文件是中英双语的,里面记载了一个机密的计划,我和胡亮恐怕是最先窥视到文件的普通士兵。当时,我们身处险境,根本没有多想,只想一饱好奇心。再说了,如果是重要文件,我们有机会肯定要带出去,不能丢在无人踏足的雪山秘境里。

“玛特计划”,全名应该叫“玛特霍恩计划”。“玛特霍恩”是阿尔卑斯山山脉中一座海拔
4478米的山峰,中美用此名作为轰炸日本的代号。这个计划最初是打算从印度起飞,经过“驼峰”轰炸日本本土,可这么耗油太大,难度也很大,所以必须要把它的起飞地点前移,最后军方才把基地从印度迁至四川。

起飞地点前移后,燃油补给又成了大麻烦。按照“玛特计划”,印度基地不在轰炸日本的航程范围之内。所以,印度基地那头的飞机都必须先飞到成都,再从成都飞往日本。由此,“玛特计划”提出印度基地的飞机要自己补给燃油。

我们看到的机密文件,就是“玛特计划”制定后,开始实行“自己补给自己”的计划。即用自己的运输力量将航空油料、炸弹和其他供应品运往成都基地,完成空袭日本的燃料贮备。可是,后来因为很多种因素,没有完成补给目标,进而使得最初定于1944年5月1日轰炸日本的日期改到了5月底、6月底。

“玛特计划”实施时,已经是一年(1944年)后了,我和胡亮提前看到了计划的雏形,而杨宁他们那批人就是为那个机密计划探路。没想到,他们一开始就出事了。后来,我也得知即使日夜加班加点空运补给,也没完成目标,因此“码特计划”才数次推迟。要知道,平均每运送一加仑汽油,就要在空中耗掉七加仑汽油,这样做看起来笨,可战争时却是唯一能做到的。除了美国扔的两颗原子弹,还有19944年及1945年的屡次轰炸,这才逼得疯狂的日本投降。

张一城看我和胡亮站在森林深处,久久不过来,他就大喊了一声,问我们在干嘛。杨宁已经醒了,我便转过身,和胡亮一起回去。至于被迫先暴光的“玛特计划”,我和胡亮决定不在他们面前透露半字。这份计划已经制定出来,想必军方有存底,我们这样说出去,谁知道会不会将计划泄露而导致失败,虽然看起来我们都不像叛徒。

杨宁醒过,意识比以前清醒多了,可是话仍不多,不知是不愿意讲,还是没力气讲。库恩一见杨宁醒了,对胡亮用德语说,赵菲和杨宁一样,都是很漂亮的中国女子。我很想说,赵菲没死,你这家伙居然9年了都没和她碰到,怎么就只想着找戈沃罗夫,你他妈的不会喜欢男人吧。

我话还没说呢,张一城就对着驼尸问:“你们说,这头骆驼怎么跑到雪山上来了?”

“你问我,我问谁,雪山上奇怪的事情海了去了。”我已经没心思去刨根究底了。

“当时在冰塔林里,炸出了很多烟雾,我们都在朝天上开枪,谁会注意到骆驼怎么出现的。”胡亮说道,“我看,骆驼肯定是凭空出现的。”

“那就怪了,凭空出现,要怎么出现?”张一城绕进了死胡同里。

站在森林边上的韩小强就退回来,大喊:“不行了,石像离森林越来越近了!”

杨宁望着那群石像,歇斯底里,我怕她做出过激的举动,想要去安抚她,可她一头躲进我的怀里,怎么都不肯松开抱着我的手。我心想,都已经走出雪谷了,后面就是地图上的一号峰,有没有C-54远程运输机的残骸,退到后面不就知道了。库恩有点偏执,认为戈沃罗夫跳伞时落在森林往冰塔这一边,不愿意去雪山那边。胡亮对库恩讲了几句德语,大概意思是石像围过来了,现在后退到雪山是权宜之计,又不是不回来了。

跟精神有问题的人交流,并不困难,只要你找到他们的弱点,就能像哄小孩一样简单。库恩听了胡亮的话,收拾东西跟我们准备走出森林,这时候森林外再一次响起飞机划过天空的声音。先前,有三架零式机冲到雪山上,后来都钻进了雪雾里。已经有两架飞机葬身在冰塔林,现在还有一架,它现在正飞出茫茫白色雪雾,开向森林这一带。

我一听鬼子又来了,急得直躲脚,这几个鬼子到底来雪山干嘛的。亏得冷杉森林很茂密,零式机压得再低,也不可能看得见躲在森林里的我们。鬼子先在冰塔林内一番轰炸,过了一会儿,释放了很多石像,可石像一个都没被炸碎。鬼子可能察觉到异常了,这才继续飞到前面,
想要轰炸冷杉森林。

“你看看,鬼子不领情,埋了他们的同伴,现在他们都不肯放过我们!”张一城恼火道,恨不得回到冰塔林里,把鬼子又挖出来。

“算了吧,跟死人有什么好计较的。”我扶着歪歪扭扭的杨宁,对他们说,“他们没良心,你也想跟他们学吗?”

“少说大道理!刚才要不是老子一枪爆了他们的油箱,你现在有机会显摆读书人的道理吗?”张一城哼哼道,尽管他话糙,但真的有道理。

韩小强听我们争辩完了,忙问:“什么时候埋过鬼子,我怎么不知道?”

胡亮背个大包,走在最前头,他回过头说:“你那时候还在洞穴营地里,我们遇到了一具日本人的尸体,就是最初在油桶里的那具,后来我们把他埋了。”

韩小强没说什么,听完后就拎着两个包,跟着大伙往森林的尽头走。路过森林里的飞机残骸时,杨宁的反应很强烈,一直问她是不是在做梦。我拍了拍杨宁的肩膀,叫她别怕,有我们在,不会有事的。杨宁好像记起了什么,对大家说残骸里是不是有几个油桶,那里面有珍贵的燃油,那是要运到四川的。

库恩背了一支长枪,他用枪头这里扫一扫,那里撩一撩,真的戳到了两只满桶的燃油。还有几个已经空了,估计是飞机坠毁时炸掉了,还有两只掉在残骸很远的地方,没有受到火势的影响,再加上低温环境的影响,那两桶燃油得以保留了下来。

“做个标记,以后还可以运回去……”杨宁虚弱地说。

“你别操心,我们会做的。”我敷衍了一句。

这时候,日本鬼子已经轰炸到森林里了,很多树都烧了起来。零式机进攻了很久,只要我们再坚持下去,它总会用完弹药。杨宁催我们快把油桶用白雪卖起来,不然被鬼子炸到了,油桶里的燃油就一滴都不剩了。可天上有鬼子,地下有石像,这两个要命的东西都已经来到森林范围内了。石像在我们没注意的时候,竟然扳倒了好几棵参天老树,距离越拉越近。

“现在没什么希望了,不如用掉这两桶燃油吧!”张一城忽然说。

“这怎么行?”我以为张一城想烧取暖,便摇头不干。

说话时,日本鬼子又胡乱射击,虽然离我们不算近,但声音就在耳边了。情况紧急,我们不能再讨价还价,坚持什么高尚的情操。张一城出了个馊主意,计划就是把油桶推到雪山脚下,故意让鬼子看见我们。等鬼子飞近时,我们就在跑开,然后在枪击油桶,引爆油桶里的燃油。

胡亮直说,这个方法太冒犯了,万一没跑开,那就和鬼子一起死了。何况,燃油要留给前方补给用的,我们怎么能拿来儿戏。张一城气急败坏,哼了一声,骂我们不现实,现在横竖一死,留着燃油干什么。说不定,过了一百年都没人发现,燃油留那么久,可能都过期不能使用了。

“轰——”

鬼子又开始新一轮的轰炸,而石像也毁了一半的森林,我们时间无多,杨宁也意识到了,于是由她先点头同意用燃油当炸药,大家才依次答应。油桶已经倒下了,我们只需轻力推动,很容易就推出了森林,并没有遇到困难。可我总是心惊肉跳,就怕油桶在推动时引起火花什么的,到时候鬼子没炸死,倒先炸掉我们了。

森林外的雪山比雪谷还要壮观,我们站在它脚下,都不能看到山顶,仅能看见雪山的一脚。我一出森林,就先看有没有C-54残骸,可屁都没有见到一个,杨宁这丫头八成说的是疯话,我居然还当真了。除了我,没人惦记杨宁曾说过的话,蒙面人、飞机什么的,大家恐怕早就忘了。

森林和雪山相接,一出来是个斜坡,坡上全是白雪,比别的雪地要厚很多,软很多。眼尖的库恩先是发现了一串脚印,虽然很难辨认,但我们一眼就瞧出那是人类的脚印。这就是说,早在我们逃到森林这头时,已经有一个人来过了。库恩马上高喊,一定是9年前跳伞的戈沃罗夫,而我们却认为那是同样幸存下来的陕西女人赵菲。

不等大家议论脚印是谁留下的,日本人的飞机就逼近了,我们刚想把油桶先推到比较高的地方,以便炸掉零式机。就算炸不掉,也能引燃零式机的油箱,那里是零式机最容易出问题的地方。正当我们一齐使力推两个油桶时,我向上看了一眼,没想到竟瞥见山腰上的坦克动了一下。

?《死亡航线》36.完美的避难所
我迟疑了一会儿,以为逆光的原因,看错了。可停在雪山上的坦克又大幅度地动了,特别是坦克炮移动了方向,这绝不是幻觉,也不是风能吹得动的。我急忙叫大家往上看,这时候坦克上的炮塔跟着转动,把每个人都吓了一跳。我们还以为是一架废弃的坦克,没想到还能动。

鬼子驾驶着零式机,已经看见了雪山脚下的我们,却没有发现坦克动了。鬼子急切地想消灭我们,飞机还没平稳,零式机上的机枪就开始扫射了。我们躲闪不及,失手之间,油桶就咕咚咕咚地滚回森林里。我张大了嘴巴,想要把油桶稳住,可往森林里一看,那里已经站买了石像,冰塔林已经毁于一旦。

杨宁纵使舍不得那两桶燃油,她也明白,油桶可能要爆炸了。当油桶滚到森林边缘时,日本人的机枪射穿了油桶,原本冰冷的燃油立刻轰隆炸起,冷杉森林倒了一大片,我们也被爆炸引发的冲击波震得浑身发麻,倒在斜峭的雪坡上。库恩刚倒下,马上用俄语喊了戈沃罗夫的名字,俄语我们都还懂一点。原来,库恩以为坦克里的人是戈沃罗夫,可我依然认为是赵菲,除了她想不到别的人了。

只见,坦克上的坦克炮又移动了一下,猛地轰出一炮,刚压近雪山的零式机被打个正着,坠毁在烧起大火的森林里。张一城大笑一声,活该鬼子被炸死,坦克里的人真给我们出了口气。胡亮和我一样,都以为是精神同样出问题了的赵菲,所以不敢贸然跑到山腰上,生怕坦克下一步就要攻击我们了。

库恩找了9年,已经成痴了,看到坦克动了,他一会儿说德语,一会儿讲俄语。翻译过来,粗略的意思就是怪自己没想过到坦克这边找,那里面的人肯定就是戈沃罗夫了。我看见库恩跑上去,追都追不上,何况我身边还有个跑不动的杨宁,所以只能由着库恩跑上去。只过了几秒钟,坦克的炮塔门就喀礤一声,缓缓地打开了,然后有一个人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来。

“不会吧!”我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胡亮也吃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一城更是高兴地骂道:“我操,这是什么魔术,格雷怎么会在坦克里,他不是在天上就消失了吗!”

“真的是格雷?”韩小强小声地怀疑。

我一见格雷就特激动,要不是他当晚稳住飞机,把跳伞的机会让给我们,恐怕大家都已经死了。后来,格雷没有跳伞
但在C-47运输机残骸里找不到他的尸体。不过,我在雪谷里发现赵菲的坠机时,找到了格雷的围巾,却一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都没想到,格雷竟然在那架苏联的T-34坦克里,并击中零式机又救了大家一命。

这本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可奔上去的库恩一看不是戈沃罗夫,整个人就马上僵住了。光看库恩的背影,我就能体会到他的失落,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顷刻间变成了泡影。我扶着杨宁走到雪山上,回头看了起火的森林,那群裸女石像暂时没追上来。胡亮看我累了,便接过杨宁,替我扶着走不动的战友。

张一城和韩小强见到格雷,很是开心,早就迎了上去,没有注意到库恩的失落。我在库恩面前没有太喜悦,走上去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中文说了句别伤心。库恩不知道听不听懂,反正他朝我挤了个无奈的笑脸,又恢复了原来的颓废。当库恩弄清楚格雷是我们的战友时,他就用德语说很替我们高兴,不过更让库恩好奇的是美国和中国什么时候结盟了,他完全不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了。

格雷从炮塔门爬出来,张开怀抱拥抱我们每一个人,当听到库恩说德语,他才把热情收住了。库恩懂一点英语,在我们跟格雷解释他的来历时,他好像听出了问题,顿时以为自己跟鬼子一样被鄙视了。格雷可能一个人待久了,对德国人库恩也没什么厌恶感,听到库恩9年前就掉在雪上了,他就把最后一个拥抱给了库恩。

我们用英语问格雷,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C-47坠落时找不到他了。格雷先是警惕地看了看远处的雪谷,那里的白雾还凝聚着,起火的森林里也看不到追上的裸女石像,他这才将经过告诉我们。

那晚,我们都跳伞以后,格雷找准了机会,也从起火的飞机跳伞了。格雷为了不让飞机掉下起火的残片,砸中我们的降落伞,坚持留到最后才跳出舱门。在夜空里,格雷已经拉开了降落伞,一晃一晃地要跟我们落在雪山上。倒霉的是,C-47落下的火点越来越多,有一片起火的残片砸到了格雷的降落伞上,伞面穿孔后,格雷就如一颗石头一般,迅速地掉了下去。

格雷失去了降落伞的保护,直涮涮地落下去,我们在黑夜里不可能注意到,因此才以为格雷没有跳伞。落下去时,格雷的围巾飞掉了,他整个人掉进一个冰湖里,故而得以生还。格雷游出冰湖时,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走的路线和我们也完全不同。那晚,一起出发的飞机都坠毁了,格雷在冰湖附近看见了一架起火的飞机,便去那里取暖求生。

冰湖距离冰塔林很近,这一带只有那儿才有未结冰的水湖,否则掉在别处,早就粉身碎骨了。格雷那天本想到雪谷方向去找我们,可是空气团过境,雪谷后方出现了雪崩,他没有办法进入雪谷了。一路走过来,格雷发现了森林尽头有座雪山,雪山上有架苏联人的T-34坦克,于是就将坦克做为最完美的避难所,一直等到今天才遇见我们。

“天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恍然大悟,还以为格雷真的消失在天空中了。

张一城往上瞅了瞅T-34坦克,怀疑地问:“拿坦克到底是谁开过来的,我看样子挺新的,不像是老货吧。”

格雷用蹩脚的英文回答:“坦克比我早到,里面有食物和武器,所以我才能打掉Zero(零式机)。”

胡亮又问:“除了我们,你还见过谁?其他战友没有活下来的人吗?”

格雷沉重地摇头道:“没有了。不过……我看见一个怪物了!”

“怪物?”韩小强凑上前问,“长什么样?”

听到怪物二字,杨宁吓地哆嗦起来,本来英勇的女战士,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我看了不禁地心痛。我走过去扶着杨宁,胡亮就松开手,杨宁扶着我时才没有继续颤抖。格雷发现了微妙的变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讲他见到的“怪物”。杨宁不想听怪物的事情,而是叫我小心后面的石像,不要被它们追上来。我扭头看着山脚下的火焰,那里一切平静,天空里也没有日本人的飞机了,应该暂时很安全。

格雷也扫视了附近的环境,然后对大家说,有一只身上长了蓝色毛发的怪物爬到了山上,钻进了一道口子很大的山缝里。在此前,那只怪物从远处拖来一具尸体,一直往森林这边拖拽。但有只雪豹半路杀出来,想要和蓝毛怪物抢尸体。两方搏斗时,蓝毛怪物用利器去刺雪豹的爪子,那爪子正按在胡亮父亲腹部上,因此造成了刀伤。不过,尸体腹中的内脏被雪豹掏掉了,雪豹受伤也掉头套破。蓝毛怪物去追雪豹,似乎更愿意吃雪豹。虽然格雷在坦克里有望远镜,但他只能看见大概,很多时候冰塔和森林都阻碍他的视野。

“Oh my god!”格雷讲到一半,忽然指着山脚下,惊喊起来。

我们纷纷回头看下去,许多裸女石像已经穿过了森林大火,渐渐地涌到雪山上。看格雷惊恐的样子,想必也见识过裸女石像的恐怖。我们人太多了,总不能一起挤进坦克里,完美的避难所在人数面前,有时候会显得不完美。格雷忙叫我们跑上去,坦克上面有道山缝,蓝毛怪物就是跑进那里面了。既然怪物能生存在雪山里,说明山缝里也是一处完美的避难所,对付蓝毛怪物总比对付杀不死的石像要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