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佬肥把话打住,奇怪地看向雷鸣:“我还怕你说我脑子有问题,说了这么多迷信的事情,你怎么听得……那么入神。”
雷鸣心说糟了,光顾着听故事,把自己的身份给忘了,于是尴尬道:“你先说你的事,别管我信不信。”
陈佬肥啧啧地抱怨民警太凶,然后又继续说要知道女明星出了什么事,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好了。叶小清以为陈佬肥想要招魂,想说鬼魂不能随便招,意图显摆刚学到的香头知识。谁知道陈佬肥下一句就说——那位李氏富商尚在人间,他可能是唯一知情的当事人了。

第十五章 巢穴

陈佬肥此话一出,喘了几口气,舌头伸长,两眼就翻白了。叶小清急得叫了几声,以为房东死了,陈佬肥又睁开眼,露出一脸坏笑。叶小清愣在一旁,这房东说正事时还记得开玩笑,脑子没坏吧。雷鸣原以为陈佬肥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当听到李氏富商还活着,飘忽的思绪马上就拉了回来。
“姓李的有钱人还没死?”雷鸣惊问,“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确定吗?”
“怎么不确定?他可是香港有头有脸的人物,骗你有好果子吃?”陈佬肥生气道,好像很不喜欢被人冤枉。
“那就糟了!”叶小清丧气道,“现在的有钱人太难接近了,身边的保镖一箩筐,要预约还得排一年呢,都不一定约得了他。真要等一年的话,黄花菜都凉了,去问那个有钱人,不如我们自己找。”
陈佬肥奸笑地说:“小清,还有地方住吗?没地方住的话,来跟我住吧。你不是还没找到工作吗,要不来我公司帮忙?”
叶小清看着陈佬肥色咪咪的双眼,发现对方在盯她的胸口,吓得马上捂住那里。雷鸣见状就恼火地拍了拍陈佬肥的脑袋,叫他眼睛看别处去,不然就把眼睛挖出来。陈佬肥除了抖出这段历史,别的事就帮不上忙了。李氏富商远在香港,陈佬肥只是一个小角色,想要预约人家要等下辈子。雷鸣手上又没证据,而且那是民国时期的案子,过了几十年了,就算真的要追究也过了法律责任的有效期了。
“那只能这么算了?那个女明星白死了?”叶小清不平道。
雷鸣把叶小清牵出病房,轻声道:“我觉得……那个绷带鬼不像女人,它的形体有点像男的。”
叶小清回头看了看病房里的陈佬肥,然后问雷鸣:“房东刚才说得那么肯定,他不会骗我们吧?如果不是女明星,还会有谁?”
陈佬肥一个人躺在病房里,看见那两个人故意躲开,气得亮出杀手锏:“你们给我进来,我还没把话说完呢!”
雷鸣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跟叶小清又走进去,问道:“还有什么事,一块儿说完!”
陈佬肥坦白道:“如果只知道这些事,我不可能把小清请过来,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了!如果李氏富商那边行不通了,在天津还有一个姓劳的女人能帮你们!她是从北京那边搬过来的,父母都是有名的收藏家,关于民国时的那些黄梅戏画报、女明星的照片,她都有收藏!”
叶小清好奇地问:“那个女收藏家叫什么名字?”
陈佬肥甜甜地答:“劳月!”
正当雷鸣等人在医院交谈时,袁奇风一个人开车到小洋楼,找到孙家人问孙老的去向。孙老的儿子叫孙盼,此人脾气暴躁,孙老每天少不了挨他骂。孙盼看见一个穿着讲究的年轻人找他爸,马上就愣住了,心想他老头子怎么会认识这种人。孙盼横着脸,骂了一句“他死了”,然后就把门关上了。
吃了个闭门羹,袁奇风不气不恼,而是转了一个圈,绕到小洋楼后面。那里阴暗潮湿,蚊子苍蝇飞个不停,远远就能闻到一股腥味。在民国时,排水系统不如现在完善,有的人把地下管道的入口埋在自家后面,然后再私自接通到公用的管道里。建国后,小洋楼这一带的下水道就改道了,而以前修建的地下管道还未拆除,变成了老鼠与蟑螂的乐园。
袁奇风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地上粘了一层黑色的湿苔,踩在上面感觉随时会滑倒。还没走过去,袁奇风就发现地下管道的井盖被人掀起来了,看来孙老真的下去了。在电话里,孙老直说找错了方向,脏东西的巢穴出乎他们的意料,如此推断,巢穴应该不在下水道里。
下水道没有灯,只有一个生绿绣的金属梯子,袁奇风毫不犹豫地爬下去,完全不顾白衬衫会不会被弄脏了。在下水道里,一直有“滴答、滴答”的落水声,袁奇风爬下来后,左手一摩擦,手指间就跳出一团火光,飘在他头顶上空。这一招叫香火,香头最擅长的就是夜间照明,每一个香头最初要学的就是空手练出香火。
有了光,袁奇风就把香火扩大,能见度瞬间达到近百米外。越厉害的香头,制造的香火就越大,越能驱邪。下水道往前拐了一个弯,那里通向民国时公用的下水道,小洋楼以前排出的污秽都冲向前面去了。袁奇风一下就感到阴风阵阵,地面上的炎热与此地隔绝,穿着白衬衫和单薄黑西裤的他不由得吐出一口白毛气。管道里有一股邪气,袁奇风能肯定这就是绷带鬼来往于小洋楼的通道,难怪它能来去自如。
袁奇风每走一步,头上的香火都会跟着移动,并慢慢地驱散了阴寒之气。下水道积满了污水,幸而不深,走上里面不会被水漫进皮鞋里。水里留不住脚印,袁奇风慢慢地走向前,阴邪之气也逐渐加强。孙老明明说下水道不是脏东西的巢穴,可袁奇风爬下来后,越往里走就越觉得有问题。
下水道转向的那一刻,袁奇风就感觉到脏东西来了,头上的香火也被刺激得跳动不止。鬼影未见,歌声先至,一阵黄梅戏的调子贯入袁奇风耳内,每一声都像在哭泣。走到民国公用的下水道,这里就变得笔直和宽阔起来,尽头处也幻化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袁奇风目不转睛地望着尽头,那道身影很模糊,但能确定歌声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袁奇风对邪灵之物向来不会手软,虽然隔了近百米,但仍马上打出了一记穿心指。那女鬼属于阴鬼,白天不能出现,仅能在下水道勉强现身,可形体依旧很模糊。穿心指眨眼就到达女鬼的面前,被打中后,鬼影就变得摇晃起来。黄梅戏的歌声慢慢消失,可那女鬼用尽力量喊了一句:“孙老人在这儿……孙老人在这儿……”
定睛一看,孙老果然倒在脏水里,不注意看的话很可能会遗漏。下水道四通八达,有的是现代新建的,不少的污水倒涌到这边。袁奇风奔过去时,水就漫过了脚踝,比先前走过的地方要深得多。孙老早已归西,皮肤都被泡得变了颜色,此刻正随着滚动的污水漂荡。这里有几个连接口,孙老是从别的连接口漂进来的,刚才的女鬼像是有意提醒。
袁奇风抱起孙老,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可马上发现孙老的手里揣了点东西。袁奇风掰开一看,那是张残缺的报纸,上面大大地印了“庸报”二字。原来,孙老看出绷带鬼冒险抢走旧报纸,于是又弄来一张,当作诱饵引绷带鬼出现。可是,庸报为什么能吸引绷带鬼出现,孙老死前还要扯下一角?
把报纸收进口袋,袁奇风就淌过污水,抱着孙老往回走。孙盼见到孙老死后,不哭不笑,神情呆滞。一夜间,孙家死了一老一少,孙家媳妇马上就疯了。袁奇风给雷鸣打电话,催他马上过来,并把刚才的事情在电话里简单地交代了。袁奇风身上的衣服脏了,却不急着回小雨茶楼换衣服,而是站在院子里陪着孙老的尸体。
孙盼回过神后,不问袁奇风怎么找到孙老,也不大骂袁奇风是凶手,只转过身回屋看电视去了。现代文明进步了,不孝子反而越来越多,袁奇风不禁替孙老悲伤,他的死到底值不值得呢。
青天白日,袁奇风一言不发地站着,忽然又袭老一阵阴气。袁奇风心说,现在的鬼没这么大胆吧,现在也敢出现吗?很快地,袁奇风就看见孙老的影响飘至跟前,比海市蜃楼还模糊。孙老被鬼害死,属于虚鬼,一般都会马上转生,力量非常弱,不可能在白天里出现。孙老这次拼死出现,肯定会形神俱灭,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袁奇风见状就料定孙老有要事相告,于是认真记下了孙老说的每一个字,可孙老只说了两个字就因撑不住而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第十六章 异常

伴着夏日里强烈的阳光,孙老拼尽最后一丝力量,说出来两个字“报纸”,最后灰飞烟灭。袁奇风沉默不语地站在院子里,没有去想孙老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而是在替这位老香头难过。现在的香头和灵鬼一样,都是世间的大熊猫了,少了一个同伴怎么会不伤心。尤其孙盼那龟儿子半点反应都没有,究竟是孙老教子无方,还是孙盼的心是铁石做的。
袁奇风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摊开褶皱的报纸残片,那上面只有“庸报”二字、出版日期等信息。被孙老撕下的这半点报纸肯定没用处,他是想以此提醒袁奇风,那些报纸有问题。在此前,袁奇风也想到了,可几张旧报纸有什么好抢的,难道绷带鬼也有收藏旧物的癖好?
雷鸣在医院里接到袁奇风打来的电话时,叶小清正和陈佬肥交谈,询问女收藏家是否收藏了民国黄梅戏女明星的东西。到现在为止,他们还不清楚女明星的名字,只知道她唱黄梅戏,小洋楼窗户上的旧报纸上依稀提了“邢绣娘”这三个字。那时候,取艺名已像现在普及了,唱黄梅戏的女明星可能也没用真名。
当听说孙老遇害,雷鸣惋惜地吐了口气,琢磨如何把这叶小清。这女人容易胡思乱想,如果让她知道了,肯定又以为是她害死了别人。其实如果孙老没去下水道,也不用报纸把绷带鬼引出来,他现在肯定还活得好好的。叶小清还在和陈佬肥聊天,雷鸣站在病房外琢磨了一会儿,除了说实话,好像做任何的铺垫都显得多余。
“小清,你出来一下!”雷鸣在外面叫道。
叶小清疑惑地走出来,问道:“有什么事不能在房东面前说……该不会那边的房子又……”
“孙老死了。”雷鸣简短道。
叶小清一下子就愣住了,半天没出声,脑子里空空的。雷鸣以为这女人吓傻了,拍了拍她肩膀,对方也没有反应。叶小清恍惚了好一会儿,跟雷鸣琢磨得一样,她又在怪自己害死人了。尽管雷鸣在旁边解释,此事与叶小清无关,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假如她没有住进去,或者没有来天津,也许这些人好活着。
“别多想了,我同事已经往小洋楼那边去了,我也要过去,你现在先留在这里吧。”雷鸣商量道。
“刚才你不是说,袁奇风打电话给你,难道他已经在现场了?”叶小清迷糊地问。
关于袁奇风瞒着叶小清一个人去了小洋楼的事,雷鸣并不知道毫不知情,马上老实地交代:“是啊,刚才那小子专门去找孙老,难怪没跟你过来。”
叶小清顿时明白,原来袁奇风真把她当成一个包袱,怕她多事就没说实话。如果嫌她会拖后腿,只要明说,她肯定不会不懂事地去做小尾巴。叶小清心里隐隐作痛,不知是为孙老难过,还是因为袁奇风有意骗她。叶小清找了理由,要留下来问陈佬肥,是否能和那位女收藏家联系上,所以就不跟去小洋楼那边了。雷鸣不知底细,以为叶小清真的不想去小洋楼,反而松了一口气。
雷鸣记得袁奇风几次提过,医院和殡仪馆最干净,脏东西不愿意待在这种地方,因此叶小清应该很安全。就在叶小清送雷鸣走出医院后,有一个人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医院里人来人往,叶小清根本没有注意到异常,好像所有人都没有看到角落里的人。在病房里待了近一小时,叶小清早就想嘘嘘了,无奈陈佬肥罗嗦个没完,一直忍到现在。
叶小清抓住机会,三步并做两步走向女厕,把内急解决了再去找陈佬肥问清楚女收藏家的联系方法。医院里的女厕永远那么阴暗,叶小清心想现在是夏天,厕所里怎么这么冷,该不会那么倒霉又遇到脏东西了吧?和袁奇风住了几天,叶小清学了不少香头的知识,知道女厕乃世间少有的阳气不能进入的地方,所以很容易郁积邪气。
一想到这儿,叶小清就觉得到处都是脏东西,吓得腿有些软。也活该叶小清倒霉,这念头刚冒出来,女厕就立刻昏天暗地,连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毛气。叶小清立刻意识到,这肯定不是恶作剧,有脏东西在附近!袁奇风口口声声说,医院里不会有问题,那混蛋是不是故意骗人。
叶小清想把女厕里的隔间门推开,可那就像上了锁,怎么使力都是徒劳。叶小清想要大叫救命,却见一个人头从隔间的门上探进来,吓得她又跌坐在马桶上。这个人头滴着红色的鲜血,脖子伸得老长,看不到身子,就好像一条蛇。叶小清惊恐地仰望,这个人头不就是王梅的脸吗,她怎么追到医院来了!
“王姐……我没有害你!”叶小清急着辩解。
王梅带血的脸扭曲成一团,怒道:“是你害死我的,都怪你!”
又是同一句话,叶小清有点愤怒了,鬼就不能讲道理吗,从头到尾就只有这句话。上回在宾馆里,王梅一直重复这句话,逼得人都快发疯了。袁奇风明明用试冤纸试过了,王梅的血让试冤纸变黑,肯定就是被鬼害死的,按理说她应该变成虚鬼而转世了。可王梅的情况异常,先是从虚鬼变为阴鬼,能够在夜里穿梭人群去到宾馆,现在又能在白天出现于医院女厕,这不是阳鬼才能办到的事情吗?
“是你害死我的,都怪你!”
王梅又叫了一句,叶小清回过神来,可四肢已经不听使唤了。王梅张开獠牙血口,作势要咬人,和蛇的攻击姿态差不多。叶小清彻底发火了,脏东西怎么跟狗一样,老喜欢咬人。王梅不管叶小清是否愿意,一瞬间就如蛇一般,用长长的脖子卷住她的身体,不让她再动弹。这可了不得,叶小清叫了好多声,根本没人听见,每次有脏东西出现,科学定律就全他妈不管用了。
“救命啊!”叶小清喘气喊道,还想再多喊几句,却喊不出声了。
王梅把叶小清缠得紧紧的,别说喊人了,再这样这样,连呼吸都成了大问题。忽然,叶小清想起袁奇风给过她一把桃木剑,那可是慈禧老佛爷的宝贝,比街上卖的强多了。不容多想,叶小清就费劲力气,把手伸进口袋里。王梅将人卷得很紧,叶小清活动受限,要拿出桃木剑并不容易。
摸到了桃木剑,叶小清就感到一股热流,王梅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缠住人的脖子松开了一点儿。叶小清趁机掏出桃木剑,将其刺像王梅那蛇一般的脖子,霎时间就产生了一道劲风,王梅连惊叫的机会都没有就消失了。女厕里随即恢复了正常,光亮有了,温度有了,甚至能听到外面的嘈杂声。
“这把小木剑果然不同凡响,光刺了一下,脏东西就不见了!”叶小清庆幸地想。
王梅这一次被肥子国的桃木刺中,叶小清有一种感觉,这女鬼是真的魂飞魄散了,可惜还是没问出王梅为什么执意要杀了她。尽管女厕变得正常了,但叶小清不敢继续待下去,手都没洗就冲了出去。当门一打开,叶小清就看到面前有一个人挡住了去路,由于离得太近,没能马上看清楚这人是谁。
退后一步,叶小清抬头看了一眼,拍了拍胸口说:“张民,你吓我一跳,怎么跑到女厕所门口站着?该不会想要……”
张民急得脸红地解释:“绝对没有要偷看你的意思!我刚才听到有人在里面喊叫,还以为有病人跌倒了,所以……”
叶小清不好意思和一个男人站在女厕前聊天,于是一边走到外面一边说:“厕所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病人,你可能听错了。”
张民还想说点什么,叶小清没给人家机会,早就害怕地逃开了。医院里那么多人,叶小清心想王梅如何来到医院,难道她不怕太阳。这一点超过了常理,叶小清不是香头,想也想不明白。袁奇风提醒过她,这把剑必须戴在身上,不能取下来,否则无法辟邪。口袋里的桃木剑虽然很厉害,但叶小清没有戴在身上,因为那把剑总会产生高温,不能与她的肌肤接触。
绕了一圈,叶小清看阳光明媚,室外没有黑气,于是就壮起胆子又走进病房里。陈佬肥还躺在病床上哼哼哈哈,复原的情况比预期的要好,并起了色心,想要把叶小清邀到他家里住。叶小清恨不得转头就走,可为了要女收藏家的联系方法,只好多说了几句好听的话。陈佬肥却总在避开话题,不肯马上说出来,叶小清急了,这一次就真的气得要走了。
“别走啊,小清!跟你开个玩笑都不行,你要我办的事情,早就办妥当了!”陈佬肥着急道。
“办妥当了?”叶小清转头问。
“不用你追问,我都想知道那屋里有什么名堂,所以你走开后我就打电话给劳月了!”陈佬肥吃力地坐起来,说道,“劳月和我有生意往来,她有不少收藏品是我帮联络对方买来的,当然要给面子了!劳月收藏一件东西,都要弄清楚它的来历,否则不会收藏。民国时,天津的黄梅戏女明星不多,最出名的只有几个。劳月收藏的东西里,就有那几位黄梅戏女明星的戏服,关于她们的去向都了如指掌!”
“那失踪的女明星呢?”叶小清好奇地问。
陈佬肥有意吊人胃口:“你绝对想不到!劳月十分肯定地告诉我,那位失踪的女明星并没有死,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就像那位李氏富商一样!”

第十七章 邢绣娘

叶小清甚感意外,所有人都以为那位黄梅戏女明星死了,要不小洋楼里的女鬼是谁?陈佬肥信誓旦旦,很肯定这条信息不会错,劳月是出了名的细心,绝不会出错。劳月还查到了更重要的信息——那位女明星现在就住在湖北黄梅县,已经83岁了,就连具体住址都用短信的形式发到陈佬肥手机上了。
邢绣娘是黄梅戏女明星的艺名,而邢绣娘这个名字很响亮,要知道黄梅戏的始祖就是邢绣娘。邢绣娘生于乾隆年间,曾经四次为乾隆献艺,并获得了“黄梅名伶”的御赐墨宝,最后在嘉庆年间去世。真正的邢绣娘已是数百年前的人物,现在不可能还活着,否则不是鬼就是妖了。民国年间的这位邢绣娘敢取于始祖一样的名字,想必实力不小,否则早被骂臭了。
在劳月传来的资料里,邢绣娘原名邢雪,和邢绣娘一样都来自湖北黄梅县。据说,邢雪和邢绣娘关系匪浅,她当年上台表演的戏服就是邢绣娘为乾隆献艺时穿过的,现被劳月收藏在天津。民国时,邢绣雪不辞而别,回到家乡隐居,这让外界都误以为她已经死了。劳月在资料里承认,她也不知道邢雪为何隐世于黄梅县。在资料末尾,劳月热心地附了一张邢雪老年的照片,依稀能看出邢雪年轻时是个美人。
叶小清接过陈佬肥的手机,盯着屏幕里的照片,总觉得邢雪会马上爬出来。这是一个大发现,叶小清恨不得飞到小洋楼那边,将消息告诉袁奇风。可一想到袁奇风把她看作累赘,叶小清又觉得不解气,不如自己去找邢雪,兴许能把小洋楼里的秘密查出来,到时候看谁还敢当她是拖油瓶。
理想总是美好的,叶小清打算一个人去湖北黄梅县,但钱包快空了,哪里有路费跑那么远。陈佬肥又不失时机地哄叶小清,只要她来做秘书,不仅包食宿,还能每个月出去旅游几天。叶小清不算太笨,一早明白陈佬肥的心思,当下严词拒绝。陈佬肥一肚子委屈,帮了那么多忙,却没有博得美人的一丝微笑。
叶小清想到陈佬肥的确帮了很多忙,不能把话说太死,于是又改口道:“房东,谢谢你了。工作的事情我过段时间再想吧,房子不干净,你也知道了,先把这事处理好。如果再有人死掉,你的房子就要继续掉价了。”
陈佬肥见钱眼开,立刻答道:“那好啊,赶紧处理好了,别把这事宣传出去,不然就亏大了。你那民警朋友可靠吗?我看他好像不排斥鬼神的事情,应该还成,叫他去湖北黄梅县问一问邢雪吧!”
叶小清商量道:“那……房子的事情在办?我知道我们签过租赁合同,但现在……”
陈佬肥精明得狠,他知道如果和叶小清解除了租赁合同,那就没借口再见叶小清了。虽然陈佬肥一开始对这小妹妹没感觉,但自从叶小清救了他,那心里的爱慕之感就挥之不去。陈佬肥玩的女人也蛮多的,可现在老婆没有,孩子也没有,忽然间就想稳定下来,不再沾花惹草了。
思量再三,陈佬肥不肯放手:“小清,别急着走嘛。你一个人来天津,有地方住吗?别去和你那民警朋友住,男女共住一屋成何体统!等把脏东西收拾了,我让你免费住几个月,这总行吧?”
叶小清的确没有别处可去,如果脏东西被收拾了,她就得从小雨茶楼搬出来了。现在钱又不够花了,能免费多住几个月,如遇甘霖,求之不得呢。叶小清心中忍不住窃喜,但又怕陈佬肥误会,所以没有当场答应,只说先去看一看别的出租屋,也许还会有更便宜的。陈佬肥还想再耍嘴皮子,叶小清就马上逃了,不然到天黑都脱不了身。
走出医院时,太阳正疲惫地往西边下沉,地面的热气不断上涌,热得人无精打采。叶小清看时间不早了,挤上一辆公车,又转了一个站才到南门外大街那一带。自从见过鬼后,叶小清潜意识地要在晚上七点前回小雨茶楼,因为袁奇风说过那是脏东西正式出没的时间,不管太阳有没有完全落山。
一路上,叶小清东张西望,就怕有阳鬼在附近。直到走近小雨茶楼,叶小清悬着的心才放送下来,要不总觉得身后有脏东西。袁奇风也刚好回来,这时候茶楼里的人不多,服务员在里面打盹。叶小清心中有气,有意装没看见对方,怎知对方也没搭理她,径直地走进茶楼里了。
叶小清一急就丢下面子,匆匆地追进去,心里气愤地想:这男人真不懂得怜香惜玉。袁奇风的衣服被污水弄脏了,叶小清小跑跟上前,想问怎么搞的,难不成走路时掉进水沟了。可是,袁奇风老不吭声,叶小清也不敢说话,似乎一开口就会说错话。走上二楼后,叶小清才想起来,孙老死在下水道里,袁奇风可能把尸体抱上来时把衣服弄脏了。
袁奇风没有回头看,走上二楼后就拐进卧室,接下来就把衬衫的扣子解开了。这动作太快了,叶小清愣在后面,脑子一片空白地看人家把衬衫脱下来。袁奇风转过身看了叶小清一眼,叶小清就觉得心跳得厉害,甚至忘记把头扭到一边。
“我先洗个澡,你先到楼下喝杯茶吧,待会儿叫把卧室还给你。”袁奇风终于说话了。
叶小清如释重负,赶紧应承:“我马上下去,你慢慢洗,不用着急!”
跑到一楼坐下来,叶小清就拍了拍脑袋,责怪自己不争气。为什么一看见人家脱衣服就紧张,只不过脱了上半身,没什么好害怕的。叶小清嘟囔了几句,暗骂刚才真不应该跟上去,现在是夏天,袁奇风肯定要马上把脏衣服换掉,跟上去岂不是明摆着要看人家洗澡。叶小清脸微红地坐在离楼梯口不远的桌边,服务员看到她就端了一杯茶过来。
“等一下!”叶小清叫住服务员,问道,“这杯茶多少钱,我付给你。”
“不用钱,老板早就交代过了,你要点什么都没关系。”服务员微笑地回答。
小雨茶楼的服务员一起有四个,全是男的,看那模样应该还在念大学。叶小清听到服务员说不要钱,有些不安地问:“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了?你叫……”
“不会!老板都说话了,还能有什么麻烦?”服务员轻声道,“我叫马小田,你叫我小马好了。”
“那……小马,你们还是学生?”叶小清好奇地问。
“我们哪有钱读书!”马小田苦笑道,“以前我们都在工地上挑水泥,老板就问我们愿不愿意给他干活,工钱比挑水泥强多了,又不用风吹日晒,我们当然愿意了。”
“服务员不都是女人干的吗,怎么找男的来做?”叶小清一边说一边想,该不会这位老板有那种秘密嗜好吧。
马小田替袁奇风说:“男的怎么就不能干这份活儿了?这里的服务员走了好几批了,老板在平时指点我们,怎么做茶叶生意,前面几批人都到江西、福建那边做茶叶买卖去了。你喝的茶叶,就是前一批服务员从武夷山送过来的,再过一年我也要出去做买卖,服务员当然不能干一辈子了!”
叶小清哦了一声,心想真看不出袁奇风还有点善心,居然还帮服务生们想后路。现在世风日下,老板都和陈佬肥差不多,巴不得把工人的皮剥下来,谁会那么好心地操心这些。不过,这话也让叶小清很困惑,为什么袁奇风对其他人那么好,偏偏对她像仇人似的。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叶小清想不出哪里得罪过袁奇风,难道真是因为她比较倒霉。
马小田可能也好奇,看到袁奇风没下来,于是小声问:“叶小姐,你和我们老板什么关系?他可从没带过女人上楼,你们怎么认识的?”
叶小清慌忙澄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事找他帮忙而已,帮完了我就走了!”
“好吧,我不是多管闲事,你别往心里去。”马小田说完转身就走,袁奇风也在这时洗好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下来。
叶小清没等袁奇风坐下,忙问孙老怎么会遇害,脏东西的巢穴是不是在下水道里。茶楼里没有客人,袁奇风望着门口,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听完这段话,叶小清气得冒烟了,不把小洋楼里的鬼揪出来,孙老就真的白死了。话末,叶小清也把医院女厕的遭遇讲出来,顺带把陈佬肥查到邢雪下落的事情都说了。
“王梅在医院里出现?这不可能!除非有人让王梅附身一件东西上,然后被带到医院,不然她没能力顶着太阳跑那么远!你从女厕里出来是不是见到什么人在附近站着?”袁奇风肯定道。
叶小清心里一惊,茫然道:“我看见张民在女厕外面,就是住在二楼的那个医生。”

第十八章 大别山尾下的茶田

张民总是挂着一脸微笑,让人觉得很亲切,叶小清不相信是他把王梅带到医院里的。不过,张民刚进市医院一年,住在小洋楼却有几年了,会不会和小洋楼最近的不太平有关。叶小清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张民不像坏人,可能是另外的人把王梅带到医院里。毕竟医院里那么多人,当时在女厕附近的不只张民一个人,只不过张民靠得最近。
袁奇风直言:“你别把他想得太好了,张民如果没把鬼带到医院,干嘛站在女厕的门口?”
“他说听到女厕有人喊叫,所以……”
“别听他狡辩,王梅在女厕里现身,肯定得把外界的光、声都封住了,普通人不可能听得见。”袁奇风很肯定。
叶小清被弄得糊涂了,以前从未见过张民,犯不着用鬼来害她吧。也许有的人天生灵敏,能听到常人听不到的声音,这说明张民也有做香头的天份。不过,袁奇风说得不无道理,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不王梅怎么能够到达医院,而且知道她正好在女厕里。叶小清想得入神了,袁奇风就在桌子对面责问她为什么没把桃木剑戴在脖子上,否则王梅也没有机会靠近她。
叶小清苦笑道:“你骗我吧?这把小木剑一碰到我就发热,我还怕它烧起来,哪敢往身上戴。”
言罢,叶小清就掏出桃木剑还给袁奇风,奇怪的是这一次摸起来却不烫了。袁奇风皱眉地接过桃木剑,剑身已有一层污油般的物质,好像刚从淤泥里捞起来的那样。叶小清呆住了,以为手没洗干净,把剑给弄脏了。袁奇风摆摆手,说这不怪你,因为桃木剑每次收服脏东西,剑身都会变得污浊,这也证明王梅真的魂飞魄散了。不过脏东西被收服后,桃木剑也会因污浊而不能完全发挥辟邪的力量,必须用香火烧一次才能恢复如初。这里说的香火与寺庙里的无关,而是香头常用来夜间照明的火焰,也由于这个原因,桃木剑只有在香头手上才能真正发挥所有的力量。
“那我不用了,你留着吧,反正我也不太会用。”叶小清蔫蔫地说。
袁奇风不客气地收回桃木剑,然后说:“我明天要去湖北的黄梅县,茶楼明天不开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住两天吧。”
叶小清可不敢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地方,于是心急道:“你去找邢雪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要不我跟你去吧,我帮你提行李。”
“你住进来都够麻烦了!”袁奇风不留情面地说,“我很快就回来了,这里很安全,你放心吧。你住进来几天了,有没有在这里见过脏东西?”
“是没见过,不过……一个人在这里我还是有点怕。”叶小清嘟囔道。
“你要觉得害怕,可以去跟雷鸣住,你和他不是关系挺不错的。”袁奇风趁机赶客。
“才不要!万一被张丽丽看见,她非杀了我不可。”叶小清摇头晃脑,然后说,“你去找邢雪,对方会不会不理你?毕竟她又不认识你,不一定跟你讲当年的往事。如果我跟着去,可能比较好交流吧,再怎么说我们都是女人。”
袁奇风不得不承认,叶小清讲得有道理,如果邢雪不肯透露过去的真相,跑到黄梅县也是多余。女人和女人交流比较容易,和男人交流会有防备心理,邢雪肯定不会搭理他。可叶小清是个大麻烦,总会惹出乱子,带上她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权衡再三,袁奇风就答应让叶小清同行,既然笨女人嚷着要提行李,那就真的让她提好了。
做了决定后,袁奇风就订了两张天津到武汉的机票,明天就赶去黄梅县找邢雪。叶小清在出发前,还琢磨要不要买火车票,可袁奇风赶时间,所有的交通工具都选最快的。这一趟,全是袁奇风出钱,叶小清过意不去,一路上都抢着拖行李,任劳任怨。而雷鸣就留在天津,一是留意小洋楼会否再现凶案,二是要追查当地贩卖儿童的犯罪团伙,实在脱不开身。
黄梅县位于湖北境内,大别山尾部的南边,与安徽、江西交界。顾名思义,黄梅戏起源于明朝黄梅县的采茶调,而黄梅县的山区早在唐宋时就盛产茶叶。每年春天采茶时,茶农们习惯于一边采茶,一边唱着山歌小调,以此解闷。就在这种漫山遍野歌声不绝之中,黄梅采茶戏孕育成熟。随着黄梅县的逃荒难民和说书艺人大量入,黄梅戏渐渐形成,并流传开来。
在劳月给的信息里,邢雪就住在大别山尾的一片茶田边,旁边人烟很少,看不到几座建筑。有一间黄泥屋坐落在茶田边,现在茶叶已经采过了,没有几个茶农走到这边。这边多是泥路,叶小清不敢拖着行李箱,所以就一个人提了两个箱子。袁奇风看不过去了,想把箱子抢过来,可叶小清不肯松手,硬要顶着烈日干苦力。
“你别逞强了,汗都流成河了,还嘴硬!”袁奇风夺过箱子,一针见血地说,“别替我心疼钱,你也没欠我什么!”
叶小清抹掉脸上的汗,不服气道:“我没嘴硬,箱子里只有几件衣服,根本不重!”
谈话间,俩人已快走到那间黄泥屋里了,附近的茶田一片青翠,远处的山林也透着一股清新的气息,炎热在这里退去了好几分。叶小清死要面子,不肯承认是为了还人情而甘愿做苦力,争辩了几句就听到茶田里人在唱歌——
“董郎昏迷在荒郊,哭得七女泪如涛。你我夫妻多和好,我怎忍心董郎夫啊,将你丢抛将你丢抛!为妻若不上天去,怕的是连累董郎命难逃。树上刻下肺腑语,留与董郎醒来瞧,来年春暖花开日,槐荫树下啊,董郎夫啊,把子来交,把子交。不怕天规重重活拆散,我与你天上人间心一条。”
这是黄梅戏《天仙配》里的一段唱词,内容易懂,不像古文那般生涩。这段讲的是七仙女下凡后与董永结连理,后被天庭捉回去,日思夜想董永而唱出的内容。唱这调子宛如天籁,好像年轻姑娘的声音,可叶小清循声望去,调子却是由一位老太太唱出来的。那位老太太坐在茶田边,悠然自得,调子里埋了无限忧愁。
那位老太太就是邢雪!
叶小清和袁奇风相顾自明,这份默契让他们暗暗惊讶,随即又把视线移到别处。邢雪虽然已经83岁了,但声音和身手都不错,比一般的老太太强多了。看到有人走近,邢老太太就站起来,面色惊恐,像是见了鬼一样。叶小清心想,可能这里不经常有陌生人出现,老太太是不是怕“某些人”找上门来?
“你们是什么人?”邢老太太警惕道。
叶小清诚恳地说明来意:“婆婆,你好,我们有事求您。能不能给点时间,让我们把事情讲清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