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可以去速递公司的分发中心偷包裹。”

  “难度一样。香港是亚洲重要的运输中心,那边的保安检查一样下了重兵,除了针对贩毒,也要针对恐怖分子利用速递走私军火。”

  “那我们可以等包裹传到速递公司的派货车时取货。行程表上会有这说明。”

  “行程表只会列出车的编号,而不是车牌。你别忘了,要应付一架飞机里的货,需要多少架货车?起码有十架,我们该去追哪一架?”

  “这么多顾虑,我们什么也不要做好了。”

  “不是什么也不做,而是用最聪明的方法。”

  “是什么?”

  “就是简单又一定见效的方法,在来记面家布防。”

  “那只是守株待兔。”

  上校看傻了眼,什么守株待兔?原来是中国成语,翻成英文后的解释是好长的一大段。

  Waiting for the Dead Rabbit

  Once in the Song Land there was a farmer,in whose field there was a tree……

  上校费了点劲才看完一大堆冗长的文字,又花了点工夫才理解是什么一回事。

  ——中国人和日本人最麻烦的地方,就是说话永远不单刀直入,而是要转弯抹角,用成语或者念首诗,叫外人摸不着头脑,要解谜似的才能了解他们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不是waiting for the dead rabbit。只要我们在来记静静守候,速递公司一定会派件。我们布下天罗地网后,它一掉进来就逃不出去。”

  对方终于同意。

  计划会按照上校的本子进行。

  机长宣布,飞机还有半个小时就会降落香港国际机场。

  【天照·苦恋】

  那些人还是没有回来。

  天照又累又饿,而且,还在原位撒了一大泡尿。

  人家说,宁愿做饱死的鬼,也不做饿鬼。她很同意,再加上:宁愿做放清尿的鬼,也不做忍尿的鬼。

  不过,听任自己的屁股和双腿贴上尿,感觉非常难受;刚开始时的一阵热,如今变得很凉,还有骚臭。

  她简直想哭。打从她成为黑客起,就预料到自己也许有一天会被捕被审甚至入狱,但从没想过会接受如此的虐待,被自己的尿侮辱。

  更不堪的是,她这样死去,会死得不明不白。死后也不会成为黑客崇拜的对象。

  为宁志健做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他已经死了,复活的,只是他的人形软件,不是他本人,那个软件,也不见得会爱自己。

  她想起带他到处走到处看,仿佛是和情人回顾自己的前半生。

  可是,他却无法分享自己的过去,只是像在敷衍她的应几句。

  很好,不错。

  他来了,看了,但她无法征服他,叫他爱上她。

  他只是怀着报恩的心情来对她。

  这不过是一场单恋、苦恋,而且,没有结果。

  而她,为了这场没有结果的爱情,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千年道行一朝丧。

  她一直以为他会来救自己,结果证明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

  那个想法曾支撑她十几个小时,也让她亢奋莫名,如今已经失效了。

  她再次掉进地狱的深渊里。


第八部·来记

  【上校·店外】

  根据情报,那个包裹已转到速递专车,大概一个小时内就会来到西营盘。

  上校在这次行动里是总指挥,连香港的头目也要听命于她。

  大概香港的男女比较平权,他们对要听命于一个女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上校指示司机把车泊在离来记一条街以外的小巷里,从这里可看到店外的动静。

  来记位处的残破唐楼,夹在两座簇新的商业大厦之间,显得非常突兀和碍眼。

  上校点头后,一男一女下车,以不急不缓的速度步向面店。

  她看不清店面,除了距离很远隔了一条大马路,还因为店外有一条人龙,约有二十多人在排队。

  这种盛况,在日本,是名店才有的荣耀。

  她查过来记的背景,知道来记的传奇:地产商收购不果,少东家遭挟持后离奇撞车身亡,“黑武士”黑泽武从日本远渡重洋来打工兼修行,香港和日本食家一致好评争相推介。其峰回路转,活脱脱是电视连续剧。

  上校安排的男女刚排到龙尾,马上又有另外一对男女排在他们后面。

  “他们要排多久?”上校问。

  “不知道,应该很快的。这种食店,客人不会久留,很自动自觉。”

  【女子·来记面家】

  还没安排入座,她已不断打量店内的环境。

  她当然知道来记的来头,黑泽武吸引了全香港所有传媒访问,可是店内贴的剪报并不多。

  以来记的知名度,已经不需要这种免费广告加持了。这店早已成为口耳相传的传奇。

  店里除了在厨房煮面的老板和黑泽武外,还另外请了两人,一个负责楼面,一个负责收钱。

  “揾趸面?”(云吞面)

  她刚坐下,转过头来,看见改变了来记命运的黑泽武,正用流利但不纯正的广东话招呼客人。

  她旁边的食客说:“黑泽武刚来时,整个城市几乎为之疯狂。有些顾客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只知道有个日本模特儿来香港打工,便像参观动物园般来光顾。”

  另一人道:“对,如今那一阵疯狂过去了,大部分顾客都是为云吞面而来。”

  不过,她刚抬头,便看见几个女食客,举起手机向黑泽武拍照。黑泽武也没特别在意,只是专心招呼客人,捧着一碗碗云吞面走来走去。

  “只有两台闭路电视,应该是新装的。”她的拍档向她耳语。

  “我也看到。一台针对大门口,一台对着整个大堂。”她的话也同时传到外面的车上,“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给拍下来。”

  “放心,我们易了容,要全身而退并不难。”

  “我不担心。安装保安系统的是个大外行,他把系统主体放在门口收款机底下,你可以清楚看到。”

  他转了头过去看,“竟有这么笨的人。”

  她没答。黑泽武刚经过,她下单点了云吞面后问:“有洗手间吗?”

  黑泽武把记账单放到桌上后,指指后面,“小心地滑。”

  “谢谢。”

  她小心翼翼朝黑泽武指的方向走过去。推开门后,才见到洗手间,这里也通到后巷。后巷尽头可以看到外头的大街。

  “要是出意外的话,我们也可以从后门离开。”她对所有人说。

  这次行动很简单。

  只要等速递公司的人把货送到,黑泽武签收后,就把货抢掉,走人。

  速战速决。

  不,没有“战”。他们不用杀人,甚至不必开枪,也因此不会有collateral damage(间接伤害)。可是,他们都配备了手枪以防万一。

  黑泽武不会知道包裹里面是什么。就算报警,抢的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警方也只会视为一般轻微的抢劫案,不会花庞大的人力物力去追查。

  大前提是,不能开枪。

  开了一枪,即使没人受伤,情况已大不相同。

  她返回座位时,云吞面已送到。

  黑泽武捧来的。

  一切风平浪静。

  不过,为时很短。

  “速递车已停在门口,黄色的。”耳机传来的话。

  她和他马上提高警觉。

  “司机下车了,他身兼速递员。”

  她和他望向店外,果然见速递员打开速递车的车门,钻了进去翻了几翻后,取出一个包裹来。他看看包裹,又看看店招牌,好像对送件到云吞面店这事也感到难以置信。

  速递员走进店里,黑泽武实时上前招呼。

  “请排队。”

  “我冇闲情食面,我嚟搵你!”(我哪有闲情吃面,我来找你啊!)

  “搵我?”(找我?)黑泽武一脸疑惑。

  “你系黑泽武吖嘛!我喺电视上见过你,我有个包裹畀你,唔该签收。”(你是黑泽武嘛!我在电视上见过你,我有个包裹给你,劳驾签收。)

  “畀我?”(给我?)

  “日本寄过嚟。你乡下呀!”(日本寄来的,你乡下啊!)

  “乜野系乡下?呢度系香港。”(什么是乡下?这里是香港。)

  “你签收先啦!”速递员无意多言,取出平板计算机,“如果唔系重有件要派,我一定食碗云吞面先走。”(如果不是还有件要送,我一定先吃一碗云吞面后再才动身。)

  黑泽武签收,“得闲再嚟。”(有空再来。)

  “得闲先啦!而家急景残年,生活逼人,搵食艰难,做三份工都唔够做呀!”(有空才算。现在急景残年,生活逼人,为三餐温饱,做三份工作也不够用啊。)

  黑泽武还没听明白这句话时,速递员又补了一句:“得闲饮茶。”

  “好呀!”黑泽武应道。这句话,他倒明白,而且很清楚背后的含意。来香港打工才几个月,已经知道香港人口中的“得闲饮茶”是句废到不行的废话。

  他没留意到一对男女的目光同时盯在包裹上面。

  【来记·抢夺战】

  “签收了。”

  上校听到店里的她说。她马上通知远在东京的组员。

  对方听到后,即查询他们原本追查的那个包裹的最新状况。

  之所以要查证,是怕黑泽武真的收到来自日本的包裹,又那么巧在同一天同样时间抵达,最后他们抢走的,根本是无关的东西。

  为免百密一疏,上校一定要确认他们抢的就是他们要的机械人模型,而不是别的,像杂志或者时尚服饰,甚至是传闻黑泽武很喜欢看的AV。

  速递车从门口开走,上校又可看清楚店门口的状况。

  “一分钟前刚签收了,没错。”

  上校听到这句话,马上下令:“Action!”(行动!)

  黑泽武打从把包裹拿上手,便一直好奇到底是什么。

  包裹还蛮重,形状却不是杂志,而像个鞋盒。

  到底是什么?

  可是,店里实在太忙。他不能放下事情打开包裹。楼面只有两人。另一人正忙得透不过气来。

  他打算放下包裹,等有空才打开时,瞄到寄件人一栏写的是天照。

  有了“天照”这两个字,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最初只以为她不过是个寻常的模特儿,贪慕虚荣,和他见过的其他几百个模特儿一样,他只打算和她来场快餐的性爱。

  岂料,她竟叫他来香港到一家面店打工,从而彻底改变了他。

  看着老板天还没亮就打面、包云吞,有时还要洗碗,招呼客人,到现在可以专心留在厨房里,却从早忙到晚,而即使这样大翻身,一个月下来赚到的,也许还不足自己以前一天的酬劳。

  每天晚上,他都随老板上香给他的儿子。小小的黑白照里,那个年纪跟他相若的年轻人,笑容底下,曾经榨干脑汁想尽办法拯救面店,跟地产商和收购公司等周旋,最后更死得不明不白,也看不到来记今天的风光。

  跟这对父子比,自己的人生是何其幸运?

  如今黑泽武已经不再是几个月前那个高高在上自视甚高的顶尖模特儿,而是明白世态炎凉的男人。他明白,至今在事业上的成功,并不是靠自己的艰苦奋斗得来的。世上多的是努力工作也拿不到回报的人。他只是运气好,一切都是事务所的包装。服装、宣传、讲稿、活动等,全部都是人家安排好的。他的唯一优胜之处是听话。只要他们不高兴,可以随时将他换掉,他就会马上从天上掉下来变成地底泥。

  是天照让他知道自己的缺点,让他不再迷失于盲目的吹捧声里。

  ——她会寄什么过来?

  女子和同伴听到上校的指令后马上行动。他们走到门口收款机前。

  “单呢?”收银员问。

  他们没回答,男的只管弯下身,用力把收款机底下的保安系统主体拔出来,也不管后面还拖着一堆电线。他很快把那堆线全部拔走,然后冲出店外。

  收银员吓坏了。这是怎么回事?打劫云吞面店?他听老板说过,安装这系统,除了对付小偷,主要还是要对付那些来滋扰食客的黑帮。黑帮当然另外受人指使。这点只要关心来记的都知道是什么人。

  店里的食客也吓坏了。黑泽武的思绪已飘回日本,还来不及返回香港。

  就在这时,她也发难了。她毫不客气一拳敲到黑泽武脑后,他怪叫了一声后,身子马上发软,包裹也马上脱手。

  她在包裹掉到地上前接着,冲出门口。

  上校的黑色客货车已从小巷扑出,像电影里见到的混乱场面般,强行切过不准横越的大街,直扑店门口。

  马路上好几条行车在线的车同时刹停,并响起不满的车号。

  车门很快滑开,顺利接走两人。

  不料,两个警察正从前面没命似地跑过来。

  “妈的,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有个手下问。

  “大概是巡逻时被我们惊动吧!”上校答。

  “怎么办?”

  上校回望车后,那里已有好几十架车停了下来,根本没有退路,“向前面冲过去吧!”

  司机没有多话,踏下油门。其中一个警察见状,即冲出马路要阻挡他们的去路。

  “妈的,这么勇干吗?赶着进浩园霸位吗?”司机骂道。

  客货车没有收油,仍笔直向前冲,而且没有鸣笛。

  在马路上一夫当关的警察,见这车来势汹汹,最后还是闪开,让这车跟自己擦身而过。

  车很快开上海边的高速公路,路况非常畅顺,四通八达,但警方要展开追捕的话,只是时间问题。

  司机长驱直进,经过上环、中环、金钟、湾仔,最后在铜锣湾转向,离开公路,把车停在大坑某条横街里,众人分头逃走,没有说再见。

  没有人会乘出租车离开,因为出租车司机的记性往往超乎想象的好。

  上校和另一人乘巴士往他们在湾仔的秘密基地。

  逃亡不一定要用很复杂的方法,有时最平常的方法反而最安全。

  【天照·消失】

  天照开始思考怎样离开。

  她无法回头看到绑紧双手的是什么,但从冰冷和硬实的感觉,应该是金属之类的东西。她相信单凭一己之力,绝对无法解开。

  她不是电影里的主角,说什么用玻璃碎片割开绳子而自救,简直是幼稚的想法。

  不管她怎样用力,她坐的椅子也动弹不得,她的手腕只会感到随挣扎而来的痛。

  即使她的手早已麻痹到失去知觉,也会感受到痛楚。

  她本来的如意算盘打不响,如果审问她的人死了,她就只可留在原地,一直饿死。

  而她相信自己即使饿死,变成白骨,双手也无法自由。

  如果机械人来救她的话,她还有一线生机。

  他不会忘记我,正如我不会忘记他。

  机械人一定自身难保,甚至遭遇不测,所以才没来找自己。

  他终于还是死了,永远离自己而去。

  想到这里,失去自由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不是因皮肉之苦而落泪。

  【上校·上载】

  秘密基地在湾仔骆克道某商住大厦里,大厦入口夹在两家酒吧之间,还有些妖艳的女子出入。她们看见上校,也不禁吹起口哨。

  上校没理她们,只料这种地方大概会有黑帮保护,也算是安全。

  他们钻进其中一个住宅单位里。

  那单位像住家又不像住家,像公司又不像公司,而像混合体:大厅里放了三张写字桌,各置一部计算机,另一边又有沙发跟电视。

  上校知道这个基地并不是组织在香港的大本营。这里只是一个分舵。即使上校在组织里也算是管理人员,但还不够资格知道另一个地区的基地所在。

  他们进了房间后,同党拿了个手提的小型装置像扫描般对着盒子来来回回扫了三遍后,把包裹一层层拆开,终于取出那个机械人,放置在桌上,用大灯照射。

  “这机械人好像蛮破烂的嘛!外壳破损得相当严重。”

  “别忘了,以它的体型来说,也算走了好远的路。”上校道。

  “哼,不管是东京还是香港,一样无法逃出我们的掌心。”同党把机械人拆开,取出里面的硬盘。

  那小小的硬盘在灯光下,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电子零件,不但没有发出什么异样的光芒,简直毫不起眼。

  “是时候把那个人形软件调出来了吧!”

  “没错,完成这任务后,我就可以回去。”上校道。

  专家把里头的人形软件上载到另一个封闭空间里,启动检测程序。

  “怎样?”上校问。

  “没有病毒也没有其他恶意程序。”专家把导线连到那硬盘上,花了几分钟时间把里面的人形软件上载。

  再曲折的故事,也会完结。

  上校终于松了一口气,功德圆满。

  上载是最简单的工作,但之前要做的却麻烦得不得了。

  “我回去了。”上校道,同样没有说再见。她料自己不会再碰到这么麻烦的事情。

  0利用遥距画面监视这一切。过往所有动作,全部都是为了这一招,是“千里来龙,到此结穴”是也。

  只要把这飓风级人形软件和他的心血爱因斯坦结合过来,魔神教的大计成功指日可待。

  【爱因斯坦·结合】

  为免受不可知的外力影响,从外面引进来的东西,会直接导入爱因斯坦的实验室里。

  爱因斯坦看到那个新来的人形软件,经确定后没有病毒也没有其他古灵精怪的东西,完全干净。

  这“应该”就是和他一样的飓风级人形软件。

  跟自己不同。爱因斯坦自己的一切所知,来自模拟,而对方则来自和现实世界的互动,刚好能补足自己最缺乏的地方。只要能将两个人形软件二合为一,爱因斯坦的能力就会加倍。

  “这里是什么地方?”对方像爱因斯坦初到贵境那样的一脸茫然。

  “抱歉,这里是你最后要去的地方。”爱因斯坦没有转弯抹角。他准备用自己编写的程序,和对方结合。这种结合,和利用村上病毒分身后再结合不同,而是复杂得多。

  “什么?”

  爱因斯坦笑了笑,他不用举手把程序射进对方体内,因为他们身处的空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结合程序。

  只见四面的墙慢慢向他们靠过来,天花板变得愈来愈矮,仿佛要把他们压成肉碎。

  那个新来的人形软件有点惊恐,爱因斯坦没有多话,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地狱中的地狱,0不知道爱因斯坦是怎样做到的。爱因斯坦的构思总是令人叹为观止。如果拿这本领和力气去赚钱的话,也许连巴菲特和盖茨也瞠乎其后。

  在这个双重地狱里,爱因斯坦存活于一个外人难以参透的空间里,可以保障里面的数据永不外泄。

  爱因斯坦离开那个地狱中的地狱时,看来和以前没有两样,但0知道他除了能力被提升以外,还具备了不同的眼光,也许是更为世俗的视野。

  世上多的是超凡脱俗得脱离现实的科学家,闭门做自己的研究,只有多接近群众,他们的想法才能对人类发挥更切实的作用。

  “你觉得有什么不一样?有什么感觉?”0问。

  “我觉得体内有些东西在蠢蠢欲动,再也压不住。”爱因斯坦的颜色好像又跟以前不一样了。

  “当然,那是你新的想法。”0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我的想法没变,我仍然要把人类变成后人类。我只是想到更强力的攻击方法,也可以把人类改变得更彻底。”


第九部·囚禁

  【上校·机场】

  上校致电航空公司,试图改动机票,希望可以调到即晚深夜回东京,可是机位太紧张,一位难求。

  “如果急的话,可以考虑商务位。”

  “不用了。”上校不打算花额外的钱在交通上,组织不会补贴这种钱。

  “最快要明天晚上才有空位。”

  上校敲定机位时,已经乘机场快线往机场。

  她在机场下车,没到处漫无目的溜达,而是穿过客运大楼后,再经行人通道,步行往机场酒店。

  她没有回望有没有人跟踪。这个动作很容易惹来有心人怀疑。

  她在柜位出示护照登记后,服务员告诉她速递包裹已经到了。

  上校请对方十分钟后把包裹送到房间。

  服务员没问理由,点头答应。

  上校取了钥匙,直接上房间。

  房间有电视、电话、传真机、大床等必备道具。墙上挂了幅不知是抄袭波洛克(Pollock)、蒙得里安(Mondrian),还是克里穆特(Klimt)的现代画,她一直分不清楚这三人的风格。讲得好听,这房间叫国际化,难听的话,就是没性格,看不出国籍,可以处于地球上任何角落。

  她拉上窗帘,把漂亮的景色遮掉后,打开电视,在几个国际新闻频道之间跳跃。

  特别新闻现场直播:

  我们现在来到医院,几十个中外记者已经把门口包围得水泄不通,情况就像大家刚知道黑泽武在来记面家打工般。

  传媒采访车太多,阻塞了救护车,警方刚才赶了很多采访车走,并设立记者区。

  我们在门口已经等了三个小时,仍未见任何动静。根据可靠消息,黑泽武只是受了一般轻伤,送院后并没有大碍。

  我们暂时不知道黑泽武为什么会遇袭。

  “这种新闻有什么资格上国际新闻?”上校心想,“除非大家都知道背后的底蕴,否则还真是无聊死了。”

  未几,门铃响起。

  上校付了小费给服务员后,把门关上,取过包裹,放在桌上。

  她从背包里取出手机,在包裹上上下下照了几圈,程序就跟刚才香港的同僚做的一样。

  上校把包装纸撕开,里面是速递公司的盒子,再拆开,里面塞了一大堆纸做填充,真正的主角是一个机械人模型。

  此外,还有一台手机,不过,上校知道这手机已不再重要。

  上校把机械人模型拿到手上,找出那个联机接口,连上她的手机。

  她的手机当然不是一般手机,而是经过自己改装的。

  她把机械人跟手机带到床上,跟自己一起躺下来。刚才通过海关时,她出示文件,证明自己的眼睛属义眼,里面含计算机辅助的机器,可让自己恢复视力。海关关员也很少怀疑。

  她要好好用这只义眼注视这机械人。

  【我·莫名地方】

  盒子开始打开了。

  我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从仙台一直到香港,漫长的旅程。

  可是,重见光明再见天日时,我看傻眼了。

  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肯定不是来记面家!我要来的地方不是这里。

  在我对面的,是我不认识也没见过的女人。

  她的右眼——我不知道该怎样说——一看就知道不是真眼,而是义眼,明显得很。

  我想反抗,但是我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

  我也感到一股吸力正在我身处的空间翻搅。

  我试图拒绝,但有个病毒压倒了我的指示。

  我很快就知道,她正把我抄过去,而我,无法抗拒。


第十部·异度空间

  【我·房间】

  我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房间里,躺在床上。

  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记得自己明明在另一个房间里,全身无法动弹,被一个女人抓着,然后——

  我来到这里。女人不见了,我的手脚却能自由活动了。

  同样是房间,这里没有窗口,完全密不透风。

  房里的摆设也简单得离谱,除了大床,桌子和椅子,再也没有别的。

  我搞不清这里是什么地方,但肯定这里不是网络世界,不只拟真度比较低,还因为一切看来简单得多。

  趁还能活动,我马上出门逃生。

  走廊很长,还会转弯,看不到尽头。

  但不管左边还是右边,极目所见,皆是密密麻麻的房门。

  我自己的门号是FA。

  我向右走,一直向右走,没有打开任何一道房间,只看门号,全是由两个字母组成的。

  走了很久,期间没碰到任何人,没碰到升降机、楼梯或出口之类的,绕了一圈,经过二百五十四道门后,回到FA。

  二百五十四加一,就是二百五十五,也就是这层房间的数量。

  二百五十五再加一,就是二百五十六。

  二百五十六是二的八次方,是计算机里常见的数字。

  用十六进制来说,FA等于二百五十。

  本能告诉我,代表二百五十五的FF房间里面,可能收纳了很重要或者很奇怪的东西,因为这数字等于这层房间的数量。

  我马上走过去,站在FF门口时就想,我要找的天照会不会在里面?

  这当然不可能,与其说这是我的期待,不如说是我的幻想。

  打开房门一看,发现里面竟然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的意思,不是房间里没有东西,而是,根本没有房间,里面只有一片虚空。

  不,严格来说不是虚空,而是只有很不完整尚未成型的组件,支离破碎四散在不同角落,试图组合出一个房间的内部结构。

  我参不透这是什么一回事。

  我关上门,去开另外一个房门,也是这样。

  另外五个也如此。

  【我·沙漠】

  有个房间,不,根本是图书馆,收纳了好多好多的书,堆栈成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