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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一个门一个门地向里走,并从虚掩的门缝向里面窥视。第一个里面没人,第二个没人,第三个没人。还没等走到第四个门前呢,就听见里面有响动。主任没敢再往前走。显然,吓跑
张达的鬼怪就在这间。
主任弯下腰,侧过脸,通过门下两公分的大缝向里面观看。和第一间第二间的蹲位不同,这后两间里面都是白瓷的坐式冲水马桶。从门底缝里,能清楚地看到马桶底部的瓷座儿,但是,
瓷座两旁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人的脚。
也许自己听错了?主任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不对,里面又传来轻微的嘶嘶声。一定有什么东西。
到这个时候,主任也豁出去了。他上前两步伸指扣响小门问:“有人吗?”
没人回答,里面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有人吗?再不出来我可撞门啦。”
还是没有声音。
为给自己壮胆,主任把门敲得咚咚响。
里面终于传出了一个声音,有些阴阳怪气,透出一股凉意。“等会儿,我这就把门打开,没我什么事儿。”
本来主任的心情就高度紧张,听到这种奇怪的回应更加剧了他内心的惶恐。
“出来!干吗呢,在这里装神弄鬼的。”主任大声呵斥道。
那扇门吱呀呀地打开了,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从马桶上跳了下来。原来他是蹲在马桶上面,主任终于明白刚才在门缝下面为什么看不到他的脚。小门里有很重的烟气,看来这孩子是躲在
这里抽烟。
那孩子看着主任那一脸的严肃,吓得魂不附体:“真没我什么事,我和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看到什么了?什么事?说。”主任咆哮着,见到是个小孩子他立刻又恢复了大主任的高傲。
“您千万别打我。这里的调音师是我舅舅,我也就是来这儿玩玩罢了。”那小孩快哭了,看来真是怕的够戗。
“都这么大了,还怕成这样。你也太没出息了。”嘴里说着这话,主任明白了刚才的大概情况。一定是这小孩在门里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所以躲在里面不肯出来。
小孩儿磨磨蹭蹭地从里面出来,和主任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他是怕主任动手打他。
“说吧,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我什么也没看到,但是我听到的声音挺奇怪的。”
“怎么奇怪?说一说。”
十分钟前,远处有个性感女孩把张达引到了拐角处。
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美女。她穿着紧身衣和短裙,露出一身雪白的肌肤,看得张达口水横流。
“哥,你看什么呀。”小美女的声音也是甜甜的。
“呵呵,看你呀。你找我来干吗呀?是不是看上你哥了?”张达说话时,嘴都快贴到女孩的脸上了,扑鼻的是一种花香味。这种香水味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是呀,我就看上哥了。”美女眼神儿一挑,晃得张达快晕倒了。
张达拉住美女的手,直接把她拽进男洗手间。关上了其中的一个小门,把马桶盖盖上,张达一把拉过美女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上。他闭着眼睛深吸着女孩身上那股淡淡幽香。
“今天我真是走了桃花运,这小妮子真是极品呀。”
突然,大脑里灵光一闪,张达想起了这股香味在哪里闻过。这是一种茉莉香,以前徐会计用过这种香水。
想起这点张达心里咯噔了一下。
睁眼再看自己怀中的美女,不是徐会计又是谁。
“啊,救命,别来找我。我……”张达挣扎着想站起来,无奈徐会计像使了千斤坠,任他怎么使劲也无法站起来。徐会计看着他,不停狞笑。他还是挪不动步子。洗手间的灯火也变得忽
明忽暗。他不敢碰那个身体,两只手四处乱敲,把边上的木墙敲得啪啪直响。他已经快疯了,顾不上那么多,对准徐会计使劲儿一推。说来也怪,徐会计转眼之间就无影无踪了。张达连
滚带爬地向外跑去,可还没到门口又一个女人安静地站在他的前面。
这个女人他曾经见过。那女人双手捧了一个盒子,那个盒子他再熟悉不过,是殡葬所对外销售的那款三百多元的蓝色骨灰盒。那晚他开车去公墓,用余光看到有个女人就坐在他的旁边,
也是这样地静静地捧着那个盒子。不过上次没有看到她的脸,这次终于看清了,一个标准的女鬼,脸上没有一丝阳气。
“怎么,不认识了吗?八年前你联合医学院的一个人面兽心的老师,把一个女学生骗回家。你不但污辱了她,还让她怀上了孽种。那就是我——熊熊。看看这个盒子里,装的就是你的骨
肉。”
张达魂不附体,一边哆嗦一边退向墙角:“不,不,这世界上没有鬼的……不,没有的。”他抓起墙角的垃圾筒,用力向熊熊方向掷去,熊熊消失在空气当中。
张达发疯向外跑,正赶上主任开门,映入他眼帘的不是主任,而是兰兰、徐会计、秃子、刀疤脸,还有好多不知名字的人……他嚎叫着冲了出去,完全离开了正常人的世界。
与此同时,公墓办公室,老王头喝完烧酒打扫一下办公室,发现了门内侧用油笔写的那几行字:“湛湛青天不可欺,未曾动念已先知。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老头摇了摇
头,“谁在这地方乱画,还好没让主任看见。”他拿了抹布沾了水,擦了几遍终于让那些字荡然无存。
而主任告别了小孩,跑到外面。中心大街上人声鼎沸,哪还有张达的影子。正犹豫间,后面那个小服务生追了出来,礼貌地说:“哥,您的台费和小费都没结呢。”主任打碎了牙又咽回
肚子里,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扭曲和无奈。
张达连续两天没来上班。主任打了几次他家电话,都无人接听。后来终于接通了,是他的那个所谓的小老婆。她说前天张达回来疯疯癫癫的,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熊熊、徐会计等人的名
字,自己因为害怕就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医院检查后转送到市精神病院,确诊为精神分裂,大夫说最近他的状态十分不稳定,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过段时间家属朋友才可以去看他
。
这个消息着实让公墓上的同事们吃了一惊。虽然我们也觉得张达这个人不怎么样,但还真没想过这个结果,那他的下辈子可怎么生活呀。现在那个小老婆没有离开他还不是惦记着他存下
来的那点银子。张达父亲去世的早,跟母亲相依为命多年。这下儿子疯了,不知老人家怎么样。
主任把情况跟所里进行了汇报。孙所长的意思是先让张达好好养病,待遇这块暂时不变,所里出人去慰问其家属。几天后,所长亲自到公墓主持了一个会议,他宣布的人员任免变更让大
家都大吃一惊。公墓的库管员张达因病无法继续留在公墓工作,故上面委派一个大学毕业生到这里来暂时接替其工作。老王头的打更工作暂时由关老师接替。也就是说关老师成了全职在
公墓打更,一个月只放一天假可以下山回家。
每一项任免都让我们的心起起落落。虽然老王头和张达两人以前有种种的不是,但突然间听到这些消息还是让我顿生无限感伤。
天渐渐凉了,我的心更是早早地萌生了秋意。晶晶失踪已经几个月了,只要她能回来,哪怕是伤的是残的是被毁过容的,只要我们相爱又有什么关系。我的爱刚有个轰轰烈烈的开始,又
这样轻描淡写地去了。这无疑是一种肝肠寸断的折磨。唯一有一点安慰的,就是当初侮辱晶晶的两个恶魔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我开始变得沉默了,沉默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孟哥说我一定是得了失恋综合症,可他自己何尝不是呢。有时干完活我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墓地里眼睛直勾勾地
发呆。我知道,他也在思念晶晶。那次的事情,他不知道有多么多么后悔。
新来的库管员小王是个从矿业学院刚毕业的专科生,学财务的。别看他学历不怎么高,年龄也和我相仿,但专横跋扈得很,想来也是哪位大员的公子哥。每天上班必拿着一个掌上游戏机
,玩那老掉牙的俄罗斯方块,孟哥有一次和我打趣说:“咱公墓两任库管员的最爱都和俄罗斯有关,张达是俄罗斯美女,这个是俄罗斯方块。”那个石会计平时不太喜欢说话,真说起来
谁也听不懂几句。自从徐会计没了以后,公墓成了一水儿的老爷们天下。他们甚至有时觉得厕所远就都到装墓碑的仓库门口去方便。
今年的墓穴销售情况明显不如去年。也许是因为前几排起价两三千块的小白碑被订得差不多了,后面的动辄五六千、一万多的精品墓普通老百姓承受起来毕竟有些困难。我和孟哥的收入
也在逐渐下降。孟哥又几次和我谈起他打算在市里租个门市房自己单干的想法。我能说什么呢?总之,公墓上的生活变得更加单调乏味。
第十七章 认尸
“呵,美人,陪哥睡一宿吧。”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在街边对一个路过的长腿妹妹实施骚扰。
“一边走,滚,滚远点。”东北的女人倒也毫不含糊。
“疯子来了,快走。”路边有一个带小孩的老太太赶快抱起自己的孙子转身就走,孩子吓得哇哇直哭。
“哈哈,哈哈,老子又能够到处泡美女啦。”那个人毫不感到羞耻,摇摇晃晃地对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怪笑不止。这人四十岁左右,大高个儿,黑漆漆的面堂。他不是别人,正是从
精神病医院出院后的张达。
“别胡闹了,咱们走。”后面有一对中年夫妻,男的过来拉张达的胳膊。
张达住院以后,那个小老婆想独占他的家产,可是他们又没有办理合法的婚姻登记手续,没理由做到合理合法。她再和一个疯子混在一起也甚感无趣,自己卷铺盖开溜了。张达毕竟是民
政部门的正式职工,上级领导对他家里的困难十分关心。把他母亲安置在敬老院里,又找来了他的表哥做他日常起居的监护人。本来表哥不乐意这样做,后来听说自己每月可以替张达领
到数目不菲的工资,看在钱的面子上把张达接收了。
再过几天,他们就准备把张达送到七里河市去。张达的表哥在那里有自己的生意。这样一来可以让他换个环境,对他的病情恢复有利,二来可以离张达的上级部门远一点,让他们关心不
到,这样张达的钱就可以落进他们的腰包了。
真想不到,达哥也有这样的下场。关于张达的情况,我都是听孟哥说的,而他又是听主任说的。至于主任听谁说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不敢说我嘴有多严,但起码有一件事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就是晶晶曾经被人侮辱过。人都不在了,就让所有的人都对她留下个美好的印象吧。
主任风风火火跑了进来:“桃子、小孟,你们不是要找晶晶吗?”
“是呀。”我和孟哥异口同声喊出声来。
“有消息了。刑警队陈队长给我打电话了,他那边的人在朝阳村附近发现了一具无人认领的女尸,让你们明早去辨认。”
本来听到有消息了我们两个都异常激动,但一听是死尸心又凉了半截。我心里默念着,祈祷着,千万别是她。
第二天早晨天刚亮我和孟哥就在矿总院的路口会合,我们在这里等所里的通勤车。到公墓这么长时间了,我也和不少殡管所的人打过交道,但还从来没去过殡管所呢。那地方在我脑海里
一直都有种神秘感,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它坐落在火葬场的大院里。
以前医学院里也有一个小型的焚尸炉,耸立着一根高高的烟囱。记得小时候到院里面玩,就有伙伴指着那一排平房说那里就是停尸间,而那个烟囱正冒着黑烟正在焚尸,听说死人一进了
那个炉就会自己坐起来。长这么大,真正的焚尸炉和停尸间我可从来没有见过。
初秋的清晨透出一丝寒意,让我禁不住直打哆嗦。孟哥一言不发,看着公共汽车站牌发呆。
“孟哥,最近在忙什么?门市的地点选好了吗?”我主动寻找话题。
“嗯,我准备在这一带开个小店。”他一指马路对面。我看到那一带有不少低矮的活动房。
“你要走了,我可怎么办呀。”眼看孟哥真要走了,我心中十分不舍。
“呵呵,这个世界上谁离开谁都一样地活着。你可能会碰到一个比我还好的搭档。”孟哥的话虽然实在,但总感觉到有些冷冰冰的。
所里的通勤车到了,我和孟哥上了车。二十分钟后,车子靠近火葬场。和我想像中的阴森、诡异有所不同,火葬场建设得更像一座花园,里面有凉亭有假山,可是仔细看去,确实有根高
高耸立的烟囱。不用说,那里就是焚尸炉了。
警察还没有来,我和孟哥在传达室里要等一会儿。我还是感觉冷,觉得上下牙齿不住地打架。我实在害怕,害怕那停满尸体的屋子,害怕盖在人身上的白床单,更害怕揭开单子的那一刹
那。为了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情绪,我出来透口气四处转转,一不小心转进了骨灰托管厅,看见高高的架子上从上至下整整齐齐地存放着上千个精致的骨灰盒。走近看,不少盒子镶金带
银,想来价值不菲,上面不但有逝者的名字,不少还镶嵌着相片。我想人世间最让人震撼的地方就是产房和骨灰存放间了。这是人生的两个点,起点和终点,人就是两点之间的短短一条
线而已。难道我和晶晶也只是两条相交的直线,交点一过就各奔东西越走越远?
一个骨灰盒的名字吸引住了我——冯熊熊。看相片是个年轻的女孩子,长相还有几分稚气。我心里一惊,不会就是那个闹鬼宿舍里的熊熊吧?不管是不是,我对着那个盒子深深地鞠了一
躬,轻声说道:“不知你是不是那个熊熊,但我相信你是个好人。也许你的感情生活不幸福,但那些事情毕竟都过去了。我求你一件事情,把我的晶晶还给我。”
周围十分安静,大清早的还没有人来,所以任何细微的声音都显得十分清晰。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是发自于面前的骨灰,仔细一听,声音又不见了。面前几百个骨灰盒,是哪个人在向我
说话吗?是熊熊吗?她在回答我?
我还在发愣,已经听到远处孟哥的呼唤。
公安局那边派来的两名警察已经到了。我们一行人在孙所长的带领下来到停尸间。出乎我的意料,停尸间里并没有那么多的推床,也没有盖在人身上的白床单。而是和骨灰存放间差不多
,都是一排排的格子,每一个格子就是一个装人的大抽屉,上面还标有黑色的编号。所长查了一下号码,在第二十三号格子处拉了一下,一具女尸就出现在我们眼前。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视着一名工作人员带着白手套拉开套在女尸身上的塑料袋。我不敢看了。我怕,我实在怕那里面躺着的就是晶晶。头已经露出来一半,几乎能看到她长长的头发了
。我紧闭双眼,眼泪不知不觉中流了下去。
晶晶就是那样的长发。论年龄,论时间,再看头发,那里面不是晶晶的可能性越来越小。我不敢睁眼了,真不敢想像如果那里真的是晶晶我会怎样。
我听到孟哥一声带着欢喜的惊叹:“啊,这不是晶晶。”
我不知说什么好,孟哥的这一句话给了我无尽的勇气。我偷偷拭去泪水,不想让人看到这种没出息的举动。
“啊,怎么是她!”几秒钟之内第二声惊叹。我来不及睁开双眼,但从孟哥的语气里听得出来,这具女尸确实是我们认识的某一个人。
我又不敢睁眼了。面前的死尸竟然是自己认识的一个人,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孟哥,是谁呀?我认识吗?”
“你一定认识,是十里居的那个小服务员。”
“啊!小静。”我刚刚放下的心又被扔到了半空中,她怎么会?
我终于睁开双眼,面前的女尸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
果然是十里居的服务员——不过不是小静,而是那个曾和小静一起的农村红。
虽然不是晶晶,也不是小静,但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走了,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她是怎么死的呢?我不解地问身边的警察。
“我们只负责带你俩来认尸,别的情况我们不了解。就算了解也不能告诉你。”
我点了点头。但愿他们能快些破案。可是我的晶晶又在哪里呢?
我情绪十分低落。今天没有班,我和孟哥坐车回到市区分道扬镳。
我从新华书店下车,决定步行回家。和街上穿梭的行人走在一起,忽然有种充实感,觉得自己还生活在人世。我害怕独处,害怕安静,害怕自己那些烦乱的思绪。
再向前不远就是医学院了。前面不知什么事情围了一大堆的人。我现在最喜欢人多了,我不想游离在人群之外。挤进人群,原来是两个人正在争吵。听几句便明白了大意。原来其中的一
个人是边上小餐馆的老板,另一个是来这里吃饭的食客。食客吃完饭出门时才发现没有带钱,他说回去取,老板却抓住他不依不饶。看架势刚才两个人已经动了手,现在脸上都有些轻伤
。
北方人脾气比较大,这两个也都不是善主,虽然被人拉开过,但一场拳脚之战还是一触即发。不过吃亏的一定会是那个食客,因为饭店的两名伙计已经拿了棍棒跟了过来。我一看那饭馆
老板不是别人,正是我舅舅的好朋友钱三。舅舅也是警察,不过不在鸡冠区,而是在另一个区的派出所当副所长。钱三和他是光屁股娃娃,从小玩到大形影不离。舅舅还领我去他家的饭
馆吃过几次饭呢。有时马路边上碰见钱三了,还互相打个招呼,我得管他叫声钱叔。
再瞧那位食客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看平常就不运动,和人家练了两下子体力就跟不上了。他也看到了那两个拿棒子挤入人群的伙计,知道自己就要大难临头。怎么这家伙看着有点眼熟
——这不是孟哥上回介绍我认识的何胖子吗?
“住手!”我这声喊吓了所有人一跳。两旁边看客纷纷躲避。等大家看清楚我的相貌又不住地窃窃私语,这小孩是不是吃了豹子胆,想一个人摆平这场恶战。
我不管他们的议论快步走进人群。钱三和何胖子都认出了我。“钱叔、何哥,都是自己人,误会误会。”
他们虽然放下了架子但还是瞪着对方,显然怒气很难在一时间平息。
“钱叔,这位何哥是我的好朋友,他就在医学院上班。他绝对不会成心不给您钱的,一定是今天忘了带。当然,他吃了饭不交钱是他的不对,多少钱我赔给您也就是了。”
我这么一说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淡了许多。何胖子小声嘟囔着:“我就说我忘带了,你还不信。我能赖你几个钱不成。”
钱三道:“几个钱没什么,主要是你不交钱好好说话呀,解释一下就完了呗,还和我犯横。我就不吃硬的。”
街上围观的人看这架打不起来了,没什么意思,纷纷带着遗憾离去。我掏出钱来要给钱叔,他说什么也不要。
“桃子你别客气,我怎么能收你的钱,你舅知道还不骂死我。再说他眼眶也肿了,打架是我不对,我再赔他点医药费吧。”
我十分感谢钱叔给我的面子。道别后,我拉着何胖子回了医学院的校办医院。他脸上是些皮外伤,擦点碘酒再开点药也就是了。一路上何胖子千恩万谢,说今天多亏了我。虽然碍于面子
没有深说,但我知道这次对他的帮助确实不小。要是我不出头,就冲钱三儿的脾气,弄不好得把他打个残废。
“嗯,大恩不言谢。桃子,没想到你年龄不大为人这么仗义。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一下。”
“什么?”我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可以和我说的事情。
“其实这件事我本不该告诉你,但是……算了,我还是不说了。改天吧,改天有空和你说。我上完药学校那边还有事。你哪天想起来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和你细聊。”他吞吞吐吐神神秘
秘的,我最恨别人说话只说一半了,打定主意这一两天就去找他,说不定他说的事情和晶晶有关呢。
第二天,我和孟哥到公墓上班。听孟哥说,朝阳村那边又停了几辆警车,一定是去调查农村红死因的。最近那边接连地出命案,110巡逻车来回出没,弄得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十分紧张。还
好我每天是从红星乡这边上山。我实在怕路过朝阳村,怕再看到张淑清,怕再和那些诡异的事情打交道。
关老师的气色不大好,也很少和我们一起聊天了。我知道他失去了儿子又和老伴儿吵架,近一段时间不怎么顺。一直想找个机会安慰他一下,今天时机就不错。他大清早刚从墓地上清扫
回来,而我正在描一块老碑。关老师这个人不但自己干净利落,打扫起墓地来更是有板有眼。秋天墓地间的甬道上铺了一层秋叶,每天清晨他都会打扫得干干净净。我和他打招呼:“关
老师,忙完了吗?”
“桃子,今天有活啦。”他还是露出那种极具风度的微笑。
“关老师,您打扫一次墓地需要多长时间呀?”
“我每天早晨四点钟起床,打扫到六点回来吃早饭。然后再打扫西区,一直到现在。这不是落叶多嘛,都要清扫干净。”
妈呀,算一下时间,他每天要扫将近四个小时。如果换成我就算有这个体力也没这个耐心呀。“关老师,那些叶子干吗要每天清扫,就算您扫干净了第二天不还是会落下来更多。”
关老师温和地笑笑:“话不能这么讲,你看看这些碑……”他用手一指后面的那几排白碑,“这些墓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问了。也许他们的子女儿孙都有各自的事情,想不起来这里面的
人;也许是他们不在本地住了,或者家庭发生了变故。我觉得他们实在是太可怜了。我现在愿意在墓地里多走动走动,给他们打扫打扫,陪他们说说话,这样他们地下有知也不会太寂寞
。”
我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那些白碑。那些碑应该是刚建公墓时就立起来的,至少有四五年了。岁月和风雨让万物斑驳,使这些碑上的字迹模糊了,变淡了。这些碑里应家属要求重新描字翻新
的只有十之一二,剩下大多的旧碑都没人照看,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他们是挺可怜的。不过还好,他们起码比野地荒坟强得多。看这周围,青山绿水,还有您这么好心的扫墓人。您说您能和他们说话,怎么说呢?”我知道那只是他打的一个比方,不过
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
“只要闭上眼睛,你能感受到阳光、风,还能听到他们在窃窃私语。”关老师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就闭上了眼睛,好像很陶醉的样子。
我学他缓缓闭上双眼。太阳和风抚摸着我,我果然可以听到四面八方的游魂轻轻的诉说。
秋风带着阳光的暖意拂过我的面容,极其地轻柔,就好像姑娘的手。我能感觉到,那八百多个灵魂此刻正在我的周围欢喜地游走,好像在和我们一起分享着好天气。这种感觉是我从来没
体验过的。我缓缓睁开眼,发现关老师的神情中有股莫名的忧伤。虽然他一直尽力在掩饰,在逃避,但是我还是能够感应得到。他一定有什么心事。
“关老师,您有什么心事吗。这里没人,您可以讲给我听。”
他怔怔地看着我发呆,没有说什么。我却有些害怕了。“关老师,关老师,听见我在说话吗?”
他终于反应过来说:“嗯,桃子,其实我还真的是有心事。”
“说给听我吧,说不定我可以帮您分担一些呢。两个人想总比一个人强,您说是吧。”我猜想他的心事自然是关于他老年丧子、夫妻不和之类的。这种事情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多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