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我对于及时找到抗生素去救活陛下没有心存希望,那是在撒谎。但是从做出诊断的那一时刻看来,这是不大可能的。然而,我们还是要继续这项工作。”

她点点头,表示同意,心里却在想着牡丹抓着她的小手。“医生,您为什么没把我的事告诉王子?您难道不想让他知道您已经发现了有免疫力的人?这难道不是很重要吗?”

他的嘴动了动,但并没有抬头看她。“也许我应该告诉他。可那样的话,他就有责任把消息向全国人民发布。但我觉得我们还没有准备好,不能轻易做出如此引人注目的举动。只有当我

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是……如我希望的那样,有价值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和王子分享这个消息,同时也和世人一起分享。”

她拿起一只扔在桌子上的波特屏的触控笔,仔细地看着,好像它是什么神秘的科学仪器。然后她一边在手指上转着笔,一边低声说道:“您也没告诉他我是一个赛博格,对吗?”

这回,医生抬起头来看着他,眼角笑出了鱼尾纹。“啊,你最关心的是这个吗?”

还没等她承认或否认,厄兰医生把手一挥,似乎在说你不必否认了。“你觉得我会告诉他你是一个赛博格吗?如果你想,我会的。不过说实话,我看不出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欣黛把触控笔放到兜里。“不,不是的——我只是——”

厄兰医生轻轻哼了一声,他在嘲笑她。

欣黛也气哼哼地,满脸怒色地盯着窗外。这座城市在清晨的阳光里显得格外明亮耀眼。“不是说跟他有没有关系。他终有一天会知道的。”

“是的,我想他会的,特别是如果他总是对你,呣,很感兴趣的话。”厄兰医生把椅子从桌旁推开。“呣,你的DNA序列已经测定完毕。咱们现在去实验室吧?”

她跟在他的身后,进入无菌通道。只消几步,就到了实验室,这次他们进了11D实验室,这间实验室与4D实验室一模一样:网屏、嵌入式柜式网页、一张检查床。但没有镜子。

欣黛无须告诉就坐到检查床上。“我今天去隔离区了……去看妹妹。”

医生的手正按在网屏的开机键上,他停了下来。“这样做很冒险。人一旦进入,是不能离开的,这你知道,对吧?”

“我知道,可我还是要见她。”她悠着腿,磕着床腿。“一个机器人在我离开之前给我验了血,我没事。”

医生摆弄着手里的遥控器。“确实是。”

“我只是觉得您应该知道,怕万一会有什么影响。”

“不会的。”他舔舔嘴角,说道。过了一会,屏幕亮了起来。他用手在屏幕上划过,找出了欣黛的影像。今天这影像看上去更复杂了,写满了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信息。

“唉,我看到了奇怪的事情。”她说道。

医生咕哝了句什么,注意力更多放到影像而不是她的身上。

“有一个机器人从病死的人身上取走了她的身份卡,说是它们的程序设计就是这样。它那里有好几十个。”

厄兰医生把头转向她,似乎有一点感兴趣。他好像思考了片刻,然后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哦。”

“哦什么?它干吗要这么做?”

医生挠挠他的脸颊,细密的胡子已经从他厚韧的皮肤里钻出来。“在乡村地区,这是常见的做法——在那里,蓝热病病例出现比城市早得多。芯片从死者身上取出来,然后再卖掉。当然

,这么做不合法,但是我觉得他们可以获得高价。”

“为什么有人要买别人的身份卡?”

“因为如果没有的话,很难生存——存款、收益、执照,都需要身份卡。”他揉揉眉毛。可是,有趣的问题来了。前几年死于蓝热病的人那么多,你一定会认为市场的身份卡已经饱和了

吧,可奇怪的是,需求量仍然很大。

“我知道,可是假如你已经有一个了……”她好像突然领悟到了什么而停了下来。偷走一个人的身份真的那么容易?

“除非你想成为另一个人,”他边说,边猜她的想法。“是贼,不法分子。”医生隔着帽子挠挠头。“极少数的月族人。他们,当然了,是没有身份卡的。”

“地球上已经没有月族人了。外交人员除外,我猜。”

厄兰医生的眼里充满同情,好像她是个单纯的孩子。“噢,当然有了。让拉维娜女王失望的是,并非所有的月族人都那么容易被洗脑,满足于自己庸庸碌碌的生活,许多人冒着生命的危

险逃离月球,重新在这里定居。离开月球并不容易。我敢肯定许多人离开时命丧黄泉,特别是在月球关卡规定更加严格之后,但我想这种事情还是会发生。”

“可是……这是非法的啊。他们根本不应该待在这里。我们干吗不阻止他们?”

有那么一瞬间,厄兰医生就快要笑出来了。“从月球逃出来很难——来地球定居相对容易。月族人有办法把太空船隐藏起来,在来地球的过程中不被发现。”

神奇。欣黛感到很不安。“你这么说,听上去他们像要从监狱里逃出来似的。”

厄兰医生扬起眉毛。“是的,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欣黛用脚磕着床腿。一想到拉维娜女王要来新京,她就觉得很不舒服——几十个,甚至几百个月族人在地球生活,并且模仿地球人,简直让她觉得太恶心了,恶心地马上要去吐。那些野

蛮人——只要编好人类的身份卡程序,又会给人洗脑,他们可以成为任何人,变成任何人。

而地球人永远都不知道他们在被别人操控。

“用不着这么害怕,林小姐。他们大多待在乡村,这样不容易引起注意。你碰到一个月族人的机会微乎其微。”他抿着嘴笑起来,觉得她很好笑。

欣黛坐直了身子。“您肯定对他们很了解。”

“我是一个老人了,林小姐。我对很多事都知道得很多。”

“好吧,问您一个问题。月族人和镜子有什么关系?我总是觉得这不过是个神秘的东西,所以他们害怕。可是……这是真的吗?”

医生的眉毛拧到了一起。“有一定道理。你知道月族人怎么利用自己的魔力的吗?”

“不清楚。”

“噢,我知道。”他说着,跷起后脚跟。“月族人的所谓魔力也只不过是能够操控生物电能——这是一种所有生物都具有的能量。比如说,鲨鱼就是用它来捕获猎物的。”

“这听上去像是月族人干的事。”

医生脸上的皱纹又显了出来。“月族人具有特殊的能力,不仅能探测到别人的生物电,而且能够控制它。他们对别人的生物电进行操控,这样人们看到月族人想看到的,甚至感觉月族人

想感觉的。月族人的魔力就是他们所谓的自我幻象,也就是把他们的想法映射到别人的大脑中。”

“比如让人以为你比实际更漂亮?”

“一点没错。或者……”他指着欣黛的手,“让人们看到金属时,以为看到了皮肤。”

欣黛下意识地透过手套揉揉自己的手。

“这就是为什么拉维娜女王看上去那么漂亮。一些特别聪明的月族人,比如女王,能够一直保持自己的魔力。但正如她的能力不能穿越网屏,同样也无法骗过镜子。”

“所以他们不喜欢镜子,因为他们不想看到自己?”

“虚荣心是其中的一个因素,但主要还是控制力的问题。如果你能让自己相信你漂亮,就更容易骗得别人也相信。但是镜子却有神奇的反映真相的能力。”厄兰医生斜眼看着他,好像这

么说很开心。“现在,让我问你一个问题,林小姐,为什么突然对月族这么感兴趣?”

欣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拿着从桌子上偷走的那只笔。“和凯说过的话有关。”

“殿下?”

她点点头。“他告诉我拉维娜女王要到新京来。”

医生吓了一跳,张大了嘴看着她,浓密的眉毛都快顶到帽子边沿了,然后倒退一步,靠住了橱柜。这是今天第一次,他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她的身上。“什么时候?”

“她应该今天到。”

“今天?”

她也吓了一跳,从没料到厄兰医生会提高嗓门。他猛地转过身去,抓挠着他的帽子,思索起来。

“您还好吧?”

他摆摆手,没有回答。“我想她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他把帽子从头上拽下来,露出了被一圈稀疏、乱糟糟的头发包围的秃头顶。他眼镜盯着地板,用手捋了几次头发。“她的狩猎目标

是凯,瞄准的是他的年轻,他的少不更事。”他愤怒地呼了口气,又戴上了帽子。

欣黛伸开手指,扶住膝盖。“您是什么意思,目标是凯?”

他转过身来,对着她,表情严肃,眼里充满愤怒。这愤怒的眼神甚至让欣黛感到了一丝的畏怯。

“你不应该为王子担心,林小姐。”

“我不应该吗?”

“她是今天来吗?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她点点头。

“那你必须离开。快点。她来时,你不能在这儿。”

他让她从床上下来。欣黛跳下床,但却没朝门口走。“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有你的血样,你的DNA。现在没有你我们也能行。离开皇宫,直到她离开,你明白吗?”

欣黛一步也没挪。“不,不明白。”

医生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到网屏上,那里仍显示着她的信息。他显得很困惑,很老,很疲惫。“屏幕,播放新闻。”

欣黛的影像消失了,代之出现的是一个主持人。他上方显示着皇帝去世的消息。“……王子殿下几分钟后将对皇帝陛下的去世致悼词,并对即将举行的加冕礼发表讲话。我们将进行直播

——”

“静音。”

欣黛抱住手臂。“医生?”

他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欣黛。“林小姐,你一定要仔细听好。”

“我会把音量开到最大。”她向后靠住柜子,厄兰医生对她的嘲讽只是眨眨眼,令她甚感失望。

相反,他不满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本以为我还有时间。”他焦急地搓着手。走到门边,挺了挺身子,面对着欣黛,说:“你是在十一岁时做的手术,对吧?”

这问题不是欣黛想听的。“是的……”

“而这之前,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的。可这跟——”

“可是你的养父母?他们肯定告诉你一些你童年的事情吧?还有你的背景是吧?”

她的右手心开始出汗。“我养父在事故不久就去世了,而爱瑞就算知道,也不愿意提起这事。收养我不是她的主意。”

“你对你的生父生母了解多少?”

欣黛摇摇头。“只知道他们的名字,生辰日期……也就是我的档案里写的那些。”

“你身份卡里的那些信息。”

“嗯……”恼怒在她的胸腔里积聚起来。“您到底要说什么?”

厄兰的眼神柔和了起来,试图去为她宽解,但这样子令她更焦躁。

“林小姐,从你的血样里,我得到结论,事实上,你是月族人。”

这些话从欣黛的耳边划过,仿佛外星语。她脑子里的机器咔嗒咔嗒地响个不停,好像在计算很难的方程式。

“月族?”这个字眼从她的舌头上蒸发,好像从未存在过。

“是的。”

“月族?”

“确实是。”

她向后退了一步,看看墙壁,看看检查床,看看不出声的主持人。“我没有魔力。”她说着抱住双臂,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

“是的,哦,不是所有的月族人生来都有这种能力的。这些人被称作甲壳人,是对这些月族人稍带贬义的称呼。因此……哦,在生物电上遭到挑战,听上去也不怎么好,对吧?”他不无

尴尬地呵呵笑了起来。

欣黛的金属手握得紧紧的。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希望自己拥有魔力,可以让一道闪电穿透他的脑袋。“我不是月族人。”她一把抓下手套,朝他挥着手。“我是一个赛博格。您觉得这还不

够吗?”

“月族人和地球人一样,成为赛博格很容易。当然,鉴于他们对控制论和大脑机械的强烈反对,月族赛博格只是极少数。”

欣黛焦急地说。“不,他们为什么要反对这个?”

“月族人和赛博格并不矛盾。所以你被带到这里也就并不奇怪了。珊娜蕊女王曾鼓励杀掉那些没有天分的婴儿,因而许多月族的父母想挽救他们的甲壳人孩子,于是就把他们送到地球。

当然了,在逃跑的过程中,许多婴儿死掉或者被处死,但仍然……我认为你就属于这种情况。你被救了,而不是被处死。”

一个橘色的信号在欣黛的视网膜出现。欣黛斜眼看着这个人。“您在撒谎。”

“我没撒谎,林小姐。”

她想开口辩驳——什么救不救?他说的什么触发了谎言报警?

他继续说下去时,信号消失了。

“这也说明了为什么你具有免疫力。事实上,昨天你杀死体内的病原体时,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你是月族人,但是我要等到确定以后才可以这么说。”

欣黛用手把眼捂上,遮住刺目的荧光。“这和免疫力有什么关系?”

“当然了,月族人对这种疾病是免疫的。”

“不!不是当然。这不是大家公认的常识。”她用两手揪住自己的马尾辫。

“噢,是的,如果你了解历史就会知道这是常识。”他使劲地握住双手。“当然,我想,多数人并不知道。”

欣黛捂住脸,大口地喘着气。也许她应该把这人当作神经病,所以不必相信他所说的任何话。

“你知道,月族人是蓝热病病原体携带者。他们在珊娜蕊女王统治时期移居到地球,把这种病菌带来并第一次与人类接触。从历史来看,这是普遍存在的情况。老鼠把黑死病带到了欧洲

,西班牙探险者把天花带给美洲的土著。在第二纪元,地球人已经把免疫力想当然了。但是随着月族人的移居,呣……地球人的免疫力却没有做好准备。一旦月族人到来,携带着病菌,

它便像野火一样传播起来。”

“我原以为我是不传染的。”

“你现在是,因为你的身体已经有抑制病菌的机制,但某一个时期,你可能是传染的。另外,我想月族人的免疫力也有程度的不同,一些人只是携菌而没有外在体征,他们四处传播细菌

而对自己惹的麻烦却一无所知。”

欣黛在他面前摆摆手。“不,您错了。还有别的解释。我不可能是——”

“我理解,要接受这一点很难。但我要你明白为什么女王陛下到来时你不能出现。这太危险了。”

“不,您不明白。我不是他们中的一个!”

同时是赛博格和月族人。是一个异类或者一个弃儿就够一个人受得了,而现在她两个都是?她感到不寒而栗。月族人是凶残野蛮的。他们杀死本族的甲壳人孩子。他们撒谎、骗人、相互

洗脑,仅仅因为他们拥有这种能力。只要对他们有利,他们就不在乎伤害了谁。她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林小姐,你一定要听我说。你被带到这里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去帮您找到治愈方法?您认为这是命运的巧妙安排?”

“我不是在说什么命运或天数。我是在说生存。你不能让女王看到你。”

欣黛害怕地靠到柜子上,此时更加迷惑了。“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在乎我?”

“她很在乎你。”他犹豫着,海蓝色的眼镜里充满恐慌。“她……她恨月族甲壳人,你知道吗,甲壳人对月族的魔力也是免疫的。”他扬起手在空中旋转着,试图找到合适的词语。“也

就是说,洗脑。拉维娜女王不能控制甲壳人,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在继续毁灭他们。”他愤恨地说着。“为满足自己的控制欲,拉维娜女王会扫除一切障碍,势不可挡。也就是说,她会

杀掉所有妨碍她的人——像你这样的人。你明白我说的吗,林小姐?如果她看到你,一定会杀死你的。”

欣黛紧张地大口喘着气,按住自己的左手腕。虽然摸不到自己的身份卡,但她知道它就在那里。

从死亡者那里得来的身份卡。

如果厄兰医生说得是对的,那么她所知道的关于自己的一切,她的童年,她的父母都是错的。只是一段虚构的历史,而她也只是一个虚构的女孩。

月族逃亡者的说法听上去也不那么荒唐了。

她转身看着网屏。凯出现在屏幕上,正在新闻室的讲台上讲话。

“林小姐,有人费了千辛万苦才把你带到这里,而你现在处于极度危险之中。你不能拿自己去冒险。”

她几乎没有听到,她正看着屏幕下方出现的字幕。

最新发布:月族女王拉维娜将访问东方联邦,讨论和平联盟的事宜。

 

最新发布:月族女王拉维娜……

“林小姐?你在听我说话吗?”

“是的,极度危险。我听到您说了。”她说。

 

 

第二十章 抗拒

月球宇宙飞船与地球宇宙飞船外表差别并不大,只不过月球宇宙飞船的船身像镶嵌了钻石一样闪闪发光,围绕船身有一圈金色的古老文字。飞船在下午的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凯必须

眯起眼睛看它。他不知道那些字母是有魔力的还是本该如此。他也不知道飞船是由漂亮的闪光材料制成还是涂成这样的色彩。他更不知道直视飞船让眼睛如此不舒服。

这只飞船比女王的首席巫师希碧尔所乘坐的飞船要大,但就其携带的重要人物而言,又显得小些:它比凯所见过的大多数的客运飞船和货运飞船都要小。这是一只私人飞船,仅供月族女

王和她的随行人员使用。

飞船平稳降落,在其降落的混凝土地面掀起一股热浪。凯柔软的真丝衬衫已经贴在后背上,汗水顺着他的脖颈流了下来——到了傍晚,迎宾区会处于皇宫的石壁的凉阴里,但此时这里完

全暴露在八月下旬的酷热的阳光之下。

他们等待着。

托林不急不躁地站在凯的身边。他面无表情,平静地等待着。他的平静更衬托出凯的烦躁不安。

站在凯另一侧的是希碧尔·米拉,她穿着正式的白袍,上面也绣着和飞船上类似的古文字。这种衣料似乎非常轻,从她的脖颈到手背都盖住了,亮闪闪的下摆垂到膝盖以下。她一定也很

热,但她看上去非常平静。

离她几步远的身后,站着她的金发碧眼的侍卫,两手紧扣,背在身后。

凯自己的两名皇家侍卫站在平台的两侧。

这就是所有的迎接人员。拉维娜坚持不让其他人到迎宾台迎接。

凯用指甲使劲掐着手掌,免得自己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情。他等待着,汗水把他的刘海贴在了前额上。

最后,女王似乎已经厌倦了让他们继续受罪,才放下了银光闪闪的斜梯。

飞船上先下来两个人——都很高大、健壮。其中一个面色苍白,一头蓬乱的橘色头发,身穿与希碧尔的侍卫同样的武士盔甲,配有相同的武器,另一个黝黑的像黑夜似的皮肤,根本没有

头发,身穿与希碧尔类似的喇叭袖、带绣花的长袍。只不过他的长袍是深红色的,显示出他是比希碧尔低一级的二级巫师。凯很高兴自己对月族宫廷还有足够了解,至少可以认出这个。

这两人先扫视了迎宾台、周围的墙壁以及苦苦等待的迎宾人员,然后才站到斜梯的两侧,凯只能在一旁看着。

希碧尔步履轻盈地上前迎接。凯吸了一口闷热的空气。

拉维娜女王出现在斜梯上方。她仍披着长长的面纱,在无情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白裙在她的臀部轻盈地飘荡。她缓缓走下斜梯,扶住了希碧尔的手。

希碧尔单膝跪地,额头轻触女王的手背。“我们的分离是痛苦的。我的女王,我很高兴能再次为您服务。”然后她站起来,用优雅的动作将拉维娜女王的面纱掀起来。

热浪刺进凯的喉咙,让他感到窒息。女王站立了很久,似乎是想让她的眼睛适应地球白天的光亮——但是凯怀疑她只是想让他去看她。

她确实很漂亮,仿佛有人按照科学的完美比例,塑造出一个绝无仅有的理想美人。她的脸略似心型,高高的颧骨,粉润的脸庞。赤褐色的丝般柔滑的卷发垂至腰际,象牙般无瑕的皮肤在

阳光下散发出珍珠般的光泽。她的嘴唇是鲜艳的红色,好像刚饮过一杯血。

凯感到不寒而栗。她是非自然的。

凯瞥了托林一眼,他正凝视着拉维娜,但却没有任何的感情流露。看到他的顾问如此坚定,使得凯心头一震,也下定了决心。他提醒自己眼前看到的只是幻象,再次强使自己把目光移到

女王的身上。

当她用缟玛瑙似的眼睛打量他时,眼睛是闪闪发亮的。

“陛下,”凯说着,礼貌地把手放在胸前。“我非常荣幸地欢迎您来到我的国家,来到地球。”

她扬起嘴角笑了,笑容无比甜美——简直可以和孩子天真的笑容相媲美。这使得他很惊讶。她没有鞠躬,甚至没有点头,而是伸出了手。

凯犹豫着,看着那只半透明的苍白的玉手,不知是否一碰一个男人的意志力就被瓦解了。

他打起精神,拿起她的手,在指间轻吻了一下。什么也没有发生。

“殿下,”她用轻快活泼的声调说道,让凯觉得浑身不自在。“受到如此欢迎是我巨大的荣幸。请允许我对令尊大人、伟大的雷肯皇帝的过世致以深切的哀悼。”

凯心里明白她根本不会为他父亲的去世感到惋惜,但是这一点无论从她的表情还是语气都丝毫没有表露。

“谢谢。我希望您此次访问圆满顺利。”凯回答道。

“我对东方联邦享有盛誉的殷勤好客充满期待。”

希碧尔走向前去,眼光很尊敬地从拉维娜女王的身上移开。“我的女王,我亲自察看了您下榻的房间,虽比月球的起居条件差些,但也足敷使用。”

拉维娜并没有对她的巫师致以谢意,但她的眼神变得柔和了,周围的一切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凯感到的自己脚下的土地突然倾斜了,空气从地球的大气层被吸走了,太阳晦暗了,在整个

星际只有如神灵般缥缈虚幻的女王发出了光亮。

他的眼睛开始刺痛流泪。

他爱她,他需要她,为了让她高兴,他愿意付出一切。

他用指甲使劲地掐自己的手掌,几乎疼地叫了出来,但是起作用了。女巫的控制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而不是对她疯狂的爱。

在凯极力抑制自己急促的呼吸时,他知道女王清楚自己对他施加的魔力。他想在她黑色的眼睛里察觉出冷冷的高傲,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

“请您跟我来,我带您到您的房间。”他说话时声音已有些沙哑。

“那就不必要了,我对贵宾厅很熟悉,我可以带女王陛下过去。我们希望能私下进行谈话。”希碧尔说道。

“那当然。”凯说道。他希望自己没有露出释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