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贩子翻着眼皮看了郑国彬一下,道:“卖完了,收摊了。”
郑国彬一愣,道:“半斤也没有了?”
肉贩子道:“半两也没有了。”
郑国彬嗅到一股腥味,瞥了一眼那肉贩子的筐,瞧见有块红鲜鲜的肉,便指了指,道:“那不是肉?”
肉贩子笑了一声,道:“留了一小块边角的,我回去还要吃。”
郑国彬道:“你卖给我吧,给你加价!”
肉贩子摇头道:“真的不卖,加钱也不卖!”
郑国彬有些不高兴了,曹步廊在那边喊道:“国彬,回来!”
郑国彬冲那肉贩子嘟囔了一句:“真是的,自己卖肉的,还要跟买肉的抢。没见过你这么做生意的……”
回到曹步廊跟前,曹步廊道:“怎么回事?”
郑国彬道:“他说卖完了,没有肉了。我明明瞧见还剩一块,他又说是给自己留的。加钱都不卖。”
“不卖算了。”曹步廊劝慰徒弟,道:“咱也不能强买。走吧。”
两人又走,没几步,曹步廊忽的“咦”了一声,止住脚步,扭头去看那肉贩子,那肉贩子已经走远了。
郑国彬道:“师父,您要是想吃肉,我再到别处去看看。”
“不是。”曹步廊道:“我是忽然觉得这个卖肉的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郑国彬道:“镇子上卖肉的小摊小贩,可不是经常见么。”
曹步廊“哦”了一声,又想了想,摇了摇头,两人继续往家里去。
路过桥头的时候,曹步廊眼尖,忽然瞧见有两道黑影在桥上缓缓蠕动。郑国彬跟着也瞧见了。
两人都觉得奇怪,稍微近些再看时,却是两个人,但从背影来看,都瘦的脱了相,几乎没有人形,枯干伶仃。两人在地上爬,曹步廊和郑国彬也瞧不见他们两人的脸,只听见他们嘴里不住的呻吟,每蠕动一次,都浑身发颤,显见是极为痛苦难当。
“师父,这两个是要饭的吧?”郑国彬目视曹步廊,说道:“咱们——”他是在询问曹步廊,要不要管。
曹步廊“嗯”了一声,说:“这两个人,有些奇怪啊……”
刚说了这一句话,那爬在地上的两个人都忽然止住了蠕动,一起扭过头来,月影之下,曹步廊和郑国彬看见那两人的脸上到处是脓血,肌肉溃烂,都能看到森森白骨露出来!
“哎哟!”郑国彬向来是胆大包天,可是骤然瞧见这两个人鬼不鬼、人不人的模样,也忍不住惊呼一声,拉着曹步廊往后退却。
“是,是曹师兄么?”两人中的一个忽然开口说了话,声音喑哑低沉难听,如同吞了炭火一样。
曹步廊听见这话,不由得脸色骤变,又上前仔细的看了看说话那人的模样,片刻后,忽然认了出来,失声说道:“你,你是——杜师弟?”
曹步廊认出来了那人,又急忙看向另一人。
“曹步廊,你为什么还是好端端的,我们却变成这副模样了?!”另一人的喉咙里“嗬嗬”的响,艰难说道:“你当年教我们的厌胜术是不是掺了假?你说!”
“你,你是葛师弟?”曹步廊又吃了一惊。
“曹步廊,你害我们害的好苦啊!”姓杜的说道:“快把《厌胜经》拿出来!”
姓葛的也叫道:“快拿出来!”
郑国彬万万想不到这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叫花子居然称呼曹步廊为“师兄”,那他们便是自己的两位师叔了!
可是,他们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又听见他们说是师父把他们害成这副模样的,那又怎么可能?且他们想要《厌胜经》,多半不是好人!
正在思量的时候,曹步廊忽然一把拉住郑国彬,往一侧绕行,嘴里说道:“快走,不必搭理他们……”
郑国彬对曹步廊向来是言听计从,纵然心中有万分疑虑,听见曹步廊说要走,便再无迟疑,跟着曹步廊就准备走。
“站住!”
喝声中,忽然一道劲风扑面而来,一股腥臭味瞬间就钻进了郑国彬的鼻子里!
郑国彬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瞧见刚才还爬在地上的“杜师叔”直挺挺的站在自己跟前!
“杜师叔”的眼珠子通红如血,眼眶都烂掉了,在月光之下,森然可怖!
郑国彬看着“杜师叔”死死的瞪着自己,五指成钩,恶狠狠的朝自己抓来,忽然肩头一股大力传来,身子如腾云驾雾般往后而去,站定时,只见那“杜师叔”的指钩距离自己的鼻尖已经不足一寸——不对,已经不能说那是五根指头了——那只手上的指头,根根都生着脓泡,流着脓血,已经烂的惨不忍睹!
“国彬!”刚才正是曹步廊在间不容发之际,伸手抓住了郑国彬的肩头,将他硬生生的往后拉开了数尺远,这才躲过了那姓“刘”的致命一击!
但瞧着郑国彬呆呆的不说话,曹步廊以为他中了招,忙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
郑国彬话音未落,只听“扑”的一声,那“杜师叔”已经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咔”的一声响,脖子竟然摔断了,脑袋滚滚落下桥头。
郑国彬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呐呐说道:“师父,他,他,他怎么了?”
“死了!”曹步廊连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只是问郑国彬道:“他刚才碰着你了没有?”
郑国彬干咽了一口唾沫,心有余悸的说道:“差,差一点……”
“没碰到就好。”曹步廊松了一口气,继而责备道:“刚才怎么不躲!?”
郑国彬道:“对不起师父,刚才我是走神了。”
“下次注意!”
“是!”
郑国彬把目光又瞥向那“杜师叔”,他现在已经分不清楚,这个被曹步廊称作是“刘师弟”的人究竟是人还是鬼,或是别的怪物。
如果是人,怎么会是这副模样,又怎么会动作那样快?
如果是鬼,为什么又有切切实实的血腥臭味?
如果是怪物,那会是什么怪物?
“快走吧!”曹步廊拉着郑国彬就跑。
那摔断了脑袋的“杜师叔”没能再动。
另一个“葛师叔”爬在桥上,也没有动。
郑国彬是没有瞧见,在姓杜的扑向他的时候,姓葛的也扑向了曹步廊。曹步廊飞起一脚,将姓葛的踢翻在地上,与此同时,左手去拉郑国彬,右手打出了一道乌光,击中了那姓葛的。
第十二章 门当户对
曹步廊和郑国彬一口气跑到了家,进了院子,关上了院子大门,才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喘息中,曹步廊低声说道:“这件事情,不要对你师娘和师妹提!”
郑国彬说:“是!”
曹步廊道:“你就不好奇他们是什么人吗?”
郑国彬说:“我听见他们叫您师兄,那他们应该就是您原来在厌胜门里的师兄弟。”
曹步廊说:“那你就不好奇他们怎么会变成那副模样的吗?”
郑国彬说:“好奇。”
曹步廊道:“这就是他们当初练厌胜术的后遗症!”
郑国彬惊道:“啊?!”
曹步廊道:“他们学的厌胜术,需要经常配制药物,时间久了,嗅的药气多了,渗入肺腑,侵入百骸,肌肉就慢慢被腐蚀,骨头也会变软。”
郑国彬身上一阵发寒,道:“不,不能治了吗?”
曹步廊道:“可能以前还能治,但是现在,晚了!”
郑国彬道:“这么厉害?”
曹步廊道:“这也是我为什么不传你厌胜术的原因!害人终会害己,只争来早与来迟。”
郑国彬道:“那师父,您,您——”
曹步廊道:“我前半辈子也做了不少坏事,可能终有一天,也会遭到报应吧。”
郑国彬惊道:“师父!”
曹步廊道:“没事,师父心中已经坦然。”
郑国彬道:“就没有预防的办法?”
曹步廊笑道:“报应这种事情,你怎么防?”
郑国彬无言以对。
曹步廊忽然问道:“国彬,觉得你师妹怎么样?”
郑国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说道:“啊?”
曹步廊道:“我打算把你师妹许配给你,你愿意吗?”
郑国彬猛然打了一个激灵,愕然的看向曹步廊,半天才呐呐说道:“我,我当,当然,愿,愿意……”
曹步廊拍了拍郑国彬的肩膀,说:“那就好。”又说道:“你也跟了我一年多的时间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和你师娘把你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我们都很喜欢你,是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养的,再过几年,你长大了,就把你师妹嫁给你。”
郑国彬脑子里“轰”的一声响,不啻于平白挨了一刀雷劈,懵的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
曹晚春在郑国彬眼里,始终是天人一般,冰清玉洁,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纵然是从第一面见到曹晚春开始,郑国彬就打定了主意,一辈子照顾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不让她受一点欺负,却从不敢做更进一步的妄想。
在郑国彬心中,能叫曹晚春一声“师妹”,能换回曹晚春叫他一声“师哥”,那就是天大的美事了。
郑国彬做梦也想不到,曹步廊和武怡会愿意把曹晚春嫁给自己。
自己算是什么东西?
若是搁从前,郑国彬在曹步廊眼中,确实不算什么东西。
很久之前,曹步廊用秘术养育曹晚春,把曹晚春养的如同天仙一般,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曹晚春嫁入非富即贵之人的。可是,在江湖上闯荡了多年之后,沧海沉浮,久经挫跌,世上几乎已经没有曹步廊看不清看不透的事情了,而今的曹步廊深知,自己就是个木匠,纵然胸怀千余种异术,从前又有万分风光,也曾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名满中州,但是无论如何算,自己也都只是个下九流的人,在非富即贵之人的眼中,自己连带着自己的家人都是登不上台面的,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富贵人家,也无非是做个花瓶摆设,没人会把她当回事儿,反不如寻一个郑国彬这样的人将女儿托付终身——只有郑国彬这种人,才会一辈子对自己死心塌地,对自己的女儿死心塌地!
姻缘,定要讲究门当户对。
古人传下来的话,数千年的考验了,绝非没有道理。
曹步廊说完话,已经回屋子里去了,郑国彬仍旧站在大门口,站了许久许久,还觉得自己是在做白日梦——当然,天已经黑了。
郑国彬不敢说话,不敢动,唯恐梦醒了。
直到曹晚春过来,奇怪的问道:“师弟,你直挺挺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干什么呢?傻了?”
郑国彬癔症了一下,呆呆的说道:“师妹,你掐我一下。”
“好端端的掐你干嘛?”曹晚春奇道:“你真傻了啊?”
郑国彬又道:“你快掐我一下!”
曹晚春便伸手轻轻拧了郑国彬的胳膊一下,郑国彬觉得痒得慌,就去抓曹晚春的手,刚握了一下,浑身便如触电般酥麻难耐,曹晚春倒是吓了一大跳,冷不防这个平素里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师哥居然敢摸自己的手,脸色瞬间通红,飞快的收回来手,又使劲的拧了郑国彬一把,啐道:“无赖!”转身往屋里去了。
“嘶……”郑国彬疼的倒抽了一口冷气,急忙喊道:“师妹,我,不是,你——”
看着曹晚春婀娜而去的背影,郑国彬想要解释一下,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忽然间意识到这并不是梦,便裂开了大嘴,笑了起来,露着两排大白牙,真像傻子一样。
吃饭的时候,曹晚春还在生郑国彬的气,埋着头不搭理他,也不看他,郑国彬则是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喜里难以自拔,曹步廊忽然说道:“你买肉了啊?”
郑国彬这才瞧见桌子上有一盘炒肉片。
武怡说道:“后半晌有个卖肉的从咱们家门前过去,我问了一下,他卖的肉便宜的很,就买了半斤。”
郑国彬道:“我和师父回来的路上也遇见了个卖肉的,师父还说着要买肉呢,结果那卖肉的只剩了一小块儿,非得不卖,我还想着晚上没口福了,没想到师娘已经预先买过了,真是和师父想到一起去了……”
曹晚春嘟囔道:“话真多!”
郑国彬一怔,随即讪笑道:“师妹,吃肉。”
曹晚春瞪了他一眼。
曹步廊道:“这肉闻着香的厉害啊。”
武怡道:“快吃吧。”
“嗯。”
曹步廊先夹了一口,嚼在嘴里。
郑国彬忙给武怡和曹晚春都夹了,然后自己才吃。
武怡说道:“确实是香的很,都不像是大肉了。”
郑国彬道:“可能是猪养得好。”
曹晚春本来不想吃郑国彬给她夹的肉,听见都说香,便也吃了。
曹步廊吃着肉,心中忽然掠起了一股不祥。
第十三章 害人终害己
不知道为什么,曹步廊刹那间心惊肉跳,来的全无征兆,他不由得放下了碗筷,说道:“吃完了饭,都收拾收拾,咱们今夜搬家,不住在这里了。”
“啊?”郑国彬诧异道:“搬家?今夜?”
“嗯。”曹步廊先站了起来。
武怡和曹晚春倒是没有多大反应。这许多年来,她们跟着曹步廊东躲西藏,早已经习惯了随时随地搬家。
她们甚至觉得,要是曹步廊在哪个地方一连住上好几年都不决定搬家,那才是怪事呢。
曹步廊向郑国彬解释道:“这附近已经没有什么活儿干了,咱们去别的地方好过些。”
郑国彬“嗯”了一声,说:“是,师父。”
在收拾东西的时候,郑国彬心中暗想:“附近明明还有许多活儿能干,师父为什么说没有活儿可做了呢?”想了片刻,忽然醒悟,暗忖道:“一定跟那两个师叔有关!”
武怡、曹晚春、郑国彬收拾东西的时候,曹步廊一直在客厅里端坐不动,沉吟着,也不说话。
武怡问他:“想什么呢?”
曹步廊道:“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那个卖肉的,卖肉的人……”曹步廊忽然间脸色大变,拍案而起,喝道:“是他!”
武怡、曹晚春和郑国彬都吃了一惊,茫然的看着曹步廊,武怡道:“怎么了?是谁?”
曹步廊喃喃道:“他把胡子刮了,我该想到的,他还活着!”
武怡又问:“谁呀?”
曹步廊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武怡道:“卖给你肉的人是不是四五十岁的年纪,脖子上勒着一条白汗巾,肩上挑着个竹筐,脸上白白净净的?”
武怡点点头,道:“是啊,怎么了?你认得他?”
“不好了,不好了!”曹步廊立时从客厅里冲了出去。
武怡、曹晚春、郑国彬三人面面相觑,郑国彬道:“就是我和师父见到的那个卖肉的人。估计是师父认识他。”
三人也都走到了院子里,见曹步廊从灶房里端着一个瓢出来,递给了曹晚春,道:“快喝了!”
曹晚春看了那瓢一眼,顿时皱起了眉头,道:“爹,这里面是泔水啊。”
郑国彬也早就嗅到了一股刺鼻的酸臭味,见那瓢里满满的都是喂猪的泔水,愕然不知所措。
“就是要喝泔水!“曹步廊厉声喝道:“快喝!快点!”
曹晚春瞥了一眼武怡,道:“娘——”
武怡的脸色也是煞白,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去看曹步廊,希望曹步廊能有个解释。
曹步廊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直接上手给曹晚春硬灌。
曹晚春不敢反抗,闭着眼睛,闭着呼吸,被迫咽了几口,然后就冲到院子里的树下,开始呕吐起来。
曹步廊又把瓢递给武怡,道:“你喝!”
武怡不敢吭声,接了过来,灌了几大口之后,把瓢还给曹步廊,也跑去吐了。
曹步廊把瓢递给郑国彬,还没有等他吩咐,郑国彬已经喝了起来。
那东西到肚子里,只一口,郑国彬就觉得胃里开始翻腾,又灌了两口,便强忍不住恶心,放了瓢,也跑去吐了。
这时候,曹步廊才自己喝了起来。
四人满院子吐,吐得到处酸臭难闻。
好一会儿,四人才止住了,个个脸色蜡黄,仿佛大病初愈一般。
曹晚春去取了净水给众人漱口。
曹步廊擦了擦嘴,问道:“都吐干净了没有?”
曹晚春捂着肚子,一脸难受的表情,道:“爹,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让我们喝泔水?”
曹步廊沉着脸,道:“我问你吐干净了没有?!”
曹晚春不悦道:“胆汁都吐出来了!能不干净么?!”
曹步廊道:“晚上吃的肉吐出来了没有?”
曹晚春道:“肯定吐出来了啊!”
曹步廊道:“去看看自己吐的东西里到底有没有晚上吃的肉,快去!”
“到底是干什么!?”曹晚春跺了跺脚,极不情愿的去了,郑国彬和武怡也去看自己的呕吐物。
只瞧了一眼,郑国彬便瞪大了眼睛!
他晚上吃的饭菜几乎都吐出来了,似乎是时间不长,还没有完全消化掉,但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他吐出来的肉居然变成了整块的,而且还在动!
在那一堆呕吐物里,有一大块红的鲜亮鲜亮的肉在缓缓蠕动!
郑国彬惊呆了!
肉明明是嚼碎了才咽下去的,怎么吐出来是整块的?
肉明明是炒熟了才吃进去的,怎么吐出来的是生的?
又为什么会动?
郑国彬只觉脚底生寒,浑身起毛!
曹晚春和武怡也懵了。
因为她们两个也瞧见了和郑国彬一样的情形!
在她们的呕吐物里,也都有一块鲜红发亮的肉,在缓缓蠕动。
“这,这肉……”曹晚春浑身开始颤抖起来,双腿一软,几乎摔倒,亏得武怡就在她旁边,伸手扶了她一下。
郑国彬也头皮发麻,脊背发寒,目视曹步廊,道:“师父,这,这……”
曹步廊却满脸欢喜,道:“都吐出来了,好,好!”
只有武怡还算正常,她看了曹步廊一眼,道:“步廊,是,是门里头的?”
曹步廊“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转身进了灶房,拿了一双筷子和一口瓷碗出来,俯身在地上,把四块肉都夹进了碗里,用布盖上。
曹晚春惊道:“爹,你干什么?!”
曹步廊道:“不要多问,不要多管,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曹晚春和武怡都点了点头。
曹步廊道:“收拾好了,赶紧走,现在就走!”
四人把东西搬在了架子车上,推着出门。
刚出了大门,迎面就走过来了一个人。
月光下,郑国彬瞧见那人脖子上系着白色汗巾,肩上挑着扁担,扁担两头都挂着竹筐,他的腰上还插着一个拨浪鼓,脸上干干净净,眼睛贼亮贼亮。
这个人,正是傍晚回来时候,他和曹步廊遇见的那个卖肉的人!
武怡瞧见那个人,也不由得惊声说道:“就是他卖的肉!”
郑国彬明白了,这个卖肉的是师父的对头,故意卖有古怪的肉给武怡,要害他们全家。
“混账东西!”郑国彬愤怒的骂了一声,就要冲过去,曹步廊喝道:“站住!”
郑国彬恶狠狠的等着那卖肉的人,不再往前。
那卖肉的人笑嘻嘻的看着曹步廊,道:“曹师兄,好久不见了啊。”
曹步廊不冷不热的道:“傍晚的时候不才见过么。”
那卖肉的人道:“傍晚的时候遇上您,您也不认我,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人了。”
曹步廊道:“你没有看错人,是我,眼拙了,居然没有认出来是你!”
卖肉的人道:“要是您当时就认了我,说什么,我那一块肉也得留着孝敬您啊!不过——”他又瞥了一眼武怡,道:“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位大姐居然是嫂子,唉……”他叹了一口气,道:“惭愧惭愧,师弟本不该问嫂子要肉钱的,可惜不知道她就是嫂子,不知者无罪,是不是啊,嫂子?”
武怡也不吭声。
郑国彬听他说话阴阳怪气,又想到晚上喝了一肚子的泔水,吐得七荤八素,便恨得牙痒痒的,如果不是曹步廊不让他动,他早就冲过去动手了。
只听曹步廊冷冷的说道:“周藏风,没想到你还活着。更没有想到,你那一直视如生命的络腮胡子,竟然没了!为了骗你师兄,你也够下本钱了!”
郑国彬这才知道,这个卖肉的,居然又是自己的一个师叔。
周藏风道:“人人都知道我周藏风满脸胡子,人人也都记得我满脸胡子的模样,猛然刮了胡子,反倒没人认得我了,好,真好,哈哈……连曹师兄这样的明眼人也被我骗了呢!”
曹步廊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周藏风道:“想找您可不容易。您也是好本事,缩了筋骨,把自己弄得这么矮小,又易了容,把自己变得这么丑,要不是留心看了您的手艺,我还真不敢确定,您就在附近。”
曹步廊道:“你有心了!”
周藏风道:“曹师兄,闲话不多说,兄弟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你们一家子人都吃了我的肉,不该给兄弟点什么补偿吗?”
曹步廊道:“你嫂子没给你钱么?”
“嘿嘿……”周藏风笑道:“那点钱兄弟可以还给嫂子。但是《厌胜经》,师兄得让兄弟瞧瞧。”
郑国彬心中嘀咕道:“又是《厌胜经》!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只听曹步廊说道:“你找我不是时候,《厌胜经》我已经烧了,没有了。”
“我不信!”周藏风道:“那是本门的圣物,你比谁都清楚它的宝贵,你怎么可能舍得下手去烧?!”
曹步廊道:“真烧了。现在这社会不比从前,清平盛世已经不是咱们那会儿了,时代变了,还留着那无用之物干什么?”
“师兄!”周藏风咬着牙道:“《厌胜经》里的一千余种秘术,您可全都会,还留着那本书干什么?你我师兄弟一场,连看都不让看吗?”
曹步廊道:“我都告诉你了,书已经烧了,你不相信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曹步廊!”周藏风变了脸色,恶狠狠道:“就算你真把书给烧了,你自己的脑子里还记着呢!你写出来给我!”
曹步廊道:“强人所难可就不好了。”
“嘿嘿!”周藏风狞笑一声,道:“好话说尽,你就是不识抬举,那我也只能强人所难了!你精通厌胜术,应该知道菩萨肉的厉害!”
曹步廊瞧着周藏风,面无表情,道:“你想干什么?”
周藏风道:“你可别逼我摇拨浪鼓!”
曹步廊冷冷道:“你随便摇啊,把鼓摇破了,我也没有书,也不会给你写。”
“好你个曹步廊,不见棺材不掉泪!”周藏风把扁担、竹筐放下来,一手抽了拨浪鼓,高高举起来,道:“我倒要看看,是你们一家四口的嘴硬,还是你们的肚子硬!”
说话间,周藏风就把拨浪鼓摇动了起来。
“当了郎朗……”
拨浪鼓刚一响,曹步廊忽然抛出去了一只瓷碗,丢在了周藏风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