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弘道说:“你听传闻中我的样子更是不符。”
简兰芬道:“想必是与蒋大小姐成家后,得了她的真传吧?怎么,武极圣人跋山涉水来此地求子,难不成是成家这些年来,蒋大小姐都没能生育?”
陈弘道见简兰芬满脸讥讽,不禁心中有气,道:“生儿育女从无强求的,只是时候未到。现在我们夫妻纵然是没有生育,也恩爱如初见。刚才听见你的弟子叫你师娘,却不知道他们的师父何在?”
陈弘道刚才听见那刘双提到“师父”二字时,简兰芬勃然大怒,可见是他们的夫妻关系十分不睦,所以,简兰芬出言讥讽他不能生育,他便也揭简兰芬伤疤。
果然,听见陈弘道这么一说,简兰芬一张脸立时气得通红,喝道:“陈弘道,我手下留情,你倒自己找不自在,看来,我也不给你们麻衣陈家留情面了!我非割了你的舌头不可!”
陈弘道冷笑道:“你有什么能耐,敢大言不惭说手下留情?我用得着你手下留情吗?”
说话间,陈弘道使劲把两臂一挣,简兰芬忙止步叫道:“我提醒过你那细线——”
话音未落,只听得“哔哔啵啵”的响,那一百三十二根细线已经被陈弘道撑得根根爆断,散落一地。
陈弘道的袖子也确实被割成了碎片,纷纷飘落,穿在里面的软甲便露了出来。
简兰芬大惊失色,喃喃道:“你,你居然不怕——”忽然醒悟,惊道:“你穿的有宝甲!”
“嘿!”陈弘道说:“即便是这双胳膊不用,让你两只手,我也胜得过你!”
说罢,陈弘道大踏步朝着简兰芬走去,简兰芬往后缓退,口中道:“陈弘道,你太狂妄!”
陈弘道忽的腾地而起,半空中“七星步”连蹬三脚,第一脚、第二脚蹬的简兰芬躲得步法都乱了,最后一脚,简兰芬终究没有避开,后背被点,“啊”的一声,扑倒在地。
陈弘道落将下来,说:“还要打吗?”
简兰芬匍匐着,半天不起,蓦地里跳起转身,十指齐弹,袖子里无数条线射出来,经由简兰芬的手一拨,登时冲向四面八方,半空中就像是张开了一方大网,朝陈弘道迎面裹来!
陈弘道冲着那千丝万缕大喝一声:“破!”
口相龙吟功破风之法吼出一腔罡气来,那些丝丝线线登时散了开来,反倒卷了回去,软面条似的糊了简芬兰一身。
简芬兰慌忙去扯,却缠的浑身更乱,几乎把衣服都拽下来,分外狼狈。
陈弘德在旁边“哈哈”大笑。
陈弘道赶过去,两脚轮踢,脚尖戳中了简芬兰左右腿上的“血海穴”、“三阴交穴”,简芬兰登时瘫倒在了地上。
陈弘道这才把双手摊出来,道:“如何?”
简兰芬咬牙切齿,怒视着陈弘道不语。
此时,她方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自己和陈弘道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
陈弘道问简兰芬道:“你到底为什么做这勾当,说说吧?”
简兰芬不吭声。
陈弘德说:“哥,你跟她废什么话,直接绑了下山。”
陈弘道“嗯”了一声,料想以现在简兰芬的态度,多半也不会说实话,便道:“咱们先进殿里找找看,那些婴儿都藏在哪里。”
话音未落,突然听见山下脚步声响动,正急速而来,既快且轻,功力似乎还在简兰芬之上,陈弘道心中一动,暗忖道:“莫非是简兰芬的同伙来了?”
刚这么一想,便听见几声乐音传上来,密如敲锣,细听却又不似锣声,紧如骤雨,偏偏又浑厚大气,粗犷豪迈,顷刻间响彻山巅,开人心胸。
陈弘道听得甚是入耳,不禁暗暗的赞了一声:“好!”
也不知道那声音是用什么乐器奏出来的,陈弘道回头向简兰芬问道:“这是你的同伙到了吧?”
简兰芬的脸色却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猛然抬头对他说道:“陈弘道,你解了我的穴道吧!”
陈弘道摇了摇头:“那怎么可能?不把你的同伙全抓住完,不把那些被你们抓来的婴儿全解救走,我怎么能放了你?”
简兰芬道:“你快快解了我的穴道,我带你去找那些被我们抓来的婴儿!”
陈弘道十分固执:“那也得等你的同伙都被我擒住以后再说!”
简兰芬急道:“我已经没有同伙了!我就只有这六名弟子跟着,再也没有别的帮手!”
陈弘道说:“我耳听着山下正有人要上来,你没听见乐声吗?有人已经快要到峰顶了,那难道不是你的同伙吗?”
“不是!”简兰芬斩钉截铁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人要夤夜上山,总归是跟我没有关系的!武极圣人,我求求你了,快解了我的穴道吧!”
听简兰芬这么一说,陈弘道陡然起疑,暗想:“大半夜的跑上山来,听着脚步声轻快,明显是江湖中人,怎么会跟简兰芬无关?”又想道:“这简兰芬连见都没有见,就说不是自己的同伙,而且刚才连理都不理我,这片刻间,又求着我去解她的穴道,难道是……”
思忖片刻,陈弘道猛然醒悟,问道:“是不是你的丈夫来了?”
“胡说!”简兰芬恼怒道:“我早就没有丈夫了!”
她这么一说,察言观色,陈弘道心中反倒更加笃定,来人必定是简兰芬的丈夫!
陈弘道说:“既然来人你不认识,那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了,你就暂且忍耐,当个看客。我得先瞧瞧是什么人再说。”
“你!”简兰芬焦躁无比,道:“我不要见这人!我不爱见生人!你要不解我的穴道,就把我杀了!”
陈弘道笑道:“我是从来都不杀人的。”
说话间,那乐声突然止住,峰顶顷刻寂寥一片,但紧接着便是一声唱:
“满棚傀儡木雕成,半是神形半鬼形。
歌鼓歇时天未晓,尚余寒月挂疏棂。”
刚才那乐声粗犷大气,好似北方大汉弹奏一般,偏偏唱出这首诗来的腔调,又轻飘,又扭捏,又古怪,倒像是女人捏着嗓子挤出来的音。
陈弘德忍不住说道:“哥啊,你小心,又有人来装神弄鬼了。”
陈弘道“嗯”了一声,听着那首诗,他已经知道来人必定也是傀儡门中人,但是刚才想着是简兰芬的丈夫,可现在再听这唱腔,又分不出男女来,且看他上来是要耍什么把戏的。
歌声落时,一道影子“霍”的跃了上来,又往这边跳了几步,然后轻轻的落在地上,正与陈弘道面对面立着,隔着四丈多地。
月光下,陈弘道瞧着那影子,不禁吃了一惊,来人身披一件黑袍,自肩膀以下,胳膊、腿、脚都隐在黑袍之中,偏偏肩膀上扛着三个脑袋!
那三个脑袋,一个是蓝靛脸,一个是红面长髯,一个是黑容黑须,形貌都极为不善,个个都似恶鬼一般。
三个脑袋,三双眼睛,都有光泽,也都盯着陈弘道看,一动不动。
陈弘道冷笑了一声,说:“你们这帮玩傀儡戏的人也真有意思,都喜欢扮鬼,不喜欢做人,这次,又装作是三头鬼了吗?”
“你是何人?!”
“好大胆子!”
“报上名来!”
陈弘道的话音刚落,那黑袍人的三颗脑袋上的三张嘴同时张开,同时说话,三个声音同时传出来,嗓音各不相同,偏偏又都能听得清楚。
陈弘道心中暗暗吃惊,忖道:“这三颗脑袋,总有两颗是假的,能同时张开嘴来说话,也必定是这黑袍人用傀儡术操控嘴巴一张一合,又用口技模拟人声,但将口技练到这种地步,也算天下一绝,厉害至极了。”
陈弘道拱拱手,道:“麻衣陈弘道,请教!”
“麻衣陈家少族长!”
“武极圣人陈弘道!”
“久仰!在下陈根楼。”
又是三张嘴一起开口说话,三个声音一同传了出来。
陈弘道点了点头,道:“原来你也姓陈。”
那黑袍人正是陈根楼假扮的,他说道:
“天下陈姓出颍川!”
“太丘家声义门灯!”
“五百年前是一家!”
许昌在古时候乃是颍川郡所在地,陈姓源自许昌,最大的堂口便是颖川堂,公认的陈姓始祖之一便是颍川的陈寔,陈太丘公。所以,历来许多陈姓祠堂都悬有两句话,那便是“颍川世泽,太丘家声”,也有“天下陈姓出颍川”这一说法。
陈弘道听见陈根楼这么说,便知道他的意思是说彼此是同祖同宗的,那这里面的敌意便少得多了。
于是陈弘道也收敛声气,道:“不知道这位简家的大小姐与师兄是什么关系?”
陈根楼一躬身,道:
“师兄愧不敢当!”
“唤我根楼即可!”
“她正是我发妻!”
“放屁!”简兰芬大怒,骂道:“谁是你的发妻?!大言无耻!陈根楼你上这来干什么?!谁让你上来的?!你快快给我滚下山去!”
陈弘道一听这话便知道,自己是没有猜错的。
陈弘德也笑道:“哦,原来你说你最恨姓陈的人,是因为你老头姓陈啊。不是我说你啊,你这可就不对了,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啊!好歹是在一个被窝摸爬滚打过的,哪能恨啊?想是你老头年纪大了,有些事儿做不到位,那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简兰芬骂道:“你给我闭嘴!”
陈弘道也瞥了陈弘德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转而又对陈根楼说道:“你这位妻子不大良善,在这娘娘殿里设了一个窝点,专门让自己的徒弟去偷盗婴儿,你知情不知?”
陈根楼的三个脑袋一起点,道:
“我知道。”
“怎能不知?”
“惭愧惭愧。”
耳听得陈根楼直认不讳,陈弘道变了脸色,道:“既然你都知道,那她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拦?又或者,你也是她的同伙?”
陈根楼道:
“她是我妻子。”
“她也是有苦衷的。”
“还请武极圣人不要见怪。”
“住嘴!”简兰芬喝道:“谁要你替我说话?!”
陈弘道冷冷道:“有什么苦衷,不防说出来听听。”
陈根楼摇摇头,道:
“这是我和我妻子家中的事情。”
“我妻子要是让我说,那我便说了。”
“我妻子要是不让我说,那我便不能说。”
简兰芬冷笑道:“好,陈根楼,那我告诉你,打死你也不能说!”
陈根楼道:
“好!”
“不能说!”
“打死也不说。”
陈弘德说:“你这么一说,就承认他是你丈夫啦!”
简兰芬道:“你不说话,也没人当你是哑巴!”
陈弘道却听得勃然大怒,道:“陈根楼,你打扮成这副模样上山来,可见就不想以真面目见人,本就暗藏祸心!你现在又在在这儿跟你妻子一唱一和,是诚心要消遣我吗?”
陈根楼三个脑袋齐齐摇动,道:
“不敢,不敢。”
“请息怒啊。”
“确有苦衷。”
陈弘道喝道:“有苦衷不想说那就别说了,我连你一起抓了!”
喝声中,陈弘道暴掠而起,直扑陈根楼,但听三张嘴齐齐叹息一声:“唉……”陈根楼的身形也已经开始动了。
陈根楼一动,陈弘道便瞧出来,他的身法更在简兰芬之上,且真气悠长,因为他一边动,还一边有闲心逸致,继续吟唱,只听陈根楼唱道:
“学道先须要醒缘,浮生傀儡暗抽牵。
机关用尽成何因,赢得三涂鬼火煎……”
陈根楼第一句没有唱完的时候,陈弘道已经赶上他了,陈根楼唱第二句的时候,陈弘道手起一掌,去揭他的黑袍,陈根楼唱到第三句的时候,陈弘道一把将那黑袍拽去,却见里面仍旧是一件一模一样的黑袍,袍角撩起,袍下且有一脚抬起,朝陈弘道当胸踢来!
陈弘道艺高人胆大,也不怕那脚,直撄其锋,一记“塌山手”印下,按在陈根楼的脚底。
陈根楼只觉一股磅礴大力陡然传来,立时胸闷,吟唱戛然而止,人急往后退!
陈弘道止住了步子,道:“陈根楼,念在同根同源的份上,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有什么苦衷,要去偷盗别人家的婴儿?”
陈根楼摇头晃脑,装腔作势,道:
“说不得,说不得。”
“麻衣陈家的高招厉害。”
“我也想讨教讨教。”
陈弘道心中暗暗忖道:“说破了天去,简兰芬教唆弟子去偷人家的孩子,也是不对。他们反复说是有苦衷,未必是真的,多半是无言以对的托词。想来须得我把他们夫妇连同弟子们全都给制服了,他们才肯说吧。”

第四十四章 但看木傀儡,弄了一场困

念及此,陈弘道说:“说不得就只能打了!”喝声中,陈弘道跳起来,赶上前,伸手去抓陈根楼,陈根楼急忙侧步转身闪躲,但是陈弘道快如闪电,陈根楼想躲,又如何能来得及?
只见陈弘道猿臂轻舒,只一把,便抓住了陈根楼那黑脸脑袋的黑胡子,顺到手中的时候,使劲一拽,猛觉一轻,不禁呆了一呆,再一看,那颗黑脸脑袋已经被自己住在手上了!
陈弘道吓了一大跳,连忙把那脑袋给抛了。
那脑袋在地上滚了几滚,露出底来,也没有流出血迹,却是空心套。
陈弘道这才醒悟——这是傀儡中的一种,唤作“布袋傀儡”,演傀儡戏的人常常把那傀儡套在手上,用手指头控制傀儡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做出动作……
这陈根楼不露双手,想必是左右肩膀上的脑袋都是用手套着布袋傀儡装扮的。
想到这里,陈弘道自己也不禁哑然失笑,刚才还自己吓自己,其实世上哪有这么轻易就摘下一颗头来的?
再去看那陈根楼,左肩膀上原本是黑脸脑袋的,被拽了以后,现在又换成了个白脸的脑袋。
陈弘道说:“你的脑袋倒是还真是能长,可惜假的多,真的少。”
陈根楼又换了一首诗来唱:
“山上半夜弄傀儡,行动威仪去就全。
仔细思量无道理,里头毕竟有人牵……”
看着陈根楼扭来扭去,步伐古怪,唱腔滑稽,陈弘道不禁想起以前看过的傀儡戏,突然间也玩心大起,道:“今夜凭你有多少脑袋,我全给你拔掉,就不信你能无穷无尽!”
陈弘道仗步上前,手脚联动,那陈根楼躲不过几合,右肩膀上的红脸长髯脑袋也被他一把薅了去,抛在地上,也是个布袋傀儡。
陈根楼不及再变出傀儡脑袋来,陈弘道又伸手把他左肩膀上的白脸脑袋摘掉,只剩下中间的那个蓝靛脸的真脑袋。
陈弘道说:“陈根楼,你再变出脑袋来,我还给你拔了。”
陈根楼摇头道:
“厉害,厉害呀。”
“可惜,可惜了。”
“只有三头,没有六臂。”
陈弘道笑道:“你要是能弄出三头六臂来,我也服你。”
话音刚落,陈根楼忽然发出一阵怪笑:
“嘻嘻嘻!”
“哈哈哈!”
“嘿嘿嘿!”
陈弘道一愣,忍不住笑道:“你现在就一颗脑袋,不用发出三道声音了。”
话音未了,陈弘道便听见一阵弦音响动,十分高亢,紧接着又有数点鼓声,好似手摇拨浪鼓一样,两下里都合着节拍,正是傀儡戏演出的时候常有的调调,此刻听见,别有一番滋味。
但是也不见陈根楼拉弦,更不见他摇鼓,那弦音、鼓声却不绝于耳,陈弘道忍不住赞道:“陈根楼,就凭你这口技,也算得上是绝世无双,独步江湖了。”
陈根楼道:“算不得,算不得,且听我道来——
寒山出此语,此语无人信。
蜜甜足人尝,黄孽苦难近。
顺情生喜悦,逆意多嗔恨。
但看木傀儡,弄了一场困。”
这首诗唱完,那简兰芬先自冷哼了一声,道:“真能说嘴,别的本事要是有嘴上功夫的一半,也不会输了!”
陈弘道也听得出来,陈根楼这诗里唱的有些意思,大约是说他们夫妻二人因为言语龃龉,生了嫌隙。
一时间,歌声罢,弦声、鼓声也都止住了,陈弘道喝了声:“好!”
喝声中,陈弘道上前一跃,劈手去抓陈根楼那蓝靛脸,道:“把你的面具摘下,让我瞧瞧你的真容!”
只一把,便扯住,一拽之下,连陈弘道自己都呆住了,因为那蓝靛脸的脑袋也被他给拿下来了!
陈根楼只剩下一个没有脑袋的躯体!
陈弘德道:“假的,仨脑袋都是假的!”
那没脑袋的陈根楼蹦蹦跳跳,兀自叫道:“我的头呢?我的头呢?没有头可不得了!乖乖不得了!我要变,我得变,变,变!嗯,变几个好呢?还是变三颗脑袋好,但是这次要有六臂!”
陈弘道看着他来回的蹦,又自言自语,正想笑,忽然听见陈根楼喝了一声:“我变!”
眨眼间,三颗脑袋一起出来,六根胳膊,也都枝枝杈杈的伸出来了,陈弘道都惊住了:说三头六臂,还真能变得出来!
奇的是,那三颗脑袋中,两边的高,中间的低,那六根胳膊里,两根胳膊长,四根胳膊短,且有两手是空着的,剩余的,有一只手拿着拨浪鼓,两只手捧着三弦的琴盒,一只手拿着拉琴的弦子,舞舞喳喳的。
陈弘道先是一呆,继而哑然失笑,刚才他还以为那弦音和鼓声都是陈根楼用口技弄出来的,却不料真有三弦和拨浪鼓在。
但是能变出三头六臂来,也足以叫人叹为观止了。
陈根楼晃着脑袋,舞着手,朝陈弘道奔了过来,六根胳膊,一起朝陈弘道招呼。
陈弘道见这六根胳膊舞的虽然繁复,动作却都能被他一一看清,也不怎么厉害。
陈弘道从容躲过,眼看着陈根楼左肩上是个善财童子模样的脑袋,右肩上是个龙女模样的的脑袋,中间是个鹤发童颜的仙翁模样,便伸手去抓那“善财童子”的脑袋,不料,还没抓到,那“善财童子”忽然张开嘴,朝陈弘道“呸”的啐了一口。
陈弘道连忙躲过,但是也吓了一跳,怎么布袋傀儡的嘴里还能吐口水?
陈弘道呆了呆,眼见陈根楼又扑了上来,便换了换方向,伸手去抓那“龙女”的脑袋。
不料,也是在还没有抓到的时候,那“龙女”就忽然张开嘴来,露出满嘴的细牙,朝着陈弘道的手“啊嗷”的一咬,陈弘道也连忙缩回来,越发的佩服陈根楼,这傀儡造的真是逼真,好厉害!
但是,陈弘道偏偏不信这个邪,让过六只手的乱打,纵身一跃,跳到陈根楼背后,反手一摘,便揪住了那“善财童子”顶瓜皮上的小辫子,使劲一拽,只听那“善财童子”嚷道:“哎呀,哎呀,疼死我了!”
说话的还是个娃娃音,但陈弘道决定再也不上当了,还是不松手的拽,感觉快要拽掉了,却见那黑袍一掀,那“善财童子”竟被陈弘道“连根拔起”,提溜在手里,居然有身子,有腿,有脚,像是个活生生的两三岁的孩童。
陈弘道伸手去捏他的脸,赞道:“这傀儡造的也真!”
“废话,我本来就是真的呀!”那“善财童子”大声叫着,把手里捧着的琴盒也给丢了,两条小短腿在半空中只胡乱蹬,嚷嚷道:“你这个大坏人,快点把我放下来呀。”
“啊?!”陈弘道吃了一惊,连忙去摸他的鼻子,果然是有呼吸的,再摸摸他的胸口,也是有心跳的。
那“善财童子”尖声叫道:“你光摸着我干什么呀?快放了我呀!”
“还真是真的呀!”陈弘道吓了一跳,赶紧把那孩子放在了地上,那“善财童子”一落地,就开始跑,跑的远远的,蹲了下来,捂着自己的顶瓜皮,噘着嘴,瞅着陈弘道,恨恨的说道:“你揪死我了!”
陈弘道愕然不知所对。
陈弘德跑了过去,伸出指头去戳那“善财童子”的脸,说:“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善财童子”抬手就是一巴掌,糊在了陈弘德的脸上,打的脆响,骂道:“你是瞎了吗?”
陈弘德大怒,骂道:“小兔崽子,我——”
那“善财童子”起身就跑,满山顶乱转,陈弘德跟的气喘吁吁,竟追不上,金科、高全、王麒、刘双、卢巧、苗珍无不失笑。
陈弘道忍不住说:“老二,别欺负小孩子。”
陈弘德说:“是他欺负我呀!”
陈弘道也哭笑不得,扭头再看陈根楼,左肩是空的,六根手臂也变成了四根手臂,陈弘道指着“龙女”,问:“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龙女”扁扁嘴,道:“我当然也是真的!”
陈弘道说:“那你自己下来吧,我不揪你头发。”
那“龙女”便看向“仙翁”,道:“师父,我能下去吗?”
简兰芬忍不住大声喝道:“陈根楼,你怎么这般不知道轻重?在哪里弄来一对儿孩子收做徒弟跟人打架!?”
陈根楼对那“龙女”说道:“你也去吧,去你师娘那边。”
“你住嘴!”简兰芬道:“谁是她的师娘?!”
那“龙女”却乖乖的听话,从黑袍下钻了出来,也是两三岁左右,肉嘟嘟的小女孩儿,迈着两条小短腿儿,飞快的跑到简兰芬那里,娇声娇气的喊道:“师娘。”
简兰芬道:“不准叫我师娘。”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她的语气都变温柔了。
那“龙女”伸出两只小胳膊,搂着简兰芬的脖颈,奶声奶气道:“你就是我的师娘呀,师父说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见那“龙女”可爱如斯,简兰芬哪里还能动怒,只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你爱叫就叫吧。”
陈弘道忍不住对陈根楼说道:“还以为你真是口技厉害,原来是弄了两个孩子装神捣鬼!”
陈根楼道:“不是我装神弄鬼,且听我唱来——
见道方修道,不见复何修?
道性如虚空,虚空何处修?
遍观修道者,拨火觅浮沤。
但看弄傀儡,戏穿一时休。”
陈弘道听他唱的诗句,多半蕴含深意,便道:“你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为什么用孩子来替你做戏助拳?万一我失手伤了,是谁的罪过?”
陈根楼说:“傀儡戏中原有一种,叫做肉傀儡。”
陈弘道忽然想了起来,傀儡戏中确实另有一种傀儡,叫做“肉傀儡”,就是用真人来扮作傀儡的。陈根楼把这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都抱在双手上,所以先前打斗时,从来不出手,后来又让这两个娃娃坐在自己肩膀上,变成了“三头六臂”,所以才会三个脑袋,两高一低,六根胳膊,四短两长。
正思忖间,那陈根楼忽然纵身一跃,冲到了陈弘道的跟前。
陈弘道正想说:“你还要打?”却见陈根楼扮作的仙翁脸朝他挤了挤眼睛,口中喝道:“陈弘道,你非要逼我们夫妻,那就一定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陈弘道一怔,又见陈根楼连连的挤眉弄眼,便醒悟了,陈根楼是要自己跟他演戏。

第四十五章 百年修得共枕眠

陈弘道也看出来了,这个陈根楼是个极其惧内的,那个简兰芬又脾气古怪暴戾,也不知道陈根楼是怎么惹到了简兰芬,明明是夫妻,现在弄得跟仇人一样。而简兰芬让弟子偷盗婴儿多半也可能与此有关,想要弄清楚真相,看来须得配合一下陈根楼,让他们夫妻二人想方设法缓和关系,然后再查明情由。